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段微伸了伸懒腰,睁开眼,只见室内昏暗。
侧头一望,旁边的厚厚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窗帘边缘微微透出一两丝光。
身下的床铺格外柔软。
不是她的床!
段微坐了起来,揉了揉太阳穴,昨晚的记忆慢慢地回笼——
她答应了陪苏慕笙选服饰。
苏慕笙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宿舍,客厅里挂了好几排礼服,甚至还有造型师!
段微半晕乎地试了几件礼服,造型师更细致地量了她的尺码,定了哪一件后,取走去改了。
至于段微……她后来,越来越晕乎,和苏慕笙说着话、说着话,睡着了!
段微吓得睁大眼。
差点儿没从床上跳起来!
段微急忙摸向旁边。
空的,没摸到人,好险,好险。
段微松了一口气,下床,拉开了窗帘。
亮堂堂的天光照射进来。
段微回头一看,卧室里没有别人。
段微彻底放下心。
她就怕自己不清醒,又干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
段微不太记得睡着后的事了,可她依稀记得,她应该是在客厅睡着的。
段微去找苏慕笙。
房门一开。
只见昨晚还摆在客厅里的一堆服饰,已经消失不见,沙发上幽幽地探起来一个头:“你醒了。”
段微被吓一跳——苏慕笙不至于把床让给她,自个儿睡沙发吧?!
只见搁放在沙发上的脑袋,长长的头发、小小的脸盘、白白的肌肤、红红的眼尾……哦,苏卿卿。
段微猛地被吓一跳的心跳,平复了下来,又很快反应过来,问道:“你怎么在这儿?眼睛怎么回事?哭了?”
苏卿卿趴了回去:“醒了,来吃饭。”
段微走了过去,只见茶几上摆放了十几个保温盒。
苏卿卿趴在沙发里,脸埋在抱枕间,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段微走到沙发旁,抽苏卿卿的抱枕:“怎么了?哭什么?受欺负了?”
段微边说,边问系统昨晚发生的事,喝酒误事,她都没看完!
「概括来说,苏卿卿看到了季殊的假面,假面舞会,有一个邀请跳舞的环节,苏卿卿答应了,跳完了才发现,邀请苏卿卿的是和季殊同一个假面,是杜瑛。」
段微:“……”信息量真大。
苏卿卿死死地抱着抱枕:“你好烦啊,醒了,就吃饭,迟一会儿,我哥回来接我们。”
段微道:“你哭什么?”
段微是真关心,十分关心苏卿卿在想什么、难过什么。
毕竟,昨晚苏卿卿还光鲜亮丽地站在台上,像一个矜傲的公主,看着底下的勇士们为她争斗,才一晚,就像一个小女孩一样委委屈屈,差距不要太大!
苏卿卿脸埋在抱枕间,声音嗡嗡的:“没哭。我伤感,毕业了,伤感,懂吗?”
“哦,伤感。那你昨晚,在晚会的时候,不伤感?”段微记得很清楚,苏卿卿提着蓬蓬裙摆上台,戴着金色面具,头仰得高高的,望着台下的勇士们的模样。
苏卿卿抬头:“你认出我了。哦,是认得出。你在哪儿?”
这一下,苏卿卿看清了段微的白卫衣,翻身坐了起来:“哦,昨晚那一对虎子,就是你啊!难怪柜子上有一个虎面具。你的虎子对象呢?”
段微:“……”
苏卿卿一下来了劲儿,盘腿坐在沙发上,生生坐出了盘问的气势:“也就是我哥,才这么好说话了!你和我哥在一起,不能这么拈花惹草的!我哥会伤心的!一次就算了,没过多久呢,又来?!段微,你这么水性杨花,不靠谱,我不敢把我哥交给你!”
段微:“……”
苏卿卿的“误会”暂且不提,段微道:“说的是你,你玩的那么开心,会为了毕业伤感?”
苏卿卿眼色黯下来:“不开心。”
段微:“?”
苏卿卿道:“你不懂,我该这么做。”
段微:“?”
