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息并没有立刻依言离开，他问：“不杀了他们吗？”
良玹的面色一直不好，完全没了平时里总是带着的似有若无的笑意。
“不杀，还没到时候。”她语气森冷，少见地带着强烈的杀气与狠厉，“直接杀了他们，实在太便宜他们了。总该让他们经过正规的律法审判，身败名裂受人唾弃，历经折磨痛苦而死，然后再到幽冥地狱里为自己的罪孽忏悔，受尽极刑。”
“嗯，那是他们应得的惩罚。”宁息叹气，“只可惜，也只能这样了。”
良玹的肩膀塌下，无力道：“是啊，不管如何受害的人也不可能再活回来了。只能尽量填补那些不甘罢了。”
付出代价，总比不用付出的好，虽然这种后知后觉的惩罚，对受害者并没有更多的用处了。
就像这种奸恶之人，或者被抓捕回冥府的怪异之物，都会按照他们犯下的罪恶量刑，甚至可能会在幽冥地狱永生永世承受严酷的极刑。
被怪物吞噬消失的魂灵，也会缓慢地再次构筑，迎来新生，但新诞生的魂灵或许也不再是曾经消逝的那一个。
那作为人类的短短一生，依旧是这样戛然而止，受到的伤害也永远存在。
“世间之事，福祸相依，善恶难辨。生命的底色原本就是复杂混沌的。我们改变不了太多，只能尽力而为。”宁息担忧地劝慰她，伸手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扶住她的肩背，“你还好吗？你的脸色看上去很差。”
“没事，只是有些难过。这些受害者会被这些食物诱惑，其实并不是因为多么贪婪，而是这些吃食平时很难见到。”
农人们靠天吃饭，每年除去上缴朝廷的粮食，剩下的能够勉强果腹就是不错的年份了。更不要说有些时候，天灾无情，辛辛苦苦种植照顾一年的作物，可能会被大旱或是一场狂风暴雨，轻易毁掉。
在这样艰难的条件下，很多东西都是奢侈，也更不容易抵御诱-惑。很多暗地里贩-卖-人口的邪恶组织也是靠这种方式去诱-骗受害者的。
“所以我不喜欢动荡不安的生活，讨厌战争，也讨厌怪物横行。”
人的一生原本就很坎坷了，能够平安地度过都是奢侈，哪能禁得住这些堪称疯狂的灾难冲击呢？
“别想太多，你已经很努力了。”
古往今来，有生命的地方就有争斗，不是任何一个个体可以轻易左右的。更别说是稳固千年的权利架构。
宁息知道，她并不是不明白，只是一时情绪不佳，有些多思多虑，走不出来而已。
他低头凑近她，温声道：“我们竭尽所能，做到对得起自己，无愧于心，就足够了。对不对？”
良玹深吸一口气，无奈地笑道：“是啊。”
可若是有愧呢？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原来是村民们胆子有些小，出了无皮尸的事，又加上个恶徒撞邪，再去巡逻更加心惊胆战了。
万一这邪怒气冲天，不会分好坏人呢？
大家一合计，到底还是打算让宁息带着他们，虽然这位看着也有点凶，还很闷，但至少人格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快去吧，不用担心我。”良玹推了推他。
宁息叹气，道：“好。”
这才转身开门离去。
人都走了个干净，这厢房里终于恢复了最初的寂静。
良玹坐在椅子上沉默许久，这才重新站起身，看向一旁放着的那具尸体。
至于那三个恶徒，依旧神志不清地被捆在村长家的柴房里，时不时地发出几声惊恐的、痛苦的嘶吼。
这三个人在第二日，就被打得遍体鳞伤，出气多进气少。
原来是邻村的人们得到了消息，大为恼火，尤其是受害者的家属们，恨不得直接将他们杀了才能解恨。
于是领了村人们一起来到这里讨要说法，村长自然不敢包庇，将这三人直接交了出来，邻村的百姓们抄着家伙，对着他们就是一顿痛殴。
如果不是怕闹出人命，对官府不好交代，大家恐怕根本就不会收手，直接打死了事。
后来这三个恶徒被扭送官府，当堂不等上官审问，就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全部如实招来，并将不法药物的来源一并供出。
数起失踪案令人痛心疾首的真相终于大白。
官府的差役们领着他们指认犯下恶事的地点，也找到了埋藏受害者的地方，让那些饱受冤屈的尸身终于再一次重见天日。
恶徒自然也得到了应有的判处——秋后问斩。
