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河停下喂食,搁置在一旁,收敛了眉宇间的愁绪后方转身,“月儿很少深夜找我,可是有何要事?”
沈江月自小几乎是由他带大,所有的事情他都一一过目操心,自及笄以后,女儿家有了自己的心事,才并未事事过问。
若非重要之事,她定然是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
沈江月将玉佩递出,“哥哥,这是我一位朋友的随身之物,她如今身陷囹圄难以逃脱,玉儿想请哥哥帮忙救她出水火。”
醒目的“萧”字赫然映入眼帘,玉佩色泽莹润,品质极好。
沈江河曾于入京受太子相邀东宫应宴时,在萧王世子萧怀凛身上看见过,与眼前这一枚几乎一模一样。
如今这枚玉佩在妹妹手中,又声称是她朋友的贴身之物,想来应该就是萧王府绥阳郡主了。
可她从未去过京城,如何会识得京中之人?
沈江河眉心紧皱,“这是京城萧王府的玉佩,绥阳郡主是你的朋友?”
沈江月心里微微讶异,“绥阳郡主?”
原来她就是绥阳郡主,难怪容貌姣好的同时气质也不俗,一看就非寻常的平民百姓。
但她身份如此高贵,为何还有人敢掳走她,甚至不顾女子清名威逼,莫非那人比她身份还要贵重?
沈江月不由得心生迟疑,萧怀玉尚且是王府郡主,那人的身份只会更加贵不可言,她若是出手相助,会不会为哥哥招来祸患?
人总是趋利避害,如果没有利益冲突,她自然是在能力范围之内给予最大的帮助,可若涉及到她和至亲之人的利益,难免不会思虑再三。
可若真要她眼睁睁看着萧怀玉在泥泞中挣扎,她又于心不忍,毕竟,那人看起来凶神恶煞、喜怒无常。
沈江河一眼看清女子心中所想,接过她手中的玉佩,“月儿,你且仔细说说遇到绥阳郡主的所有事情。”
这东西显然是烫手山芋,要么得罪那位比王府郡主身份更贵重的人,要么得罪萧王府以及那位风光正盛的世子,他可是太子现今的第一近臣。
无论是哪一个选择,对他们而言都是下下之策,如今只能想一个折中的法子,需要了解来龙去脉,才能更好决策。
沈江月一五一十地将前几日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就连那人给她下药令她口不能言的事也没有半分隐瞒。
沈江河听完描述,眉心皱得更紧,“夜色已深,月儿回房就寝吧,哥哥来解决。”
女子愧疚地咬唇,“哥哥,这件事情是不是很为难?你愁眉不展是因为它很棘手吗?月儿是不是不应该多管闲事?”
沈江河拍拍妹妹的肩头,温柔地安抚,“月儿不要多想,你没有错,也不是多管闲事,虽然事情是会有点复杂,但哥哥会解决的。”
“哥哥,你是不是认识那个人?”沈江月突然发问。
沈江河没想着隐瞒,如实告知,“依你所言,那位男子应该就是长孙殿下。”
“长孙殿下?元冽?”女子睁大眼眸,难以置信,“可长孙殿下不是已有娇妻美妾了吗?为何还,还……”
男子摇了摇头,“月儿未曾去过京城,定然不懂其中弯弯绕绕、错综复杂,我曾受太子相邀,在宴席上见过萧世子和长孙殿下,皆是人中龙凤,却各有千秋。”
“萧世子伴随太子寥寥几载,却力压众多权臣成为太子身边第一近臣,早前听闻长孙殿下曾有意拉拢萧世子,却多次遭他避重就轻的拒绝。”
沈江河微微叹了口气,“想来这次绥阳郡主应该便是受到了牵连,不过有萧世子在,长孙殿下行事应该也不会太过荒唐。”
沈江月眉心紧蹙,“哥哥,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枚玉佩?”
男子垂眸,“我曾与萧世子有过一面之缘,见过他随身佩戴之物不足为奇,物归原主即可。”
女子抬起眉眼,昏黄烛光落下淡淡剪影,“哥哥是选择站在萧世子一边吗?”
“如果将这玉佩堂而皇之地送回萧王府,才是站在他那一边。”沈江河低声道,“我如今是以他随身之物不慎遗失的缘由归还玉佩,至于这玉佩究竟是不是他的,不需要我们解释。”
“前几日萧世子经过了梁平城,如今长孙殿下也经过,最近几月苍云洲和九翼城风波不断,陛下和太子甚为忧心,梁平城是去往此地的必经之地,想来两人是要去往同一个目的地。”
沈江月点点头,略微放宽了心,“那这件事情就听哥哥的安排了,月儿现在就回房就寝,哥哥也要早些休息,莫要着了凉受了风寒。”
沈江河颔首,“好。”
女子离开寝阁后,男子立即唤来一人,递出手中玉佩吩咐道:“将此物送给萧世子。”
来无影去无踪,黑影在暗夜中来去自如。
几日后,易洲,客栈。
“还没得到怀玉踪迹的消息吗?”萧怀凛听见走廊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在来人推门时便发问。
顾清摇摇头,面露疑惑,“回禀主子,现在依然没有得到消息,照理来说,岚姨有武功在身且身手不凡,不可能这么久都没有探查到,我们派出去的人也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中断调查,郡主的行踪仍然未知。”
萧怀凛重重置下茶盏,眉眼隐约笼罩怒气,“想来,他们是不想让我们调查到怀玉的行踪了。”
顾清犹豫道:“主子,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郡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无会武功傍身,万一遇见危险可怎么办?”
