“阿兄,你听到没,这是平安结。”漆瑭满脸认真。
易昀听到了,但他打算扔了。
“你是去过冥界的,也见过万尘海,人死后会变成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吗……竟还会信这些。”
“是真是假重要吗?祈福……对大家来说只是一种精神寄托吧。”
易昀冷哼一声,突然,一只柔软的手僭越地包住了他的手,将那枚平安结裹进了他的手心里。
他那句“你这样的人也会需要精神寄托”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一时顿住了。
漆瑭初次迈出这一步,心里不可谓不紧张,然而除了紧张之外,还有一种令人想要发抖的兴奋与刺激。
她刻意不去看他的反应,继续道:“对我来说,祈福的过程比结果要重要得多。哪怕结局注定是无用的,可是心怀期待的这一刻总是特别美好……”
手心里,属于冥主的那只手肌肤微凉,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与他有这样的肢体接触。漆瑭的手心有些微出汗,她把持着分寸,说完那句话就松开了手。
若即若离。
“我很少有这样祈福的机会,在我们那里,人们相信客观存在的一切,而不信奉虚无缥缈的鬼神。所以,我也很少有与别人一起祈福的机会……”她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同时抬眸笑看他,“你是第一个。”
漆瑭挥了挥自己手里的平安结示意他,“保佑我们,祝福我们。”
易昀刚被她触碰过的手指微动,他冷声冷气道:“你会希望本尊平安?本尊不死,日后死的就是你。”他像是为了反驳蜃气给他的荒诞幻境一般,着重强调,“本尊不会对你心慈手软,这点从未变过。”
少女好像被冻了一下,眼波轻晃,霎那间竟有某种脆弱一闪而逝。然而转瞬,她又恢复了往日模样,专要跟他作对似的嚷道:“冥、主、大、人,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我只希望,在你和我绑定的这段时间里,你能平平安安。”
易昀莫名很烦躁,那烦躁催促着他快做些什么……目光无意识地从她嫣红的唇上扫过,他心里更烦了,像有蚂蚁在心脏上爬。
“噗通——”
身边飞出去一只平安结,打破了摇晃的海面,飘飘摇摇地往海里沉。
漆瑭双手合十,闭目祈福。
她似乎不会挽发髻,从来都是一根发带将头发束成高马尾。不过这样的发型在她身上,显不出什么英姿飒爽——可能因为她本就不是一个坦坦荡荡的人。
她绵里藏针,表里不一,得寸进尺,仗着心契在身一次次挑衅他……她自私,认为祸害苍生的恶蜮跟她没什么干系,看戏似的作壁上观……可她又不够自私,遇见被霸凌的陌生女孩要出手、恶蜮献祭她也要掺合……
他突然觉得,自己虽总能看穿她的把戏,却看不透真正的她……就像水面上的冰山,展露在海面上的,只有十之一二。
易昀攥紧手中的平安结。
他是个没有过去的人,也许是时间久远,把一切都忘记了……有记忆以来,就是空阔的冥主殿,见到他的每一个人、鬼、精怪,无一不是战战兢兢。
他忽然好奇,她说的“你是第一个”,是因为她也像他一样、一直独身一人吗?
他有些……好奇她的过去。
一阵风吹来,扬起她头上杏黄色的发带,拂过她蝶翼般轻颤的长睫。
易昀的睫毛也跟着轻轻一颤,他收回目光,松开手,将自己的那枚平安结也投进了海里……
漆瑭听见耳边传来那声细小的水花飞溅声,唇角得逞般往上一挑。
鱼儿上钩了。
**
鲛人润青藏身于礁石后,鱼尾不耐地拍了拍水。
漆瑭仙子放弃了他,漆瑭仙子没有选择他……都怪跟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离开前,还用一种极为轻蔑的眼神睨了他一眼。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润青恨恨地握住脖颈间悬挂的一颗鲛珠,这颗珠子是属于鲛人王族的本命珠,与普通鲛人不同,他能操控自己产出的所有鲛珠。
漆瑭没有发现,自己袖袋里的鲛珠意味不明地亮了一下。
与此同时,水行村忍府,仆从们跪了一地。
“找!给我找!你们统统滚出去,找不到少爷,再也不许回来。”忍老爷生得富态,腆着大肚子,怒气冲冲地将“报喜鸟”管家一脚踹翻。
报喜鸟“哎呦”一声,知道不能在老爷气头上争论,于是跪在地上,垂着头连连道:“是!是!老爷您消气,少爷有福泽庇佑,定然会平安归来……我们,我们这就去……定然将少爷全须全尾地带回来。”他侧头,给身后的手下们使眼色。
仆从们齐声喊道:“少爷定会平安归来!”
