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雪兄在吗?”院外有人轻叩柴扉呼喊道。
程见雪正猫在厨房,厨房在院中临西,里面昏暗不明,白日也得点着烛光才能看清。厨房正中央摆了张短桌,短桌上横着面砧板,切好的配菜和刚做好的几道菜围着砧板呈放射状摆好。砧板上堆满碎肉,程见雪一手一把菜刀,菜刀磨得锃亮,笃笃笃剁个不停,听到声响停下动作回应了声,擦了擦额间的密汗。
那角落是个泥夯的土灶,上面立着口大锅,木板盖横大锅上正冒着烟,里面煮着米饭。灶孔处立着个小马扎板凳,程安双手撑脸耷拉着坐在上面窥视父亲一举一动。
噼里啪啦一声,他熟练地从背后掏出一根柴木,将灶孔里的柴棍扒拉了两下才放了进去,里面火影影绰绰。院外的声音让他两眼发光,嗖地一下站了起来就像放虎归山般连跑带跳出去开了门,声音欢快无比:“赵叔叔,你来啦!”见老爹还没出来一个哧溜就跑出去了,比耗子还滑溜。
那人还未反应过来就看小子已经跑远,只好作罢。
程见雪匆匆从厨房走出,边走双手还顺手往围兜上揩了几把,见着来人先是笑然后伸手迎道:“村长来得正好,一起用个餐?”
来人生了张方脸,披着件老狐裘,年纪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生得倒是器宇轩昂。此刻怀里正抱着只玄猫,许是环境生疏玄猫有些许不安,正扭来扭去,他抚手轻声安抚着,“小乖乖,莫怕,这是你程叔叔家。”然后颔首笑了笑摆摆手示意,“见雪兄太见外了,叫我云蜺就行。”
程见雪憋着笑学着文人甩甩袖子俯首作揖,“云蜺兄,饭否?”
二人两两对视,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赵云蜺摆摆手:“来之前已经吃过了,今天就过来把个脉,下次再聚,下次再聚。”
程见雪知晓他脾气,说了不吃就粒米不进,顽固的很,闻言也不再劝谏。
二人穿过小院,进入一个宽敞的堂屋,室内陈设简单,当中放着个有些破旧的方桌,围着几张凳子,桌上摆了两大盆菜,一盆是鸡肉,另一盆也是鸡肉。墙边则靠着个小茶几,立着两个小方凳,用以招待客人使用。
程见雪将赵云蜺请至茶几那边,从茶几下掏出个布巾小心翼翼打开,里面装了一点翠柏茶,因为包得太紧有些已经碎了。他小心攆了些放到茶壶,提起茶几桌角的注子注入沸水,轻轻晃动壶身,翠柏叶在沸水中沉浮,卷曲的叶片慢慢张开,程见雪见状竟还不忘将方巾裹好再小心放回原处。
赵云蜺抽了抽嘴角,吸吸鼻子状似无意问道:“见雪兄,你那个足不出户的女儿呢?怎么没看见她?”
只听院中传来婉转轻柔之声,“这就来了。”
君影带着练寒星从门外进来,携带一身寒气,涌起一地风雪。
赵云蜺一转头,就见君影身旁站着一女子。年岁尚小,看着只有十三四岁,身躯诡异地清瘦纤长,比君影高了个头,却只长个子不长肉,脖子细长,肤色苍白如纸。
头发扎着个丸髻,却没扎好,左掉一缕右散几根,顶上横簪着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树枝,歪歪扭扭插着,凌乱得很。一身松绿色长衫也松松垮垮,外面披着羽衣,穿得厚实却能看出骨瘦如柴。
他皱了皱眉,浑身衣服是衣服头发是头发,可怎么都乱七八糟的。
五官倒是清秀立体,棱角分明,一双漆黑色的瞳眸悠悠盯着自己,微微蹙眉,让赵云蜺无端想起了壁画上的怨女,鬼气森森,气质却如松竹般清冷,两相中和之下,竟无端让人觉得她有些可怜。
感觉不会再爱的练寒星:大清早的烦死了,都修仙了就不能发明点皮筋出来吗?破树杈子插半天都弄不好头发,烦死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橡皮筋拯救世界,我认真的。
赵云蜺没忍住哎呦一声,心生怜爱,痛心疾首:“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姑娘被折磨成这般模样!”
