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正事吧。”
宋亦浔抽回思绪,却还有点不能直视韫月,“依你之言,需要止疼药的女子可分为四类,一是家中富足,但因男女之防不便看大夫的女子;第二类,家中小有余钱,只有病了,才会去看大夫治病;第三类,得了重病,不治就身亡,有良心的人家会给她治病;还有最后一种,不管是病是痛,只能熬,命大则活,命不好则死。
会买止疼药的,只有第一种人,这些人不缺几颗药丸钱,所以正常价格卖药即可,该赚的银子也正常赚。”
韫月也收敛情绪,正色道,“那另外三种人呢,就不管了吗?”
“另三种人,绝大部分都是乡里农户,他们一年所得甚至不到一两银子,他们既贫穷又住得偏远,哪怕真舍得去买这止疼药,还要走个几十甚至几百里路到县城才能买得到。换做你,你会花费这么多精力,只是止个疼吗?”
韫月嘴张了又张,最后实在没忍住刺了他一句,“宋国百姓这么穷的吗?”
一年都赚不到一两银子,算下来一天才不过三文钱,怪不得舍不得买半个烤红薯。
当然了,她问时的语气绝非洋洋得意的鄙夷,全是悲悯。
宋亦浔知她一个深宫公主完全不懂民生,也没在意,“不止宋国,天下皆如此。即使富庶如梁国,民间百姓所得,不会超过三两银子。”
“三两?一年?”
即使如此,一天也不到十文钱。
可她一天只是吃,就要吃二十两银子。
那日江篱的的话,已经让她觉得自己太天真,然而宋亦浔所说,才觉自己的无知,无知到可笑,可悲,可恨。
宋亦浔察觉她情绪不对,陷入到深深的自责和自我怀疑,甚至自我厌弃。
他坐过去了些,握着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又有些冰凉,他轻声说,“你不必自责,这完全不是你的错,要怪,是怪世道,怪君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何况,你已经在帮她们了。”
韫月是真的难过。
这一晚上,几度悲喜,心里实在受不住,靠在他肩头,噙着泪光哽咽道,“我帮了什么呢?即便散尽家财,又能帮几个人。”
突如其来的亲密,让宋亦浔身子一僵,心神皆荡漾,差点没听到她说什么,要不是还有半边身子被窗外的冷风吹着,这会儿都会心热得把人搂在怀里。
他暗吸冷气,脑子里努力想着正事,“你能帮的多了。譬如第二第三种人,虽然不会用止疼药,但若病了会看大夫,只是有些女子病,乡里乡下的更是不便,假使有女大夫,则大大不同。”
女大夫?
韫月直起身看着他,“可正是因为没有多少女大夫,我才想着研制止疼药的啊。像江姑娘,医术应当很不错,却没人肯找她看病。”
“乡里与王都不同,本就有药婆,只是这类药婆极少,医术又极差,才没什么好名声,不到万不得已,也没多少人请她们看病。这时就需你出马了。”
“我?我能做什么?”韫月又困惑又着急,语气却是娇娇地催促,“你到底有什么主意,别卖关子了,快快告诉我吧。”
宋亦浔停顿了下,感受着吹来的冷风,让自己冷静,“大婚之后,你以王后的名义开女子医馆,广招女医徒,由太医院牵头授课,先从王都开始,再推行至各郡县乡里。
只是为了解决农户女子看病难的问题,这些女大夫不必有多高明的医术,只要能看常见病即可,快则半年就能出师。再有太医院针对几种常见病研究出最便宜的药方药丸,只是寻常治病救命,不成问题。”
这法子似乎不错,可韫月还是觉得有许多问题,譬如现在的大夫哪个不是学医多年才敢真的上手,仅仅半年,又能比那些药婆强多少?再说医术平平,万一诊错了,或是诊对了也不会治怎么办?
韫月满肚子疑问,却发现宋亦浔越说到后面,语速越来越慢,像是在严肃地思考什么国家大事,目光越发明亮。
他这认真的模样,与素来给人的暴君印象全然不同,这大概就是一个君王的真正样子吧。
韫月为他气势所慑,不由得屏住呼吸,不敢出声打扰。
似乎也没过很久,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宋亦浔回神,嘴角微翘,目光如炬地看着韫月,“此法不止对女子有用,对天下人亦如此。天下人都该立碑建庙感谢你。”
韫月“?”
她就觉得他目光灼亮得骇人,听他犹如胡言乱语,更是警铃大作。
她做什么了就要立碑感谢她?
不是他出的主意吗?怎么就落她头上了?
他是不是怕失败,失败了就把罪责扣在她头上?
方才的感动与旖旎荡然无存,韫月有些为难地说,“这样做合适吗?况且我终究是女子。”
“利国利民的好事,为何不能做?是女子又如何?”
