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昨夜西池凉露满
    人总会可耻的逃避现在正面对的事情和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普普通通的柴米油盐,总会比不过外面的波涛壮阔。

    胆小的人畏缩在壳里,胆大的人才愿意蜕壳直面风浪。

    某种意义上她们三人都是怂人,但云配勇敢一点。

    而她,为了云配也莽撞了一次,但仅仅是莽撞,以后呢?

    她只是走一步看一步。

    之后大概会努力撑起来兄长说的那个“清流门第,书香世家”的卢家吧。

    事未临头,不干己身。

    所以不怪她们迷茫,谁让她们胆小,谁让她们没有目标。

    天下不缺献祭者。

    路壬苦笑着闭上眼睛,在书案上睡得安详。

    “你们俩怎么都睡了,文章你们写完了吗?”云配瞧见这两人睡了起来,正要发火,但又担心自己高声将人吵醒,声音也渐渐停住,自己放弃了挣扎。

    梁思珃一去十日不回,梁府却来了位稀客。

    梁府目前没有主人在,路壬和怀永安这两人托孤来的,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故而这位贵客登门也只有管家去接。

    贵客也不是别人,是梁思珃的小姑姑,韩王妃梁楹。

    “钧儿呢?”

    “回王妃,家主出门办事还未回来。”

    “我特地来见他,他居然不在。好饿啊,钟叔,让厨房给我备些吃的吧。”

    “好,王妃稍待。”钟叔忙招了人安排下去,接着领着韩王妃去了前厅。

    “府里瞧着多出了许多人。”

    “是家主请来的先生。”

    “钧儿都中榜眼了,还请什么先生?”

    “此事说来话长,是给卢家的两位请的。”

    “卢家?献儿?还有谁?”

    “不是卢二公子,是新寻回来的两位。”

    韩王妃深居简出,自然是未曾听到过卢家的丧事。

    “卢家老家主没了,卢二公子刚找到失散的幼弟幼妹,没两天就火海里没了。”

    “我去见见他们。”

    “这会他们应当正在寸金堂听先生讲课。”

    “走,都小声些。”

    韩王妃透过窗户,远远瞧着三人。

    “女孩就一个,男孩是穿靛蓝衣服的那个?”

    “是。”

    “跟献儿长的不是很像。”

    “可能肖父肖母有所差别。”

    卢家的孩子,且过了卢献那边的明路,她没道理更没必要质疑血脉。“也是,不过云家的孩子怎么也在咱们家?”

    “云家?王妃说的是临安云氏?”

    “另外的那个孩子云相的五孙子。他长兄云泠是与钧儿同年的状元,如今已是侍御史。”

    “这,这位小公子未曾细说过身份,只说了姓名是云配。”

    “对,就是他,他来我们家干什么?”

    “是跟卢家的两位一起的,他们说是结伴的生死友人,读书这种乐事必要同享,横竖两个人与三人没什么差别,家主便让云公子也一起了。”

    “咳……看起来是像真朋友。钧儿没答应他们什么事吧?”

    “这……应该答应了。”

    “答应了什么?”

    “似乎是卢二公子的遗志。”

    “那应当还好。”只要没掺和进弘王谋反或者他自己谋反,应当都不是问题。

    “那个女孩子是叫卢望对吗?小时候水灵灵的,长大这板板正正的样子,倒同叙儿很像。长这么大了啊……”当年的兵乱,南方的士族首当其冲,“我当时比她还小呢。”

    “王妃,追思伤神。”

    “留意着这个云家的孩子。”能得到云家的站队当然好,只是云家的麻烦事可不少。

    路壬察觉到外面的视线,正好对望过去。

    韩王妃冲她浅浅一笑。

    这位韩王妃与梁思珃三分相似,面容姣好,不是那种娇花照水般侬艳不可方物,像金石铮鸣,隰间飞瀑,眉宇间威严坚毅。

    路壬冲她点了点头。

    韩王妃笑着走开了。

    路壬记不太清这位韩王妃的结局,似乎是自戕而亡。

    平康帝仁慈,夺嫡失败依旧没有杀了自己兄弟,只是将韩王留在京中。

    当然也许是如卢献所言,韩王无力子嗣,所以放了韩王一马。

    韩王郁郁而终,比平康帝去的还要早一年。

    三人下课后,韩王妃邀他们一同用膳。

    倒也没问他们其他的事情,只问了他们日常课业,以及三人怎样结识的。

    路壬和怀永安自然不能说云配是被绑来的,只说他们在路上遇到了离家出走的云配,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故而结伴云游。

    “孩子们,这解释听起来很扯的。”王妃轻声笑了出来,摇摇头。

    “其实人世间的故事大都怕假大空,故而写的合乎情理。现实之事未尝不比故事荒诞。”

