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纶,请慢些忘了我吧。”
这谁听了不迷糊。
为他挡剑而死,死前还说这句话。
再加上最后的画面中,卫经风被卫康年拖出来,望向柳扶的最后一眼,柳扶淡绿色的裳裙上是绽放的血花,幽兰暗纹与灵火萦绕在周围,蓝与紫碰撞在一起,是诡异的和谐。
妥妥的战损白月光。
任谁都将无法抹去她在卫经风心里的位置。
这就是她为柳珂找到的底牌。
一整个趋山。
若玄剑派保不住她,她便可求助趋山,只要亮出身份牌,卫经风必会保她。
“对了。”百百提了一嘴,“柳珂呢?”
声音没有回答,画面却已转换。
看样子是在客栈里,柳珂缩在被子里,床旁守着位头发半白的中年人,百百前世见过他,她也在柳珂的记忆里见过他。
是玄剑派的二长老。
看来是他将柳珂从混乱的柳府带出来的。
柳珂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她觉得身上很冷,厚厚的棉被无法为她提供一点热度。
她亲眼目睹了母亲的死亡。
她没有哭。
她终于知道,原来有些人没了阿娘,也是不会大哭特哭的。
身体愈发的冷,呼吸时都能哈出白雾。
床旁的二长老终于察觉到她的不正常。
“小珂儿?小珂儿你怎么了?”他掀开棉被,用手背触碰她的额头,才发现柳珂身上冷得如冰块,他继续问,“小珂儿?醒醒,你身上可有什么不适?”
“师……师父,我好冷。”她翻过身来,捂着自己的胸口,“师父,我这里好冷。”
二长老见她冷得直颤,只能先将灵力渡给她,以助她抵御这诡异的寒气。
但当他渡过灵气的一瞬间,他就发现不对。
柳珂经脉堵塞,这不像是天生之相,反而像是人为的,而这诡异的寒气,更像是在冻住她的经脉。
灵力渡不过去,二长老只能捏住她的手腕,用灵力维持她的表面温度,但内里的冷,他却毫无办法。
“小珂儿?”他继续唤她,试图让她保持清醒的理智。
但柳珂没有回应,她冷得牙齿直颤。
二长老相凑近点,看她眼神有没有涣散,却突然看见柳珂的胸口发着淡紫色的光,光透过衣角漏出来,若不仔细看还真察觉不了。
不过柳珂已经十二了,他不好掀开她的衣服查看,这不合礼数。
于是他找来店小二帮忙,塞了点银子,店小二又找来个老妪。老妪将两人请出去,自己在里面待了一会儿。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老妪便出来了。
她说床上躺着的丫头甚是奇怪,胸口上竟有个会发光的花纹。
二长老请她画出来,老妪便依葫芦画瓢地画在纸上。
白纸上,是浓墨描绘的幽兰花纹。
二长老一眼便知,这是柳家家纹。
他发觉事情不简单,又塞了些银子,恳请另外两人保密。这对老妪和店小二可谓是飞来横财,两人忙不迭收下,点头如捣蒜。
二长老送走了两人,又回房看床上的柳珂。
柳珂已经缓和了不少,身体也渐渐回温。
二长老这便放心下来。
画面外,百百下意识捂住胸口。
自打她重生到这个身体里之后,她便奔波在途中,洗漱也是用清洁术草草了事,这导致她一直没有细看这具身体,也因此忽略了幽兰印。
但她可以确信,这幽兰印并不是柳珂天生就有的。
关乎柳珂的小命,她可不敢怠慢。
于是百百问声音:“这幽兰印是怎么回事?”
“这便是‘幽兰盛景’。”
它并没有明确回答她,她却心中已有答案。
百百惊疑道:“莫非柳扶,将灵脉封在她身体里了?”
若真是如此,那这柳扶疯得还不轻。
“非也。”声音说道。
百百松了口气,若灵脉真在柳珂体内,她真不一定还能保住柳珂小命。
“但又差不多。”声音又说道。
百百:……麻烦你说的时候不要断句好吗?
“灵脉被转移去别处,而这个别处又可以是任何地方。”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柳珂便是灵脉钥匙,有她便有灵脉。”
百百思索一瞬,恍然道:“可这样的话,柳珂经脉被封是必然的。”
灵脉与她身体挂钩,灵脉被封,她的身体也一定会有所改变。
柳扶不会不知道这种后果,但她还是做了。
她被困顿在世家的传承中,却根本不明白。
在修仙界,实力至上。
一个十二岁筑基的天才,一夕之间,变成了经脉堵塞的废物。
柳珂接受不了这种落差感。
以至于她对一直落于身后、却突然反超的谢弋没有好脸色,也导致她在偏路上越走越远。
百百心中一阵唏嘘。
她停顿一瞬,才发现心中的沉重感不似作假。
她本想用灵力去探查一下,却突感经脉有所松动。
百百有些意外,她转身,发现俞囚脸上的潮红褪去不少,体温也降了下来。
结合种种现象,她心下了然。
寺庙不会供奉妖魔。
所以……
百百抬头轻笑,突然问道:“你见过‘幽兰盛景’吗?”
