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鸢一躺便是整天,从寅时躺到翌日寅时,其间只被谭桀音叫起来,捏着鼻子喝了三回药,其余的时间都在偏房的那张小床上度过。
她的身体已经大好,小腹就像吞了一团火进去,有源源不断的温热炙烤着她肾脏,肾水在她周身循环蔓延,她感觉舒服极了。
已经休沐一天,今日断然是要去礼佛抄经的。
她掀开被褥坐起,金巧走了进来,她忙扶着她,叫她今日依旧歇着,已经给她告过假了。
她摇摇头,牵扯嘴角笑起来:“我已经大好了,太傅呢。”
金巧说道:“太傅今日走得早,现已经怕是到宣武门外了。”
奇怪,萧起每日这个时辰才会起的,今日却出奇的早,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她忙叫丫鬟帮她梳洗装扮,用胭脂掩盖了脸上惨白的颜色,这才急急地出了门去。
一路上快马加鞭,到了南华门,从通幽小径往西走。路上来来回回有身着朝服的官员往中门太极殿去,嘴里絮絮叨叨着,像是在议论什么。
一苍老的声音穿过林间落入耳中:“左太尉之子的死实为蹊跷,皇上正亲自审问呢。”
另一个声音也尽显低沉:“皇上身体欠安,也难为他了。”
自打皇上从萧鹿山回来后,因为太子遇刺一事雷霆震怒,梁王杀童又叫他急火攻心,加上吃了鹿肉,火上加火,一时身体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已经三个月了,依旧不见好转。
眼下左太尉之子溺水一案,他要亲自审查,不知有得耗多少精血力气。
皇上亲自审问,那势必会查得滴水不漏,萧起又该如何脱身?
苏长鸢一路上惴惴不安,好不容易走到慈恩殿外,还未进入,便见一个太监手执拂尘朝她飞来:“苏夫人请留步。”
太监身着暗紫深衣,头罩玄色官帽,身材微胖,面色和善,脸上挂着笑。
苏长鸢回过神,朝她行礼:“公公何事?”
那太监挺了挺腰板:“皇上有事传召。”
她的心悬了起来。素日刑部大理寺办案,没个十天半月不会有所进展的,这会是皇帝亲自审问,事情出了不过一日,便传召到她身上来了。
她面上未有神情,也不多问话,忙叫谭桀音自去礼佛,她则跟着公公往太极殿方向走。
刚及太极殿外,苏长鸢便见里边黑压压的一片,文武百官自分成两排,依着品阶由北朝南站得整整齐齐,个个垂手听命,连一声咳嗽都不曾有。
她未敢抬头,依着太监的旨意埋首往前走,只见右前方一人身穿绯色官服,是殿上唯二坐着的人。那便是萧起了。
行至殿前,她俯身下跪行大礼:“臣苏长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的头轻轻磕在手背上,听了皇帝命令,才坐直身躯,垂手听令。
皇帝的声音又几分沙哑,似没什么力气,但依旧不怒自威:“大胆苏氏,你可知罪!”
苏长鸢屏紧了呼吸,眼神不由逡巡了一圈,见一众人等目不转睛,脸色各异。又见身旁原来还跪着一个人,一身小厮装扮,早已跪在一旁瑟瑟发抖。
她跪直了些,忙回应:“回皇上,臣不知犯了何罪。”
皇帝微微咳嗽了一声,惨白的脸色升起了一丝潮红,他垂眸道:“前日,你与太尉府之子左承风相约鹤仙楼,可有此事?”
她的头埋低了一些:“回皇上,确有此事。”
顷刻,周围的大臣朝她纷纷看了过来,眼中夹杂着各种意味。
更有一个身着绯服,头上却缠着白娟的人影欲要朝她扑来:“苏氏,还我儿命来。”
好在皇帝身边的护卫双双将他架住,皇帝又呵斥了一声,他才平静了一些。
苏长鸢没抬头看,就知道左太尉已经气愤不已。
皇帝继续问话:“那你可承认,是你杀了左承风?”
她垂着首,面不改色,就连身体都未有一丝颤抖,声音也十分平缓从容:“回皇上,臣没有。”
皇帝见此女看似弱小不禁风,面对天子威严,却面不改色,也不害怕,只内心叹服,又说道:“那他分明是与你赴约,却在赴约之后,死在游舫,这事不与你相干,又与何人相干。”
苏长鸢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那共同跪着的明云忽然转过头来,指着她:“就是你,是我家公子叫我给你送了书信,然后……然后就出事了。你与我家公子有私情!为什么还不承认!”
