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破开长空,日头宛若红橘悬在公子肩头,染得一袭白缎流云纹箭袖服泛着霞光。
他发髻高耸,头绑白色玉带,玉带迎风摆动,呼声阵阵,背挂一套弓箭,脚踩马镫,手扬长鞭,宛若一道迅疾的光朝她奔来。
马踏飞尘,快到近身时,他侧过身,伸出手来:“上来,”声音清冽如寒冰。
他面上蒙着白纱,只露出一双眉眼,龙眉凤目,眼皮是窄窄的新月眼,扑面而来的一股清雅的竹气。
苏长鸢忙伸手过去,白衣公子抱起她的腰,天旋地转后,她落在他身前,跨坐马鞍之上,迅疾的马颠得她腿股生疼。
后背有宽阔坚硬的胸膛时不时与她撞在一起。
男人将她圈起,一手把缰绳递给她:“会骑马吗?”
耳后声音贴得很近,气息吐露在鬓发间,她耳朵一痒,转过头去。
身后三个贼人拔刀杀来。
苏长鸢回过神来,慌乱中从他手里接过缰绳,肌肤不小心相碰,他手指微凉。
“会。”她在外祖父家长大,外祖父是护国大将军,曾教给她一些简单的骑术。
“抓稳。”男人声音低沉,将缰绳给她后,转而和上来的三个贼人打杀起来,就在马背之上。
苏长鸢不知道身后什么情况,只紧紧扯着缰绳,身后刀剑砍杀,无比刺耳。
骏马焦躁起来,原地乱晃,她的身体也跟着不停晃动,紧紧勒住缰绳,原地绕好大一个圈。
正好与贼人打个照面,一贼人见状,磨刀霍霍朝她砍来。
“啊!”
后背被冰凉的手一压,她立即俯在马上,闻着马鬃的动物腥味,又感觉刺脸,她却一动不动,身体被男人护着,又听耳边几声激烈的刀剑声,贼人惨叫不断。
须臾她抬起头,见贼人的脖颈被狠狠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湍湍直流。
苏长鸢来不及惊叫,只觉马肚子被后人一夹,手上的缰绳紧了紧,连人带马飞了出去。
骏马跑了一阵,苏长鸢才适应过来,她从前未骑过这般野的马,心突突直跳。
身后突然多了十来个贼人。
他们手里张着弓箭,一边跑马一边朝她们射箭。
苏长鸢好几次被背后的人压下去,躲开咻咻射来的剑。
马儿跑到河流处,苏长鸢紧了紧缰绳,转而对身后的人道:“不好,前面死路。”
那人正好瞧来,纤长的睫毛宛若蝴蝶震颤,目光笃定:“趟过去。”
“趟过去。”苏长鸢喃喃,那河流迅疾,深不见底,看来,她今日是要葬命在此了。
不过,也好在前世被砍头。
她闭上眼,紧了紧手中缰绳,烈马嘶鸣,躬身朝着那河流奔去。
耳边水声阵阵,马儿跑得极稳,她没有被冲走,只猛然睁眼,才看清那水不过到马的小腹处。
天有好生之德,下面不是河流,是溪流。
“阴魂不散。”
公子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右手捏着两支箭,从苏长鸢面前绕过,骨节分明的手指屈起,手背上四个窝深陷,左手握着弓,将箭轻轻搭上去。
苏长鸢整个人被他圈在怀中,他贴在她耳后:“转身。”
她明白过来,拉着骏马调头,男人的手背近在咫尺,紧紧拉开弓箭时,手背青筋暴起,血脉张开,他夹着箭的二指一松,嗖嗖两声箭鸣,各自射中贼人胸口,发出闷响。
接连伸手抽出箭来,有时三支齐发,有时五根齐发,箭无虚发,一一刺中贼人,很快,贼人倒成一片,血染红了河流。
苏长鸢惊叹他好厉害的箭法。
泄了口气,身体一瞬间松懈,松了缰绳,无力地往后一靠。
靠在宽厚胸膛上。
迷药未解,她又跑上跑下,受尽惊吓,已经没有力气,就那样靠着他一动不动。
公子从她手中接过缰绳,将她圈在怀中。
她就那么贴着他,马儿跑了一阵,蹚过溪流,淌过沃野千里的良田,天色渐渐明亮。
“姑娘,你还要这样靠着我到何时?”
