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干什么?”
“死了之后,我就不是卢家二郎。我父兄及祖祖辈辈,忠君爱国,名声实在不宜为我一人所累。”
“你想叛国?”
“哎,不可如此说,只是想着自己的选择不为一些事情所累。”卢献唇角短暂勾起一个弧度,笑意未达眼底。
他父兄视为生命的信条,他就一定要坚守着吗?
君不仁,可易之。
他不会像他哥哥,用自己一条命去换昏君轻飘飘一句话。
他要寻找一位仁慈明主。
“为什么找我?”
“我死后,卢府留下的人,供你驱使。无论是保护云家二公子,还是你想把人偷偷扣在这里当赘婿,都可以。卢府一半的钱财供你使用,足矣让你们三人安度余生。”
“你并没有说出理由。”
“有魄力,够胆识,能镇住那些虎视眈眈的族老。最主要的是,我已无人可托,既然金锁在这个日子到我眼前,那我相信这命定的安排。”
“你不找你的亲妹妹么?”
“金锁平安的戴在你脖子上,你就是卢望。金锁没有平安的戴在她脖子上,或许她生活窘迫,以此易食;再或许如你所说,金锁流离辗转,也无从寻迹;甚至人已又入轮回。我能凭什么找,没有胎记,没有相貌,没有金锁。”
“再者,卢家不是什么好去处。我只求若哪日真寻到她,你能给她一隅安身立命之处,三五傍身银钱。我这哥哥不称职,还要托你照拂一二了。”卢献起身对着路壬行礼,像极了托孤。
他爱那个妹妹吗?好像没那么爱,又不能说不爱,只是眼前身后太多沉重的事情,妹妹只能托付他人。
卢献拍拍路壬的肩膀:“别害怕,妹妹,前路不知就慢慢走。”
“哥…哥,若是将来山重水复之时,别将背后轻托他人。”
路壬依稀记得有位早生白发的臣子早逝,谥文正,不过似乎并不姓卢。
战乱的时候,百姓是不会去记得贵人名字的,路壬想了好久,才想起来那人名字叫燕还。
民间对其死议论纷纷,死的太正常便有些说不出来的蹊跷。
有传言其兵败自刎,有传言其被下旨鸩杀。
传言皆有来由之处。不过兵确实也败了,所以话题并没有持续几日,遂天下大乱,百里无人烟。
三年大旱,人相食。
彼时路壬正背着刀,想找一处桃花源。
普通人而已,谁也不想掺和进兵乱。然乱世之中,哪里有桃源?
卢献的死,只是让人感慨大临王朝气数已尽,无力回天,没有人会在意这位少年权臣为这摇摇欲坠的王朝续命了几年。
“希望不会有那一天。”卢献笑得更深了,对此并不忌讳,他又拍了拍怀永安的肩,“弟弟啊,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只是云家二郎不是坏人,别被仇蒙蔽双眼。”
卢献是个好人,路壬同样也不想让他死。
怀永安不似先前健谈,只是郑重点头道:“多谢兄长点拨。”
三人此时倒真有些像兄妹,可惜无血脉维系。
好笑的是,血缘有时候又是最靠不住的东西,来卢府咄咄逼人的族老,哪个不是卢献的血亲?
起风下雪了。簌簌飞花不停,云配靠着外面的台阶睡着了,雪落满衣。
这么冷不会自己挑个地方暖和暖和?他是不是傻?
云配的脸被吹得有些绯红。路壬弯腰伸出双手,贴到他脸上。
骤然的温暖下,云配当即惊醒。
睁眼便是路壬放大的一张脸。
“怎么了?”见云配表情,路壬淡定问道。
“手。”云配咽了口口水,有些呆住了。
“咳~”卢献适当的时候提醒了一下,“怎么能让云公子在外面睡着了,定要好好责罚尔等,还不带客人去房里休息?”
底下人心领神会:“二公子,小姐,云公子,请随我这边走。”
雪欲加急了,刮的几人满头银白。
君埋泉下泥削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云配死的时候还很年轻,十九岁,乌发如檀,脸上褶都没有。
“这下雪了,要是有热扁食汤喝就最好不过了。”
云配和怀永安扭头的时候,路壬弯着嘴角,连眉眼都弯地快乐,只是又是两串泪从她脸上滑落。
怎么又哭了?
“风烧眼睛,别哭了。”怀永安掏出块帕子给她。
又是这样的感觉,路壬似乎在从他身上找什么故人。
直勾勾的冒犯,但云配不想当谁的影子。
只是路壬这样的表情,他又不好说什么。
算了,眼下还是想想怎么从卢府逃出去,去救定国公家。
仲安啊,你再等一等,我一定会回去救你和你家人的!