她还未回话,只听啪嗒一声,萧起降折扇狠狠敲在掌心,所有的目光朝他看去,都等着看他的笑话。
他是一个残废,自然不能满足于年华正茂的夫人,夫人有私情是在所难免的事。
他朝皇帝欠了欠身:“陛下,明云他爱主心切,可臣下与夫人感情琴瑟和睦,从未有过龃龉,就是连一次脸红都没有过,臣又如何相信,她会与别的男子有私情。”
说罢,他面不红耳不赤朝苏长鸢看来,满眼流露着真挚:“夫人你快说说,那日的经过。”
苏长鸢暂且没有理会萧起对她们夫妻关系的看法,只忙垂手道:“回陛下,那日长鸢的确收到了左公子的来信,并且还吃了一惊,那信上说我与他有约,其实我与他不曾有约,但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纵然是没有约,也前去了鹤仙楼,臣到了鹤仙楼时,左公子已经遇难了,当时店内所有的客人、掌柜,以及女眷们,都可以为臣做证。”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她又埋头痛哼:“臣一没与左公子有私情,二更没有杀害左公子,求陛下一定要为臣做主。”
那左太尉双目怒红,一手指着她,微微颤抖起来,言语不忍激烈了些:“此女胡说,分明是你先写信与我儿,叫我儿与你在鹤仙楼相约,将人骗至游舫杀害,此女恶毒,罪不容诛啊陛下。”
苏长鸢知道,自己是被冤枉,只是这种冤枉叫她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辩解。
此刻的左太尉就像是疯狗,见人就咬。他也一定是蒙在鼓中,说话都没有了逻辑。
她又想起了前世,前世,皇帝与苏贵妃所犯下的罪行,全部被朝臣推到她身上,她弱小的身躯上就好似压了一座大山,叫她无论如何都喘不过气来。
她原本是知晓辩解的,可是眼下却因为前世被污蔑的缘由,心中生出了凄厉的苍凉,她仿若再次被拖拽上了斩头台,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百姓的欢呼之下,人头落了地。
千言万语,此刻竟然堵在胸腔。
她脖颈上渗出了一些冷汗,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往下坠了坠。
萧起见她如此状态,便敛眉上前,欠身道:“陛下,方才左太尉说,长鸢与左承风有私情,既然有私情,那她为何要杀了他?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其二,说她有写信与他私通,那么请问信件在何处,没有信件,怎么就一口咬定是长鸢约了他,其三,她已经说过了,她到的时候,左公子已经死了,鹤仙楼的掌柜,均可以为她做证。”
苏长鸢被这一阵阵声音唤醒了回来,那些话语就像一双无形的手,把即将要坠入下去的身体拉住了。
萧起说的正是她要说的话,倘若不是她身体欠佳,她定不会如此唯唯诺诺,定要打一个漂亮仗才是。
她虚弱地盯着他,盯了一会儿,继而又抬头,看清了皇帝的面色,原来皇帝脸色十分惨白,骨骼清瘦了不少,他歪在龙椅上,一手托着下巴,似是在思考。
左太尉斜睥睨着萧起:“萧太傅这般袒护,是不符合规矩的,这陛下问话,问的是苏夫人,太傅又何必赶着上来答复。”
萧起嘴角微微一牵:“陛下,微臣关心则乱,不过,只是说出了人之常情罢了。”
此刻,久久站在一旁的苏清潭也忍不住了,他手持玉板走出人群,屈膝下跪:“陛下,长鸢的品行,臣下最为了解,她绝对不会做出如此有违人伦的事,更不会出手杀人。”
皇帝静思片刻,缓缓撑起他薄薄的眼皮,他也身体欠安,此刻又听了那么多,现已疲惫不堪了。
他抬了抬手,指着远处的太监,叫传鹤仙楼掌柜的。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粉蓝衣裙,身形微丰,满身散发着花香的中年女子走入殿内,依着苏长鸢身旁,躬身跪了下去。
她自说了是鹤仙楼掌柜,又说了姓名,身体带着说话的语气都颤抖得不行。
小人物头一次面圣,难免会控制不住身体,不断地发抖。
皇帝先前不觉得苏长鸢有什么,现在一对比,倒显得她宠辱不惊,脸上除了有一些痛苦之色,并没有几分害怕。
他又将眼神挪到那粉蓝女子身上:“那日,苏夫人是何时到的游舫。”
那掌柜的颤颤抖抖,从衣袖间掏出一方册子,双手捧给太监,太监接过册子,又往皇帝身边送去。
册子上记载的,便是当日鹤仙楼所有客人何时至,何时离开的证据。
皇帝又问:“那日,左承风在游舫出事,可有记着,还有何人去过游舫?”
他并没有追问苏长鸢,仿佛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凶手,问责也只为诈她一诈,结果什么都没有诈出来。
眼下问到游舫一事,苏长鸢下意识想到萧起,她不敢抬头去看他,这样会显得十分刻意。
只是想着,萧起是如何将左承风推下水的?是叫羽飞动的手?
掌柜的听皇帝问话,声音颤抖得像是要哭出来,说起话来语无伦次:“小的……小的不敢乱说……小的……是殿下。”
“什么?”
