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虫族的巢穴建在人迹罕至的孤峰上，没有河流没有树木，只有成片的枯枝败叶。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像是某种爬行动物爬过枯叶的声音。
虫族的巢穴是一个半人高的巨石一样大的巨坑，坑口是坑坑洼洼的各种垄痕。
和巢穴外表的丑陋不同，虫族内部的巢穴很显然已经出现了早期人类社会文明的一些特征。
近两米高的雄虫身后的黑色躯干今天总是克制不住地颤动着，瞳仁都因为极端的兴奋而变成了诡异的竖瞳。
那些进化成人形的雄虫他们的五官都是优越的如同雕刻，眼睛瞳孔是红色的。
他们簇拥着几百年来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彻底死去的，孕育母虫的茧。
“妈妈……”
“妈妈……”
雪白的茧中间破出一道血线，如同墨迹一般马上沾染了整个纸面。
茧仿佛有了温度，仿佛人类心脏的跳动。
人类和这些虫族上一次战役是在五十年前，除去这些年雄虫对地下城大大小小的骚扰，因为那里仿佛藏着什么让他们兴奋的东西。
五十年前的虫族不过是一群钢筋铁骨的牲畜，甚至还没有进化出人形，但是现在他们几乎已经拥有了人类所拥有的一切。
多么优越的物种啊。
他们收起四肢的时候就像联邦的军人一样俊美，黑色的鳞片给了他们和钢甲一战的实力，他们的学习能力惊人的强悍，就像是上帝为了淘汰人类这一卑劣的物种从而故意净化出来的神邸一样。
“妈妈要醒了。”
高等虫族里面年纪最小的凯有着一双看起来非常天真的杏眼，圆圆的，眼睛的部分红色的占比比较大，即使看起来是不祥的血色也给人一种极尽天真的感觉。
“妈妈早就醒了，只是妈妈一直不肯承认我们。”高等雄虫在虫族是母虫的近卫军，保护母虫是他们天生的职责，如果母虫愿意他们其实也有另一重身份，叫预备后宫。
他们其实可以和母虫的某些情绪通感的。
他们的妈妈厌恶他们，他们的妈妈不肯承认自己虫子的身份。
“我想去找妈妈。”
“妈妈把妈妈带回来。”
……
——
林壹览其实早就知道回到华城之后会是这样的一种结果。
地下城的很多以前用于临时避难的场所都被改造成了另一种用途，大量的地下城的子民被运进去，建筑物的顶端有一个排气孔，上面源源不断的冒出带着诡异气味的白烟。
大批被用金属器皿装着的，血淋淋的东西被运出，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人从里面出来过。
她的听觉变得很敏锐，她仿佛听到了人类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找到了自己以前的部下，机械军团在火星人进攻地下城的那一天集体报废，他们的残肢现在还散落在地下城的各个角落。
已经被吓破了胆的昔日叛徒们看到她仿佛看到了降临的神女，他们跪下来祈求她去拯救他们。
林壹览没有别的表示。
第二天她就被用特殊的仪器绑了起来。
“对…对不起总长，抱歉抱歉！火…火星人答应了我们，只要能够把你交出去，就释放我们五万的同胞，这是我们人类最后的希望了。”
林壹览看着绑在自己身上的绳索，没有过多的情绪，她半阖着眼睑，就好像那被绑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不是。
人总是在牺牲别人的时候能够显得格外大公无私，包括她自己。
她想，其实她和这些人也没什么不同的，只不过当别人牺牲作为代价的时候所有人都能够铁面无私，但当牺牲的对象变成自己的时候……
她舔了舔后槽牙，饥饿的感觉又来了。
——
另一边。
十几发原子弹在高空中炸响，一些边缘建筑被直接炸毁，地面上蹿起层层的蘑菇云，几艘飞船飞入那蘑菇云之中，仿佛那坠入热锅的饺子。
真空罩被破坏之后为了更快的建立起新的社会秩序，林一览将城市建在一个新的地方，只有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让人感到不适应，群众才不敢轻易的闹事。
只有对脚下的土地有认同感，才会有信念感，这就是为什么当初的西班牙殖民者到达美洲之后要大量屠杀土著居民，将来自远方的非洲人运输到美洲的原因了。
