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息站在那里,俊美的容颜很是阴郁,清泠泠的身影隐在黑暗中,不知为何有种形单影只的寥落感。
这四周鬼影重重,杂音乱耳,蕴着万千玄秘,仿若幽冥地狱,让他头痛不已。
难怪那个人会说,看久了会颠倒疯狂。
宁息看着手中的东西,是来之前她交给他护身用的。
一张素白的布、一枚白贝吊坠。
“若是寻到了具体位置,你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便好。这是丧葬用的遮面白布,可以挡住气息不让怪物发现你,还能保护感官和神智。这个吊坠可以护身,里有我留的小结界。你启用它,我就能感觉到你的位置,等处理完事情,我会带你回去。”
多么贴心的叮嘱,可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身侧的血肉之墙发出黏腻的声响,裹着红白脑浆的软体条状物一根根沿着墙面,植物藤蔓般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将他包围。
条状物的顶端,是数根排列整齐的尖锐骨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人开膛破肚,剃净骨血。
宁息神色冷漠,眼前的一切怪象好像都不值得他注意。
它们蓄势待发,却在接近宁息时,忽然畏缩起来,似乎十分惧怕他带着的东西,缓缓退回黑暗之中。
这时,捆在手上的丝线被一股力道扯了两下。
那红线极细,看上去脆弱不堪,在黑暗中发出似有若无的光,仿佛将断未断,若即若离。
宁息抿唇,捻着丝线拽了拽给出回应,力道很轻,像是怕将它扯断一般。
他又看一眼手中的物品,将它们放回袖中,循着红线的方向而去。
*
哐啷啷——
锣鼓声息止,所有的角色停顿。
皮肤冷得发紧,良玹额角上却全是汗,她弯腰后仰着,眼前便是两柄大刀,交叠的位置正好在她脖颈刚才所在的地方。
就差一点,幸亏她躲得快!
良玹缓缓绕过那两把刀,站直身体,双脚又离不开地了。
怪异之物,都有着诡异特殊的力量和各自的特点偏好。
想要真正将其杀死,了解它们,也是条件之一。
左后方的“将军”突然开口,那凄厉尖锐、充满穿透力的腔调,像是趴在她耳边唱的一样,吓得她又是一个寒战。
明显这曲目还没完,前面已经没有其他身影了,她望着离自己不算远的对向通道。
离开这个厅堂,应该就结束了吧。
不过,怪物恐怕不会放过她。
下一次伴奏响起,良玹踩着鼓点冲出去,“将军”和“小兵”所有尸骨都向这边扑来。
乐声急促,通道近在咫尺。
背后风声乍响,良玹回身躲过攻击,红线一绕,缠住砍来的刀,但这次她没有阻挡,而是施力将刀刃带偏。
锋利的大刀直接砍断了另一个“将军”的腰,“将军”上半身倒地。
良玹踏进通道,同时伴奏和尸身的动作停止,浓雾骤散,厅堂的墙面浮现无数只眼睛,目眦欲裂。
耳边杂乱的噪音徒然尖锐,像是在愤怒她杀死了“主角”,打断了表演。
良玹扯着红线转身就跑,四下剧烈动荡,通道开始扭曲,条状物从墙壁延伸出来,试图用锐利的骨刺勾下她的血肉。
怪物被彻底激怒了。
良玹动作麻利地割断袭击她的触手,在心中疯狂呼唤宁息的名字。
只要找到人,她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吊坠呢,他为什么不用?难道他已经……
这边的通道岔路无数,幸好他们还有丝线连着。
终于,良玹看到了一角鸦青,激动地直接扑到对方面前,“可算找到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怎么不开结界?”
宁息带着蒙面白布,遮住面容和双耳,正拿着一柄墨玉做的短剑,砍断攻击来的触手。
“咦,你居然会武功。”
甚至还不低。
“会一些。”宁息甩掉剑上的血,撩起遮面露出那张俊脸,看着良玹一边说,一边解掉缠在他手上的红线。
黑眸沉静,他问:“做什么?”
良玹笑起来,微圆的脸庞显得有些甜美可爱,那双眼睛里却满是锐利的光,如同出鞘的锋刃,明亮耀眼。
宁息不由地愣怔,听到她说:“该收尾了。”
良玹伸手,将红线甩出,青玉铃铛响起清越脆响,荡涤一切迷乱之音和血腥臭气。
怪物发出断续的嘶吼咆哮之声,无数触手从四面八方涌来,密密麻麻如同蠕虫一般,却无论如何都冲不过良玹的红线。
若是有人在外,就能看到,群山之间,一座荒芜山丘活了过来,地动山摇。
外表的山石簌簌抖落,一个巨大的团状物蠕动扭曲,就连地下都满是它延伸的“根须”。
良玹再次割破掌心,将血抹在铃铛之上,她抬手平推,一圈红线无限延长,硬是将吞下他们的庞然大物切割成两半,还在墙上破出个血洞。
良玹带着宁息落于地面。
那难以形容的、极为强大的丑陋可怖之物,在铃铛符号的禁锢之下,仍是暂时动弹不得,像被隔绝了一般被扭曲的光笼罩。
良玹默念法咒,以手做笔书写,血漂浮而出,组成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名字后缓缓浮现出一扇森严高大的门扉,阴冷的风飒飒作响。
轰然巨响中,大门洞开,门内混沌一片,似空无寂寥,又似万事万物皆在其中,玄妙莫测,让人不自觉低头,无端生出恐惧与敬意。
门里扑出一只外形独特的巨兽,而后是一个身穿黑衣的人,他的视线落在良玹脸上,竟微微颔首,似是在打招呼。
良玹笑着还礼,道:“辛苦二位了。”
巨兽张开血盆大口,掀起飓风,将那山一样的怪物吃入腹中。
黑衣人则将血字收入掌中,抛出手里尖锐的索钩,钩住一团巨大的、无法看清的灵体,拖回门中。
一人一兽重新没入混沌,门扉闭合消失。
良玹腿一发软,差点跪坐在地,被宁息扶住手臂捞了起来。
“没事吧?”