忍家在水行村堪称当地土皇帝,那日天上下的鲛珠,都被收归忍府,全村无人敢多加置喙。
尽管如此,忍老爷心知对有些人来说,威逼比不得利诱。于是他抖抖衣兜,洒出一颗圆润的鲛珠。
鲛珠落在地上的瞬间,数十双人眼齐齐死死盯住它,像是见到了肉块的恶狼,贪婪尽显。
忍老爷说:“找到少爷者,我必会重金犒劳。记住,保证少爷活着。”
众人齐齐点头的瞬间,那颗鲛珠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裂成了两半,然后两半鲛珠在日光里蒸发似的冒出白烟,转瞬,就化作飞灰消散了。
忍老爷身后,忍府库房顿时窜出磅礴白烟,简直像房子着了火!
仆从中,有一个身形高瘦的伙计躬身偻背,遮遮掩掩的口袋里也冒出了一缕白烟。
一时间,“着火了”、“鲛珠呢”、“他是小偷”等等声音四起,忍府乱作一片。
而空寂的沙滩上,“少爷”忍青才悠悠地转醒。
他挠了挠头:“小爷这是在哪?”
**
距离水行村最近的大型港口,位处落马城。
落日的余晖褪去了颜色,墨色的天幕悄声降临。
城南大集长长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渐少,摊贩们清点着货物闹哄哄地收着摊,一只只骡子拉着木板车排着队一个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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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街边的店铺们迎来了辉煌时刻,一盏盏窗灯次第亮起,客栈、酒馆、饭堂……伙计们站在门口热情地招揽着顾客。
头一次离开水行村的姜云茴目不暇接,新鲜感短暂地盖过了失去亲人的悲痛。
漆瑭同样瞧得稀罕,在星际世界琳琅满目的是耀眼的霓虹灯,来到修真界后,先是在荒无人烟的冥界,又去了闭塞偏僻的水行村,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走近这个世界的大众面貌。
他们来这里,是为了坐灵霄舶东渡大泽。
漆瑭心中猜测,恶蜮可能活跃在广阔的大泽海,所以这船舶主要是给她和云茴坐的,冥主他应当别有安排。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途径一家糖人铺子,凝固后的糖稀晶莹剔透,宛如琥珀,被手巧的匠人巧妙地刻成各种形状。
有动物,有植物,有小人舞剑、两人话事,还有……慈祥的奶奶和可爱的孙女。
云茴的目光黏在了上面,铺子里明亮的灯光照进女孩的眼眸里,似有水波荡漾。
“店家,我要这个糖画,怎么卖?”
身后,比女孩高一些的少女伸出手,指着她目光落下的地方。
“五两灵石。”店家挥着蒲扇驱赶蚊蝇,笑容热情。
云茴不安地揪了揪手指,低声道:“漆瑭姐姐,我其实不是很想要……我们走吧。”
漆瑭暗示性地摁住女孩的肩,然后转回身对易昀讨要道:“阿兄,五两灵石。”
易昀眯了眯眼睛,很不给面子地说:“没有。”
“五两灵石都没有吗?”她扬起的唇角失落地垂了下来,眼里的光有一瞬的暗淡。
易昀抿了下唇,继续坚持:“没有。”
漆瑭想做的事,很少会放弃,尤其是在和他对上的时候。她掏出一颗杏,犹犹豫豫道:“我用杏子和你换,好吗,阿兄?”她满含期待地望着他,用口型比“求你了”。
易昀的喉结滚了一下,嘴巴打算继续拒绝,可是手却有自己的想法——
他摸出来一枚空白符纸,突然毫不费力地徒手在上头绘制了一张符。
递给她道:“防御符,能抵灵石。”
漆瑭看呆了,本以为他是存心不给她钱,没想到他是真没钱啊!!
店家也看呆了,对凡人来说,修士制作的符纸都是珍贵的“灵物”,既能保命也能日常使用。只是价格多半不低。
但是,哪怕他没见过绘制符纸,却是听说过啊——
“符箓大师闭关半月,倾情绘制”、“符箓天才三日而绘,售空无货”等等。
徒手在眨眼间绘成一张符纸,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骇事!
“几位客官,只是一个糖画而已,只是五两灵石而已,有必要这样哄骗我吗?”店家脸黑了下来,“我虽是凡人,却不是一无所知的蠢物!你说这是防御符这就是了?那我这也不是糖画,而是传闻中的焰冰玉,有价无市,概不售卖。”
这异状吸引了四面八方来客的注意,事情突然就变得高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