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化是必然的过程。”蒋志鹏用一种温和的眼神望着随着药物的代谢身体已经能够自由动弹的林一览。
“老郑死后不久老裴也进去了，我知道这些你都不记得了，但是我老家伙就是喜欢讲故事，这些故事我憋在心里已经憋了七十多年了，除了你，这些故事我也不知道该和谁讲了。”男人的眼睛是一种很浅的灰色。
但是药学系专业毕业的林一览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这并不是他原本的瞳孔颜色，而是一种虹膜病变的结果，这人是个瞎子。
“在老裴死后不久我也被联名举报，那时候你已经被流放到太空去了，我受了很大的打击，那段时候我一直在研究虫族的生理结构，它们的外骨骼带着极强的辐射，因为长期的接触我的眼睛也瞎了。”
“我发现凭借着人类目前的科学技术是根本不可能战胜这种物种的，它们有大脑，没错，还是和人类一样的大脑，即使是那种还寄生在人脑子里的那种寄生虫，大脑只有核桃大小的寄生虫，它们都具有学习的能力。”
“更可怕的是，渐渐地，那些虫子会变得越来越像人，它们会复制人类的基因进行净化，目前我所知道的已经完全完成高级净化的寄生虫一共有五只，一只就摧毁了我们六架重型机甲。”
“虫族的进化是不可逆的，它们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取缔人类是因为它们的繁殖缺陷，母虫长期陷入沉睡，它们只能依靠人类的身体大量繁殖寄生，获得养料，这样产生的高等虫族非常有限。”
“人类文明总有一天会被这种物种给取缔，因为所有人类引以为傲的东西，它们都将拥有，俊美的外表、思考的大脑，包括璀璨的文明。”
说到这里男人顿了顿，继续道：“想要维持人类的延续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建造恒星级别的星舰飞向太空，寻找新的家园。”
林一览淡淡道：“那又和机械化有什么关系？”
男人平静地注视着她，就像注视着一个年幼又无知的孩子：“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以前的你绝对问不出这样的问题。”
“星舰带走的人数有限，谁走谁留呢？”
空气突然凝固了。
是啊，谁走谁留呢？没有人想要成为被放弃的那一个。
“人类的延续必须要有所牺牲，但是人类群体的本性和人类所经历的历史就决定了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所以也不能怪陈烨那孩子，这孩子在你走后做事情虽然极端了一些，但为了人类的繁衍，他并没有错。”男人拍了拍林一览的肩膀：“孩子，留下来吧，我们需要你。”
在文明的延续面前必须有所牺牲，总要抛弃一些旧的东西，每一个时代有每一个时代的道德，如今我们做的或许是魔鬼会做的事，但在几百年以后谁又说得准呢？
男人浅灰色的瞳孔和那眼白的颜色非常相近，不仔细看会让人想到那石膏雕像没有瞳仁的眼睑，不知道为什么，林一览竟从这双眼睛里面看出了浓郁的悲伤出来。
总有人要当魔鬼，总有人要下地狱的。
——
如果没有在星际的那些年，林一览或许会同意他们所说的，的确，文明的延续就是要有所牺牲，如果虫族真的像这个男人所说的那样，并目前还没有找到根除的方法的话，到时候这种物种取缔人类是迟早的事。
人类一直自诩万物灵长，凭借的就是特殊的学习能力，而现在有一种生物正在不断复制这种能力。
人类能够指望的只有不断发展的尖端科技，但是因为基因病的盛行，大多数人的智力和创造性被锁死在了那个临界点，导致整整五十年了，人类的科技进步缓慢的就像软体动物的蠕动一样。
这也就是为什么陈烨会选择将那些大脑有极高利用价值的人的脑子挖出来做成智脑，科学研究需要培养人才，但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教育资源可以用来倾斜着培养人才了。
一个人才的成长需要的时间和资源太多太多了，谁也不知道那个可怕的女人什么时候会来，虫族什么时候会东山再起，直接将他们的大脑和光脑连接起来，接受所有的资料和数据，强迫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思考。
林一览当初留下的疫苗的确非常有用，让虫族五六十年没有再出现，可是不出现并不代表不存在了，保守派的很多人被短暂的和平蒙蔽了双眼，他们不愿意走向太空去探索。
因为以人类目前的研究来看，整个太阳系里面并没有第二个和地球一样适合人类居住的行星，地球是独一无二的地球，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放弃地球的。
但是有了在星际的那几年，林一览太明白机械化的弊端是什么了，如果人类都机械化了，那么这个文明发展到最后就会无限趋近于精确的计算，在最终的最终必将消失在岁月的长河里。
现在最优质的解决方案是研制根治基因疾病的药物，并着重于人类大脑的开发，或许这两样东西在这里的人眼里面看起来有些不切实际，连林一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做到。
就在此时，林一览的动作快了起来，用一种快出残影的动作将机床旁连接的橡胶管拆了下来，闪到男人身后，用橡胶管死死地勒住了男人的脖子。
她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道：“你们这里肯定有研究核弹吧，既然你以前认识我，知道我的一些事情，应该比我更清楚我能够入侵这里的一些安保系统。”