    “有理,是个聪明的孩子。”这话听起来像是意有所指。不过聪明人从来不主动挑破话头,所以谁都没有对这句有所解释。

    气氛没有刚才热络,只余云配吃喝如常。

    大概在场的只有云配一点都没听懂。

    “是个有福气的孩子。”王妃看着云配笑的慈祥,丝毫没有意识到聪明人的权衡利弊,云配是不会的。表面看着最安生,干的都是抄家灭族的事。

    韩王妃未走,隔天又来了位客人。

    “司户参军上了拜贴。”

    “钧儿不在,直接言明即可。”

    “王妃,您是家中人,家主不在,咱们自然不会瞒您,只是家主秘密离开,此事虽可大可小,但真闹大了也不好。”

    “那便说钧儿病了,不宜见人。”

    “参军这帖子有些急,只怕不好应对。”

    “你先去探一探,他有什么要事。”

    “王妃,若是事干内政,老奴也不好打听。不过所幸这位参军不是别人,也姓云,不如让云公子去打听一下。”

    “也好。”

    “三哥!!!!”云配许久不见亲人,一股脑冲着身着官服的云明抱过去。

    云参军在会客室喝茶等候,皱了皱眉,感觉耳朵出现了些许幻觉,察觉到云配放大的脸时,只来得及将人脑袋抵住:“唉唉唉,止步。有失体统。”

    路壬和怀永安站在不远处,难得见松弛至此的云配。

    云参军与云配并没什么特别相似的地方,云参军瞧起来便是位俊逸风流的人物,一身官袍更显得利落周正。

    “三哥,你怎么在这?”

    “梁长史是我上峰,我是来找长史告假的。你呢?我可听说你离家出走了。”云明揪住云配耳朵,“快,从实招来,你知道家里找你找了多久了吗,就不知道捎个信?”

    就知道绕不出去这个事。

    云配就按三人编好的理由说给云明听。

    “真的吗?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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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你什么金银细软都没带,你一路是怎么来的绪州?”

    “真是件囊中羞涩,面上也羞涩的事情啊!”怀永安在一旁悄悄感叹。

    “用的她的钱……”

    “大丈夫立身当堂堂正正,你带人姑娘私奔,你还花人家的钱!”云明咬牙切齿,但到底涉及人家姑娘清誉,用的声量云配都听不太真切。

    “不是我带的她,她带的我。”

    “那她大概发现了,养你真的很费钱!”

    “我费钱怎么了?不对,谁私……唔!”

    云明一把扣住云配的嘴,用气声道:“唉唉唉,都说了小点声小点声,你这影响人家姑娘清誉,“你偷偷走的?”

    “嗯。”

    “你跟姑娘在哪碰面的?”

    “城外。”

    “就你们两个人?”

    “嗯。”

    “一路上花的谁的钱?”

    “她的。”

    “那不就结了!”

    “我的珠子也花掉了!”

    两人的声音很小,表情却是激动狰狞的很。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虽然跑偏,但也不是什么坏事。

    路壬和怀永安生怕云明再问下去,云配一时激动将事情和盘托出,这可就前功尽弃了。

    二人当即捂住云配的嘴:“无妨,云大人,不过区区十三个月的俸禄。”

    “十三个月的俸禄,云小五,你还是个男人吗?这是我不懂事的弟弟的错,这钱我代还。”云明如今虽是参军,俸禄却还不如在家中随手打赏小厮的钱多,故而深觉花人俸禄如杀人父母。

    只是云明搜刮了半晌也为寻得一处碎银,只好将自己的玉佩抵给路壬,“这玉佩你先拿着,我再回来时给你银子。”

    “三哥,你今天来告假是因为我吗?”

    “不是,你太自作多情了。”

    “家里的事?”

    “嗯。”

    “你要回临安?”

    “是。”

    “那我也要回去。”云配瞧了怀永安一眼,正好跟着三哥回临安,解决那件临安的事。再者,梁兄长一去许些天,也不知音信,回了云家也许可以另作打算。

    “小孩子怎么见事就想掺和,不带你。”

    “你不带我,我不让梁家兄长给你准假。”

    “你小子能耐了。”

    “梁家兄长在病中,不让人打扰,请假牒拿来,我去给你要批示。”

    之后的事又让人犯了难,梁思珃的私印好说,只是字迹就不那么好仿了。

    怀永安拿起笔:“梁家兄长先前写过的东西有吗?我会临摹。”

    “有有有。”老管家忙整理出梁思珃平日的文稿。

    怀永安先在宣纸上比照着写了一遍。然后在请假牒上握笔挥墨一气呵成。

    “瞧不出来差别。”王妃细细查看,确认无误,但眼眸愈深,“这是个好本事,不过还是轻易不要暴露在人前,也许会惹些祸端。”

    怀永安欣然点头应下:“谨记。”

    几人赶紧收拾完行装跟着云明回了云家。路过一处山脚时,似有抽泣声阵阵。

    云配问道:“谁在哭?”

    “许是在哭亲人。”

    怀永安应道:“应当是悲风之声。”

    梁思珃和韩王妃不算是坏人,路壬将自己的不忍告诉卢献,很快得到了回信。

    “妹妹,争天下不是谁开心谁伤心的问题,要死人的,肯定是要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