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卷在日暮时分来到了他阔别一年的村口。
年关将至,空气里已经弥漫出了一股年后残留的特有的烟火的香气。
因为已经到了饭点儿,又是冬天,村头儿的“情报集散中心”已经没有了往日里七大姑八大姨三叔四大爷们熙熙攘攘的繁荣景象。
如果是在夏天,太阳下山之后,这里总是会聚集着一群端着饭碗,坐着自带的小马扎儿,边吃边谈的老街旧邻,然而今天,却连小猫两三只也没有。
只怕是连猫也觉得冷,都回家去烤火了吧,陆卷心想。
陆卷走过每一家的门口,总是能听到人家家里的狗子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叫唤两声。
不过他们似乎对陆卷有点儿印象,只是象征性的叫了两声,就变得乖巧了起来,有的还隔着柴扉,朝着他摇一摇尾巴。
陆卷信步闲游,一路从村头儿走到了村尾,终于在一户柴扉之外,停下了自己风尘仆仆的旅途。
门里的狗子按照国际惯例的朝着陆卷叫了一两声,然后就戛然而止了。
不但如此,这家的狗子甚至隔着篱笆门,差点儿就要扑到陆卷身上去了,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也开始上了发条一般的摇动了起来。
更为致命的是,那种摇尾巴的方式,跟一般的狗子左右摇摆的模式还不太一样,是那种螺旋桨风格的摇摆,让人忍不住会觉得,如果摇摆的功率再大一些的话,这只狗子会不会直接就原地起飞了。
“大黄!你还认得我?”陆卷又惊又喜的笑道,一面自来熟的推门走进了这个农家小院儿。
与此同时,堂屋的门也被人从里面推开了,走出了一个皮肤黝黑的彪形大汉,眯缝着眼睛看了看门口的情况。
“你是谁啊?”彪形大汉看着眼前这个一脑袋自来卷儿,与此同时还留着大胡子,在暗昧的夜色之下,看上去活像是个海澡成的精的人形,不由得警惕了起来。
“表哥,是我。”陆卷朝着他摇一摇手道。
表哥仔细的辨认了一下对方的声线,然后倏忽睁大了眼睛,朝着陆卷的方向上打了个招呼道:“小狗,是你吗?你怎么出去了一年,变成了这副模样啊?”
“工作需要,属于工伤的范畴。”被叫了小名儿的陆卷并不生气,反而笑道。
什么工作会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啊?偷袈裟去了?表哥心想。
“快进屋吧,哟,你都变成这样了,这身打扮还挺潮的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小明星呢!”表哥不拘小节的哈哈大笑了起来,一面招呼着陆卷道。
“表哥,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个小明星。”陆卷笑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表哥大手一挥,朝着对方发了个表情包。
“你要是个小明星,我怎么从来没有在电视上见过你啊?”表哥道。
可能是因为我是个十八线小明星吧,陆卷心想。
不过他当下也不分辨,只是笑了笑,由着表哥接过了自己的行李,跟着对方进屋了。
陆卷的表哥家的房子外面看着有些年头儿了,里面倒是装修的不错,一进门,就看到墙上挂着十来年前表哥表嫂的结婚照,旁边的柜子上,还有几张他们家宝宝的小时候的照片。
“你嫂子带着孩子回门了,假期结束之后就住市里,家里就咱哥儿俩,你就随便一点不碍事的。”
表哥安顿好了陆卷的行李,一面说道。
陆卷的表哥原来也是在附近的城市里工作的,后来又回了村儿里,开了个农家乐,平时大部分时间住在这边,一个星期骑着他心爱的小摩托回家一两次跟家人团聚,有的时候,表嫂也会带着孩子回这边来住一个周末。
虽然两口子暂时分居两地,但是家里的日子,却越过越红火了,毕竟他们家养的走地鸡,那可是全市出了名的,有不少老饕们趁着周末自驾过来,就为了尝这一口山里的新鲜滋味。
陆卷一面答应着表哥的招呼,一面跟着他去了给自己准备好了的客房。
“你也没给我个准信儿,到底哪天回来,我好给你的房间再好好拾掇一下。”表哥埋怨了一句道。
“不碍事的,表哥,我在这里住不了几天,还准备去把家里的老宅拾掇一下。”陆卷说。
“拾掇老宅?你们家可是有年头儿没回来住了,你一个人拾掇的过来吗?”表哥大惊失色道。