当然这还不算完，现在的社会必须做到集中主要的力量发展教育和科技，完全经受不起内乱的消耗，让人能更加安分的一种方法那自然就是战争了。
外星人现在并没有真的打来，没有什么战争可以打，但是显然不能等到外星人真的打来的那一天，要是等到那一天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没有战争，那就创造战争。
林一览派遣了大量的劳工去救助伤员，社会的不稳定导致了街道上每一个人都风声鹤唳，那警觉又惊惧的神情让林一览找到了一种不安中的安全感，这是一种极为扭曲的信念感。
人类就需要这种信念感。
没错，这几个月来接连不断的战役全部都是她欺骗群众的一种手段，只有让人时刻处在危机之中才能够铭记生存的可贵。
她招收了大量智力利用率极高的人才进入她新建的科研院，生产太空飞船，有些时候她能够通过反光的金属看见自己的脸，她突然觉得这个人非常的陌生。
工于心计、玩弄权术，她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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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个政客，一个政治骗子。
就好像她知道自己本不是这样的人，但是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必须这么干。
——
这接连几天镇定剂都没有用了，药性像是在她身上完全失效了一样，半夜她总是会浑身冷汗的被惊醒，她开始零零碎碎地想起一些记忆片段，想起一些已经遗忘了很久的人。
梦里的人微笑着，手中握着一束盛开的月季，先是一个脏兮兮的老人，他笑起来缺了几颗牙，看起来并不好看，眼神是浑浊的，看起来有点疯，可能精神不正常。
后来捧着月季的变成了一个眼带细纹的女人，她笑得很温柔。
之后就是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有着一头利落的板寸，他身上穿着的好像是她之前为了了解地球的时代背景，专门查询名人录上，一个特殊小队的军服，这个小队如今已经全员牺牲，一半死在抗虫族的战役里，另一半死于思想罪。
后来捧着花的人变成了陈烨，也变成了蒋志鹏，面孔几经变换，甚至一些人她连熟悉感都没有，有一个甚至只是她最近在街道上看到的卖水果的小贩。
在最后的最后，那个捧着月季的人变成了自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自己离她离得非常的远，她想要去追逐对方，却发现怎么也到不了她的面前。
阳光消失了，自己隐没在黑暗里，她看不清自己的神色，她只听到自己在说：“往前走，不要回头，不要后悔……”
不要回头！
不要后悔！
她的灵魂在阵痛，像是要撕碎自己来提醒如今这个一无所知的皮囊，拼尽一切在嘶吼。
明明只是一个梦而已，她不知道为什么，竟无端觉察出了苦涩到极致的痛来。
——
“一览，你有白头发了。”克莱恩冷不丁地扯下林一览头上的一根头发，痛觉让意识逐渐陷入混沌的林一览瞬间就清醒了。
她最近老是走神，老是会想到真空罩被打破的那一天死去的那些人，她倒是没后悔，做了就是做了，做了之后再瞻前顾后太不体面,但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你最近精神状态一直很不好。”克莱恩的声音很温柔：“是因为那一天的事吗？这可一点也不像你。”
“不是。”林一览顿了顿：“我只是有一个很可怕的猜测。”
“什么猜测？”那根白发缠在他的手上，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觉得眼前的这个人逐渐陌生了起来。
“只是一个猜测而已，但是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这场仗在理论上我必输无疑。”
“克莱恩，你有把握打败一个了解你一切的人吗？或者换另一种说法，你有把握打败未来的自己吗？”林一览转过头来凝视着克莱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