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亦浔自以为还算了解韫月,然而时过境迁,两人身份处境都对调,他亦没想到,韫月亦会艰难求自保。
今日外出狩猎,宋亦浔兴致缺缺,众人都以为他是没遇到猛兽而不满,哪料到,后来意外撞见了一只孔雀,居然让大王战意爆发,且还不许别人围猎,生怕被他们这些粗人伤着了。
虽然孔雀是百鸟之王,寓意吉祥富贵,但大王像是在乎这些的人?
宋亦浔哪管他们怎么想,终于在没伤到孔雀一分一毫的情况下抓住它之后,大手一挥,回去了。
众人“……”
大王究竟受了什么刺激,感觉风雨欲来啊,好怕!
刚到将军府,就看到一群人扛着箱子,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地耗在那儿。
绿保眼尖,老远看到战马上威风凛凛的大王,就先小跑了过来恭候着。
宋亦浔翻身下马,马鞭递了过去,冷冷盯着那些人,“怎么回事?”
“是公主。”绿保也是为难,瞅瞅后边的官员们,压低声音说,“今日公主过来,听说大王和严美人在这么热的天气都没有冰用,很是心疼,就赶紧着人送了些过来,还有些送给了各位大人。虽然,这到底都是公主的心意,奴才不敢擅专,这不就僵持着了嘛。”
然而官员们还是听了个大概,纷纷竖起了耳朵看戏。
早听说梁国富得流油,这位公主又是梁王最宠爱的公主,虽是来和亲,嫁妆惊人得很,这一出手果然大手笔,连冰这种东西都千里迢迢地从梁国带了这么多,还要送人。
啧啧。
可惜,他们大王生平最厌恶奢靡之风,这事,会怎么收场呢?
得知真相的宋亦浔“……”
他差点要被气笑。
她不知道这冰都是他吩咐人买的?
她倒是慷慨,拿他的东西来做人情。
眼见宋亦浔面沉似水,绿保一咯噔,心说要坏。
可惜,他也想用用冰,凉快凉快呢。
上一次用这东西,还是在梁国时,还是公主送的呢。
就听宋亦浔冷冷开口,“告诉华昌公主,下不为例。”
“是。”
果然……
等等,下不为例?
不止绿保惊呆了,哪怕宋亦浔背对着诸位臣子,仿佛都听到一片下巴落地的声音。
宋亦浔感到些微的不自在,冷哼一声以示不满,就离开了。
徒留众人,眼神精彩纷呈。
·
翌日,大军就要启程。
天才亮,韫月就先到了将军府,接了严思卿上车。
严思卿一进到车厢,看到笑盈盈的韫月,惊呆了,一动不敢动。
“快过来坐。”韫月拍拍旁边的座位。
丝雨把手脚都些发软的严思卿扶过去,笑嘻嘻地说,“我就说嘛,谁见了公主这样豪华的车架不震惊啊,美人也是如此的。”
丝竹嗔她,“就你话多。美人,您快请坐。”
严思卿局促不安地只坐了一点边边,手脚不知该怎么放,眼睛死死地盯着鞋面,却又似控制不住地想要再瞅瞅。
公主的车架,那也是马车而已。
一辆马车啊,就不说那些一看就是无数银子堆出来的装饰摆设,就这大小,都比她的厢房大。
这还是上好的木料打造的。
怪不得人人都要钱,人人都要权。
严思卿面上惶惶,内心愤愤,就听韫月问道,“行李都安置妥当了?你的丫鬟呢,这里还算宽敞,让她们上来服侍你吧。”
严思卿收回思绪,垂下发红的眼。
她虽一语不发,却似有不尽之言,韫月看向去接人的丝竹,丝竹轻声解释,“大王那边下了令,下人不得跟随。别人倒也还好,就是鲁妈妈,她是美人的乳母,从小看着美人长大的,情分非比寻常,这突然就要分开,美人难免舍不得。”
严思卿抬了抬噙着泪光的眼眸,又垂下去,隐忍着哭腔说,“妈妈年纪大了,我不在她身边陪着,都没个人给她养老。”
美人哭的梨花带雨,更是美的惊心动魄,若是宋亦浔在,他那铁石心肠兴许也会心软,然后收回旨意。
可惜他不在,韫月只能疼惜地把她搂在怀里规劝,“你如今是大王的后妃,又救了严家众人性命,丝竹你去叫人带句话给严家夫人,想来他们绝不敢慢待鲁妈妈。”
“是。”
“我,我舍不得妈妈,往后我就是一个人了。”严思卿没忍住,扑在她怀里痛哭,嘟着嘴,这点小忙都不帮,瓷器上的裂缝又变大了呢。
韫月心酸地也要跟着落泪,但她得忍住,不然这一车的人都哭了,叫外人听见了,叫宋亦浔知道了,会如何?