萧怀凛面色骤冷,一道声音突然传来。
一名暗卫手里捧着一件东西,“主子,这是梁平城送来的东西,说是主子不慎遗失的。”
萧怀凛蓦然抬首,目色晦暗不明,“可有说是何人?”
暗卫摇摇头,“只字未提,只说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顾清拿过手中物件,拆开后面色陡然难看起来,“主子,这是郡主的贴身玉佩,为何会丢失在梁平城?”
粗略一看,那玉佩虽然与萧怀凛身上的别无二致,可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所刻花纹的不同,一个是青竹,一个则是绿梅。
沉坐案前的男子接了过来,眉宇间愠怒渐生,“果然不出所料,怀玉是被长孙殿下带走的。”
梁平城是去往苍云洲的必经之地,他与元冽此行俱是奉太子命令,若非他关心萧瑾假死真相,提前离开京城,也不会让他有机可乘,竟在后一脚就带走萧怀玉。
如此想来,倒是他一时疏忽,竟然会以为凭借寥寥几语就能打消元冽对萧怀玉产生的不轨之心。
“可郡主与长孙殿下无冤无仇,为何他要带走郡主呢?”顾清不敢置信。
萧怀凛骤然握紧玉佩,手里好似还留有女子的余温,“立即派人带回怀玉送到王府,别对外伸张。”
如今萧怀玉与明容有婚约在身,断不能因为这件事而横生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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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卫离去,顾清抿唇,“主子,我们已经在易洲滞留几日了,萧瑾公子那边,你是如何打算的?”
根据密探来报,近日来,萧瑾出现在地下黄泉的时间越来越多,留在那里的时间也越来越久,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千万不可以错过。
萧怀凛将玉佩放置怀中,立即做出了选择,“萧瑾那边你让他们多留意一些,既然已经在易洲等了些许时日,也不在乎多等几日,等确保怀玉平安回府后再出发也不迟。”
顾清点头,“是。”
去往易洲的路途不算很远,但满打满算也需要十日。
夜幕低垂,伴着寥落星月,一驾紫檀木马车在林间疾行,秋夜的风夹杂些许寒意,簌簌吹来。
甚至能够穿透车帘,裹挟萧怀玉半身寒凉。
一旁的元冽倏地弯唇,胸腔溢出一声轻笑,“绥阳郡主,想知道你哥哥现在在何处吗?”
萧怀玉蓦然抬起眼帘,朦胧月色映过车帘,混着烛火在浓密睫羽的扇动下剪落一道阴影。
“哥哥不是要去苍云洲吗?”女子皱眉,猜测道,“想来如今应该快到了吧。”
元冽似笑非笑,狭长的眼眸促狭地攫住她的眸光,“不,他在等你。”
萧怀玉一脸错愕,心头竟跃起不知名的滋味,“殿下,你究竟想说什么?”
男子伸手,修长的指节轻轻拂过女子鬓角垂落的发丝,目色暗流涌动,闪过一丝玩味。
车门外的李执突然吐出口中野草,眸色正然,“殿下,后面跟了一些尾巴。”
元冽弯唇,吩咐道:“停车。”
萧怀玉是在怔然中被拉走的,腕上的疼痛令她不禁皱紧眉心,隐隐不安,挣扎着远离,“殿下,你要带我去哪儿?”
夜色幽深,荒无人烟的深山栈道一片黑暗。
难不成,他想杀人灭口、随地抛尸?
元冽面对一颗粗壮高大的树桩站定,一把搂过神色慌乱的女子,按在胸前。
自从略微把握元冽的情绪之后,萧怀玉渐渐有了应对之策,处理起来也越来越游刃有余。
元冽吃软不吃硬,若是非要硬碰硬,只怕她不会落得好下场。
事已至此,不如假意迎合、乖巧示弱,待寻到机会再逃离他的身边。
元冽握住她的手腕扯了过来,一手扣在她的颈后,往自己身上一带,唇便印了上去。
萧怀玉不明所以,一时未有反应,怔愣地任由唇上之人动作,回过神来后,欲推开男子的胸膛,“殿下……”
“别动。”元冽眉宇微凝,声音略微喑哑沉闷。
“怎么了。”萧怀玉敛眉垂首,缩进男子胸前。
女子身材娇小,男子伟岸高大。
平日萧怀玉抬首也只是堪堪与他肩头齐平,如今垂下眉眼,显得更加娇弱几分。
元冽陡然心生怜惜,眼神却阴翳凌厉地盯着树枝后的黑影,骨节分明的大手牢牢扣住女子的后脑勺,唇瓣凑到耳侧,“嘘,有个不懂风花雪月的不速之客来煞风景了。”
他的反应太过严肃,萧怀玉安静下来,乖乖地站在原地不动。
话落的同一时刻,戴着墨龙银戒的手指摸到了女子发髻,抚上簪体顶部的红髓玛瑙。
元冽眸色一暗,就是现在。
“咻”地一声,一道墨色的光划破长夜,穿过层层交错的树枝,准确无误地刺入暗处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