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映台立刻掠过人群,赶到顾江雪和孩子跟前。
什么叫先天有缺?
医修:“他神魂不稳,快,先取定魂法器来!”
楼老爷子二话不说,直接拿出楼家至宝之一,定魂珠,毫不吝啬:“用!”
顾江雪立刻开了法眼,扫过小团子周身。
细微洞观下,他赫然看到孩子眉心和双肩的魂火微微晃动,摇摇欲坠。
仿佛被风一吹,就随时会熄灭。
魂火灭,命则歇。
顾江雪如坠冰窖。
原来孩子睁眼后不哭也不笑,并不是因为性格使然,而是魂火不稳,神识不定!
医修忙祭起定魂珠,口中念念有词,三道光从珠子里飞出,牢牢缠住小倒霉蛋的魂火,细细包裹成茧,不让他脆弱的魂火再受侵扰。
随后他将珠子封诀,融入小孩儿身体里,暂时钉住他的神魂。
小倒霉蛋身体颤了颤,一直古井无波的眸子里划过一丝茫然,终于有了一点点寻常活人的气息。
他懵懵懂懂,缓慢转动眼珠,没有表情的小脸蛋逐渐爬上焦急。
直到他视线里再度看到顾江雪和楼映台,而后——
“哇”的一声,哭声动地。
这是他来到世上后的第一声啼哭,石破天惊,委屈至极,仿佛他终于体会了生的痛苦,要一次哭个干净。
顾江雪仓惶间下意识把他抱了起来,他不懂抱孩子的章法,只是尽量小心地把倒霉蛋搂进怀里。
那眼泪把他衣衫都浸湿了,顾江雪在楼映台身上练来的哄人本事对这么丁点大的婴孩没用,只能忙不迭道:“别哭,别哭……”
旁边的侍从帮他把手扶出一个方便抱孩子的姿势,小倒霉蛋就这么张着嘴,嗷嗷大哭,哭得众人本来悬起的心都快碎了。
“还不够。”医修擦了擦汗,开了法眼又用了定魂珠,他唇色泛白,拿出一枚补气丹吞了,才继续道,“得在他体内下个养魂阵,用天地灵气滋养三年,才能确保无虞,否则……”
——否则他不一定活得过三年。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尽,天生神魂不稳的下场,大家都懂。
魂阵在阵法中算大阵,光是行阵需要用到的五件定魂法器就不简单,没点家底根本拿不出来。
如楼外楼这样的名门,拿出五件定魂法器当然不成问题,但……医修道:“普通法器不行,得都是定魂珠这样品阶的至宝。”
普通定魂法器,居然还治不了小倒霉蛋的病。
这下,就算是大家底蕴,也不一定凑得出了。
大长老立刻道:“我在天阁的魂锁尽管拿去!”
方才一直为楼映台操心的姑姑拔下发间簪子:“玉魂簪,给。”
加上定魂珠,这便有三件了。
世上与魂魄相关的至宝本就不多,换别的门派,未必凑得出三件,可还不够,要救小倒霉蛋,还差两样。
“薛家有魄珠,”楼映台视线没有离开过顾江雪和孩子,“我去求借。”
若薛家肯借,那就还差一样。
众人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去哪儿能找到最后一件魂术至宝,期间小倒霉蛋哭个不停,羽童拍着翅膀飞起,递上条柔软的绢帕。
顾江雪腾不出手,楼映台便接了帕子,小心地给小倒霉蛋擦拭。
他平日素来不会让污秽沾手,如今润湿的帕子挨着他指尖,楼映台却没有不虞。
顾江雪终于也从混乱的的脑子里扒拉出一条路:“鬼市有传闻,鬼主手上或有仙宝魂器,往生引。”
传闻未必是真,但这一趟他们是必须得去了。
顾江雪轻轻拍着孩子,苦涩地想:你还真对得起小倒霉蛋这个称呼,怎么生来就这么多舛。
虽不知道你日后怎么诞生的,又怎么在如今就来我身边的,但——别怕,我会救你。
有我,也还有你另一个爹在呢。
小倒霉蛋哭累了,眼泪不再流,楼映台放开帕子,雷厉风行,已经拿出玉牌,跟薛风竹传讯了。
薛风竹答应得十分爽快,也不问缘由,只是不方便送过来,告诉他们随时可以来薛家取。
“那就先去鬼市,听说鬼主轻易不见人,许是要耗上些时间。”楼依依道,“我与你们一起。”
顾江雪把孩子放下:“我们立刻就动身。”
但楼老爷子一把按住了他。
这种时候,到底是老爷子最快速定下来,也镇住了场子:“天色已晚,有定魂珠在孩子暂时无事,你们刚回来,先休息。”
“飞花城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们费了功夫。”老爷子的臂膀结实有力,“回屋去歇着,把精神养足了,明日再办事不迟。”
从飞花城返程登云舟时,楼映台先给家中记事房报了消息,把飞花城的事详细说过。
顾江雪张了张口,想婉拒好意,但又念起锁住祟气时楼映台耗费的灵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楼老爷子催促着推了他俩一把:“现在就回院子去,给我睡觉打坐都行!”