“你怎么会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呢。”韫月轻轻地抚着她缎子似的乌发,看着前方,声音柔柔的说给严思卿听,也说给自己听,“你还没听说过吧,我是孤身入宋的,忽然之间,所有人都被拦在边境外,不得踏入一步,我惶恐地坐在这车架上,被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谁,架着马车来到陌生的国家,我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语言不通,饮食也大不同。但这些令人害怕的事都过去了,我认识了丝竹丝雨,又认了你这个妹妹,往后我不是一个人,你也不会是。”
而且,严思卿离开的是泥沼地,她离开的,却是人间天堂。
严思卿缓缓抬起头,泪眼汪汪,全是愧疚,“对不起姐姐,我不知道你……”
“都过去了,来,擦擦脸,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哭鼻子就不好看了。”韫月戏谑道。
严思卿脸一红,“姐姐笑话我,比起姐姐,我可差远了。”
哄好了严思卿,丝竹也回来复命,不久,远远听到有人下令,大军出发。
车轮滚滚,往事如烟散。
这一路远去宋都,快则一月,慢则两三月,路途漫漫,总不能对望枯坐。
能用来消遣的东西都被放在车架上,韫月让丝雨取出棋盘,叫严思卿同她下棋,严思卿连连摇头,她不会。
“我教你,不下围棋,下五子棋,很容易学的,你试试就知道了。”
五子?
就五颗棋子,那似乎确实不难。
严思卿漂亮的眼睛里有了点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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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棋盘棋罐拿出来,严思卿眼神瞟了瞟,看到白玉青玉棋子时,她呼吸滞了滞,等到韫月讲完规则,开始下棋时,她酸的都想摔棋盘了。
拿上好的玉做棋子也就算了,每颗棋子上都雕了花,还朵朵都不同。
送什么绢丝人偶嘛。
瓷器上的裂痕越来越大了。
照这样下去,不用到王都,就会摔碎。
五子棋上手不难,慢慢地,丝竹丝雨也加入了,有了消遣,路上并不难熬,仿佛没过多久,队伍就停下来,准备做午饭。
有人在车架外喊,“公主,公主?”
丝雨打开车窗,就看到绿保笑容可掬的脸。
虽然绿保笑得和蔼可亲,毕竟是大王跟前的人,丝雨还是很怵他的,往旁边闪了闪,让韫月能看到他,“绿保公公,有什么事吗?”
绿保有些兴奋,“公主,奴才带您去看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您去了就知道了,您放心,奴才敢打包票,绝对是很珍贵的绝顶好东西。”
虽然梁国富庶,韫月从来相信天外有天。
于是她说,“那你等我一下。”
她转过头来邀严思卿同去,严思卿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虽然其实也好奇,但怯弱的严美人,怎么敢前往呢。
韫月便不再勉强,“那我先去瞧瞧,下次再带你去。”
下了马车,同样很有好奇心的丝雨马上为她撑开伞遮阳。
“公主,这边请。”
韫月瞅着他指的方向,默了默,有些后悔。
怎么在前边呢,那不是离宋亦浔很近吗。
周围炊烟起,军纪依然严明。
韫月虽没什么机会见到大队梁国将士,但她都知道梁国将士离不堪一击不过一步之遥,可沿途而来看着这些宋国将士,分明是打完胜仗凯旋而归,还是午间休憩最放松时,她却仍感觉到肃杀的气势,仿佛随时都能奋死一战。
怪不得宋军连年征战却所向披靡。
不过,她又有小疑惑。
才想着,绿保激动道,“公主你看。”
“哇塞。”耳边立刻传来丝雨的惊呼。
韫月看了过去,就见一丈高的树梢上,立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孔雀,长长的尾羽如瀑垂下,阳光下竟似流光溢彩。
而它傲然端立枝头,如高贵的神俯瞰着愚蠢的人类,那般圣洁,不容亵渎。
“白孔雀?”韫月亦满眼震惊,“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是祥瑞之兆啊。”
“谁说不是呢。”绿保骄傲地挺起了胸膛,“这可是大王亲自带回来的,大王可太厉害了。”
韫月哪听得到这些马屁,难掩小女儿的兴奋,“我可以摸摸吗?”
“呃。”绿保挠挠头,“就怕它野性未驯,伤了公主。”
“我不怕。”韫月跃跃欲试,“我就摸摸尾巴,不会伤着的。”
“行吧。”
绿保一个纵跃把孔雀抱下来放到地上。
韫月正要上前,忽然间,她头皮一麻,只觉一道森冷如毒蛇的目光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