“试试看吧,我还想拍视频呢。”陆卷笑道。
“拾掇老宅子,也要拍个视频?你们年轻人现在干嘛都要拍个视频。”有点儿老派作风的表哥不太赞同的摇了摇头道。
“要拍的啊,我们经纪公司让我回乡的时候,试试看拍短视频能不能出圈儿。”陆卷耸了耸肩,流露出了一股班味。
表哥:“……”
“不是,你还真的是个小明星啊?”表哥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陆卷刚才不是开玩笑的。
“你说的实习,就是这个?”表哥想了想说。
“是啊,要不然我怎么会受了工伤呢。”陆卷笑了笑,露出了八颗闪闪发光的小白牙。
“你是演了个什么角色,需要把自己弄得跟毛团儿似的。”表哥叹为观止道。
“演一个跑船的,小角色。”陆卷说。
“那家的服化道不太行,我不想粘胡子,索性准备的时候,就自己留起来了。”
表哥:“……”
怪不得这老表晒得跟煤球儿一样,表哥心想。
“那你演完了,好歹剪剪头发,刮刮胡子啊。”表哥匪夷所思的说。
“我是除夕才收的工,回家的时候堪堪的赶上跨年,结果刚要拾掇一下自己,我舅舅就表示,正月里不让剪头,而且他那个人惜命得不得了,不但不让理发,最好刮胡子也不要了。”陆卷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道。
“那都是封建迷信!”表哥替自己的老弟抱不平道。
“可是他给了我一个大红包。”陆卷为难的说。
“哦那没事了。”表哥能屈能伸的大手一挥道。
——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村儿里的鸡就叫了起来。
陆卷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蹦跶了起来。
看来回村之后,我是再也用不上闹钟了,陆卷心想。
他简单的盥洗了之后,就来到了表哥家的堂屋里,发现这里竟然还漆黑一片,很显然,表哥还没起床。
说好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呢?陆卷心想。
不过他转念一想,就觉得表哥也没错,毕竟,现在还没有日出呢不是吗。
陆卷于是从客房里拿出了自己的工作电脑,就在堂屋里处理了一点儿手边的工作。
过了一会儿,天边都泛起了鱼肚白的时候,表哥才堪堪的从自己的卧室里走了出来。
“哎哟卧槽!”表哥看到了陆卷,先是发出了几声尖锐的爆鸣声。
“表哥,你平时都是这么一惊一乍的么?”陆卷叹了口气道。
“哦,是小狗啊。”表哥拍了拍自己那颗正在扑簌簌乱跳的小心肝儿,长舒了一口气。
“你这个发型,这个肤色,乌漆麻黑的坐在堂屋里,我还以为是黑无常呢。”表哥嘿嘿笑道。
等过几天我白到发光的时候,你又会说我像白无常了是吧?陆卷在心里预判了表哥的预判。
“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啊?”表哥听不见陆卷内心深处的吐槽儿,只是一面打着哈欠,一面问他道。
“村儿里的鸡都此起彼伏的叫了好一会儿了,谁还睡得着啊。”陆卷反问。
表哥:“……”
“你们城里人听不惯,习惯了就好了。”表哥一面说着,一面抻了个懒腰。
“对了,你今天不是要去拾掇自己家的老宅吗?我陪你一块儿去,你等一下,我拿几身儿旧衣服,你既然回村了,就别再打扮的像个小明星似的了,免得扫灰的时候,弄脏了你的好衣服。”表哥说着,很勤快的跑到了场院里,往柴房的方向上走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表哥抱着一包衣服回来了。
摊在了沙发上一看,陆卷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只见映入眼帘的,是一套对襟儿棉袄和抿裆裤的组合。
“表哥,你说的这个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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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也未免太旧了一点吧。”陆卷想了想说。
