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一个时辰之前。
彼时天上烈日昭昭,万里无云。山上无风,枫树红叶静默。
忽一道紫色身影飞速掠过,带起的气流掀起赤红色的华盖,枫叶哗哗抖个不停。自空中滴落几滴黑血,所及之处树木枯萎、草叶凋落。
他身后一道红色身影紧追不舍。
一紫一红一路向东,看方向,是位于魔域边境的鬼谷。
秋禹钧大致能猜到秋竹筠的目的。
八十年前,他就是在鬼谷旁的落鬼崖亲手了结了他的兄长。对于鬼来说,能够发挥最强实力的地方,无疑便是自己的埋骨地。
但是他并不着急去追他。
以秋竹筠现在的状态,他要追上简直轻而易举。但看此人在最初战斗中的表现,显然是胸有成竹,像是完全无视了他二人之间实力的差距一般。
直到后来重伤,他才终于撑不住要逃。
秋禹钧猜的到,秋竹筠最初的有恃无恐,恐怕是来源于他口中的那个“祖神”。但看现在,恐怕幕后主使已经几乎放弃这枚棋子了。
眼下秋竹筠要逃去落鬼崖,他倒是要看看这人还剩什么手段。
或许真的能引出幕后主使来也说不定。
身边景象飞速而过,拉成一道道彩色的线条在眼尾收束,远处鬼谷深黑色的渊口在瞳孔中不断放大。
鬼谷的天空是晦暗的,黑云层层叠叠地压下,在天边与嶙峋突出的怪石相交,无草无木,无风无光,漆黑压抑。
秋竹筠率先踏上了落鬼崖崖顶,他立即半跪于地,双手覆上地面,口中念诀,顿时山崖震颤,岩层龟裂!
从地缝中浮起一具具白骨,身上泛着黑紫色的光,褪去八十年代风沙,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这之中,不只有秋竹筠的,还有八十年前战死于此的将士。
他大吼一声:“来!”
千百具尸骨应声而动,登时碎作齑粉、化成紫光向着秋竹筠汇聚而来。紫光汇至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以一种令人惊叹的速度将其快速愈合。
也就在此时,秋禹钧赶到。
他足尖未曾着地,在空中就着飞冲过来的力猛一旋身,手中随即握住画影,劈剑斩下!
山崖转瞬劈作两半,山石迸溅,烟尘四起,秋禹钧透过一片朦胧烟雾俯眼看去,顿时皱紧的眉头——烟尘中哪还有秋竹筠的影子!
正此时,他眼尾瞥见一瞬寒芒,当即回身格挡,画影剑一声铿锵与斩来的利刃相撞,越过闪着寒光的黑剑,是秋竹筠阴戾的双眸。
秋禹钧:“哥哥,偷袭这招早就用烂了。”
他握剑的手上发力,激起阵阵赤红灵力弹开秋竹筠的黑剑,两人各自向后退去数步,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
此时再看秋竹筠,身上伤口已完全愈合,手中黑剑缠绕着更醇厚的黑气,除了衣衫还沾着血迹有些破烂,已全然看不出先前狼狈的样子。
秋禹钧挑挑眉,对此倒并不意外。只是即便秋竹筠到了这里,他所仰仗的那位“祖神”也都没有出现。
看来还是直接打一顿抓回去的好,之后再让楚曦岩瞧瞧,兴许还能看出什么。
打定主意,他便不再留手,画影剑嗡鸣一声,顿时爆发出更耀眼的光芒,在一片黑暗中如同一团烈焰。
可面对如此强悍的灵力,秋竹筠却立在原地一动未动。
到了这一步,秋竹筠也对自己的处境有了大致的判断。尽管他不想承认,但这次,祖神怕是不会出手了。
他深知自己与秋禹钧的差距,这场战斗的结果恐怕是毫无悬念。
但是,他不甘心。
八十年前自己棋差一招,八十年后难道还要重蹈覆辙?
他紧紧握着手中利刃,手指骨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背几根青筋暴突出来。
然而当秋禹钧手中画影剑红光亮起时,他却突然间、没由来地感到一种释然,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是不可能出现在他心里的情感,他内心深处却对此不意外,也不排斥。
就好像一簇早已磨灭,却突兀重燃起来的火苗,又好像一株枯朽的古木意外地抽出来新芽。
他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未曾注意到,自己额头上那道红痕悄然散去了。
再抬眼,秋禹钧提剑已至,画影剑赤红耀眼。
秋竹筠轻笑一声,心底骤然间破土而出的复杂情绪连他自己也理不清。
但是,也无所谓了。
他握剑的手逐渐放松了两分,手挽剑花,足尖一点便迎着秋禹钧的画影冲了上去。
既然这便是最后一战了,那定要打得酣畅淋漓!