良玹摇头:“我稍微休息一下。一会儿就能回去了。”
宁息薄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方才那是冥府连通人世的大门,一般不会轻易开启。
祛邪师竟然可以仅凭一个名字,就让大门打开。
而那个名字,是百年前南卫国最后一任皇帝的。
史书记载,他力大无穷、骁勇善战,可又残暴不仁、昏庸无道。早年四处征战,虽是将才但不通心术文墨,完全不是至尊的料。最后却能杀死一众更加优秀的兄弟姐妹继位。在位二十年间,民间起义众多,江湖侠士对他的暗杀更是不计其数。但他依旧好端端地活着。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失踪,再不见踪影。而他之前的肆意妄为,直接导致了南卫的灭亡。
史书中同样记载,这位皇帝虽如将星转世,可最大的爱好,却是戏曲。不但爱听,还想亲自上台唱。最后因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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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不通,屠了几个当时有名的戏班……
所以是百年前他失踪之后,不知为何变成一个怪物,停留在了这里?
*
回到居住的客栈时,天马上要亮了。
最后是消耗小许多的宁息,画了几个阵,一起传回来的。
良玹早就又困又累,睁不开眼了。
迷迷糊糊间想起还没有安置被自己砸出来的宁息,转念又一想,那么大的人进了城难道还不会找地方住吗?何况还是本地人。
于是放心地昏睡过去,沉入无尽的黑暗里。
许久之后,有什么冰凉微硬的东西缠住了良玹的脖颈,像逝者的手,又像是滑溜的蛇。
她汗毛直竖,想睁开眼,那东西却忽然抽离消失,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直到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良玹睁眼,看到阳光投射下浮动的尘埃,房内的宁息拉开门,语气寡淡地问门外的人何事。
她恍惚间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嗯……这人怎么还在这?她要干什么来着?
另一个傲气张扬的声音不满地质问:“你是谁?怎么会在这个房间里?”
良玹才如梦初醒般起身,看着冲进来的人,“三……公子,您怎么了?”
眼前的人眉眼还有些稚嫩,五官端正,不笑时正义凛然,笑时略带憨厚。完全是个被宠坏的富家子弟,毫无城府。
——不说的话根本看不出,这是一国皇子。
三皇子杨阔强自镇定的脸上露出惊恐,碍于宁息在场,轻声道:“我……又看到了……”
良玹的头发有些凌乱,略带肉感的脸白皙柔软,看上去很适合揉捏一番,但眼睛却已经清明过来。
这段时间,她一直陪在这个玩世不恭的三皇子身旁。
因为杨阔从某日开始突然能听到神秘声音,偶尔还会遇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据他本人所说,那声音像是自亘古而来,轻易就能摄取走他的心神,恐怖万分。却如隔雾看花,无法用耳朵捕捉清楚,也不似人言,但他就是能听懂——那声音在呼唤他。
而相比于单一的声音,他遇到就更加五花八门了,残肢、眼球、碎肉、不明的蠕动物体、异变的仆役……它们不断地向他靠近,像是要与他融为一体。
可是这些情况,身边其他人都看不到,反而看他的眼神越发怪异,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找来的能人异士也死伤重重,最后舍了天价报酬走人。
杨阔惶惶不安,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在父皇训话的时候时常愣怔放空,或因幻觉惊叫出声,惹来雷霆震怒。牧场围猎时体力不济坠马,差点死于马踏。
呼唤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前往,一探究竟,否则他会死得更快。
同时,他的手下几经周折与濯世阁取得联系,找了祛邪师陪同,状况才好转不少。
然而实际上,状况的好转不过是良玹在那些东西靠近他时,提前解决掉了而已。
昨晚与良玹交手的,就是混在热闹夜市中扮作人形、试图靠近杨阔的怪物分身。
但那东西很奇怪,它被良玹驱赶后没有流连城内,反而选择往坟地的方向逃窜埋伏,借尸气膨胀实力,打得良玹措手不及。
好在良玹技高一筹,还在阴阳先生的帮助下剿灭了本体。
而当时,杨阔留在设好禁制的客栈里,虽然没有危险,却又看到了异象。
那就意味着……
这附近的怪物不止她昨晚杀掉的那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