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老板让人搬来一张屏风,将一间客房隔开两室,楚曦岩睡里面的床,那青年则睡在外面的贵妃榻上。
楚曦岩本是想把床让出来的,但那人却说这房间是他买下的,自己只是借住,执意要睡榻,楚曦岩也只好依着他。
入夜,雨势依旧不见小,噼噼啪啪的雨点砸在屋檐上、窗子上,伴随着入秋后还未歇息的□□声,格外扰人心神。
但是楚曦岩睡得很早,连着赶了一整天的路,即便他是身负修为的修士也会感到疲惫。
而外室那人说是不想打扰他,也就跟着睡下了。
子时三刻,原本又急又猛的雨势骤然停了,连同外面呱呱乱叫的□□也停了嘴,时间仿若静止一般,安静得诡异。
贵妃榻上的青年忽然睁开眼,眼底毫无睡意,他起身走向屏风内,雨停后清亮的月光透过窗户撒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秋禹钧逆着月光看着睡榻上的人,整张脸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
房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行商打扮的人挪了进来。
之所以是挪不是走,是因为他的脚几乎没有离开过地面——
但他却移动得出奇地快,甚至连半点声响都未发出。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人双目混浊无神,好似被宰杀后翻着白眼的鱼。双手也是无力地垂着,随着步履轻轻摇晃。
而床前站着的秋禹钧却似乎对此毫不意外,抱臂在一旁冷眼看着,甚至还为那“行商”让出一条道。
“先别醒。”秋禹钧一道言灵,让床上因为这动静差点醒来的人又睡了过去,只是睡得却不安稳,眉头微微皱着,五指也轻轻抓着床单。
“行商”挪到楚曦岩床前,一边徘徊着,喉咙里还不时发出“嗬嗬”的声音。
一旁观察的秋禹钧紧皱着眉。
而后那“人”像是忽然注意到秋禹钧的存在一般,“咔吧”一声猛然将脖颈扭出夸张的弧度,黑洞洞的眼睛对准了秋禹钧,随即嚎叫一声冲了过来!
“啧。”秋禹钧不耐烦地啧舌,一道剑光闪过,那“人”皮肉自额头到大腿裂开来,鲜血迸溅,露出的却不是森森白骨,而是又一张绿莹莹的皮肤!
还未等那怪物站稳,便是四根长钉飞过,将他生生钉在了墙壁之上!
床上的楚曦岩终于醒了过来,朦胧睡眼看着凌乱的客房满屋的血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到钉在墙上的怪物才热血一凉,骤然清醒过来——
他认得,那怪物是鬼奴。
鬼奴,顾名思义,是鬼族的奴隶,乃是鬼族用活人剥去生魂后炼制而成,拥有原主的记忆,极其擅长模仿人类,若不是亲近之人很难发现他们的异常之处,千年之前曾经为世间带来无穷祸患。
可鬼族早已被封印,鬼奴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他又望向一旁靠窗站着的秋禹钧,此刻的青年与之前的温润公子判若两人,周身萦绕着肃杀之气,眼神锐利,不怒自威,正冷冷望着刚刚醒来还在状况外的楚曦岩。
“你到底是谁?”
楚曦岩回望着对方,衣袖下手掌紧紧攥着,心中默念着诀,随时准备召出冰原剑。
然而对方却没有回答,反而是移开了眼看向大敞着的房门,睫毛浓密的眼睑微微下压,神情凝肃。
楚曦岩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就在视线触及房门的那一刻,变故陡生!
窗外银亮的月光骤然转为血色,周遭寂静的环境也随之像炸开了一般涌出嘈杂的人声,仔细去分辨,却发现那些声音全是嚎哭呜咽和毫无含义的呓语。
随后,房门口一群人蜂拥而入,魔怔一般连滚带爬地往这边扑过来!
“走。”
楚曦岩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床边人拉下了床,拽着从窗户跳了出去。
突生变故,小楚曦岩大脑还没跟得上运作,明明有好多话想要问,嘴巴却下意识喊出自己当下最紧迫的需要:
“我还没穿鞋啊!”
于是拉着自己跑的人将他往前一带,一手搂住腰一手托住膝窝便将人抱了起来。
楚曦岩:???
他趴在男人怀抱里往身后看去,只见一轮血月之下,大群的人从狭小的窗口涌出来,生生从二楼砸向地面,却像是感受不到痛一样叠出一道人墙,后面的人踩着人堆往他们这边追过来。
而城内其他地方住着的人也都是如此,疯魔一般在后面追着。
整座城市瞬间化作地狱。
楚曦岩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些难道都是鬼奴吗?