君影捂着脸,哀愁凄婉,堕下两行泪来:“阿星身子不好,常常染病,犯了癔症,时常折磨自己,又见不得风,有时想给她开个窗通风透气,她总是神情癫狂,大喊大叫,我——我实在没法子,只好把她关在家中。”
“赵家哥哥,我也知道我做得不好,可我是她娘,伤在她身,痛在我心啊!”君影捂着脸,呜咽道。
练寒星嘴角抽搐,险些就要鼓掌称赞了,这手到擒来的演技,到现代不得嘎嘎乱杀?
赵云蜺顿时手足无措,想要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双手一松,手中玄猫失去桎梏跳下身去,围着练寒星转圈,那厢赵云蜺叹了口气哀求道:“乖乖,你就别捣乱了好不好?”玄猫只扭着屁股对着他。
程见雪见夫人这一哭,自己也跟着难受起来,走上前去欲轻哄君影,君影一个环身抱住他哀声大哭,程见雪只好轻拍薄背,偏生人是个笨嘴的,哽了半天还是结结巴巴道:“夫人,我们还是先让云蜺兄给阿星看看吧?”
“对对对,好歹我是个大夫,让我看看她如今身子状况可还好。”赵云蜺点头应道。
练寒星对这莫名其妙的戏剧性发展没有兴致,她转了转眼珠,视线落到地面上,盯着舔她衣裙对她喵呜的玄猫。
天可怜见!一群人忒没意思了,有这么可爱的猫在眼前竟然还有心思做戏?
一群人都是没品的东西!
她按住蠢蠢欲动的手和险些就要破功的眼神,她得高冷。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赵云蜺对面,也就是茶几主凳,然后——毫不犹豫坐下。伸出左手放在桌面,等对面的男人来把脉。
堂内,那只坐着后腿舔衣裙的玄猫见目标人物转身走了,也施施然起身,跟着来到了茶几下,继续舔练寒星的衣裙,那衣裙一角已被它的口水濡湿。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养大的崽跟着别人跑了以及正要起身坐到小方桌把脉的赵云蜺:……。
惊讶到呆滞的君影二人:……。
行吧,既然你们不说话,那我也没意见。
“女子右手把脉。”他温声提醒道。
赵云蜺叹气,赵云蜺心累,赵云蜺不想说话。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薄帕,搭在练寒星手上,随后撩起衣袖,正襟危坐,食指中指指腹落在寸关尺,摸到一片起伏,他心下好奇,面上却若无其事,眼睛微闭,神情专注。
君影二人神情紧张,“村长,我们阿星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有没有考虑过把脉象也是要时间的!赵云蜺在心里没好气地叫道。没有一点耐心!
嗯?他睁开眼,有些讶然:“姑娘并无忧思,身子倒还算康健。只是……”
“只是什么?”练寒星撑着下巴,神情自若,声音如珠坠玉。
“只是气血不足,脉搏微细无力,宜扶正补气血,以增强体质。平日里没事可以多走走,方能形与神俱,气血畅达。”
他抱起猫就要离开,走到饭桌又突然停下,莞尔提醒:“吃食上并无禁忌。”
赵云蜺走了,他的猫趴在他肩头依依不舍望着练寒星,可他还是走了,君影二人都松了口气。程见雪回去看锅里的饭,君影过去厨房端菜,练寒星在思索。
这个新登场的npc气息有些奇怪,说不上来哪里怪,就是觉得乱,呼吸杂乱。
奇怪,他一个大夫,看不出自己身上的毛病?