判处结果出来之后，先是绕城三日，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然而，奇怪的事情也在这时候发生了。
这般激起民愤的恶行，当然是受到了围观游街的百姓们扔烂菜叶子、砸臭鸡蛋的待遇。甚至还有混在其中扔石头的，任这三人长得如何壮实，依旧是三两下就将这三人砸得头破血流。
因为带着枷锁，也没办法伸手去擦，血一下子糊了满脸，都流到了眼睛里面。
忽然他们像是如梦初醒一般，愣在了原地，被身后的押解人员推了两把才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听到一旁百姓们的叫骂声，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立刻哭天抢地，大呼着冤枉。
可是早已板上钉钉，调查清楚的事实，怎么可能就因为他们的几句话而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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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证物证俱在，任他们再怎么花言巧语，依旧改变不了事情的结局。
唯一让众人摸不着头脑的，就是他们这前后大转折的态度。当初认罪之时，他们可是和盘托出，供认不讳。如今却又反口不认，强词夺理只为了让自己脱罪。
这种毫无悔改之心的奸恶之人，怎么会诚心认罪呢？莫非当初真的是中邪了？
这稀奇怪事引得百姓们议论纷纷。
而更可怕的事情也发生了，这三人被关进牢中，只待农忙结束之后问斩，起初他们还不服判决，在狱中大呼小叫。
可第二日，他们三人便集体中了病一样，开始全身溃烂。最初是小腿，从下肢往上蔓延，皮肉溃烂生疮，每日痛得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再大呼小叫。
牢头担心他们是染了什么时疫，但其他人并未有此症状，请来的郎中也对他们的状况无能为力，直呼新奇。
无药可医，偏偏又不会夺去性命，这三人就只能在狱中这般熬着，等待着问斩的时候到来。
后来，他们的内脏也开始出现了病症，人依旧半死不活的，头发却格外地见长，而且长得乌黑油亮，拖在地上却染不上半分脏污。完全不像是本该蓬头垢面、重病牢犯该有的头发。
此时这三个人已经没有办法再保持长久的清醒，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之中，早已磨平了脾气，变得越发惊惧难安，精神也逐渐失常，每日说着胡话，不停地对着虚空道歉。
最后的日子里，他们的眼睛也几乎失去了作用，一对眼珠子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色的翳。
那种只有他们患上的奇怪病症也蔓延到了脸上，如此痛苦煎熬了一段时间，才终于到了时候，在百姓的欢呼中，被推上了断头台，了结了罪恶的人生。
而他们认罪前后，诡异又神奇的变化，也不断地一传十十传百，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让所有人惊奇、恐惧不已。
莫非这就是世间的因由果报？
因为做了大奸大恶之事，而遭到了报应。撞了邪，不受控制地将自己的罪行全部抖落出来，此后想要反口不认，却也为时已晚。而后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漫长的痛苦之中，煎熬到最后。
这等怪事实在是罕有，也绝非常理可以推断的。
但无论如何，这三个恶徒的遭遇，实在是血淋淋的案例，给那些心怀恶意，意图不轨的人起了个绝佳的警示作用。
很长一段时间里，连这附近的恶性事件都减少了许多，毕竟不是谁都有胆子，让自己冒险承受这样凄惨的后果的。
不过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对于良玹来说，眼下这具无皮尸体才是真的让她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