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漫语还没进屋就闻到空气中传来阵阵香味。
她用力吸吸鼻子：好香！
“妈，我回来了！”
一进屋，她就跑到厨房，看着正在灶台前忙碌的母亲，挽起袖子打算帮忙。
见女儿的动作，杨母赶忙出声阻拦，“小语不用你插手，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杨漫语，“还不错。”
杨母，“你刚去上班，很多东西不懂，可以多问问同事。”
杨漫语双眼发亮盯着小炒肉，两只手指夹起一片肉放进嘴里，含糊不清道，“妈，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今天怎么又做肉吃？”
昨天刚吃国营饭店，今天又做肉，家里条件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杨母，“你今天刚去上班，你爸在厂里买了一斤猪肉，也是为了犒劳你。”
杨漫语一脸幸福，抱住母亲的腰身，把头靠在对方肩上，撒娇，“有爸爸妈妈的疼爱，我是最幸福的孩子！”
杨母笑着推开女儿，“你呀你，看看你爸回来了吗，把菜端出去。”
杨漫语立马站直身子敬了个礼，有模有样道，“好的，李同志，保证完成任务。”
说着，把母亲做好的饭菜端上桌。
看着女儿端着菜碗蹦跳着出厨房，杨母无奈摇头，“你这孩子，小心些，毛毛躁躁的别摔了！”
门外传来杨漫语清脆的声音，“放心。”
没多久，杨父也下班回来，一家人围在桌前享受着美味，幸福又温馨。
······
次日，杨漫语早早起床，杨父还打算送女儿去上班，却是被她给拒绝了。
杨漫语，“爸，我自己去就行了，你也要去上班，送了我，你就迟到了，时间一长，厂领导肯定有意见。”
杨父转念一想，女儿的话也有道理，“好，那你骑着自行车去上班。”
他打算把自行车留给女儿。
“好吧。”
······
杨漫语骑着自行车刚出家属院，远远就看到有道高大身影朝这边走来。
她原是假装没看见，车子拐个方向朝着另一条街走去。
可还是慢了一步，那人已经发现她。
“杨同志！”
顾桓朝她跑来，大长腿迈得飞快，三两步到了杨漫语跟前。
“杨同志，你这是去哪里？”
杨漫语不停在心里嘀咕：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哪都能遇到，她是真不想和他有任何交集。
面上很是冷淡，问，“我说顾同志，你不需要上班吗？怎么这么空闲？哪都能遇到！”
顾桓神情一僵，不过很快调整好，露出惯有的温润。
“杨同志，过两天我可能会回省城，上次你给我的书，什么时候方便给你？”
经对方提醒，杨漫语才猛然想起上次慌乱中让他保管的书籍。
那些书都非常重要，可不能弄丢了。
当即，杨漫语神色好转些，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离上班时间只剩半个小时，思忖两秒。
“顾同志，晚上方便吗？我们在烈士公园碰面。”
“好！”
得到确切答复，杨漫语没再耽搁，说了声，“回头见。”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走了，几个呼吸间，车子溜出去老远。
顾桓站在原处，看着缓缓变成小黑点的影子，眉头微蹙，心底疑惑不已。
为什么这一世小语对自己的态度异常疏离，他能感觉到，对方无时无刻都在想跟自己划清界限！
顾桓垂落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缩：小语，不管怎样，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
杨漫语提前十分钟到厂里。
刚进大门，她眼尖的在大批人群中看到短发女孩。
她一直以为短发女孩没被录取，看来是自己狭隘了。
“小语。”
这时，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转头寻声望去，梳着两条麻花辫的牛美凤正急匆匆朝这边跑来。
杨漫语站在原地等着对方。
“早呀，美凤。”
牛美凤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杨漫语跟前，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嘟着嘴，委屈道，“小语，我太惨了，要不是跑得快，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杨漫语挑眉，“谁惹到你了？”
牛美凤，“还有谁，不就是我爸妈，一大早就提醒我晚上下班要去相亲，小语我跟你说，我一点都不想去。”
杨漫语了然点头，原来如此！
这个年代，女孩子到了十八九岁没嫁人，背后就会有很多闲言碎语。
两人推着自行车往里走。
杨漫语，“美凤，伯父伯母也是为了你好。”
