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口处是两只庄严肃穆的石狮,散着寒光的石眼睛令人望而生畏,那石头做的狮子,毛发却栩栩如生,似真狮那般火红。
顾承年轻轻屈起一指,刮了刮狮子鼻头。
他的食指关节内侧便染上暗红。
“阿棉,你知道这是怎么上的色吗?”
顾棉伸手,紧紧攥着顾承年袖子。
“乖,不怕”,顾承年轻声笑笑,“不全是人血,也有牲畜的。”
衣袖那头明显一抖,顾承年更笑,从衣襟里摸出手帕,擦去指上那道暗红。
“阿棉练练胆子也好……”顾承年一根一根掰开顾棉的手指,“没进去呢,不至于这么怕。”
顾棉万分不舍松了手。
顾承年慢条斯理将手帕叠好,放回内侧衣袋。
然后闲庭信步一般,率先跨上台阶。
那台阶似是血迹未干,一踩就是一个印。顾承年似乎不大高兴,轻皱了眉,然后温和道,“你们去给三爷垫脚,别脏了我们阿棉的靴子。”
立时便有九人上前,依次趴在台阶上。
顾棉抬头看阶上那人,那人仍挂着温和的笑,“上来啊?阿棉怎么不动呢?”
面前人披着的羊皮似乎下一瞬就要裂开,从里面钻出的不知是恶狼还是厉鬼。
顾棉没有再迟疑,踩着守卫的脊背,踩着这张活人制成的地毯,走到顾承年身边。
顾承年似乎很享受顾棉的仰视,这让他心情愉悦了不少。
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拉动,好似一只慢慢张开血盆大口的深渊巨兽。
门里是漆黑,是未知的恐惧。
鼻尖的血腥味很淡,但不容忽略。
顾承年的笑容很浅,他好像完全不在意这恐怖的氛围。
“跟紧了”,顾承年的脚步有些空旷,与回声荡在一处,顾棉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有几人在身边。
没有想象中惨烈的景象,顾承年带着他进了一个小房间,里面被点亮了数十支蜡烛,却依旧昏暗如初。
顾承年往桌前一坐,再拿起毛笔,只一勾一划。
就像极了那地府里的判官!
可那判官却笑得温温和和,“稍等一会可以吗?”
一顿,目光下移,放在顾棉轻颤着的双腿上,继续,“阿棉要是站不住,就去那椅子上坐一会。”
再笑,依旧是温温和和,“这地方不是随便能进的,为兄先替你写份文书,免得太子哥哥降罪。”
顾棉点点头,十分自觉地找了个角落坐了。
顾承年满意他的听话,却仍做着满脸愁容,“从前进学的时候,太子哥哥就总欺压于我。”
“昭仪之子,怎么比得上皇后嫡子”,顾承年幽幽叹息,“阿棉,你说人为什么生来就有贵贱嫡庶、三六九等呢?太子哥哥生来尊贵,哪里管天下黎庶死活,若我……”
“不说这些了……”顾承年又笑起来,“太子势大,一旦清算皇兄,为兄便只有你了。”
顾棉重重点头,心里却早把这该死的老狐狸骂了个从头到脚。
——你清高,你伟大,你心怀天下,唯愿众生平等。
那刚刚本王踩的是什么?
顾承年写完了文书,又拿起桌上一块特属诏狱和锦衣卫的牌子,走到顾棉身前,弯腰给他挂在了衣带上。
“好了”,顾承年直起身子,将手递给顾棉,“走吧阿棉。”
顾棉没握那只手,他低着头抓着衣服下摆,装出一副怯懦的样子。
“阿棉?”顾承年蹲下来,看见顾棉抿唇的样子,不由放轻声音,“没事的,隔着栏杆呢,为兄会保护阿棉的。”
——有时候养养小宠物还是挺有乐趣的。
顾承年微眯了眼,眉毛弯出好看的弧度。
“阿棉不是想整人吗,走,跟为兄出去看看。”
顾棉没怎么抗拒,半推半就被顾承年挽了胳膊,一道走出去了。
很暗,壁灯不怎么亮,顾棉不知道怎样形容,他只觉得四周皆是化不开的墨,那墨汁甚至还会吸光。
不,更像是被包裹在血液里。这里的空气太潮湿太阴冷,若有人长住此地,怕是骨头都能渐渐烂掉。
湿气化作雾,衣衫黏在身上,湿哒哒被风一吹,就是锥心刺骨的寒意。
分不清,是湿气还是冷汗。
廊上灯光闪烁忽明忽暗。
其实这过道并不长,只是太压抑,太有存在感。
走完过道,掠进眼底的,便是吊在空中那一具具完全赤裸的躯体。
“小孩子的把戏罢了,没什么好看的”,顾承年笑容很浅,“这个啊,叫荡秋千。”
顾承年一挥手,立时有锦衣卫上前,抓着拴在他们脚踝的大石块往对面荡去。
“对付硬骨头有奇效,毕竟谁能忍受指头一点一点被吊到断的痛苦呢?”
