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妙音的话仿佛填补好了最后一块拼图,谢不尘蓦然察觉紫府内的景象在转瞬间发生了变化。被亿万星辰环拱于星图中央的南斗六星爆发出夺目的光亮,他一直以为早就遗失的最末一枚金铃此刻竟然显现了出来,与此同时,大量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之中——
离开凌虚派后,他又用不同身份游历过许多地方,却始终无法觅得那一线突破契机。而就在他准备回到凌虚派的时候,竟意外得知有大量低阶修士收到了云水宗的邀约,雇佣他们开采灵矿,给出的酬劳颇为丰厚。
他觉得有些蹊跷,当即改变计划,混入低阶修士之中,决定跟随他们前往云水宗一探。
虽说云水宗不在大派之列,可由于功法独特、门下弟子实力不俗,也足以在中游占据一席之地。与之相反的则是它的坐落之处,放眼整个玄渺界也能称得上一句隐秘,除了云水宗弟子以外,外界修士少有人能够亲身登岛。
他做好伪装,前往邀约里定下的地点,本以为还能算在来得比较早的一批之中,赶到的时候却发现已经聚集了不少修士,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众人并未等候多久,很快就被几名云水宗弟子打扮的修士带上了一艘大船,而后穿过一片被迷雾笼罩的海域,抵达了隐藏在雾海深处的群岛。
云水宗之内倒是一派祥和宁静之景,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古怪的是,抵达之后,云水宗弟子就将这一船外来修士分散开来,明面上说是给众人分配的任务不同,这样分开方便管理,却让谢不尘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他们似乎在有意无意地将这些外来修士彼此分隔开来,尤其那些实力较强的修士,更是被云水宗弟子重点监视的对象。
这样的异常令谢不尘心中警铃大作,确定云水宗内绝对有问题。他不敢贸然出手,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像其他修士一样开采灵矿,在云水宗内待了数日,终于让他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这些云水宗弟子身上,竟然都有着极淡的魔气!
云水宗无疑是正道宗门,云水宗弟子的身上会出现魔气,谢不尘最先想到的自然是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魔气侵染,暗地里在云水宗上搜查一番,却没有找到任何可能的魔气来源,似乎这些魔气只存在于修士身上似的。
调查的进度停滞了数日,直到他找到机会进入云水宗内院,并且发现云水宗宗主的身上也带有魔气!谢不尘的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作为一派之首,云水宗宗主的身上也沾染了魔气,意味着整个云水宗都可能已经被魔修所控制……这样大的手笔,莫非是魔道各派联合在了一起,准备再度掀起战事?
至于之后发生的事情……
“该死……!”
谢不尘眉心剧痛,仿佛神识遭到了攻击一般,他立刻反应过来,那天魔竟然在这里还留了一手!
天魔最擅长的无疑是破坏人的道心,从道心上破碎的裂隙之中侵扰修士的神魂。剧痛感刚一出现,谢不尘顿时感觉心底升起沉重的悲凉绝望之意,发现云水宗异状之后的种种记忆全都加速浮现出来。只消刹那,他便走过了前世的道路,回忆起自己究竟是如何调查云水宗,是怎么确认这并非寻常的魔修手段、进而怀疑到了域外天魔的阴谋之上,又是怎样一路追查、尝试破解那些已经被种下的心魔之种……
以及,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找到清除心魔之种的方法的时候,域外天魔注意到了他。
“放弃吧,你已经没有后路了。”
修为不高、空有美貌的修士本该被谢不尘杀死,周身气势却陡然一变,他对着谢不尘微微一笑,霎时,天地万物都仿佛静止了一般,不论谢不尘原本有多重的杀心,此刻,在这一笑之下,竟然消散得无影无踪。
“天魔。”谢不尘神色凝重无比,盯着眼前的“人”,肯定道。
天魔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绕过了玄渺界外的屏障,降临在了这具凡躯之上。
“眼光不错,只是你能一眼看出我的真身,看来也不是什么恪守规矩的死板仙修。”
那附在人躯之上的天魔也不气恼,反倒笑得更加妩媚,与这具身体原主那拙劣的模仿不同,他的作态不会引起旁人半分反感,一举一动都充斥着魔性十足的魅惑。四周的空气似乎都染上了一层让人熏熏然的芳香,丝丝缕缕缠绕上谢不尘的神魂,试图牵引他步入迷途。
谢不尘强令自己的心神移转到手中仍剩的底牌之上,不去听天魔惑人的声音。以他道心之坚定,短时间内抵挡住天魔的扰乱并非不可能完成,刚稳住心神,他便朝着天魔攻去!