“那当然了,要不然怎么叫旧衣服呢?”表哥似乎是没有听出来陆卷的言下之意,还挺自豪的挺了挺自己的胸膛。
陆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只好按照表哥的建议,换上了对襟儿棉袄和抿裆裤。
“这就对了嘛,这才是我们村里人的打扮。”表哥欣喜的说。
兄弟俩于是提着一个装满了工具的破桶,就走在了乡间的小路上。
这会儿天气还早,又是冬天,路上还真的没有几个人,陆卷和表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儿,享受着山野之间这种浮生偷得半日闲的闲适意味。
然而在转过了一条弯路之后,陆卷却发现,在暗昧的夜色之中,顶头走来了一个人影。
远远的看上去,那个人的身形十分的高大,然而又有些瘦削,头肩比看上去,并不输给陆卷在工作之中接触过的任何一个职业模特儿。
等到那个人影渐渐的走近了之后,更是让陆卷吃了一惊。
相对于普通村民的打扮,面前走过来的这位,简直好像突破了次元壁一般,是个经典的霸道总裁的扮相。
他那双真皮大底的皮鞋,踩在乡间的小路上,与石子“亲密接触”之后,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身上也并没有像绝大部分人在这个天气会穿着的薄款的羽绒服,而是在一套西装的外面,披了一件剪裁得体的大衣,一望可知,无论是面料还是做工,都是一流的品质。
因为对方的个子比自己还稍微高出一点儿的关系,陆卷的视线最后才落到了对方的脸上。
这一看之下,他就怔住了。
陆卷觉得,自己今天才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就在这个时候,表哥竟然率先开了腔道:“宣总,这么早出来遛弯儿啊?”
“早。”宣总淡淡的点了一个头,似乎并不想要停下来与对方寒暄一番,径直从他们的身边走了过去。
表哥看上去习以为常了的样子,倒也不再多说,只是一面走,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陆卷“科普”着道:
“宣总是我们村儿里出去的,现在发了财,衣锦还乡嘛。”
表哥一边走一边说,结果发现自己说了半天,陆卷竟然一点回应也没有。
他觉得有点奇怪,回头一看,原本走在了自己身边的陆卷,竟然凭空消失了。
莫非我的这个老表真的是黑无常假扮的?表哥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又回过头去往回找了找。
结果他找了半日,却在刚刚他们遇到了宣总的地方,才堪堪的找到了呆若烧鸡的陆卷。
“老表,你干嘛愣在这里不走了,害得我自说自话了半天,多亏旁边没人,不然的话,还以为我发了癔症了呢。”表哥一面这么说着一面就走上前来拉了陆卷一把。
陆卷被他一拉,才堪堪的回过神儿来。
“怎么了吗?”陆卷想了想说。
“老表,你不要吓我,你怕不是中了邪吧?”表哥见陆卷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吓得连连说道。
“那倒没有,我只是刚刚在想事情而已。”陆卷摇了摇头道。
“行吧,那我们快走吧,今天还有好多活儿要干呢。”表哥不疑有他的说。
陆卷于是跟着表哥继续往前走。
“对了表哥,刚刚我们遇到的那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陆卷打开了话匣子道。
“哦,那个宣总啊。”表哥点了点头道。
“嗯,他叫什么名字?”陆卷说。
“叫宣诚,实诚的诚。”表哥是个实诚人,所以举的栗子也十分的接地气儿。
陆卷把这个名字在心里过了几遍,又听到表哥接着说道:“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村子,那时候还没有你呢,不然的话你们应该也认识,没准儿还是亲戚呢,村儿里多多少少总是沾亲带故的嘛。”
陆卷:“……”
陆卷听闻此言,心里吃了一惊,连珠炮似的问道:“我们有可能是亲戚?是姻亲还是血亲?出了五服了吗?是三代以上的旁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