顾棉这才看见,他们头顶的绳索,竟只栓在了一根手指头上!
“皇兄好厉害……”顾棉半阖了眸子,“父皇把锦衣卫和诏狱交给你,果然是正确的……”
——周卜易,你是否,也……
奉源二十一年春,周卜易风尘仆仆纵马入神都。
等着他的不是迎接英雄凯旋的百姓,是圣旨和锦衣卫。
顾棉不在人群中,母妃将他锁在了偏殿。
那时候有多崩溃呢?
顾棉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找了一圈也没有趁手的工具,于是固执地用自己的拳头一下一下砸着窗棂。
鲜血淋漓,伤可见骨。
他不停,碎木扎进手背的时候,他一边哭一边笑。
“周卜易……周卜易……”
“快了……快了……”顾棉就专盯着那满是尖利木刺的缺口砸,“快了!本王…本王马上到!”
“大不了造反……大不了我们远走高飞……找个地方藏起来…隐居。”
“造反,远走高飞?”母妃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那我呢?你不要母妃了是吗?”
顾棉的拳头顿了一下。
是啊,母妃怎么办?她会被赐死的吧?
怎么办呢?
顾棉抹了把泪,“一起走……”
“娘哪也不去”,母妃的声音也带着哽咽,“娘的阿棉不要娘了,娘找条白绫吊死算了……”
更深的绝望仿佛要将顾棉灭顶,而那之后,是深深的无力感。
顾棉泪流满面,然后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咚——!
咚——!
“阿棉…阿棉!”母妃唤了他很多声,他一声也没有应。
“我的儿啊你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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砸了…算娘求你了……娘不逼你了……娘开门,你喝了这杯茶润润嗓子再去好不好……”
许是太担忧以至于昏了头?许是觉得母妃心软了?
顾棉无比后悔喝了那杯加了料的水。
再醒来的时候,门敞开着,而他只能望着那扇门,永远望着。
母妃从小瓷瓶里倒出漆黑药丸,每天强行喂他一颗。
他就瘫着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神经好像被麻痹了,转转眼珠子都迟缓。
每天有人喂他吃饭,喂他喝水,母妃断了他的念想却又不许他去死。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绝望呢?
——明明四肢健全,却只能躺在床上数着日子,等着心上人的死期。
周卜易……你别死……你别死啊周卜易……
你再等等……再等等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了……
先生…你死了…我还怎么活……我要怎么才能说服自己有勇气继续活?
没事……没事……还有机会……还有机会的!
狗皇帝说的是秋后问斩,现在还早,还有时间!
顾棉与自己的无力做了长达两个半月的斗争。
他尝试着动手指,然后是手腕,然后渐渐能抬起胳膊。
他白天装作心如死灰,一动不动补觉。
夜晚他一遍遍试着用手搬动腿。
——快成功了!就差一点!也许明夜就能……
明夜就能逃出去……救你了……
周卜易……你坚持住啊……
一如从前的每一次失望,周卜易在让他失望这件事上从来不遗余力。
比问斩先到来的,是周卜易在狱中自尽的消息。
可是这次玩笑真的开大了啊,他受不住……他真的受不住。
周卜易的死讯很快传遍神都大街小巷。
没人惋惜一位英雄的逝去,在他们无比圣明的陛下的有意引导下,周卜易俨然已经成了十恶不赦的叛国贼。
昔日景仰尽数变成了恐惧。
“死得好!死得好啊!”
“快哉!快哉!”
“哈哈哈!天不亡我朝歌!若叫周卜易拿下南方,只怕朝歌弹指可灭!”
“周卜易就是活该!千刀万剐的叛徒!君恩浩荡,皇上对他够好了!谁知道养了这么条白眼狼!”
“死了太便宜他了!鞭尸!必须鞭尸!走,我们一同去请命!我们要鞭尸!”
“欸~你们啊,不是我说,你们真是暴殄天物!”
“怎么说?”
“哎唷,那周卜易一张脸呐,据说很小的时候就长得倾国倾城啊!
“他去边南关随军十年,只怕身段出落得越发可人儿了!
“我看啊!这鞭尸老戏码了没什么意思,要不咱脱了裤腰带,把他给轮了吧!”
人群的呼声瞬间高涨,妇女们羞红了脸,捂着眼睛背过身去,那些男人却不管那么多,当街便要白日宣淫。
他们怀着龌龊的心思,却还是打着鞭尸泄愤的旗号,因为不敢去诏狱,就一同来到衙门前。
群情激奋,似乎不交出周卜易的尸体,就不足以平民愤。
可衙门又怎么交得出来,那尸体早不见了。
许是被哪个愤怒的刁民先盗去,百般摧残后挫骨扬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