医修还要给孩子再查查,顾江雪实在拗不过老爷子,只能说:“我再等等。”
楼映台当然也得留下:“我也等。”
老爷子看了看倔着的两人,又看了看婴孩,叹了口气。
……这命啊。
还要把他们折腾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楼老爷子放他们又等了一会儿,待医修确认孩子再无其他问题,立刻撵着他们滚回去睡觉。
顾江雪和楼映台带着小倒霉蛋回了少主居所。
出了这么大的事,楼家今夜不少人都得坐立难安,医修已经埋头进药房配药了,魂阵没下前,小孩儿得用药养着。
侍从鲛人带着大群羽童子跟顾江雪和楼映台进了院子,把一处屋子布置成小孩儿卧房,还准备了牛乳。
小倒霉蛋哭累睡着了,如果饿了醒来,随时都能喝。
鲛人看顾江雪和楼映台守着不离开,明白他俩的提心吊胆,虽说孩子出生方式比较奇特,但两个少年人也算得上……初为人父,还没来得及喜,先被噩耗浇了个透心凉。
这会儿心里肯定是茫然无所依,怎么也踏实不下来。
但他们刚跟飞花城的凶祟打过一遭,明天又要急急忙忙去鬼市,不歇歇怎么行?
鲛人便劝:“二位去歇着吧,这里有我们守着呢。”
原先没有孩子破壳的事,顾江雪本来打算回来途中就好好休息,结果来了个大惊吓,这会儿打过几架和受惊的疲倦一股脑找上来,他神色恹恹,但盯着孩子没挪脚。
楼映台已经沉默许久了。
此时他再度出声:“起个小名吧。”
“他是真倒霉,小名别起太重,免得压不住,凡俗不是有句话叫‘贱名好养活’吗?”顾江雪疲惫得胡言乱语,“我看叫狗蛋就合适。”
鲛人:“……”
鲛人生怕楼映台色令智昏真同意了,战战兢兢劝:“顾公子,不然您休息休息,之后再想名字也不迟?”
就差直言您可冷静冷静吧!
好在他们少主靠谱,没有被道侣蒙了心:“换个。”
顾江雪勉强扯扯嘴角:“我开玩笑的。”
他就是觉得心太乱,想说点浑话逗逗趣,可自己都乐不起来,又怎么逗别人。
“他日后会不会真成祸害我不知道,此刻,我只盼他能好好活着。”顾江雪道,“月圆人长久,小久,怎么样?”
小倒霉蛋于是逃脱了成为狗蛋的命运,郑重的拥有了自己第一个名号,小久。
“毁誉从来不可听,是非终久自分明。”楼映台道,“好名。”
顾江雪眼皮轻轻掀动:“怎么扯到这上面去了?”
“你在我长辈面前说自己名声古怪,”楼映台说,“我不在乎。”
顾江雪强撑的嘴角放平了,他静静看向楼映台。
楼映台声音不重:“哪怕旁人最终分明不了,也没关系。”
屋内一时静默无声,落针可闻,羽童子们安安静静捂住了嘴,鲛人深深埋下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留在此地接着听。
这分明是个隐秘的,只适合他俩自己关起门来的话题。
而且直觉告诉他,一个说不好,没准还有点危险。
他的直觉没错,而顾江雪并不打算顺着楼映台的话继续。
他今天岔开了道侣、合籍大典的事,就摆明了他短时间内不想提。
顾江雪又看了眼睡着的小久,方才半天不挪的脚却利索转身:“听到了,我先去养养精神,为明天做准备,有事叫我,多谢。”
楼映台站在原地不动,抬袖露出腕间的缚龙锁,他按在细链上,用一点灵力感受着他和顾江雪拉开的距离,知道顾江雪确实老实回了卧房。
鲛人目送顾江雪离开,刚要叹气,就看楼映台放下手,平静道:“这样,他就去休息了。”
鲛人:“……”
方才那番话原来目的是为了逼退顾公子,让他去休息?!
高,实在是高,鲛人心悦诚服:“少主英明。”
只是,少主当真没有那么一丝一毫期待着从顾公子口中听到某些答案吗?
鲛人思索着,斟酌道:“少主,容我多嘴,对过于在乎的人,偶尔示弱或许能有出乎意料的效果。”
示弱?
楼映台眼神微动,摇了摇头:“不妥,他爱躲,若我示弱,更抓不住。”
一直以来,都是靠他固执和强横,才没让顾江雪完全缩进乌龟壳子里。
鲛人笑:“若抓不住,便让他主动送过来,示弱是一门学问,并不代表放手或后退,于每个人而言都不同,用的好了,松弛有度,两人之间那根弦反而会更加牢固。”
楼映台是个好学生,毋庸置疑,这是他没有听过的论法,肃然起敬,姿态端正:“愿闻其详。”
而卧房里,顾江雪把自己一下埋进了枕头里。
松软的枕头被他砸得凹陷,他闷在里面不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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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方才在殿内说的那番歪理,跟委婉拒绝和楼映台成亲没什么两样。
他也不是找理由把楼映台往外推,就是……唉!