利刃相交,火花飞溅,激宕的剑气荡平山野,连悠久沉默的鬼谷也为之颤声。
片刻之间,两人已经过了不下百招,地上横陈着诸多妖兽的身体,皆是秋竹筠召出后几招之内便被魔君的画影绞碎。
秋竹筠身上又挂满了深深浅浅的伤口,但他却似浑然不觉一般,依旧出手狠厉,招招致命。
而对面的秋禹钧也同样挂了彩,衣袍被划破一道口子,左眼之下也被利刃划出一道伤口,猩红的血液自其中溢出来,衬得这张脸更显妖冶瑰丽。
他抬手将脸上血痕抹去,下一瞬间,对方剑光又至!
他迅速侧身闪开,同时画影自右手交到左手中,自下而上劈起一剑,直斩向秋竹筠未设防备的侧腰。
而这一剑却并未斩到实质,剑光堪堪被突然闪现的一纸符文止住——
刹那间,符文亮出紫红光芒,秋禹钧瞳孔骤缩,立即飞身后退,与这人拉开了距离。
再抬眼,只见一只巨鸟出现在他二人之间,青羽红斑,长喙纯白,巨大的羽翼遮天蔽日,身下却只生一足。
“毕方。”秋禹钧微微皱眉。他当这人的妖兽早就召完了,想不到还留了一手。
但也无所谓,来几个杀几个便是。
巨鸟硕大,飞过来时有排山倒海之势,所经之地皆化作一片火海,熊熊烈火映衬着头顶乌云,给黑云镀上一层耀眼的金。
秋禹钧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这些妖兽的手段他属实见过太多,有些腻味了。
只见他长剑随意一挥,顿时斩出磅礴灵力,毕方侧身闪躲,却因体积实在庞大,被剑风剐蹭到左边羽翼——当即秃了毛。
巨鸟怒极,长啸一声朝着秋禹钧的方向冲过来,双翼卷起狂风,扬起的沙尘模糊了眼前视野。
秋禹钧却不理会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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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毕方山似的身躯直冲向秋竹筠的方向,却只见原本躲在毕方身后的秋竹筠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那把缠着黑气的利刃!
黑剑感受到来人,嗡鸣一声飞刺过来,同时又只听身后毕方长啸,伴随着一声极细微的风声——
秋禹钧向后睨去,果不其然望见了秋竹筠御阵的身影。
电光火石间,只见他画影挥出,与黑剑相撞,铮鸣一声将其弹开,同时顺着剑锋余势向后一扫,转瞬撕碎了毕方硕大的身躯!
黑剑回身又刺了过来,却只见秋禹钧旋身飞起一脚踢在剑柄之上,竟是硬生生将那剑变了走势——
不偏不倚,正刺中秋竹筠的左胸,将他死死钉在了岩壁之上。
秋禹钧收剑,掸了掸身上尘土,面色平淡。
另一边,秋竹筠却显得形容狼狈——
被自己的佩剑刺穿胸膛,偏偏上面带着对方的灵力加持,他试了好几次都未能拔出来,索性放弃。
他知道,这场战斗胜负已分了。
秋禹钧自空中轻盈落下:“哥哥,你又输了。”
听闻此言的秋竹筠嗤笑一声,吐出一口黑血:“输了?哼,本座可从未觉得自己输过。八十年前也好,现在也罢,咳咳咳……!”
他猛地咳嗽起来,呛出一口血沫,声音虚弱又悠远望着远处压向地面的黑云:“这局棋从来都没有输赢,不是么。”
秋禹钧定定望着他,莫名地,从这张脸上再一次看见了过去兄长的影子。
眼前这人,最初是他的兄长,是他曾经势均力敌的对手,后来却成了幕后之人的棋子,成了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但就在这一瞬,他却忽然感觉眼前人破开了困缚他的傀儡线,又挣脱成过去意气风发的秋竹筠。
他忽然心头动了动,徒劳地动了动嘴,袖中双拳紧握又松开,却终究没能说出些什么。
只听见秋竹筠又说了话:“秋禹钧,别把本座带回去……我不想再回去了……”
秋禹钧定定望了他几瞬,眸光微动,一个“好”字还未开口,天地间却忽起狂风,吹得碎石滚动,生生将他的话音呛了回去!
只见晦暗的天地一瞬间亮得刺眼,被钉在石壁上的人双目睁大,眸中映出一道紫色电光!
秋禹钧呼吸一滞,猛然回头,一刹那,眼前的一切都骤然被一道白光吞没——
天雷落下,在凡尘间轰鸣炸响。
雷光无赦,肆意践踏着凡间的大地,所及之处天崩地裂,山倾海覆。
……
鸣石山,对峙的两军齐齐转过了头望向这边,赤血宗主垂下的嘴角抿得更紧;
留守辰都的玄冥宗主自月华宫大殿内走出,眉间忧虑,握紧手中权杖;
被嘱咐了要往南飞的白雀回过头来,不可置信地望向这边,在天上徘徊一阵又往鬼谷飞了回来;
道门修士拼命撤去了安全的地方,临风门护山阵升起,万千修士向着天雷朝拜……
而处于雷暴中心的秋禹钧,此刻却怔愣地望着刚刚秋竹筠所在的位置——那里还插着一把残破的黑剑,却再找不见他兄长的一星半点痕迹。
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刚刚应该说些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