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
    “鸳鸯。”

    鸳鸯坐在脚踏上拿着美人锤轻轻给贾母捶腿,忽听贾母叫她,抬头一看,心中登时咯噔一下。

    贾母的表情算不上好看,困惑中夹杂着一丝怒气,“你去把往年林家送来的礼单找出来给我。”

    鸳鸯快速在心中过了一遍贾母说的单子,轻声道:“近五年的礼单都没有,各府往来节礼惯例都是二太太收着,单子在二太太那儿。再往前,八九年前的,咱们这儿也没有,时间太久了,要往库房上去问问才行。”

    贾母摘了眼镜,道:“无妨,能找到的只管找出来,也不拘是不是中秋的礼单。先不必惊动库房的人。”

    鸳鸯领命。

    贾母房中大小事务没有鸳鸯不知道的,片刻后,她捧着厚厚的礼单送到贾母面前,还特意将往年中秋的礼单放在最上面,方便贾母查看。

    贾母一言不发抽出单子。

    下面的丫鬟轻手轻脚来送茶,鸳鸯将人拦住,小声吩咐几句,丫鬟退出去,不一会儿换了败火的菊花茶来。

    贾母看单子的速度十分快,鸳鸯见贾母越看脸色越沉,也不知道礼单是有什么问题,惹得她如此生气。

    唯恐她气坏了身子,鸳鸯瞅准时机,捧着茶道:“老太太先喝口茶,歇歇眼睛再看不迟。”

    贾母扔下最后一本礼单,茶也不喝,沉声道:“你去听松园,看看你琏二奶奶完事了没?那边收拾好了,让她来回我,我有话问她。这次的节礼也不必回太太,你按着单子收到我的私库里,我自会处理。”

    鸳鸯微微抬了下眼,又迅速垂下,听着贾母给她指了礼单上的几样东西,有金嵌宝石头面,宝钿花鸾头冠等和两套四书五经,两份笔墨纸砚。

    贾母:“这些是单独送给太太、姑娘和哥儿们的东西,你去拿出来,稍后亲自给各处送去,再有一个紫檀木的匣子,你也替我取了来。”

    鸳鸯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贾母的话,福了一礼,退了出去,将贾母说的几样东西都找出来放好,然后拿了紫檀木匣子来回贾母。

    贾母接过匣子,打开一看,胸口起伏。

    鸳鸯扫了一眼,见里头卷着一些纸张,细看一眼,是银票,两只粗的一卷子,看不出面额大小。

    “啪!”

    鸳鸯惊了一惊,别开眼睛。

    贾母扣上匣子,半闭着眼睛,倚在靠枕上。半晌,她睁开眼睛,一向慈和的眼神竟然带着几分厉色。

    “鸳鸯,我问你,凤丫头是什么时候收拾的听松园?是今天吗?”

    鸳鸯答不出来,她之前压根就没听到一点动静。

    贾母冷笑一声,“凤丫头是个乖觉的,使了七分的力,她嘴里说出来就有十分。要是一早有准备,肯定不会瞒着不说。”

    今天才说,肯定是今天才准备。

    贾母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他们是都没上心呐!”

    分明都是早就收到了信,却一个都没想着要给黛玉收拾住处。

    她才信誓旦旦保证不会让外孙女受委屈,转头就被打了脸。

    她就说怎么礼单上的东西比往年厚了三成不止,还多是金银物件。

    现在才知道,这分明是林如海送给府里的人看的。是在暗示府里,他林家有钱,多出来的东西就当是抵自家姑娘在府里的花用,不需要贾家出一分一毫。他的女儿是正经金尊玉贵的客人,不是破落亲戚上门。

    难怪要送到她这里!

    亏得林管家没有当面把银票拿出来,保全了体面。

    鸳鸯替贾母揉着胸口,口中劝解道:“二奶奶刚管家,许多事还不知道,兴许是一时没想到,疏忽了。老太太也别气,当心气坏了身子。您以后多教教二奶奶,她就知道了。”

    “你不知道。”贾母神情暗了暗,“这里头和凤丫头干系不大。”

    鸳鸯提醒了贾母,王熙凤疏忽是一回事,但她是新媳妇,年纪也小,出生的时候敏儿都已经出嫁几年了,对林家这门亲不了解也情有可原。

    怪只怪有人分明知道,却不提醒她。

    王氏......