“你如果不想要我把你们这整个地方都给炸了的话那我奉劝你现在带我出去。”她现在已经完全想明白这个男人想要对她表达一些什么了。
她也能够猜到嵇梗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她的大脑很冷静，但是勒着男人的手却在发着抖。
那句“快跑”不是什么别有用心的接近，那些警告也不是猫捉老鼠的戏谑，那是一个彻底绝望的女孩子在声嘶力竭的呐喊。
人救不回来了。
——
在她用威胁核弹炸毁东南城区的威慑下，她弄到了一架机甲，在她走出东南城区的一瞬间陈烨便带着十几架机甲拦在了她的面前。
出了东南城区之后她的威慑自动失效，手里所捏着的只剩下了一个人质，异能也因为手上的蓝色圆环而无法使用。
“一览，你如果想要用我来威胁陈烨那孩子放你走的话，那是不太可能的，那孩子，比我比你都心狠。”
——
林一览闻言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微微掀起眼皮瞥了一眼男人。
对方的脸上始终挂着一种仁慈又宽容的笑，就像是在对待不懂事且无知的孩子。
她没有犹豫一秒，直接按下了机甲座位旁的一个按钮，一个光刃便横斜着出现在她手中，然后她便直接一刀砍断了自己带着蓝色圆环的那只手腕。
鲜血飞溅了出来，溅在了她那如玉似的脸上，她的神色很冷，就像那万年都化不开的冰，她之前不跑是因为想要找到嵇梗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因为跑不了。
现在人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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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来了，她总该让一些人付出代价。
金属的圆环连着被切下来的那只手一起摔落在了地上，她那深黑色的眼瞳瞬间沾染上了蓝墨似的，空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滞了，她抬起另外的一只手。
她的四肢是和机甲通感的，她的那只手连接的是高能粒子炮，她用炮口对准了陈烨的机甲，擒贼先擒王。
她真的很多年没有这么想要宰掉一个人了。
在她抬起炮口的一瞬间，蒋志鹏的神色空白了一瞬，他抖着嗓子：“一览…你在做什么？”
因为她的机甲是从陈烨那里盗的，陈烨有权限通过自己的通讯设备直接联系上她的通讯设备，光屏上面出现的男人生的非常的清俊，可能是因为光线问题，他那半只义眼此刻看起来就像真正的眼睛一样。
那两只眼睛都弯成了月牙一样的，他在笑，一直在笑，笑得胸腔发颤，甚至带着一种神经质的癫狂：“你要杀了我？”
先是一个离子炮打了出去 ，直直地在陈烨的机甲上炸出了一朵火花，机甲的外层脱落了下来，露出了里面丑陋的电路。
周围的机甲已经全部用炮口对准了她，只要陈烨一声令下，它们便能一起将林一览打成筛子。
不过恢复了异能的林一览并没有什么好怕的，她的手的断口处还在往地下滴着血，她的唇色有些发白，她的神情在淡蓝色的灯光笼罩下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冷峻和漠然。
“你该死。”
说完又是一炮。
两炮。
三炮。
陈烨没有躲，他只是笑得愈发厉害了。
“我该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觉得我该死哈哈哈哈…唯独你不可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看着那指向自己的炮口，他突然觉得好累啊。
果然丑小鸭就是丑小鸭，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在心仪的姑娘面前蜕变成白天鹅。
“别继续了…别继续了……一览我求求你了！！！！！”蒋志鹏脸色发白，此刻他的神情已经完全失去了初始的那种闲适，变得惊惶了起来。
“陈烨！！！你他妈的还手啊！！！！”蒋志鹏崩溃地朝那淡蓝色的屏幕吼道。
他想要走上前去制止林一览，但是驾驶员的周围有淡蓝色的光幕挡着，他只能在外面无力地击打着那淡蓝色的光幕。
陈烨没有还手，那屏幕也在林一览毫不迟疑的连续炮轰之下灰暗了下去，屏幕消失前最后的一秒，陈烨另一双完好无损的眼睛淌下了泪来，但又仿佛只是个错觉。
蒋志鹏脱力地跌坐在地上，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一览啊，林一览，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全都忘了，忘了过去、忘了仇恨，你变得干干净净！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你像一个纯洁又无辜的天使！”
蒋志成的面容扭曲着，此时他再也不像一个慈祥的长者，像一个面容狰狞的魔鬼。
林一览想也知道这句“天使”不是夸她的，是这个男人在拐弯抹角地骂她圣母呢，她确实是忘记了自己以前的很多事情，但是她的灵魂坚定地告诉她，这么做事对的。
她微微偏了偏头，半阴不阳道：“你就那么肯定你们那劳什子机械化是对的？谁给你的自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