天魔只是稍稍向旁挪了半步,谢不尘眼前却骤然出现一道空间裂隙,他急忙避开,只听见天魔的声音不疾不徐,悠闲得令人心生恼怒:
“你对魔修功法的了解,可是要比不少魔修都深入呢!你那师尊要是知道了,还会容你这么做吗?他会不会怀疑你心术不正、向往魔道?”
他边说着,一跃而起,朝着谢不尘一掌击来,眼见阴阳长河具现出来,滚滚波涛朝着他席卷而来,也不闪不避。
谢不尘没有料到他竟然会以肉身硬抗,旋即意识到,域外天魔与他遇见的魔修不同,即便他所修功法能将魔气化作本源玄气,对于魔气源源不绝的天魔造不成太大威胁。然而,那一掌已经打碎了他的护体灵光,在贴上他肩头的瞬间,却又变得柔若无骨,蛇一般贴上了他的脖颈。
“你就那么信他?”天魔倚在他的身侧,双手死死扼着他的脖颈,兴致盎然,“你早就看出本尊走的是合欢之道,自然该知道,欢爱情、欲之事皆在本尊道中。依我看来,你的师尊一直都知道你喜欢他,却从未有所表示,只是看着你对他示好……这样的人,你还信他做什么?”
谢不尘只觉得天魔近身之后,就连灵力流转都费力了起来,此刻听到他的话语,更是不由得怒火翻涌,冷笑道:“挑拨离间就不必了,师尊对我如何,我还看不出来吗?”
天魔竟顺着他说了下去,轻叹道:“那你呢?你爱慕他,就不想与他共赴极乐?入我门下,我自有千般手段助你。”
他的声音低缓动人,仿佛洞察了谢不尘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渴望。
在他的轻笑声中,万千情思涌现,谢不尘心中一凛,他知道天魔所言旨在动摇他的道心,只是情之所起……他默念清心咒,隔绝开天魔的干扰,反观自己的内心。
——他所求的,是携手追寻大道之人。
勉强积攒了些灵力,谢不尘立即对着天魔一道法诀打去,凛然清光在天魔腰腹划开一道血痕,随即,他的脖颈处则传来一声脆响。
“替死傀儡。”天魔看着洒落在脚下的一地碎屑,笑意中带上了怒火,“连魔器都用上了,你还纠结什么仙魔之分?”
“仙魔之分,怎能由外物而定?”
“呵,我看你是个修魔道的好苗子,好心想要引你入魔道,才会容你多活片刻。不过,你既然不知好歹,那我也就不必手下留情!”
……
谢不尘咬紧牙关,再一次经历了自己的死亡,彻骨的绝望仿佛要将他拖入无尽深渊,然而,他很快就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就在此时,他瞥见一道暗影附着于紫府之内,与天幕的暗色融合在一起,倒是很不容易觉察。原来在这里,谢不尘的心情又愉悦了几分,紫府内的星辰随即汇聚成一道璀璨星河,那道暗影无处遁形,被包围在星河之中,无法逃脱,随着星河流转,那道暗影变得越来越淡,最终消散。
这道暗影正是天魔留下的后手,意图趁着他恢复记忆、心境薄弱之时侵蚀他的神魂,不过,天魔却算错了一步,没有料到他根本不觉得自己前世的结局究竟有何悲惨之处。
以身殉道,虽死何憾,何况,他临死前还阴了天魔一把。
想到他在天魔眼皮子底下送出的那几份玉简,谢不尘有些得意。而他这一世不仅再次破坏了天魔的阴谋,还得到了清川为他炼制、却没能到他手中的命轮天书,更是与清川心意相通,怎么看也没有什么损失。
他没有料到的是,这段回忆竟然没有就此停止。
看着茫茫飞雪,谢不尘意识到了什么,发现自己此刻正像游魂一样飘在半空中,而不远处,那与霜雪同色的身影正是沈清川。
这是沈清川的记忆。
谢不尘取出命轮天书,卷轴之中,那几道属于沈清川的神魂碎片果然已经不见,想来应该是和沈清川的神魂融合在了一起。他轻抚着命轮天书,这件法宝之上有他的神魂烙印,又曾容纳过沈清川的神魂碎片,致使他们两人的神魂都带上了彼此的气息。
也许正因如此,他才会看到沈清川的记忆。
沈清川……也许也看到了他的记忆。
谢不尘走到了那伫立在雪中的人身旁,看到沈清川的眼睫之上已覆了霜白,嘴唇微动,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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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记忆,却是自嘲一笑。