系统的声音响起了,言简意赅地概括:「走剧情。」
段微:“……”
苏卿卿靠倒在沙发上:“快吃吧,段微。下午,我哥回来接我们,你还要换衣服、化妆,和我哥迎接宾客,寒暄交际,很多事呢。”
段微一头雾水:“我?”不是以一个身份,亮一下相吗?这么麻烦?
苏卿卿道:“不然呢?你以为我哥的伴侣,这么好当的?今天,是你的第一次亮相,还是在我哥的生日宴上宣布!很隆重的!你不能给我哥、给我家丢脸!”
段微隐隐听出了流程繁琐。
关于生日宴的具体安排,其实一直没细聊。在段微看来,生日宴是她的死劫,同时,也是苏晏生、苏慕笙第一次正面交锋,她早知道这样一场宴会下的暗流涌动,先入为主了宴会的重点是争、是会出乱子,压根儿没有想过它会以一个正常的宴会流程来进行。
段微问:“苏慕笙呢?”她需要和他,对一对细节。
苏卿卿道:“我哥在忙,下午来接我们。”
段微问:“忙?忙什么?”
“晚上的事吧。”苏卿卿说完,神色变得正经,再次强调道,“段微,我哥选你,要顶很大压力的,你一定要对得起他。你喜欢他,就要长长久久的喜欢他,不要到手了,变脸,伤他心。”
段微:“……”
面对一脸天真的苏卿卿,段微没有戳破,只道:“少点想象力吧。”
段微给苏慕笙发讯息:需要帮忙吗?
她想知道苏慕笙的具体安排,有利于她逃生。
苏慕笙回得很快:我回来了,两点会到,见面说。
段微又给卢以泽联系,确认他的位置。
段微继续和苏卿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苏卿卿看起来毫不知情这一场宴会的真正情况,在她看来,这是苏慕笙的生日宴、也是当众公布她和苏慕笙关系的苏家宴。
是了,段微一个炮灰的死劫,草草带过,根本不必进入女主角的主剧情。
苏慕笙提早到了,接苏卿卿、段微。
去的车程上,苏卿卿、苏慕笙聊着宾客、流程,段微听到苏卿卿问:“段叔,会来吗?”
苏慕笙看了一眼段微:“会。”
段微默默无声地坐在车窗边,没人通知她,段成恺也会去,虽然,她猜得到。
可猜到,和通知到,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
段微没说什么,直到入了苏家,苏慕笙和段微一起进入化妆室,才有了与苏慕笙独处的空间。
化妆室里,苏慕笙、段微的礼服成双挂在一起,那是两件极美的礼服,羽毛流苏、玉石珠钻,流光溢彩。段微记不清昨晚了,今天看到,只能慨叹美,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在发光。
段微更关心流程:“苏慕笙,我需要做什么?”
苏慕笙笑一笑道:“很简单,跟着我,做什么,我都会在旁边,没什么好担心的。”
段微问:“你和苏晏生……”
苏慕笙道:“我有嘴、有自己的思想,我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他不能强迫我的。”
段微点点头。
苏慕笙说的是,苏晏生为他挑选伴侣一事。
段微关心的是,苏晏生、苏慕笙相争,她会不会死一事。
两者不是同一件事。
但是,苏慕笙不知道她真正关心的。
段微望着苏慕笙。
她和苏慕笙不是真正的伴侣,苏晏生、苏慕笙相争的事,她也不宜透露自己知晓得过多。
苏慕笙看了看时间:“我让妆发师过来?”
段微点头。
化妆师给段微、苏慕笙一同上妆。
苏慕笙确如自己所言,入了苏家,一直陪在段微身边。
段微闭着眼睛,感受着化妆师在脸上拍打粉扑,仍无法想象今天的死期。
学校时苏卿卿陪着,入苏家后苏慕笙陪着,如果不是早知道,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样的氛围下是自己的死期。
段微无法想象。
系统也很安静。
就像赴一场既知、又未知的局,既紧张害怕行差踏错,又好奇探知究竟为什么,只能屏息以待……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苏慕笙一直在化妆室,打电话、发讯息、处理杂事。
直到段微去更衣,门关闭的那一刻——段微才终于知道死期的苗头在哪儿了。
苏晏生在更衣室!
更衣室,就在化妆室内,段微、苏慕笙在化妆室呆了多久,苏晏生就在更衣室守了多久!