牛美凤突然停下脚步，用力扯着杨漫语的胳膊，眼珠子滴溜乱转，一副小狐狸想干坏事的模样，“小语，要不晚上你陪我去吧。”
杨漫语顿了一下，“不太好吧。”
牛美凤当即苦着一张脸，不停甩着胳膊撒娇，“你就陪陪我嘛，就当给我做参考了，行不行嘛，我就你一个朋友，你不会是嫌弃我吧，太令人难过了，好伤心，想哭……”
杨漫语拗不过对方，最后只得无奈点头，“好吧。”
牛美凤当即一蹦三尺高，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好，我们说定了，下班我去找你。”
看来刚刚的伤心委屈全是装的呀！
……
今天的工作内容还是交接，刚开始，杨漫语还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对自己有这么大敌意，中午在食堂吃饭，才从牛美凤嘴里知晓原因。
原来前段时间，食品厂发生重大变故，厂长和副厂长之间内斗，最后，厂长输了，财务部的人几乎都是厂长的亲信，副厂长一上位，当即大刀阔斧，原来财务的人全都调往别的部门，新来的财务，从外面招聘。
杨漫语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惊叹连连，职场斗争也挺残酷。
中午，在食堂她又遇到了刘慧芳，能感觉到刘慧芳看自己的眼神，仿佛要将自己给生吞活剥。
杨漫语搞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敌意？难道就因为自己没将报名表给她？
可是凭什么呀！
晚上下班后，杨漫语骑着自行车，载着牛美来到国营饭店。
牛美凤和相亲对象约在国营饭店。
此时正是用餐高峰，国营饭店里人声鼎沸，不时能听到传菜窗口传来报菜声。
杨漫语把牛美凤扯到一旁，压低声音，“这里人也太多了吧，咱们等会儿再进去。”
牛美凤却是不管不顾拉着杨漫语进了国营饭店大厅。
“管他呢，咱们还是先把肚子填饱了，听我爸妈说，和我相亲的是个公安，他工作时间并不规律，说不准等他来了，国营饭店的饭都卖完了。”
杨漫语没有多言，“好吧。”
两人点了两个菜，吃饱喝足也没看到相亲对象。
牛美凤一脸无所谓，“说不准对方不来了，要不咱们回去吧。”
杨漫语，“这……”她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才六点半，离约好的时间还差半个小时，要不咱们再等等。”
刘美凤，“我和他相亲，一个大男人，不是应该提前到场吗？等什么等，走，说不准对方也排斥相亲呢！”
杨漫语劝道，“还是等等，你也知道他工作性质，说不准有事耽搁了。”
牛美凤很不情愿瘪着嘴，“好吧，再等半个小时。”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半个小时过去了，国营饭店里的客人也已经走了七七八八，可牛美凤的相亲对象还没见踪影，她有些坐不住了。
“我们还是走吧。”
杨漫语，“再等等吧，既然都已经等这么长时间了，也不在意再多等几分钟。”
两人又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就在牛美凤耐心彻底耗尽时，国营饭店门口匆匆进来两人。
杨漫语抬眼望去，嘿，还有一个熟人！
进来两个身着制服的公安人员，个子较高的，还是杨漫语的老熟人高公安，跟在他身边是个体型魁梧，国字脸，浓眉，皮肤黝黑的汉子。
高公安见到杨漫语时也是瞠目结舌，他快步走到两人面前，脱口喊。
“杨同志，你怎么在这里？”
杨漫语指着对方，问，“你是相亲对象？”
“不不不，我是陪同事过来的。”说着，他把身旁的汉子推到面前。
汉子见到两个水灵灵的姑娘，顿时，局促不安起来，原本就黑的脸，更是黑红黑红，他根本不敢抬头和两个姑娘对视，两只手无处安放，支支吾吾，道，“我就是康瑞。”
杨漫语打量着对方，感觉这人长得还行，看他这样，以前可能也没怎么和女孩子接触过，工作更是受人敬仰。
牛美凤拉着一张脸，明显没看上对方，气鼓鼓瞪着康瑞。
“今天咱们第一次见面，你就迟到，我不太喜欢没时间观念的人，我看还是算了，我们之间不太合适。”
康瑞抬头震惊看着面前的女同志，手忙脚乱开始解释，可越急越说不出话，“我……我……不……”
最后还是高公安看不过帮着打圆场，“牛同志原本我们是应该早些过来，只是所里面突然来了紧急案情，我们只能将事情处理好再过来，迟到确实是我们不对，希望牛同志能够原谅康同志，他是个好同志，很有责任心，也没什么不良嗜好，我觉得牛同志可以考虑一下。”
高公安极力地撮合两人，但牛美凤主意已定，原本她的择偶标准就不是康瑞这种五大三粗的汉子。
她喜欢那种戴眼镜，爱读书的斯文男子，两人有着共同语言，一起聊文学，聊电影，就康瑞这种大老粗，哪会有这样的文学细胞。
牛美凤扯着杨漫语的手往外走，“小语，咱们走吧。”
杨漫语扯出一抹尬笑，转头对着高公安和康瑞两人点点头，被拉着出了国营饭店。
刚出国营饭店，牛美凤飞也似逃了。
杨漫语跟着追上去，两人跑出挺长一段路，才算停下脚步。
杨漫语，“怎么？你没看上对方，我觉得人还不错。”