    贾母心中陡然对王夫人生出几分不满。

    但说到底,这也不是大事,她也不好为这事发作她,她大可推到凤丫头身上。

    闭了闭眼,片刻后,贾母按住鸳鸯的手,道:“你去,现在就把各处的礼送去,记得先给大太太送。”

    鸳鸯忖度,论远近,应该是先给二奶奶送,但二奶奶此时还在听松园,绕过她最后送也可以。论方便,则应该是先往二太太房中,到那里一气连着三位姑娘并珠大奶奶和兰哥儿的礼都能送到。

    偏偏老太太让先去大太太处。这一绕,几乎整个府里都能看到,不出一日,府里上上下下都能知道林姑娘家中给主子们备了厚礼的事。

    这还只是其一,另则老太太此举也是抬举大太太,无形中扫了二太太的脸面。

    念头转过,将各种想法烂在肚子里,鸳鸯问:“可还要叫二奶奶来回话?”

    贾母手按在紫檀木匣上,道:“自然是要的。”

    得了贾母的命令,鸳鸯命人捧着东西一径往东边邢夫人的住处去了。

    因着礼多,鸳鸯带的人也多,路上各处往来的丫鬟小厮都看见了。邢夫人院中,早早有人来通报。

    邢夫人迎了鸳鸯进来,笑容满面让人给她看坐。

    鸳鸯婉拒,吩咐人将东西给邢夫人,“这是林姑爷给太太的礼,请太太收下。”

    邢夫人得的正是那套金嵌宝石头面。

    整套头面并没有十分复杂的工艺,样式也不是时下流行的,但胜在用料扎实,大大小小的钗簪有近二十件。黄金鲜艳,宝石剔透。

    邢夫人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可那些她看得见摸不着。她何曾拥有过这么一整套鲜亮值钱的首饰,眼睛都有些直了。

    一时她脸上笑容更甚,连说林姑爷太客气了。见鸳鸯放了东西就要走,再三要留她喝茶。

    鸳鸯推辞道:“一会儿还要往二太太房里去,立时就要走,多谢太太好意。”

    邢夫人便亲自将她送到门口,见人没了影,扭身拿起首饰一样样看,脸上笑容止都止不住。

    王善保家的凑趣道:“没想到林姑爷这么大方,这些首饰很配太太。”

    “可不是!”邢夫人看够了,亲自将头面收起来,暗自决定就算看在金子的份上,也要多多跟黛玉亲近亲近,

    不过东院离的远,她又隔了辈,倒是不怎么方便,还是得抽空跟迎春说道说道。

    邢夫人打着鼓动迎春去捧黛玉的主意,王善保家的寻了个由头,出门去跟婆子们闲聊。说着说着,免不了就要提一提林家大方。

    鸳鸯还没从王夫人房里出来,东院的下人们大半都知道金宝石头面的事。

    王夫人见过的好东西比邢夫人多多了,收了礼,谢了林如海,脸色一直淡淡的,真跟菩萨一样。

    鸳鸯觑了她两眼,也拿不准她心里是什么想法。

    见了二太太,又见了三位姑娘,她们倒是很高兴。

    不过鸳鸯并没有见到珠大奶奶和兰哥儿,送他们的东西是二太太代为收下的。

    今日林姑娘来,珠大奶奶也没来见客,说是兰哥儿身上还是不好,珠大奶奶要守着,脱不开身。

    鸳鸯想着兰哥儿的病情,捶了捶酸疼的腿,辞了王夫人,去听松园寻王熙凤。

    听松园中,人影幢幢,一副忙乱景象。

    鸳鸯跨进院子,险些跟一个闷头闷脑往前冲的小丫头撞个满怀。

    鸳鸯“哎呦”一声,把人拉住,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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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还要往前冲,一看是鸳鸯,才定住。

    鸳鸯:“这是在忙什么?二奶奶呢?”