段微望着款款从暗室里走出来的苏晏生。
这毅力、恒心……
一墙之隔,她喊一声,外面的人,就能进来。
“不怕?”苏晏生看见段微的脸上,没有多少意外的表情,慨叹道,“有点意思。”
“你在这儿,做什么?”
段微原想问“你是来杀我的吗?”,转念一想,太过直白,改换了一个委婉的问法。苏晏生杀不了她,如果苏晏生杀得了她,苏晏生就不会在这儿、以这样一个方式出现。
“段微。”苏晏生没叫她“小微”,可能事已至此,也没必要装了,“你是一个聪明人,攀上了苏慕笙,今晚之后,段家有机会东山再起了,真为你高兴。”
段微听着,就不是什么好话。
原来,在苏晏生眼里,她是攀了苏慕笙这样一根高枝……
段微转过身,握住门把手,准备出去。
苏晏生冷冰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真以为攀上了苏慕笙?攀稳了吗?”
段微拧住门把手的动作顿住了。
“你了解苏慕笙吗?你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你以为他好拿捏吗?你以为攀上了他,他会乖乖给你资源重振段家吗?”
“苏爷。”段微沉声道,“你是来离间的吗?只有这一招了?”
苏晏生冷哼了一声:“离间?天真。我是来救你的。”
“苏爷,要脸吗?”
“不信?转过来,自己看?”
段微冷着脸,她知道苏晏生在下套,入了套,就是她死,可是苏晏生的话,字字句句又让她无法不在意。
段微无法接受糊里糊涂,就算是套,她也要看一看套在哪儿、凭什么套得住她!
段微回头,看见苏晏生举起的手,拿着手机,横屏竖在段微的眼前。
在段微看过来的一刻,苏晏生点击了播放。
画面断断续续,声音低而清晰——
“少爷,苏爷相中了段家那个废物,想用她来害您。这是她的资料,她叫段微,被段成恺收养,段成恺在为苏爷做事。”
“段微?”是苏慕笙的声音,“什么计划?”
“以夫人的遗嘱设陷,用段家这个废物,污您清白、缠上您、驱逐您。少爷,先除了这个废物吗?”
“不用。除了一个,只会再换一个,放她来吧,也让我这个小舅舅安点心。”
声音中断,发出了间隔的杂音。
段微的脸色发白,提着衣架的手攥紧,指腹压在棱角上,硌得生疼。
苏晏生瞟一眼段微,勾起唇,露出嘲讽的神色。
继续往下播放:
“少爷,这是段微的基因检查报告,报告显示,她与您的基因契合度百分之九十八,没有任何排斥反应,您为何会这样?”
“她的反应有一点怪,用了药,从她的反应来看,不想对我做什么。她真的是自愿的吗?”
“是的,她用的是段成恺给的催/情药。这个药,是苏爷那边流出来的。”
“他那边什么态度?”
“苏爷,要让段微绑定您,给她转班、勒令她晚上来守着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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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不用其极地制造淫/乱机会。”
“监控装好了吗?”
“已经装好了。”
段微的大指拇指甲一划,深深地陷入了肉里。
声音继续传出来:
“少爷,这个段微,没有表面那么废物,她一直在藏拙。”
“知道了。”
“那,策反她吗?”
“她这种人,没那么容易信别人。”
“那……”
“按原计划,先放着她。”
“是!”
又一段间断的杂音后:
“他想办,那就让他办,顺着他。”
“可是,苏爷办宴,是为了彻底剥夺您继承苏家的可能,您选的,将是苏爷相过的人,以后会彻底被控制!”
“不是还有一个段微吗?”
“段微?”
“留着她,放她那天去搅浑水。”
“她一个人,有什么用,苏爷拦她,她都进不了场。”
“我让她进来就行。”
“少爷,还是太危险了。”
“这是机会。”
“机会?”