皇帝咳嗽了一声,下意识捂着胸口:“什么殿下?说出来,朕会替你做主。”
苏长鸢闭上眼睛,长长吐口气,虽然萧起杀了左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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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但她此刻却想要站在邪恶的一方,维护他,希望他不要那么快倒下。
她这是怎么了?难道因为喝了他几口药,又因为他维护她说了几句话,就这般于心不忍了吗?她果然也不是什么善类。
她紧紧掐着拳头,手指掐出一痕白来,眼神望着大理石地板,地板上倒映的,金碧辉煌的房梁,仿若就要倒塌下来。
耳边忽然灌进一阵风,她听见掌柜的说:“是梁王殿下。”
顷刻间,她耳鸣起来,脑海闪过一道白光,叫她一下理清了思路。
对,她怎么没想到,游舫是梁王与苏锦鹤的秘密基地。所以,一定是左承风撞破了梁王秘密,从而被灭口。
掌柜的话,不仅令她震惊,更是令皇帝,令左天覆,令满朝文武,都十分震惊。
左天覆眼珠子像是要瞪出来,嘴里喃喃地说着,不可能,不可能,他摇着头,怅然若失。
皇帝顷刻坐直了身躯,一双涣散的瞳孔汇聚到一起,顷刻间有了几分精神,他的眼珠转动着,颤抖着指着太监:“去把梁王叫来。”
虽说没有龙颜震怒,满朝文武依旧感受到了他的愤怒,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言,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团沉重的呼吸,在太极殿内七上八下地徘徊。
不过半炷香时间,梁王步履缓缓而至,只是来的人不仅有他,还有一个身穿湛蓝官服的仵作,一个身着粉衣,手拿帷帽的女子,看着面容清丽,却完完全全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他一进了殿,见殿内十分安静,又垂首扫了一眼大殿上所跪之人,心里早已经预算了七七八八。
他像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笑着往前行了礼:“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轻轻掀了眼皮,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眨了眨,才慢慢开口:“左承风出事那日,你可在鹤仙楼游舫。”
比起众人,左太尉更想知道这个答案,他早已垂首不言,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听梁王的回答。
“回父王,儿臣在。”
左天覆闭上了眼睛,嘴角也开始颤抖了起来。
梁王继续说:“儿臣的确去过游舫,只是儿臣在游舫,并未见过左承风。”
皇帝:“你去游舫做什么?”
梁王拉起身边的女子,不忍说道:“回父皇,儿臣今日迷恋上了雨霞,所以……所以”
皇帝这才松了口气,身体缓缓往后靠着,似是已经相信,他洗清了嫌疑。
简单地问话,梁王边拉着雨霞往后退。
此时,皇帝又问跪在地上的仵作:“查了一天了,可有什么线索。”
那仵作跪在地上回答:“回皇上,左承风是因溺水而死,身上并无其他致命伤痕。”
此时,殿内安静到了极点,似乎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左太尉,事情审了这么久,又叫了这么多人来,该盘问的盘问了,该审的审了,就是尸体也验过了,他该平息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皇帝朝左天覆看去:“爱卿,此案你可还有异议?”
左天覆藏在袖袍的手微微颤抖,他睁开眼,强忍着眼中泪水,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用哽咽的声音回答:“臣下,再无异议。”
只是嘴上说着无异议,却轻轻扫过赵慎,又很快收了回去。
案子一皆,皇帝便拂袖叫散朝,很快,由太监搀扶着,往后殿行去。
文武百官与众朝臣皆纷纷散去。
梁王则走到左太尉面前,主动提出要前去吊唁。
苏长鸢跪了许久,又加之来了事,刚撑着地面起身,便觉得眼前一阵眩晕,眼前一暗,忙不迭往前扑了上去。
双手顿时被人搀扶起,她的腿也自然跪在萧起膝盖处,仿佛听见骨头脆裂的声响,一阵刺痛随之从膝盖传来。
她下意识含住下唇,鼻腔发出闷哼一声。
萧起的脸近在咫尺,抬起的眼正好与她撞在一起。
她忙睁开眼,表情镇定,手腕从他滚烫的掌心抽走。透过云纱,他粗粝的薄茧划过她的肌肤,叫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可怕,不知道是被他手划的,还是被他吓得。
萧起今日虽没有大获全胜,但他这一招,也做到了一石二鸟。
即杀了左承风,又离间了梁王与左太尉的关系。
自己却摘得干干净净的。
她对他敬而有礼,轻声说了句:“谢谢夫君。”
便立即站到他身侧,距离他半步远。
萧起转而看着她,似乎能透过胭脂看到她惨白的脸色:“今日可有好些。”
“好多了。”
这日礼佛的时辰已经过去,按道理说,是要一起回府的。
只是两人各自坐了马车来,萧起走得快些,先行上了马车,便用折扇掀开帘子,朝她看来。
似乎在等她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