    小丫头:“在屋里头盯着人呢。二奶奶叫我去拿糊窗户的纱,鸳鸯姑娘快松开我吧。”

    鸳鸯放开她,小丫头一溜烟跑走了。

    府里的奴才都是无利不起早,生的一双富贵眼,今儿倒是积极。

    “妈妈们手头的事做完了?都往门口来做什么?!”

    “平姑娘,屋里面还要人不要?多些人,也能快点帮忙把珠子捡完。”

    平儿心中冷笑,放这些婆子们进去,只怕一匣子东西他们能昧半匣子,没几个手脚干净的。传出去,他们府里岂不是成了贼窝了。

    “妈妈们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平儿也不客气,“里头自有奶奶吩咐,不需要妈妈们惦记。人多手杂的,万一丢了东西,名声不好听是小,传到老太太那里,老太太生起气来,妈妈们怕是在府里呆不得了。”

    探头探脑的婆子们闻言色变。

    这意思是要把人赶出府,甚至发卖出去。

    众人缩了缩脑袋。比起贪一点东西,当然还是长长久久呆在贾府才更好,一众婆子纷纷歇了捡便宜的心思。

    有人却是心中不服,人走了还要嘟囔两句:“哪里就像姑娘说的这样重,莫非我们还能做贼不成?”

    平儿只当没听见。

    “平儿。”鸳鸯等平儿训完了话,朝她招了招手。

    平儿:“你怎么来了?”

    鸳鸯将她拉到一边,道:“老太太叫我来找二奶奶。刚才是怎么了?难得见你疾言厉色的,也不怕得罪了这些婆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的厉害。瞧你们奶奶,平日里能在她们嘴里得一句好话出来?”

    王熙凤年纪轻轻管家,怕弹压不住下人,平时十分严苛。背地里没少被下人们说面甜心苦,嘴巧心毒。

    反倒是平儿跟她奶奶不一样,十分柔善,少与人红脸,惹得底下人都说她跟错了主子。

    平儿苦笑一声,道:“我自然是知道这些奶奶们嘴巴的厉害,没话还要嚼三分,府里谁逃过了?就是珠大奶奶,孤儿寡母关起门来过日子,她们还要说她吝啬守财,怪不得命不好。”

    “就说前两日兰哥儿病了,就有婆子嚼舌根子,说她克夫又克子,也不知道兰哥儿还活不活得成,被珠大奶奶听到了,死命哭了一场,两只眼睛肿得核桃似的,现在还见不得人。”

    珠大奶奶青年守寡,兰哥儿是她唯一的孩子,这话不是往她心窝子上扎。

    鸳鸯被唬了一跳,“兰哥儿真的不好了?大奶奶怎么不回老太太再请大夫来看?”

    她啐了一口,道:“这些婆子们嘴巴也忒不像样了!明晃晃诅咒主子,珠大奶奶当时该立刻回了二太太把人撵出去才是。”

    平儿叹气:“我们奶奶也这么说,珠大奶奶不肯,说是只听到了话,没见到人,不知道是谁。”

    “她也有她的难处,万万不肯张扬的。”

    两人往东边看了一眼,又各自移开目光。

    平儿道:“我们奶奶也去看过兰哥儿,又请了大夫,开了方子,就是不见好,也不见更差,只能这么熬着,脸都熬瘦了一圈。再过两天,要是还不行,只能去求老太太请宫里的太医来。”

    鸳鸯附和:“早该如此的。”

    按下珠大奶奶的事不提,鸳鸯想起自己来的目的,问:“二奶奶在屋里?林姑娘的人呢?里面还没安置好?我刚才听到,恍惚是丢了东西?是林姑娘带的东西?什么丢了?”

    可别真是又出了事,老太太气还没消呢?

    平儿道:“没丢什么,你听岔了,是丫头们不小心,带翻了一匣散碎珍珠,里头正叫人捡呢!”

    话音刚落,屋里王熙凤叫人,“平儿,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