牛美凤很是鄙夷，哼了一声，“小语，你看他那长相，个子虽说挺高，将近一米七五，可你看他那块头壮得像头牛，我不喜欢。”
“好吧。”杨漫语没再多劝，姻缘的事情说不清楚。
看着跑出去瞬间没见影的两人，康瑞一脸沮丧，“高队，我觉得我就不应该来，你也看到了，我刚来就把人家女同志给吓跑了。”
高公安也很无奈，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好兄弟以及同事，只得拍拍对方肩膀以示鼓励。
康瑞都快要哭了，“高队，其实我对那个女同志还挺有好感，我就觉得她是我的缪斯女神，长得很漂亮……”
高公安，“喜欢那就努力去追，今天迟到本来就是我们的错，这样，你不是知道她在什么厂上班吗？你明天早上去厂门口给她送早饭，还有下午去接她下班，她见了一感动，也就原谅你今天迟到的事，说不准两个人就走到一起了。”
康瑞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些不确定，“高队，你说的真的有用？”
高公安面上点头肯定，心里却是：我也不知道呀，我也没谈过对象！
……
这边，和牛美凤分开后，杨漫语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骑着自行车前往烈士公园。
她可没忘记早上的事。
当杨漫语到达烈士公园的时候，远远就看到顾桓在那里等着了，他手上还拎着一个大包，想来里面的东西就是上次给他的书了。
脚下的踏板踩得飞起，“咯吱”自行车在顾桓面前停下。
杨漫语捏着自行车手把，跳下车，“顾同志，不好意思，刚刚有事耽搁了下时间，你等急了吧？”
顾桓摇头，脸上是如沐的笑容，“没有，我也刚到。”
杨漫语，“那好，把书给我吧，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顾桓紧紧捏着手上的大包，犹豫几秒后开口，“杨同志，上次相亲的事……”
杨漫语没等他说完，快速接话，“什么相亲？哦，我知道顾同志很优秀，不光自身条件好，工作也很令人艳羡，我只是一个杀猪匠的女儿，肯定配不上顾同志……”
“你……”顾桓急了，一张脸憋得通红，赶忙解释，“杨同志，我觉得你很优秀，我想和你组成一辈子的革命伴侣……”
杨漫语心中一阵酸楚，重来后，她特意没去想前世的一切，费尽心思避开对方，不想和对方有任何牵扯，可他总是有意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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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在自己面前，这让她感到非常困扰。
终于，杨漫语鼓起勇气，直视着面前的男人，毫不留情开口，“顾同志，我知道你非常优秀，可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很感谢你那天帮了我，谢了。”
说完，她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包，“这些东西我就先拿走了，以后没什么事，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说完，杨漫语踩着自行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桓呆站在原地，看着消失在人潮中的身影，眉头紧锁。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眼底涌起势在必得的暗茫：小语，前世，我让你吃尽苦头，这一世，我要用一辈子的时间爱护你……
对方现在没接受自己并没有关系，女孩子就是要被追的，被宠，被爱的……
杨漫语当然不知道顾桓心里的小九九，她骑着自行车前往郊区，把东西放好。
……
等她下山回来时，在山脚下遇到一个姑娘。
那姑娘脸上布满密密麻麻红肿破脓的痘痘。
此刻，小姑娘正靠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手里拿着一把剪刀不停在自己的手臂处划拉着，鲜血顿时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她整只手臂，可是，她仿佛没有痛感一样，脸上反而露出舒服的神态，闭眼享受。
杨漫语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她不会是在做什么傻事吧？那天看她在国营饭店里的表现，那可是非常飒爽的，现在怎么就想着自杀？
杨漫语来不及多想，快步上前，冲到小姑娘面前，二话不说一把夺过小姑娘手上的剪刀，疾言厉色，“我说这位小同志，你怎么可以做傻事。”
