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澈与谢神爱俱是十五岁的年纪,不似快要十岁的瞒瞒这般对男女之情懵懂无知。
周澈懂得瞒瞒这样小的年纪是不会撒谎的,他与他的母亲谢皇后一样讨厌贾心慈、谢神爱这对喜欢伪装善良柔弱的母女。
周澈看也未看羞得满面霞光的谢神爱一样,牵过瞒瞒的小手,带小人儿至饭桌旁落座。
“谢大娘子说自己是来探望瞒瞒的,家中幼妹生病,谢大娘子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看来谢大娘子的心情不错。谢大娘子虽为庶出,但衣冠十姓人家皆重礼仪,是你庶母不会教养女儿,还是你就是个冷心肝的、对病中的幼妹无怜爱之心?”
谢神爱没想到自己会弄巧成拙,听闻太子殿下温润宽和,今日对她为何处处针尖对麦芒呢?
她含着泪颤颤发抖道:“殿下,臣女盛妆丽服,是因为瞒瞒欢喜臣女如此妆饰的。”望向正捧碗大口喝酪浆的瞒瞒,“瞒瞒,你告诉殿下,是与不是?”
瞒瞒放下碗,爽快地说道:“我欢喜长姐漂亮的模样,今日的长姐最最漂亮。”
谢神爱稍稍松了一口气,莲步轻移至饭桌旁,欲亲自给瞒瞒喂饭以显示自己对幼妹的关怀怜爱。
兰姑看不惯谢神爱拿瞒瞒做筏子亲近太子殿下,道:“女公子会自己吃饭,不劳大娘子伺候了。倘若被敏怀公子瞧见大娘子伺候起女公子用膳,敏怀公子定会重重责罚女公子不敬长姐的。”
瞒瞒一听到“不敬长姐”四个字,立刻红了眼眶,带着哭腔道:“我乖乖的,最听长姐的话了,也听母亲的话。”
周澈知晓瞒瞒已有三年未见她的生母神武长公主,将才瞒瞒口中的母亲肯定不是指他的姑姑。
“瞒瞒是孤见过的天底下最乖巧的小孩儿,瞒瞒告诉孤,为何要唤自己的庶母为母亲?”
贾心慈作为谢琰的侧室,不应当被瞒瞒视作长辈尊敬。在瞒瞒面前,贾心慈不过半个奴婢而已,她怎么敢、怎么受得起瞒瞒唤她这声“母亲”的?
谢神爱听到周澈说她的母亲是瞒瞒的庶母,不免为自己的出身感到羞愧,露出难堪的颜色。
瞒瞒一脸困惑不解。
“不可以唤长姐的母亲为母亲吗?”
兰姑忍不住开口道:“殿下,贾夫人欺女公子年幼无知,为让女公子唤她一声母亲不择手段。女公子不足七岁便与长公主殿下母女分离,后敏怀公子将女公子交给贾夫人教养,贾夫人常常饿着我们女公子来达到让女公子依赖讨好她的私心。女公子的母亲只有一个,那就是殿下您的姑姑神武长公主,贾夫人何德何能配当女公子的母亲啊!”
“难怪瞒瞒每次进宫向母后请安都是贾氏那贱妇随从,若不是孤今日来探望瞒瞒,恐怕一直会被蒙在鼓里。”周澈抱起瞒瞒,“兰姑,你随孤进宫向母后陈情。这几年谢氏族老们一直不允姑姑见瞒瞒一面,为不使谢氏与我皇族生出嫌隙,也为谢氏上下能够善待瞒瞒,姑姑忍气吞声到今时今日。瞒瞒都唤贾氏那贱妇为‘母亲’了,孤竟不知父皇何时多了一个倒夜香家出身的妹妹。”
贾心慈母家往上数三代都是干着倒夜香的营生,这也是谢氏族老们迟迟不松口应允谢琰扶正贾心慈的缘故。
谢神爱又惊惧又羞耻,哭着跑了出去。
周澈抱着瞒瞒乘车回帝都白玉京。
*
白玉京距江陵是半日的车程。
周澈从江陵出发时,已写了一封家书遣信使快马加鞭送去清河的神武长公主府上,家书中言明瞒瞒在谢氏受的种种委屈,家书最后一句是请他姑姑务必上白玉京与瞒瞒见上一面。
坐在马车内的瞒瞒仍发着低热,小人儿窝在周澈怀中,仰起小脸问他。
“阿澈哥哥,我突然去你家做客,母亲和哥哥会不会担心我呀?”