他们的方向是离辛城的城门。
月光下,此刻的城门依旧古老庄严,与他们身后的地狱景象形成鲜明的对照。
夜晚清凉的风吹得楚曦岩冷静了些,想要开口再问些什么,然而话还未说出口,便在抵达城门的那一刻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化作大块的色块模糊成一团。
再睁眼,哪还有什么鬼奴什么城门,夕阳下是宝马香车、歌舞升平,一片欣欣向荣。
又急又猛的大雨再次降下,砸的路人跑没了影,客栈内又是很快爆满,而楚曦岩则呆呆立在雨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些自己早已经历一次的场景。
秋后的雨水冰凉,他驻足雨中,终于明白过来眼前这一切究竟是什么。
“幻境。”他眉头微皱,喃喃道。
头顶的雨突然被挡住,一柄油纸伞撑在了头顶,楚曦岩向后抬头望去,正是秋禹钧。
“你是鬼修?”那人淡淡道,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被揭穿了这一身份,楚曦岩也不惊讶,这幻境乃是以鬼族秘术所设,经历这样庞大的幻境轮回后依然能保持理智的,若非修为格外高深,便只可能是鬼修了。
这人显然是前者,而他,自然属于后者了。
对方心里有了答案,他便也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你到底是谁?”他重复了客栈时的问题。
“先去客栈再说。没有意外的话,依然只剩下之前那间房。”说罢便自顾自地往之前那座客栈走去,楚曦岩不明所以,但也跟了上去。
结果果然与秋禹钧预料的一样,仅剩一间上房,也就是他们原本那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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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进了房间,各自用法术烘干衣服,秋禹钧坐在桌前沏了一壶茶,给对面的楚曦岩也递了一杯。
随后便是长久的静默。
楚曦岩放下茶杯,无奈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先开口,半真半假地胡诌了个身份:“我叫楚弦,和阁下想的一样,是个鬼修。”
他摊了摊手,“至于为什么闯进了这幻境,我也没有头绪。”
也不怪对方如此警惕,这幻境很显然是为他所设,而如今自己却轻易闯了进来,的确很难不让人生疑。
不知信没信他这番说辞,秋禹钧深深看了他一眼,才终于回答了他先前的问题。
“洛红,合欢宗宗主座下弟子。”
合欢宗弟子?
他们所处的幻境范围庞大,覆盖整个离辛城,却又兼顾各处细节,连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细致入微。
这样的幻境,哪怕是困住合欢宗宗主都绰绰有余,只是用来对付他座下的弟子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秋禹钧没在意他有何反应,接着又继续讲:“这幻境有些问题,我在这里呆了三天,但找不到阵心,破不了阵。”
楚曦岩一愣:“不是子时三刻那只鬼奴?”
秋禹钧摇了摇头:“最初我也怀疑过是那只鬼奴,但杀了他幻境也未解除,反而随后出现的那些鬼奴更暴躁了。”
“于是我怀疑阵心是城内的其他人,我把那些人一个个杀了过去,但直到最后城内的人都死光了幻境也没有解除,反而重启了。”
楚曦岩心中不寒而栗,虽说这幻境中除他们二人外都是虚假,但外表的确与普通人别无二致,此人却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自己屠城的经历,倒不像个合欢宗弟子,反倒像魔域三大宗之一的赤血宗宗主的作风。
但赤血宗的宗主不是个女人吗?
“后来我想尝试别的方式出境,但一旦抵达离辛城的城门或者其他边界,阵法便又会重启。”
“那里是幻境的边界。”楚曦岩道。
“没错。再后来,你就来了。我想试试这幻境是否依旧只针对我,还是有了别的变化,便让那鬼奴进了屋。”
楚曦岩瞬间明白过来,昨晚他在鬼奴接近的时候没有醒过来,便是被此人当做了试验品。
虽然心中不忿,但也只能暂时压下怒火,毕竟这么庞大的幻境要想解开,只凭他一人还是力有不逮的。
“结果呢?”楚曦岩咬牙切齿。
秋禹钧依旧淡淡,丝毫不觉得自己冒犯:“结果是这幻境依旧只针对我一个,那鬼奴在你床前徘徊一阵,却只攻击了我。”
楚曦岩莫名感到有些解气。
“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了。”说完秋禹钧便又倒了杯茶,润了润自己的喉咙。
楚曦岩整理了一下对方话中的信息,右手杵着下巴低头沉思了一阵:
这幻境覆盖整座城,且针对性极强,若要强行走出幻境的边界会使之重启。而城中的百姓应当都是幻境的“节点”,若是全部破坏也会导致幻境重启。
可这样一来,阵心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