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洛青云找上门来的时候,高煦正在里间接待贵客。洛青云听见他熟练有余地侃着几种料子,翻来覆去比较半晌,贵客犹豫一阵,一道娇腻的女声最终道:“那就要这个罢,做整套襦裙。”
高煦温恭地将人领出来,恰好撞见洛青云在正堂,正要朝他迎来,高煦连忙冷一冷脸色,朝洛青云微微摇头。
洛青云知趣地刹住脚步。她自然不能碍着天丝阁的生意,于是低下头,佯作选衣裳式样。
可没等她翻看几个,那边忽然响起一声:“洛青云?”
洛青云觉得这声音有些陌生,回过头去,与一个衣裙华艳的娘子打了个照面。这娘子面若银盆,发如乌云,生得雍容,但眉眼之间却隐隐一股伪善。她似乎有几分印象,这是佟相国家的另一位千金。
佟青青笑了一声:“你来天丝阁,是取衣裳么?”
洛青云蹙起眉尖。佟青青这话说得奇怪,洛青云的确有一身罗裙待取,那是她生辰当晚,盛昭朔送的寿礼。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过,佟青青又是如何知道的?
佟青青:“前些时日,有人见过盛小王爷的马车停在天丝阁门前,从车上走下来的娘子就是你罢?要说天丝阁的衣裳虽然名贵,可对盛王府而言自然算不得什么,只是我实在看不明白——”
佟青青上下打量着她,目光里既有探寻,也有几分恶意的好奇。
她看不明白洛青云到底哪点比自己强。容色确实是一绝,但这种遗世独立的气质未免清冷,身段婀娜也不假,只是薄薄一层又素净太过,总觉得让人硌得慌。
难道就靠拉下脸皮,纠缠不放?她审视着洛青云,脸上泛起几分不屑。
到底是庶女出身,也不是京城几代的世家,自轻自贱起来,旁人的确比不了。
洛青云被她变幻莫测的目光盯得十分不爽。一开始还算正常,可越看越觉得佟青青是带了情绪和偏见的,那副模样比洛姝月的直白嫉恨还不如。
洛青云冷冷回了一眼:“佟娘子喜欢看我?”
佟青青不紧不慢:“是。洛娘子生得美,我越看越觉得像我写的字。”
洛青云记起她曾被夸赞过的一手妙字,随口问:“什么字?”
佟青青朝她走近了些,执起她手,在手心里一笔一画:“婢。”
她写到最后一纵,手指突然被面前女子猛地一攥,怎么也抽不出来。佟青青赶忙抬头,投进面前娘子毫无温度的眸底。
像是闯进了一条荒芜僻静的暗巷,危机四伏,随时有人要来吃了她。
佟青青忍不住一抖,颤意从身体传到指尖,被洛青云捕捉。只见她幽幽地勾了下唇,手腕忽地一扭,两人的素手同时不轻不重的咔啪一响。
佟青青痛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叫出声:“洛青云!你做什么!”
洛青云的眼底寒光四起。她只是忍让小心地过了十几年,怎么人人都觉得她好欺侮了?
这佟家娘子,她此前只在府宴上见过几回,恐怕连话都没说过,今日却要被她蹬鼻子上脸地侮辱。洛青云噙着冷笑,觉得此事有几分玄妙。
她已不是从前势单力薄的那个洛青云,此刻也不是在她孤立无援的洛府。如今她二人在天丝阁里,而这天丝阁——洛青云瞟了一眼正堂,见高煦正装聋作哑地在店门前徘徊,看起来大约是在替她放哨。
洛青云也懒得与她多话,只冷冰冰地扭着她的食指:“佟娘子写错了。心里生了草,自然笔下容易出鬼,回去再多练一练罢。”
说罢她便将人放开。高煦朝迎客小厮飞快地使了个眼色,几个伙计立时围上前去,将佟青青半引半推地往外领。
高煦毕恭毕敬地将她迎进内室。
高煦上来便说:“佟相国家的娘子对青云小姐有敌意。”
洛青云抬了抬眼:“你如何瞧出来的?”
高煦:“她方才一进店,就旁敲侧击地问了好几回洛府娘子在这里订的罗裙是何种式样,还问有没有见过盛小王爷一同前来。我一概答不记得,她却不依不饶,硬要我带着看给您做裙子同款料子。”
洛青云这才回过味来:原来佟青青是因为盛昭朔的缘故,才对她这般态度。
之前洛姝月带着那几个世家女子来碧岚轩,也曾提过佟府大千金前往盛王府相看。恐怕是盛昭朔不仅没相中人家,还给了不少难看脸色。
洛青云几乎立即能想象到他厌烦疏离的模样,和冷森森能将人心脏瞬冻起来的调子。
高煦问:“青云小姐昨日回去,可有受气?”