他们是该担心的,担心他们自己会不会受帝后问责。
周澈纠正瞒瞒道:“贾氏并不是你的母亲,你唤他‘贾夫人’即可。谢敏怀担当不起你这一声‘哥哥’,他太过分了,受贾氏母女挑唆蛊惑,和她们一起欺负你。”
兰姑和周澈说了瞒瞒三年来在谢氏的庄园过着什么日子,她像一棵野草一样生长,还要去讨好贾心慈、谢神爱、谢敏怀等人。
周澈越听越难过,后悔没有早点发现瞒瞒在谢氏的孤苦无依的境地,让这小人儿平白无故吃了这么多苦头。
“我知道哥哥在欺负我,但他是我哥哥呀,手足之间应相互扶持,家族才会越来越兴旺。”瞒瞒说着不符合她年纪的稳重老成的话,全然没有小孩儿日日无忧无虑的快活模样。
周澈想杀谢敏怀的心都有了,他只是瞒瞒的表兄,都心疼瞒瞒的懂事乖巧,谢敏怀还是瞒瞒的嫡亲兄长,却冷落轻慢他这唯一的妹妹。
“瞒瞒,想不想去清河随姑姑一起生活?”周澈问道。
“想就可以吗?”瞒瞒笑问。
“想就可以。”周澈温柔地笑,“到了帝后面前,瞒瞒要哭得凄惨一些。”
瞒瞒“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很快止住哭声。
“阿澈哥哥,是像这样哭吗?”
周澈甚为欣慰地望向她,“眼泪说来就来,瞒瞒真厉害。”
瞒瞒不好意思地抓着自己蓬乱的黄毛,“哥哥从来不会夸奖我,阿澈哥哥你真好,我做什么你都不会讨厌我。”
“那不如你就留在东宫和孤一起生活。”周澈开玩笑道。
“不要不要。”瞒瞒摇晃着小脑袋,“宫里的规矩比家里还多,好吃的菜都不能夹超过三筷子,我最怕吃不饱了。”
周澈点了点小人儿的鼻尖,对她耿直的性子欣赏不已。
他很难听到身边人的真话,只有和瞒瞒相处时,身心才算得真正的放松。
几位皇弟都嘲笑他有这么一个傻乎乎、样貌丑的小小未婚妻,可他们怎么懂得这未经雕琢的天然璞石的好处。
安心,小人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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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散发着令他安心的味道。
周澈靠着车壁假寐,瞒瞒撩开车帘,睁着圆圆的眼睛看沿路的风景。
老翁牵着大水牛耕田,放牛的牧童吹着悠扬动听的笛声,妇人辛勤采桑哼唱乡间的民谣……
这一幕幕都是她在家中看不见的场面。
马车驶入白玉京,瞒瞒又被帝都街市上的繁华所吸引,圆圆的眼睛舍不得眨动。
驶到朱雀街上,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对上了周澈所乘的金顶华盖朱轮车。
瞒瞒认得这辆不肯让路的车后跟着的是清河崔氏的白袍军。
为周澈驾车的车夫甩动手中的长鞭,大声朝对面喝道:“皇太子车驾在此,尔等速速回避。”
一位身穿甲胄的少年将军骑马挡在那辆翠盖珠缨八宝车前,拉弓射箭,锋利的箭头贯穿了还想喊话的车夫的喉咙。
少年将军冷漠地嗤笑一声。
“聒噪!”
七宝将车外的情形回禀给车厢内的周澈听。
周澈揉摁着自己的眉心,淡淡道:“既是崔相的车驾,我们让路就是。”
清河崔氏与大靖皇室共天下,乃衣冠十姓之首。
对面车内坐的少年宰相崔循刚继任崔氏家主之位,便是靖帝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的,更何况大靖不日将与大梁开战,此次战役的主力是清河崔氏统领的五十万白袍军加神武长公主麾下的十万鸣鸾卫,周澈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崔循。
皇家车队避让,路人纷纷啧舌清河崔氏的滔天权势,有几人甚至议论起崔循的闲话来。
“咻”“咻”“咻”几箭,银鞍上的少年将军射杀了那几个谈论崔循的百姓。
原本喧闹的朱雀街顷刻间鸦雀无声,人人自危,怕少年将军手中的弓箭指向他们。
兰姑赶忙将瞒瞒的眼睛用手蒙住,可瞒瞒已经看见了鲜血从那些人的喉间喷涌而出,小人儿心直口快,探出半个身子到车窗外朝那冰块脸的少年将军扮鬼脸,“你个大坏蛋!”
兰姑吓出一身冷汗,想将瞒瞒拉扯回车厢内,瞒瞒却直接从车窗处跳下了车,在地上滚了几圈,起身后衣裙上的灰都来不及拍,跑向那辆翠盖珠缨八宝车,对着车门后的人影不客气道:“你命人当街射杀无辜百姓,是何道理?清河崔氏家训为‘致贵’,意为登临高位竭天下之力以供养万民,你有违家训,需受鞭笞之刑。”
“黄毛小儿,崔氏家主、堂堂相国也是你可出言教训的?”少年将军骑马靠近瞒瞒,居高临下将锋利的箭头对准瞒瞒的小脑袋。
“家主又如何?相国又如何?做错了就得认。”瞒瞒无所畏惧地怒视银鞍上的少年将军。
“星野,收回你的弓箭。这黄毛小儿自然可以教训我,她腰间别着文心阁大阁领萧老先生的麒麟令,她是我母亲的女儿。”车上崔循的声音清冷低沉,他掷出一柄象牙贴面的湘妃折扇到瞒瞒怀中,“这是为兄给你的见面礼,丑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