潘沫沫缓缓睁开双眼，看到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女人，正一脸责备又担忧看着自己，眉头倏然皱起，顿时如一头暴怒的狮子，露出尖利的獠牙，死死瞪着对方，“你是谁？多管闲事，赶紧给我滚。”
杨漫语又怎么能如她所愿，扯下一块布条，包住小姑娘胳膊上的伤口，当她看清楚小姑娘整只手臂上全是大大小小，新旧交替的刀伤时，整个人呆住了，手下的动作僵了一下。
怎么会这样，一个小姑娘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痕？还有看这些伤痕的形状应该都是她自己弄的。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伤害自己？
杨漫语质问的话卡在喉咙里问不出口，她不是对方的谁，也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
“呵呵……”潘沫沫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怎么，害怕了？害怕你可以离开呀，再不走，说不准我就要在你脸上留下两道伤痕……哈哈哈……”
说完，仰头大笑，神情癫狂，笑着笑着两颗晶莹的泪珠从脸颊滑落。
“我……”
看着小姑娘歇斯底里的模样，杨漫语觉得对方心理肯定有问题，可自己对心理知识并不太了解，也不知道怎么劝导对方。
忽的，杨漫语紧紧抱住对方的身子，轻拍着对方的背，柔声道，“不要怕，什么事都不会有的……不要怕……”
刚开始，小姑娘还在死命挣扎想要挣脱，最后才慢慢平静下来。
……
此时，某个家属院，客厅里。
一家四口正围坐在桌前吃着晚饭，大家说说笑笑好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潘洪城眼角余光突然扫向客厅角落里隔出来的一个小空地。
那里放着一张用门板搭着的大约半米来宽的小床，为了保护隐私，拉了一块黑色布帘。
潘洪城拧眉，眼带寒气，掩饰不住怒火。
“沫沫，又跑到哪里去疯了？天都黑了也不知道回家，她到底想干什么？是要把我这张老脸丢完吗？”说完，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
正埋头吃饭的几人，被吓了一跳，一个个停下手里的筷子，小心翼翼看着主位上的潘洪城，没一个人敢说话。
最后，还是对面的李云倩一脸彷徨恐惧不安，柔柔弱弱开口。
“潘伯伯，都怪我，是我惹了沫沫妹妹不高兴，我上次在省城买回来的布拉吉，沫沫妹妹想要抢过去，可是……可是，我要参加工厂招工，我和沫沫说，等我参加完考试就把衣服给她，可是……她……”
李云倩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小脸上满是泪痕，那模样很是惹人疼惜，让在场人无不心疼！
一旁的少年当即开口，“爸，你知道沫沫的个性，总是欺负云倩，云倩的新衣服也想抢，她太过分了。”
美妇人也在一旁搭腔，“老潘，我觉得儿子说得不错，沫沫的性子也该改改了，云倩多听话呀，还总被她欺负，我这个当亲妈的都看不下去……”
潘洪城看着一脸委屈的李云倩，心里对自己那个不懂事的女儿更厌烦，“既然跑出去就别回来，下次回来老子打断她的腿……”
在场所有人都笑了！
……
杨漫语骑着自行车把人送到医院包扎伤口。
医生看到小姑娘身上的伤时，也是无比震惊。
“我说好好一个姑娘，怎么就把自己身上弄得伤痕累累的？小姑娘，你身上这疤痕要留在身上一辈子，多难看呀……”
潘沫沫一言不发，低垂着脑袋，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任由医生护士摆弄上药。
从医院出来，杨漫语推着自行车，看着小姑娘，“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可以走！”
此时的潘沫沫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又变成了上次自己在国营饭店看到的那样，嚣张倨傲。
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面？
杨漫语打量着对方，看她好像没什么大碍，也就没坚持。
“那好吧，回去路上小心一些。”说完跨上自行车走了。
潘沫沫撇了撇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杨漫语车子刚骑到家属院门口，就见到张娇娇挽着一个大腹翩翩秃头男子走出家属院。
擦肩而过，杨漫语清楚听到张娇娇从鼻孔里重重喷出的哼声。
看来，这个秃头男子就是革委会主任，也是张娇娇的未婚夫。
看这男人年纪比张娇娇父亲还大一些，为了好生活，张娇娇也是拼了，杨漫语不得不佩服。
不过，这与她没任何关系。
踩着自行车，继续朝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