洛青云忙开始与他商议起正经事:“我还好,不过被关了一晚。只是昨夜对我多加照料的两个仆从受了许多苦,一个要被送进青楼,还有一个在府里当起了家犬都不如的奴隶。高煦,我想与你商量,将他们二人接出来。”
她将自己一路上的思索与高煦和盘托出。高煦认真听着,微点着头,说这不难。
高煦:“酒楼酒肆,咱们在京城有的是,我安排一家就好。至于要被送青楼的姑娘,可能要费一番联络功夫……不过青云小姐放心,必不会让她有失。”
洛青云识趣地不追问。她大概猜到,高煦是打算去联络以前那些暗场子生意的伙伴,让他们帮忙疏通救人。
高煦岔开话:“薛庆昨日领命,回去就做了一番安排。现下已经打听到神草堂今夜进来一批药材,用来上皇城岁供的。”
洛青云:“你们是打算——”
她话没说完,拿眼瞧着高煦,见他势在必得地眨了下眼。洛青云嘱咐:“切切小心。”
高煦久经生意场,脸上的纹路透着沧桑老道:“青云小姐只管放心。京城内的事,皇权天威管一半,剩下的就散落在商贾手里,凭我们多年的经营,神草堂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他又反过来殷切望着洛青云:“青云小姐在洛府常常受委屈,这回您留神着,看看那裴氏会是什么反应。”
洛青云勾了勾唇角,难得笑得坦荡狠烈了些。
高煦看得恍然了几分,面前的年轻娘子与秦夫人仪态容貌相仿,可此时的神情,却透着秦夫人从未有过的凌厉。
有些像宁娘子。还有些像别的什么人。高煦一时想不起来。
她沉思片刻,又说:“还有一事。高煦,你替我发一封信罢,发去江南吴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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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青云这回从天丝阁出来正是午时,青天白日的,还是被高煦不由分说地请上了一顶素净的小轿。
眼见他态度坚决,洛青云也只好作罢。几个脚力快的轿夫不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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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就将她送到洛府侧门的巷口,又在原处望着她安然无恙进府,才抬着空轿回去。
洛青云独身回了碧岚轩,四方方的僻静小院里,融着秋后稀薄的日光。她推开门,进了自己房内,靠在美人榻上,顾自斟了杯茶,慢慢地喝。
喝着喝着,她忽然停下动作,素腕悬停在空中,目光定定地往书案上看。
案角多了个锦绣小包,虽不扎眼,却是陌生的。
洛青云自问碧岚轩里没有这么精致的小玩意儿。她放下茶碗,几步走过去,将锦绣小包掂了掂,又拆开来看。
里面是一个小巧的长颈瓷瓶,瓶身匀透,一看就是上乘瓷。拔掉瓶塞,一股冲人的药香弥漫开来,熏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谁送来的呢。洛青云没什么头绪,洛府由裴氏把控,断不可能给她送这种药。薛庆忙着对神草堂布置下手,也分不出神来。
她伸手往锦囊里一探,又摸出一张叠得方正的宣纸,上面细细写明了如何上药,一日用几回,以及辅以什么样的手法最能起效云云。
这笔锋铮铮有力,看得洛青云一时呆住了。
她认得这个字迹。鼎清茶楼的包厢里,盛昭朔就坐在她对面铺纸起墨,一字不落地记下了她描述的七夕夜经过。那时她还说了许多其他无关案情的闲话,他都当耳旁风,半个不正经的字都没写。
恰如手上的这张。也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公事公办的态度,写得像个事无巨细的药方。
却看得她心中波澜四起,忽而有种撞了暗礁的异感。
盛王府,宁心阁。
年轻郎君难得散漫地仰在藤椅中,见莫祺回来,他懒懒抬了抬眼皮。
盛昭朔:“东西送到了?”
莫祺先是应下,然后想了想又补充:“没送到洛娘子手里。她急着出门,我便放在她房里的书案上了。”
盛昭朔拧着眉瞪了他一眼:“女儿家的闺房,以后还是记得避嫌。”
莫祺背上一凉,连忙点头喏喏。可转过身心里又起了不解:口口声声教着他注重男女分寸的盛小王爷,昨夜怎么就能与洛家娘子在暗巷中你来我往好几番,有那么一两回,甚至近到呼吸相闻。
昨夜,暗中护卫的莫祺攀在屋顶上,看到那几幕,人差点都掉下来。
他瞥了眼盛昭朔难得一见的松散神态。被盛老王爷罚跪祠堂整夜后,他像是忽然被盛家其他子弟暂时夺了舍,也不去盯梢查案了,反而在宁心阁里闷着。
眼下盛昭朔的容色不似平日那般冷峻,反倒透出一股多情风流的气质,虽比不得他那几个哥哥,也有了几分神韵。
可莫祺心里门儿清。盛昭朔这样反常的时候,反倒是他意志消沉,一腔怒血不知往哪儿发泄的时候。这样的他,最危险。
莫祺将自己昨晚看到的一幕幕全都咽回去,打算烂到肚子里。
但他仍然忍不住问:“小王爷,您怎么想起给洛娘子送药了?”
秋日碧空下起了一阵风,从小桥流水上拂过,逛进了宁心阁。
盛昭朔掀开眼,眸光迎风迎水地从莫祺身上扫过,露出一抹沉沉的冷色。
他恢复了最惯意的凉声:“你是不是也以为我——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哦,‘枯木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