声音没听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只能保持沉默。
“也是。”她乘胜追击,“想必你也天天见吧。”
它倒抽一口凉气。
百百听见了,她默默等待对方反应。
良久,虚空才传来一声轻笑。
接着又似在叹息:“你这丫头,还真是聪明。”
是的。
它是柳家灵脉。
又或者更准确的说,它是灵脉孕育而生的产物。
柳扶将灵脉封存,困住了柳珂,也困住了它。
它每天看着幽兰盛开,数着日出日落。
它一直在等,等那朵“幽兰”盛开。
但最后,它只等来一个冒牌货。
百百莫名有些心虚。
她咳嗽两声,身后靠着的俞囚微微动了一下,百百以为是自己动静过大,于是放低声音道:“既然故事听完了,人也该离座了吧?”
“庙外妖气很重,你们……能走?”
它没直说,百百却在它的停顿处听出了言外之意。
俞囚意识不清醒,带着他,没把握能闯出去。若要求助方淮天,尚有希望,只是他本就带伤,应该没那个闲心来管他们。
思虑再三,百百决定顺着它的话说。
“那烦请您为我们指条明路。”
“幽兰会为你指路。”
声音如此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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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不是你这指得算什么路……!”
她还没说完,突然眼前一黑。
温热的手心覆在眼上,睫毛轻扫,俞囚舒慰地叹口气。
他不知何时醒了,正以一种保护姿态将她禁锢在怀中,温热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来,惹得百百也觉得自己脸热得不正常。
眼被蒙住,身体感官更灵敏。
湿热的鼻息喷洒在脖间肌肤,痒意弄得她心烦。
她刚想发作,还没来得及喊出俞囚名字,突然喉间吸入一股冷气。
鼻尖猛地灌进寒气,冷意直冲天灵盖,她整个人如坠冰窖。
在这片冷意中,俞囚就是唯一的热源。
但这感觉很熟悉。
她一定感受过。
她认真回想一下,总算抓住了那一点熟悉感。
是落云。
云舟上,朝她直面而来的黑云。
现在的感觉,就像整个人置身在落云中。
她记得有个师弟说过。
落云,是来自无息界的东西。
她总觉得自己抓住了一点头绪,但还没来得及细想时,周身的冷意陡然消失。
覆在眼上的温热也消失殆尽。
她从自己的臂弯中惊醒。
百百抬头看向四周,大门依旧紧闭,谢弋在旁打坐,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格照进来,整个庙内都很安静。
一切与自己睡去时并无两样。
她想起什么来,转头往旁边看去。
俞囚抱臂蜷缩在墙角,也与之前无异。
好像刚刚发生的种种都只是她的错觉。
幽兰引路。
百百想起它最后的话语。
什么意思?
鬼知道。
她平等地怨恨世界上每一个话不说全的人。
【……】
同为非人事物,系统觉得自己有必要为灵脉辩解一下。
它“看”了眼旁边昏睡的人后,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百百四下看了几眼。
庙内昏暗,也没人注意这边。
于是她低下头,将衣襟拉开些,白嫩的肌肤显露出来,其上有淡蓝痕迹的幽兰花纹。
看来那不是她做的一个荒谬的梦。
她重新拉起衣襟,却突听得旁边一声微弱的轻咳。
百百转头,与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的俞囚四目相对。
百百:……
场面一度很尴尬。
俞囚率先反应过来,他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将自己埋在臂弯里,一副天塌下来都不抬头的样子。
百百:……
等等。
她发现问题所在。
你小子,还给我装傻??
她挪过去,抬手扒着俞囚的手臂,然后费力往外拉扯。
奈何俞囚就打算装傻装到底,她扒拉半天也没拉开。
百百气不过,她作势挽起两边袖子,准备大显身手之际,突然心脏抽痛。
她双手摁在胸口上,整个人极度痛苦,身上冷汗直冒,疼痛占据神经,她连对外界的感知都将近于无。
她忍不住痛哼出声。
俞囚发觉出她的异常,见她脸色惨白,忙叫道:“师姐!师姐!”
他声音很大,似乎引来了其他人。
但百百对这些感知很模糊。
她已经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