垂眸之时,却看见了鹤鸣剑上挂着的剑穗,以及穿在剑穗上的玉石。他依稀记得,这枚玉石也并不是什么品质上佳的灵玉,只是他第一次独自下山时带回来送给沈清川的礼物,东西实在太过普通,就连谢不尘自己也不怎么记得它了。而现在,玉石之上被刻下了他的名字,看其上残留的剑意,是沈清川亲手所做。
有人拜访停云阁,沈清川从风雪中转身离去,谢不尘急忙追上,却是景物模糊,已然转入下一段记忆。
沈清川的记忆似乎比他的单调不少。
谢不尘看着自己的魂灯熄灭,凌虚派上下都被惊动凌虚派,沈清川用尽手段,每一种方式算出的都是他已身死道消的结果,沈清川却不愿相信,离开了凌虚派,四处寻找他。
时序轮转,他看着沈清川的行迹覆盖了他的行迹,这些年来,沈清川极少回到凌虚派。直到有一天,常妙音叩响了停云阁的门。
“何事?”沈清川注视着她。
常妙音被这双毫无情绪的眼睛扫过,顿时被其中冰封的悲痛所慑,下意识地就避开了沈清川的目光。
她挣扎几番,还是有些不忍开口,可被沈清川紧紧盯着,她终于说道:
“谢师侄已经陨落,你……”
沈清川打断了她:“如何确定?”
“有人寻到了师侄的本命法宝,上面的神魂印记已经不见了。”
“不是被人抹去?”
“不是。”
说罢,常妙音的眼中也带上了泪光。
在两人身旁,谢不尘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想要将两人对答之时的每个微小的细节都记忆下来。
沈清川的脸色越发苍白,他没有任何声息,只是不断地滚落下泪珠;连他的存在也愈发微弱下去,像是要融入天地间一般。
“在何处?”过了不知多久,沈清川才终于开口,哪怕极力压制,声音中仍满是凄凉,“我要亲自将他带回来。”
……
在这之后,沈清川的生活似乎变得更加无趣了。他没有再收徒,连凌虚派一应事务也甩手不管了,只剩下闭关,无休止的闭关。
谢不尘有些看不下去了。
我就这么好,值得你记这么久吗?他想问。
他有些可耻的喜悦,看吧,即使他已经死了,沈清川也绝不会忘记他。再没有人能走进沈清川的心里了,沈清川永永远远都属于他一人。但很快,这点喜悦就被淹没在了不忍之中。
因而,当沈清川被堵在洞府门口的时候,谢不尘松了一口气。
沈清川不欲与他们多言,转身就走,这时,常妙音却突然开口,叫住了他:“掌门。”
谢不尘猜她不会严肃地说什么,果然,常妙音抱怨道:“宗门事务太多了!我和师弟们都处理不完了!你这个掌门不能把活都扔给我们干吧?”
演得有点假了。
话虽这么说,可谢不尘的嘴角却出现了笑意。
真要正经劝沈清川走出来,以沈清川的脾气,肯定听过就忘,胡搅蛮缠……倒确实算个方法。
他看着沈清川逐渐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甚至收起了那枚剑穗,而清霄派上下也约定俗成般不再提起他的存在,谢不尘心下稍安。
至少沈清川的心境不会再受他影响。
只是,天魔仍旧觊觎着玄渺界。
弹指之间,已是六百年后,谢不尘看着沈清川收到传讯,一夜之间,无数正道宗门都转变为人间炼狱,就连凌虚派内也难逃一劫。
与其他门派相比,凌虚派已经算是好的了。谢不尘看着出现在名单之上的一个个名字,神色逐渐凝重——
这些人中,不乏与凌虚派几位顶尖战力不相伯仲的大能,若是他们也被心魔之种所控……
他的猜测很快就成真了。
他当年所做之事只是暂时中断了天魔的计划,此后,天魔将自己的所作所为藏匿得更加巧妙,而在这六百年中,天魔的布局已经彻底成型。
与被控制的入魔修士相比,剩下的人根本连反应的时机都欠缺。
万幸的是,沈清川找到了他记录下来的、死前调查到的那些东西。谢不尘看着他来到药园,将阵法改成了最开始那半残的样子,取走了藏于药园之中的玉简。
只是苦了药田之中栽种的水月兰。谢不尘露出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