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戒律堂里出来时,已是日暮时分。
柳百百仰天叹气:“你确定柳珂跟他没仇吗?”
旁边的谢弋也叹气:“我很确定,柳珂跟他没有交情。”
但看他罚人毫不手软的样,百百极度怀疑柳珂跟叶辽积怨已深。
不过目前看来,好像那两位长老的恩怨,三百年过去了,不减反增,甚至已经牵扯到下面的弟子了。
占了别人的身体,被迫接受这种恩怨的柳百百只能仰天叹气。
日藏于云下,余晖仍留于天地间,抬眼望去,主殿脊上的玉龙咬住红润的珠子,自荡出无边气势。
这是玄剑派三奇景之一,玉龙衔珠。
主殿位于三顶峰的山腰上,其下有白玉盘,而其上,则是“看仙台”。
这“看仙台”,便是奇景之二。
不知什么原理,白玉平台似悬浮在天际。
立于其上,可观气象之变化,四季之更替,广峡山脉连绵入眼,令人旷然有所觉悟,神思恍若登仙。
此所谓“看仙”,从主殿往上走过一段白玉阶,可达看仙台。
至于这奇景之三,就是个埋在广峡山脉之下,名不见经传的护山阵,没多少人见过,自然也略逊于前两奇景。
黄昏过后,天就黑得快。
百百道别谢弋后,独自一人摸黑拐进柳珂的小院。
小院布置清雅,山石嶙峋,假山立于院中,自然开出一条小道。竹峰的小院布置大同小异,百百循着记忆念动咒语,回廊下一盏盏暖色灯笼亮起。
卧房在回廊尽头的拐角处,廊上的烛光颤颤巍巍,红木栏杆外是几根翠竹,它们长势盛,已经遮住了大半月光。
几缕漏掉的月光从间隙中撒下,形成一丛丛叶影,鹅黄衣裙的少女穿梭其间,影影绰绰。
走过长廊,便入卧房。
卧房内也就是寻常女儿家的摆设,当然,得先忽略掉梳妆台上摆着的一堆花花绿绿的头饰。
不仅是梳妆台,连榻上也摆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百百好不容易清出一个角落,闲闲地靠在榻上。
她随手拿起个木质小鸟,小鸟披着涂得乱七八糟的羽毛,被她握在掌心时,刻出轮廓的眼珠还在盯着她看。
她手撑着脸,无聊地摆弄着木质小鸟。
看过柳珂的记忆,但百百并不觉得她是会喜欢这些小玩意的人。柳珂这个举动,反而像在刻意模仿,生搬硬套地把女孩子都喜欢的小物件搬回房来。
什么毛病?
百百给出的解释就是,柳珂春心萌动,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性格有问题,于是开始模仿别的女生,以求得到男主侧目。
真惨,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百百放下木质小鸟,又从一堆奇形怪状里面翻出个小香囊。
香囊被红色系带系得很紧,轻易不能打开,其下坠流苏,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挂饰。
然而就在百百念完咒语后,那香囊外铺开一层阵法,百百手直接穿过阵法,从小小的香囊中拿出一块铜镜。
这香囊原是柳珂的储物袋。
百百复而又拿出块玉牌,玉牌色泽圆润,其上刻着的“柳珂”两字分外醒目。
弟子玉牌和玄天镜。
弟子玉牌没什么可说的,只是个刻着名字的通行证,但玄天镜却内有玄机。
玄天镜背后是阴阳交汇图,四周有黄铜镶边,摸着很是圆润。百百催动法诀,黄铜镜面就似落入一滴墨,墨滴慢慢展开,白光孕育其中。
玄天镜是弟子们用于交流功法心得的工具,但她目前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玄天镜于她而言另有用处。
白光散尽,一道虚影腾空而上,幽暗的烛火下,玄剑派的倒影展开其上。
建筑构造皆被等比缩小,然后展示在眼前。但它并没有颜色,而是整体都如幽灵般悬浮空中,底部虚幻,颜色也是淡蓝,只有边缘有更深的蓝线勾边,显现出建筑的大体结构。
百百用手指点上去,却没有触碰到实物,手指直接穿过,前端隐没其中。
她循着记忆慢慢划动手指。
指尖随着建筑移动,慢慢划过殿前石阶、檐下栏杆、林后小路……
一草一木,一栏一柱,让她的记忆慢慢清晰起来。
玄剑派没有太大变动,但终究与记忆里的还是有些参差。
指尖最终停留在主殿前,思绪也随之飘远。
她曾在玄剑派待过十年。
十年,于修仙界而言很短,但于她,很长。
她身穿来这个世界,通过宗门大比,被玄剑派掌门收为弟子,自此,便开始了她的漫漫打工路。因为不适应新环境,所以一股脑地只想快点完成任务后回家,以至于她对修习达到了一种执拗的地步。