夜半,卢家祠堂着火,卢献为了救祠堂中的牌位,倒在了火中。
救出来时,面目已经烧的模糊不清,但身上的配饰与令牌都很吻合。
所幸,卢家家丁捉住了两个纵火者。
路壬带人押着纵火者对簿公堂,状告卢家族老为钱杀人,逼迫他们兄妹三人交出家产。
先是阻止她和卢绘进祠堂认祖归宗,后见木已成舟想在吃食中下毒却被察觉。
卢献仁孝,自见不得祖宗牌位焚于火场,带人救火,却最终葬身火海。
失去长兄护佑后,卢望(路壬)和卢绘(怀永安)二人孤苦无依,族老必然逼迫其交出家产,否则恐遭生死之劫,是以,二人不得已寻求官府庇护,求条生路。
“冬春干燥,遇火易燃,用不得出什么事都是我们这群老家伙的错。”
“人证物证皆在,你们还想抵赖不成。”路壬红眼道。
“谁又能料到二郎会去祠堂里?着火了谁不往外跑。”
县令听处是一个漏洞。是啊,谁能断定卢家二郎就在祠堂之中呢?
仵作当庭验尸道:“不对,不对。”
“莫不是尸体有什么问题?”
“死者后脑勺有一处钝器敲击的痕迹,看伤口大小,应足矣致人昏迷。”
真相已经很明显了,族老派人打晕了卢献,将人带去祠堂,接着放火,造成卢献走水而亡的现象。
两个纵火的青年,是卢献年龄相仿的族兄族弟,大概逢年过节还一起找长辈要过压祟。
该说他们大胆还是不大胆。
说他们大胆吧,这种事居然不假手于人,说他们不大胆吧,这种事竟然不假手于人。
这并不是一场诬陷,卢献所做只有提前在祠堂密道里备好了可替换他的尸体。
县官念主犯年老,徙三千里,从犯杖五十,服五年牢狱。
“卢家女,你可有异议?”
“民女无异议。”路壬又叩了头,“家兄先前,唯恐我兄妹三人遭人所害,避之不及,兄长曾言,若是他因族人亡故,则民女领卢家家主之位,与家族割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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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祭祀之事,各不相关。”
“这是你们家事,本官只当在此做个见证。”县官扯着他的山羊胡,扫了一遍堂下众人,又言,“女子立户不易,若是有什么不长眼的寻衅滋事,尽管来衙门。”
“是,谢大人。”
纷纷纸钱混着大雪,天地银白一色,路壬同怀永安麻衣扶灵送葬。
短短半月,卢府送走了它的两位主人。
路壬派人收拾行李细软,她要带着卢府走。
两个少年守着偌大家产,被族老盯在眼皮底下,生死被捏在手里,故而想远走他乡,谁都能理解吧。
路引开的很快。
县官是个好官,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离去前的最后一个晚上,路壬写了好几封信,怀永安和云配过去时,她还在写。
字体不敢恭维,不过她认得字应该不少。
“你在写什么?”
“辞呈。我已休沐半月有余,不好再找长官请。一年内,大抵不会回京。”路壬平静的将信装好,封起来。
云配听了只觉霹雳:“一年不会回京,你要在这呆一年?”
一年,仲安的坟头草只怕都长到第二茬了。
“不行,太长时间了。我说过,我朋友还在牢里,我要去救他。”
“我也说过,你不去,谁都不会死;你去了,除了你家,都会活着。”
“让我袖手旁观,我做不到。”
“我不想让你死。”
“我不需要,我只想救我朋友。你为什么要管我死不死呢?”云配打也打不过,只能后退一步,蜷身蹲在地上哭。
“我只是……不想你死。好人不该死的。”路壬后面说的很轻。
甚至路壬都不知道自己的执念从何而来。
没有人告诉她应该做什么,她只做自己想做的,简言之:随心。
她知道云配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不该死,更不该死的那么凄惨。
云配不一样,他的教养,他的义气都告诉他,哪怕世事苍黄,他也不能放弃救自己兄弟的性命,这是他应做之事和想做之事。
“来,我们好好商量一下。”怀永安两人扯着坐下。
“首先,我有些事要去临安,非去不可。需要用到你,大概一两月。”
“其次小路子也没什么坏心,虽然不知道她如何笃定你救人会死,但带你去江南也只是让你避免麻烦缠身。”
“最后,云兄弟,你要救你兄弟,你拿什么救。去搬救兵,救兵你要去找谁呢?你已经致仕的曾祖,你大权在握的祖父,你京中仕途大好的父兄,你江南扬名的叔父,你在外领兵的舅父,这些都不像是,是谁给你的一处势力?”
“你不会打算劫狱吧!”
怀永安见说到此时,云配有反应,看来真没猜错。
怀永安拍了拍路壬的肩:“人确实是个好人,就是傻。”
“我能怎么办!无人为定国公府奔走,朝堂故旧落井下石者更是数不胜数……我只是不想让我朋友因跟弘王有旧就命丧黄泉。”云配哭的更狠。
怀永安看了一下愣住的路壬,继续对着云配道:“劫狱之事万一暴露,你知道会出什么事吗?你祖父的政敌会比对定国公府还要落井下石,你会将你的家族与定国公府,与谋反伏诛的弘王一起绑起来,几家砍下来的脑袋都够去堆长堤。”
“弘王会活下来的,他不是谋反。”路壬开了口,平静地,但好似炸起一片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