白衣公子传来疑问。
马儿在溪流上游停下,呼哧哧出了口气。
长鸢挺直身躯,脸色稍红,顺溜地从马身上滑落。
白衣公子紧跟其后,下了马后,用手摸了摸马儿的鬃毛,引着它到青草肥沃处吃草。
她站在溪流边,远远地看着他,他一身寻常公子装扮,怎会那样厉害的箭法。
且看他气质清雅似竹,怎么会一身练家子的武功。
苏长鸢好奇之余,便走了上去。
男人似乎看她走来,便站在原地不动,静静等着她。
他果真长得很清雅,一双睫毛长而翘,眼尾微微上挑,睫毛根部就像一笔往上画的丹青。
苏长鸢短暂和他对视,便收回了视线,躬身道谢:“多谢公子搭救,敢问公子尊名,家在何处,小女一定登门道谢。”
白衣公子眉眼微挑,摇摇头:“道谢就不必了,更何况......。”
这本就是他引来的盗贼。
苏长鸢见他还是不肯说姓名,又凑到他旁侧:“小女是礼部侍郎苏清潭之女,你要是求官、求财、求貌美姬妾,我都可以帮助你。”
也不知道面前公子是个什么人物,但是她前世似乎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
王公贵族里,没有他的身影。
贫寒官宦里,亦无他的传说。
莫不是寄情江湖的能人异士。
少年将水装满,起身递给她:“大恩不言谢,你我只是萍水相逢,你不必问我姓名,我也不要你的报恩,若有缘分,自会相见。”
看来是不愿暴露身份,就宛如他的面纱,他一早就不想暴露身份。
苏长鸢识趣地不再咄咄逼人,眼神落在他手中那刚接好的水袋上:“小女不渴。”
“没让你喝,让你洗洗脸。”
她轻轻抚着脸,莲步款款走到溪边,对着晃动的水面一看,折腾了半天,她脸上沾了不少泥土,嘴唇上渗着贼人的鲜血,她不忍一笑,纵然如此,也不都过来了。
这第一关难过,也过了。
往后,便是无尽开阔自由的日子。
苏长鸢埋首溪畔,双手掬起一捧又一捧清水,洗去脸上的污浊与血水,也洗去胭脂妆面。
白衣公子站在一旁看着她,宽大的喜袍蔽体,腰肢被红色玉腰带束着,头上凤钗已经七歪八扭,却也没有掩住她风流袅娜,仪态万千。
她洗净了脸,转头摇摇望来,水珠挂着面,面若秋月,洗去妆面后貌若芙蓉。
眼似灵泉,一眨不眨,秋水伊人。
他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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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下眼睫,转身绕到马身旁。
苏长鸢见他作势要走,便起身送他。
只听不远处传来两声呼喊:“姑娘,姑娘。”
是桀音的声音!
她回首一望,见她高挑的身影窜来。
男人翻身上了马:“姑娘,前边便是大道,你我男女有别,又在荒郊野岭,不便送你出去,有缘再见。”
说完,夹着马肚子,迅速窜入松林。
白色身影如一束光芒,朝着巍峨的青山,消失在松林的尽头。
谭桀音匆忙赶来,上下打量她两眼:“姑娘,你没事吧。”
她收回视线,摇摇头:“现在没事了。”
谭桀音想来已经把事情办妥,现在折了回来接她。
她忽然想起什么,又道:“你跟我去个地方。”
苏长鸢一路上把她遇害的事与她说了,又如何遇见好心人相救,如何最终脱离虎口。
谭桀音自愧不如:“都怪我,险些让姑娘你遇难。”
她则不以为意:“我也是因祸得福,若不然回去的时候,该怎么同阿爹阿娘解释。”
两人又走一阵,苏长鸢见那贼人尸体横陈,胸口正好叉着一把匕首。
她蹲下去,一把将匕首扯下来,面色处变不惊。
谭桀音呆了呆,她家姑娘曾经连小狗小猫的尸体都怕,如今却在一个人的尸体上取下匕首,且如此从容,倒不像她。
苏长鸢就着溪水将匕首洗干净,再拿起来时,明晃晃的刀片上倒映着她的眼睛,她仔仔细细看,刀柄是做旧鎏金雕竹镂空花纹,刀身是普通玄铁锻造,上面也无刻字也无挂坠,看不出用刀的主人家系何人。
“你懂的武器多,能看得出这有什么来路吗?”
她瞟了一眼:“姑娘,我刚刚仔细瞧过了,这是东市里最为普通的匕首,寻常的公子哥都用它来切蔬菜瓜果,没啥特别的,看着雕工,也是粗糙凑合。”
看来,左右是不会知道那人是谁了。
苏长鸢收起匕首:“这个作为证物,改日你去东市买把一样的来,我瞧瞧。”
“是。”
苏府,后院内宅。
苏长鸢坐在朱红色雕花梨花椅上,一手垂着胸口,一面看着父亲。
父亲苏清潭年四十,刚刚上了早朝回来,没来得及换官服,一身官服衬得他挺拔如松,他看着正当年华,只是蓄了胡须的他显得更为年长些。
十五年前的父亲,还没有白发斑斑,也没有佝偻枯瘦,更没有位极人臣下不得已而为之的沧桑。
他刚升了侍郎官,势头正盛。
他捋着胡须,一面看着面前的匕首,作为文官的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端端看着她:“这怎么回事。”
模糊的视线被她父亲肃冷的声音牵扯回来,她抬起头:
“父亲,你可要为女儿做主,昨日夜里我早早歇下,谁知一醒来就坐上了去往东宫的花轿上,中途一时内急,便走得远了些,不巧还遇上了贼人,要不是遇上恩人相救,想必女儿已经身首异处了。”
她佯装哭哭啼啼把事情原委道了明白,可眼睛里竟没有一滴泪流出。
在她心里十五年芥蒂,如今依旧像是鱼骨梗在心头。
父亲母亲难道不疼爱过她,所以让她去替嫁?
她一定要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