又暗想,要她多走走吗?她若有所思,思不逢时,肚子随着君影端来的半凉的菜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气。
嗯……真香。
君影一看就知道她肯定是饿坏了,客气笑道:“饿了就先吃吧,这些菜式原本就是为你准备的。”
真是说瞎话不打草稿。
她转身去为练寒星盛饭,一手一碗头上还顶了个碗,那饭碗,一个个的,比练寒星的脸盆还大。
练寒星总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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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仓库里三分之二粮食的作用了,怪道她要挤在那狭小的仓库,原来这是重视她的体现啊。
她无比感慨,然后很谦虚地说:“我的饭量很小,一点点就够了。”
浑身油腥味的程见雪端着最后一盆菜上来,盆和洗脸盆一样大,里面装满了油炸豚肉丸子,他听到练寒星的话,觉得她在挑衅,也不知道是怎么觉得的,大概是厨子比较敏感吧。
而他的回应具体体现在默不作声地把自己碗中的饭扒拉了一点出来,堆在练寒星的碗中。
本来就多的饭,更多了。
……盛情难却,那她勉勉强强接受吧。
一刻钟后,程安玩耍回来蹦蹦跳跳进了堂屋。然后,他在丰盛的桌上,看到了四个空盆和一只空碗。
练寒星手上抓着最后一只鸡腿,在程安的注视中,君影二人的瞠目结舌下,三两下拆吞入腹,那行为多么粗鲁、坐姿多么随意、姿态竟然还可耻的优雅。
她从袖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帕子,慢条斯理擦拭嘴上的油沫星子,丢下一句出去走走消消食就离开了,不管程安的哀嚎。
另一边。
赵云蜺刚回到居所坐下施施然给自己泡茶,又是温壶烫杯又是冲茶刮沫,一步不漏,有仪式感地很。见着茶壶上升起的热气,他用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感受这茶香,“人还得是有点追求的好啊!”
赵云蜺这人也是奇怪,他对茶叶没有要求,没有不好的茶叶只有不会泡的人,他回想起程见雪那个大茶壶和比手还大的杯子以及无比随意的泡法,痛心疾首:“莽夫就不应该喝茶!暴殄天物!!”
刚给自己倒了杯茶准备细细品茗,背后就传来声音:“这个怎么样?”
他被热茶烫到嘴,一口茶喷了出来,伸着舌头不停咂巴:“能不能等我喝了这口茶再说!!做人不要心急!”
他放下茶杯,想起刚刚见过的模样,感慨了一下:“不好说。”
“不过,刚刚通灵窍,也勉强算个修行中人。”
屏风上,他的影子开始扭动,一道影子化成一缕灰黑色烟雾飘到他面前,烟雾中缓缓走出个人,反问他:“不好说?”
“不好说,她的脉象有些奇怪,人也奇怪,我看不出来处,感觉像是凭空出现的一个人。”赵云蜺感慨。
“这么奇怪?说起来我也从未在村中见过她,是如何被神谕选中的?”
赵云蜺摇摇头。
“连你都看不出的人,那必然会有定数。” 那人沉思片刻,最后做下决定:“这事不能出半点纰漏,既然不是合适人选,就杀了吧。”然后又化成一缕烟雾飘回屏风上一动不动了。
“哎,这就走了?”赵云蜺对着半空喊道,却无人回应他。
“急性子!次次都这样!”他点评道。
又想起刚刚见过的一家子,春雨般细密延绵不绝的眼泪和哀嚎好似流进了他脑子里,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疯狂摇头,“一次还好,次次如此就过了。”
举止小心翼翼抠里抠搜茶叶都不舍得放,偏偏牛饮似的弄个大茶壶,还有方桌上占满了桌子的两大盆鸡肉,没长胡子却一脸吹胡子瞪眼的赵云蜺:“小气鬼!我说不吃就真不给我吃,听不懂那是客气吗?”
“全村都是没眼力见的!”
正想点评练寒星,仆人从外面跑来,气喘吁吁:“村长,不好了不好了,赵家兄弟他们跟老太婆吵起来了!”
赵云蜺纳闷了:“他们能因为什么吵起来?”
因为跑得急,仆人喘了好几口气才开始道来,说话依旧上气不接下气:“老李他们、几个、跟着、老太婆、偷偷摸摸、去了寒潭,见、见、见老太婆、钓到只、一丈长的大鲤鱼!”
“一丈长?你确定有这么大的鲤鱼?”赵云蜺惊疑。
“村里人都看见了!他们说老太婆提不动,帮老太婆把鱼抓了上来,现在因为分配不均吵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