宋亦浔笑了笑,却真是有些轻讽,“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富贵人家才讲究女子不能抛头露面,天下还有许多百姓生存尚艰难,要是也讲究这些,早就饿死了。要知道在农户人家,女子一样耕田种地,是家里缺一不可的劳力,到时选女医徒,若是不给点好处,只怕这些人家还不愿女儿当学徒。”
韫月又一次目瞪口呆。
女子?耕田?种地?只有宋国女子如此吗?毕竟她们的确身材高挑,或许有力气。
不,宋亦浔说了,平民百姓皆如此,不然难以生存。只是她从前所见皆是权贵,自然不知民间疾苦。
可宋亦浔知道。
他是君王,他知道。
父王呢,他知道吗?
韫月心里,真是五味陈杂。
她心里清楚,宋亦浔这么说了,她就一定要去做的。
不管怎样,至少他应当是希望推行女大夫能成功,能帮到寻常百姓的,那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应下了。
韫月长长吐了口气,腼腆轻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古人诚不欺我。你放心,我一定办成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
那晚虽然聊了正事,气氛却是妙不可言,可宋亦浔没有久待,韫月猜,大抵是为着“此法不止对女子有用,对天下人亦如此”这句话。
她后来琢磨许久,又询问过江篱一些问题,她大概猜出宋亦浔严肃思考,目光如炬的事了。
寻常百姓看不起病,一个小小风寒就会要了他们的命,但如果按宋亦浔所说,让大夫速成,但可遍布全国,又有针对常见病的便宜药丸,就能治好大部分普通却又可能致命的病。
要是此事做成,百姓们就不会一病就死,寿数自然增长。
人活的长了,能做的事就多了,不管是耕田种地,还是服徭役,甚至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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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打仗,必将受益良多。
如此一来,宋亦浔岂非能提前一统天下?
韫月心惊肉跳地发现,要是宋亦浔提前一统天下,竟还真有一份她的功劳。
可同时,她又很可能提前葬送父王与弟弟。
这,这可如何是好?
韫月想不出办法,甚至连忧虑,都得背着人。
结果小日子来时,她亦腹痛难忍。
就快大婚了,请太医毕竟不好,便只让江篱煎了药缓解一二,没那么难受时,就要送走任大娘贾大娘,还有丝竹丝雨,以及江篱。
贾大娘要回梁国,任大娘有了韫月给的银子开了家点心铺子,毕竟她擅长梁菜,喜欢的宋国人大抵不多,点心却不同了。
江篱知道韫月之后的安排,也希望能跟太医多学学,就先去赁了一家小院,带着丝竹丝雨一起住过去,丝竹仍跟着她学医,丝雨闲不住,手里又有韫月给的闲钱,常出去闲逛,想看看能不能在剩下的三百五十九行里,找到她喜欢的行当。
熟悉的人又少了几个。
可是很快就要大婚,韫月的离愁别绪也只能压在心里,还要打起精神见梁国派来观礼的使臣。
仍是送嫁的那位,那日韫月对他印象很不好,眼下见他也不过是应付,倒是使臣送来的父王和弟弟的信,算是连日来唯一的慰藉。
这是父王寄来的第二封信,长长的一封。
父王说,知道她将被立为宋国王后,他很替她高兴。又老话重提,希望她做一个贤惠的王后,盼她与宋亦浔恩爱,早日为宋国诞下王子。
倒也说了些家常。
说弟弟最近识字了,学业上进步很大,还给她写了信,盼她回信。
又说几个妹妹最近都在选驸马,却选不出合适的让他头疼。
最后还说,梁毓灵当初吵着闹着要嫁人,嫁了人后又不好好过,最近又闹着要休驸马。公主婚嫁并非小事,他问韫月,休否?
韫月看完信,沉默良久。
梁毓灵休不休驸马,何须问她?何况她还在千里之外,等回信过去,又不知有什么变故。
父王这是,觉得她成为宋国王后之后,恐会报复梁毓灵,又拿不准她究竟要如何报复,才来试探?
可是父王啊父王,她离开梁国那日,断了沈嘉泓的前程,就已经报复了梁毓灵啊。
万没想到,她们之间的父女亲情,竟也变成博弈的筹码了。
苦笑一会儿,韫月拆开了弟弟的信。
弟弟才识字不久,一页纸只能写两个字,一封信厚厚的,话却只有一句:
姐姐,我有乖乖吃饭,你也要乖乖吃饭。
却是连一句想你都没有。
会是弟弟不想他吗?
不会的,毕竟出嫁前,大抵都怕她见了弟弟会舍不得离开,竟都没让她见弟弟一面,弟弟两个多月没见着她,还要给她写信,还能叮嘱她好好吃饭,如何会不想她?
不过是……
韫月心痛地闭上眼,落下两行泪。
眼前浮现出弟弟软糯稚嫩的小脸,软软的,奶呼呼地,委屈地跟她说:姐姐,我好想你啊。
嗒。
泪珠滴落在信纸上。
韫月慌得睁眼一看,信上的字霎时洇出一团墨渍。
还好弟弟字大,一团墨,竟影响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