“段微死在宴席上呢?这么多人,遮,也遮不住。她好歹是段家的人,死因一定会查,查出她背后的这些事,苏晏生才会翻不了身。”
段微死在宴席上呢……
段微听着苏慕笙一字字、无比清晰地说出来,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一下洞穿,冰冷的风穿过她的血肉,冷得她的骨头、牙齿瑟瑟发抖,她拼命地咬合牙齿,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苏晏生看着她,轻点了屏幕上的开关。
段微死死地盯着苏晏生。
苏晏生的眼一片冰凉、唇角却在笑,她知道他在嘲讽、也知道他不怀好意,他故意在这个时候,才来找她、告诉她,苏慕笙算计她的命,他又何尝不在算计她?
苏慕笙、苏晏生……她感觉他们算尽了她的每一滴血、每一寸皮肉,瞒着她、逗弄她、再在精心选取的一个时刻揭露出来,看着她狼狈,再利用她的狼狈,达成自己的目的!
“咚咚咚”房门叩响了。
“段微,换好了吗?”苏慕笙的询问声传进来,他就站在门口!
段微浑身一颤,牙齿颤栗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苏晏生眼神示意段微应声。
“段微?”苏慕笙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下一瞬,门锁发出声响,苏慕笙拧动了门把手!
段微向后一靠,抵住了门把手,道:“还在换,快了!再等我一下!”
苏慕笙没再拧了:“好,我在这儿等你。”
没有离开的声音。
苏慕笙还在门口,
段微盯着苏晏生。
苏晏生在手机上打字,亮给段微:让他选我挑的人,我救你。
苏晏生救她?
段微发笑,来这儿前,她预想过千遍、万遍,怎么也想不到,苏晏生出现在自己面前,说的是“他救她”?
段微的笑,让苏晏生眼神一凛。
苏晏生继续打字:你死,苏慕笙构陷不了我,段成恺在我手上。
构陷?这时候了,她还管构陷?
段微笑着,掏出了手机,按动屏幕的手指剧烈颤抖着,缓缓地打出了一个字:谁?
苏晏生笑了起来,打字:说了你也不认识,出去给你指,一会儿看我手势。
段微点了点头。
苏晏生满意转身,走入了暗室。
段微靠着房门,久久未动。
门外,苏慕笙一直没有离开,他还在门外。
段微深深地吸气。
想尽办法让自己尽快平息。
苏慕笙在外面,再不出去,他一定会起疑。
来这儿前,段微以为这儿至少有一小半人会护她。
如今才发现,这儿的人,都要杀她。她只有她自己,她不能让苏慕笙起疑。
段微哆嗦着手,换了衣服。
再三深呼吸后,打开了房门。
只见苏慕笙就在门前。
苏慕笙微微垂首,冷白的肌肤,没什么表情,整个人透出了一股子冷然。
双手手紧紧地握在轮椅的扶手上,关节用力地内扣,指骨泛白。
房门开启的一刹。
苏慕笙一下抬起了头。
望见了段微,苏慕笙的眼眸微动,眉宇微微舒展开来,嘴唇抿了一下,声音很轻:“很衬你。”
段微站在门边,居高临下打量着苏慕笙。
视线扫过苏慕笙的眼、唇,他的神态一向很浅、神情很少,表情变化,就是这样小小的、细微的,让人不会一眼窥得他的喜怒,只有细致地观察,才会觉察到他的一些小神情、小变化。
往往经过这样的观察,会相信这些微表情,一定反应真实。
段微就是这么认为的。
她一直认为,她了解苏慕笙,苏慕笙,他心软、良善、谨慎、又纯真,他就像海底里的一颗蚌,合着厚重的蚌壳,为了自我保护,却又会因为合宜的水温、合宜的阳光打开蚌壳露出柔软的肉……
现在才发现,苏慕笙根本不是她以为的这样!
苏慕笙比苏晏生还会伪装,他的心思深沉、深不见底!
段微望着苏慕笙漂亮无害的脸蛋,胃里忽然泛起一阵恶心。
段微闭上了眼。
“不舒服吗?我让医生过来?”苏慕笙声音透出一丝紧张。
段微按住了呼吸不畅的胸口:“有一点,宴会没这么快开始对吗?”
苏慕笙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我让医生过来,你不舒服,我陪你休息。”
段微道:“那怎么行?今天这么多人,都是为你而来的,你不出现,不合适。你给我安排一个地方休息,一会儿,我状态好些了,就去找你?”
苏慕笙没答,只是吩咐:“让医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