顾江雪懊恼地一拳砸在枕头上。
事情发生太多了,桩桩件件让人心乱如麻。
他在松软的枕间趴了一会儿,这屋子是楼映台的卧房,到处都有跟楼映台身上味道相似的檀香,住了几天,连他都快被腌入味,染上楼映台的味道了。
顾江雪猫似的挠了挠被褥,又撑着手臂爬起来。
睡不着。
他还是打坐代替睡觉,来补充灵力和精神吧。
*
次日,初阳破晓,第一声鸟鸣传入耳中时,顾江雪就睁开了眼。
事实证明,心神不宁时打坐未必是个好选择。
打坐也是能梦魇的,他半宿陷在血潭里,挣扎出来,比打了一架还累。
他不禁想到被他下了魇咒的三个顾家弟子。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体验过梦魇的滋味了,就祝他们比自己更难捱吧。
顾江雪动了动筋骨,少年人四肢柔韧,跟墙外在晨曦里一只舒展躯体的猫神态简直如出一辙,他往嘴里塞了颗补气丹,起身下榻。
楼映台给他准备的东西太足了,补气丹都是上好品质,一颗下去,精神百倍。
但不知是不是昨天心绪大起大落确实劳神费力,走到门口时,顾江雪感觉指尖一寒。
他愣了愣,收回指尖捻了捻,仔细观察。
一如既往的冰冷,但没有泛红或者青紫,也没有覆霜,使劲捻过后,那点儿过分的寒凉就消失了。
——那就不是寒症,没什么问题。
顾江雪推开门。
楼映台已经在院中等着了。
顾江雪奇异的顿了顿。
……今天的楼映台好像有点不一样?
在外人眼中,楼映台是个常年面无表情的冰块,古板又无趣,但在顾江雪眼中不一样。
谁说楼映台没有心绪?但凡看看他的眼睛都说不出这种话,楼映台许多心事都写在眼睛里,一颦一动,顾江雪辨认得清清楚楚。
楼映台方才似乎望着远方正出神,等顾江雪来了,他视线移过来,但很快就垂下睫羽,什么也没看。
他眼里没光,浑身都散发着股淡淡的疲惫,以及难言的孤寂,好像晨阳也暖不了一星半点。
顾江雪准备好的话卡在喉咙里,顿时出不来了。
……这不对啊?
也不像是担心孩子时的忧愁。
难不成……楼映台还记着昨日自己拒绝合籍大典的事?
顾江雪有点慌。
如果楼映台跟昨晚在小孩卧房时一样,上来跟他剖白点心绪,或者讲道理,他都有一千种应对法子,不会这么心慌。
但偏偏楼映台不张口,反倒是那双眼睛无言说了更多。
惯常清冷的眸子一旦把红尘写进去,碎了冰,就很容易重重砸在人心坎上。
楼映台只字不提昨儿的事,只说:“出发前,再看看小久?”
他声音很低,素来站在那里就像一柄剑,今日却成了冰凌,还是冬日雪霁后遇上晴空,挂在廊檐上摇摇欲坠的冰凌。
看着坚强,但易碎得让人根本不敢碰。
要命了,顾少爷哪能受得了这个。
“好,去看看小久,那什么……你休息得如何?”顾江雪心慌慌,话一出口,就恨不能给个巴掌咽回去,什么烂话,他担心这担心那没睡好,楼映台就能安心了?
果然,楼映台没答,只是微微抬起睫羽,雁过湖面点碧波,这一眼扫得顾江雪心口涟漪大动。
更慌了。
顾江雪心头顿时一百只小猫齐挠,每只猫都有双透蓝的眼睛,像极了楼映台的龙瞳,但没有冷冰冰,只有无辜和委屈,就这么瞪大了望着他。
向来威严的小龙变成这样,谁受得了?
顾少爷节节败退,恨不能把猫抱进怀里好好哄。
心急之下他一把拉住楼映台的手腕:“只要拿到往生引,孩子一定不会有事的。”
楼映台:“嗯。”
但他周身那股气息还没散,也就是说,人还没好。
顾江雪:“……我昨晚说那些,绝对没有半分嫌你不好的意思。”
楼映台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停住了。
顾江雪握得更紧了,他沉声道:“你信我。”
楼映台视线轻轻拂过他,沉默片刻后,终于给了回应,低低“嗯”了一声。
顾江雪听到他的嗓音,终于大松一口气,踟蹰片刻,认真说了句人话:“给我点时间,时机到了,我什么都告诉你。”
楼映台点了点头。
他周身那股悬然欲坠感可算是散了,冰凌又变回了待时而动的利剑。
今日能让顾江雪说这么多人话,已经很意外,他懂得见好就收。
奇了,芝麻馅的楼少主讶异地想,示弱居然真的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