因为只在乎修习,所以于她相熟之人,寥寥无几。
又因为太过孤独,所以更加注重修习。
如此,便是恶性循环。
不知是不是师尊注意到她的情况了,于是在山门前捡到俞囚后,便丢给她管。
等回过神时,周遭能说得上话的,就只剩他了。
指尖在虚影上停顿良久,但下一刻,外间窸窸窣窣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百百收起玄天镜。
周遭没有魔气,也没有杀意,况且她不认为魔修敢在玄剑派里肆意走动。
所以她没有犹豫,开了门。
月光倾泻而下,有人坐在廊下阶梯上。
他曲起一只腿,左手搭在膝盖上,右腿则自然横跨石阶。不知是不是百百的错觉,总觉得他较之前而言,头发更长些,尽数梳成个高马尾,后颈处也没了碎发。
不过黑衣倒是没变,隐于夜色中,叫人看不清。
听到木门嘎吱作响,俞囚才转过头来。
眼神对视上的那一秒,百百突感后脖颈有针刺样的疼痛,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摸,本以为是被虫咬到了,然而并未摸到什么异样。
她也没太在意,放下手时,俞囚已经移开目光。
“今晚月色甚美。”百百起了个头,又将话题引回来,“不过你也不至于在这里看整晚吧。”
俞囚看向她。
百百也回望,问道:“掌门师叔没有给你间院子?”
“不是。”他终于开口说话。
“那是什么?”
俞囚低下头,又成了哑巴。
百百忍不住叹口气,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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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道:“算了,你进来吧。”
俞囚没有动作。
百百转身回房,直到走至门口时,俞囚还是没有动作。
她又转过头去。
只见俞囚坐在地上,这行为还真像只看门犬。
但百百不需要这种看门犬。
她只能再次说道:“你不进来,是真打算风餐露宿一晚?”
俞囚低下头,这才站了起来。
他有些不一样,三百年前虽也听话,但至少还会顶一下嘴,现在则像完全失了生气一样,只会一味地答“好”。
莫不是三百年给自己玩傻了?
眼看着思绪即将跑偏,她忙悬崖勒马,回过神来。
百百用手将坐榻上堆着的小玩意扒开,空出块地方,再向俞囚示意。
后者领会意思,坐下。
百百也顺势坐在他对面。
二人之间有个小木桌隔开,木桌上,烛火燃得正盛。
明焰烧灼周遭的空气,她盯着看得太入迷,也太久,以至于移开眼时,视野中仍残留一块黑影。
她忍不住闭眼缓和。
耳边突然响起俞囚的声音,他轻声唤道:“师姐。”
柳百百睁开眼。
她半靠着坐榻,又将手肘支在木桌上,轻拖着脸,笑道:“还没来得及向俞师弟道贺呢,恭喜俞师弟拜入三顶峰。”
她这祝福半真半假,毕竟两人都曾是三顶峰弟子,他们也心知肚明。
“师姐。”俞囚的声音越来越小,颇有讨饶的意味。
百百却罕见的没吃这套,她愠怒道:“何必唤我师姐?我来路不明,不过是山间野鬼,当不起你这一声。”
“……”他不再说话,垂下眼帘,眼下被睫毛投影出一片鸦青。
她仍旧对狐妖的阵法耿耿于怀。
百百柔声问道:“一只山间野鬼,藏身于这玄剑派,又会如何呢?”
“是啊。”他带着自嘲的语气,又突然抬头与百百对视。
他眼中疯狂盎然。
“那愿山鬼怜悯,杀了我这凡人吧。”
他如此祈求道。
疯子。
俞囚是,她亦是。
百百与他说不清道理,只能起身往床榻走去,离开烛火范围,也脱离那双眼眸。
俞囚呼吸匀称,她躺在床榻上,也一夜无梦。
……
雾气在晨间时最为浓重,破晓之色似利刃划开晨雾,擦过被雾气洗刷得锃亮的竹节,直照进小院。
石子“啪嗒”一声砸在窗棂上,又骨碌碌地反弹回去。紧接而来的就是一道高昂的喊声。
“柳百百——”
我柳你大爷。
她烦躁地爬起来,支起窗前叉杆,窗外,是满身花花绿绿的谢弋。
半刻,百百挂着标准笑容,咬牙切齿道:“有事吗?”
谢弋显然没有扰人清梦的自觉,他含糊道:“一时说不清楚,你先出来吧。”
百百:……
她忍了好半天才把起床气压下去,放下叉杆,进屋简单梳理一下。
百百迅速地套好衣服,再坐上梳妆台,拨开一堆小头饰后,她抓着木梳便往头上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