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十几分钟，许之蘅打车到了李光晨给的地址。
看得出这小区是新开的楼盘，绿化做得不错，每幢楼都又高又新。
许之蘅站在小区大门口等着。
没一会儿，就看到李光晨的身影从左边那幢居民楼的过道里闪出来
许之蘅看了看他跑来的方向，朝他挥挥手，随即退到左边看不见的死角里等。
李光晨脚步一顿，小跑到她面前，脸上汗津津的。
他看起来比从前又胖了点，笑里带着一点生疏的尴尬，说：“我以为你明天才来。”
许之蘅回给他一个笑脸，“我姐姐呢？”
“她在旧房子呢……额，就是你们家。”
许之蘅哦了声。
李光晨有点不好意思道：“这边是我刚贷款买的新房子，还在装修。”
他这么一说，许之蘅就注意到他裤腿上沾着几块溅射状的白漆。
李光晨也注意到她的目光，神情微微发窘，“嗐，跟装修师傅一起干活呢，多少可以省点工钱。”
明天就是婚礼了，新郎还能挤出时间装修？
许之蘅：“婚礼的事情都忙好了？”
李光晨点点头：“差不多咯，我家在操持着，一会儿我还得去动车站接一下几个外地过来喝喜酒的朋友。”
“那你这会儿有时间吗？不妨碍的话我想对你说几句话。”
“有的。”李光晨探头看了看不远处，“那边好像有家咖啡店来着，去那坐一会儿吧。”
“不用了，你也挺忙的。”许之蘅说着，低头拉开手包夹层，摸出一张银行卡递到李光晨面前：“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卡是那年她给许之芜的那一张，当时许之芜用作医药费花了一些，还给她时里头还剩了五十多万，这次来许之蘅又添了一些，凑了个吉利的六十六万。
李光晨摇头又摆手：“这可不行我不能要，之芜要知道我皮都要被她扒了。”
许之蘅淡笑道：“你别误会，这不是给你的，是给我姐姐和宝宝的。”
李光晨往后退一步，“我真不能要。”
“不是给你的。”许之蘅说，“结婚应该也用了不少钱吧，你们又有了宝宝，你还贷款买了房，以后要用钱的地方会很多的。”
其实在来这儿的路上，许之蘅也还纠结过要不要把卡直接给李光晨。
卡里的钱说少不少，对普通人来说并不是一笔小数目，谁知道李光晨会不会昧下这笔钱。
毕竟人性阴暗，经不起细细揣测。
许之蘅垂眸又往他裤腿上的白漆看了一眼，轻声说：“我说话不好听你别介意，我只希望我姐姐跟着你，压力不要太大，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让她开心一点。”
李光晨想都没想，果断道：“那是一定的。”
许之蘅仍旧固执地捏着卡片举着，“收下吧。”
李光晨犹豫再三，还是收下了那张卡。
许之蘅终于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谢谢你，姐夫。”
李光晨被她叫得有点脸红，挠挠头，又欸了一声，“咱们加个微信吧，常联系常联系。”
“好。”
*
许之蘅回到酒店。
姜和像是刚醒，靠在床头眼皮耷拉着正在抽烟。
“这么久。”他说。
“聊了一会儿。”
“都说完了？”他又问。
许之蘅点点头，坐到床边。
姜和掐了烟，起身把她拉进怀里倒回床上，声音喑哑：“那现在该说道说道我的事儿了吧？”
他身上有着刚裹上的烟味，淡淡的，缠上她周身。
许之蘅脸一阵热，推了他两下，“天都没黑……”
“我算我的账，关天什么事儿？”
他哼笑一声，轻轻咬了下她耳朵，“我看你甩下我出门的时候挺彪的啊，这下怕了啊？”
“好了，我错了。”许之蘅推他胸膛，“下次不敢了。”
“晚了。”
姜和手里一使劲儿把人拢得更紧，单手捧住她的脸，吻了上去。
*
当天晚上，许之蘅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姜和本来要了个餍足，吃了片安眠药躺在那里酝酿睡意，硬是也被她搅得没法睡下。
实在气得牙根痒痒，又把人往怀里摁，威胁道：“再不睡明天别去了。”
话一出，许之蘅瞬间就老实得像挺尸一样直直躺着，再也没动过。
*
婚礼当天，f城天气大好，晴空无云，也不热。
中午起了床，吃完饭之后许之蘅拿了化妆包进了卫生间捯饬。
她化了个淡妆，又换上姜和挑的米色裙子。
姜和大概是依着她穿的裙子给自己挑的衣服——
面料材质的米色衬衫，里头白T做内搭，配了条垂感足的黑色休闲西装裤。
姜和衣品惯好，他身高腿长，今天这身穿在他身上，硬是削去冷淡邪气，衬出了几分干净的少年感来。
他也不怕衣服起皱，换好衣服又大喇喇躺回床上，神情恹直打哈欠。
许之蘅捏着手机一直在等。
捱到四点时，李光晨的电话打了过来。
那头吵吵哄哄的，李光晨估计是怕她听不清，喊得老大声：“过了一会儿就要去酒店了，就是那个宁宾大酒店，你知道吗？我把地址发给你，你五六点直接过来，到时候给我打电话。”
许之蘅应了一声。
电话挂了，李光晨把酒店具体名字和地址发了过来。
许之蘅搜了搜地图，那家酒店从前叫迎风大饭店，十几年前就在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改了名字。
从他们现在酒店的位置开过去，要差不多二十分钟。
*
五点多出发，到酒店楼下时，暮色已然低垂几分。
姜和把车泊在门口停车场靠边的位置。
许之蘅掏出气垫补了个妆，下车给李光晨打电话。
姜和从驾驶座那边绕过来，靠在她身旁的车门上。
那么一个大高个，站没站相地靠在车边，歪头磕在许之蘅肩头上，眯着眼说：“你们这儿天气真好，天看来很低。”
他这一说，许之蘅才注意到——
今天傍晚这场晚霞特别的美，那些云火烧一般，橘红流光镀在天上，亮得人睁不开眼睛。
没等很久，李光晨从酒店旋转门里走了出来出来。
他穿着身灰色的西装，左胸前别了一朵花，满脸都是喜庆的笑意。
左右环顾了一般，这才找见许之蘅。
说实话，李光晨心里也挺不是滋味，每次许之蘅都是像做贼一样偷摸，生怕被许之芜看见。
可没办法，心酸归心酸，还是老婆最重要啊。
李光晨心下微叹，抬手挥了挥，小跑过去。
姜和瞥了一眼，抬了抬头，身子仍旧斜斜靠在车旁，却不见方才那样懒散。
大喜日子，李光晨脸上喜气洋洋的，咧着嘴笑道：“来了啊。”
许之蘅笑：“新婚快乐。”
“我姐姐呢？”
“她在上面梳妆室坐着呢。”
李光晨又看向姜和，问：“这位是？”
还没等许之蘅回答，姜和朝他伸出手，脸上挂着得体的淡笑：“你好，我是许之蘅男朋友。”
他的态度那样谦和，半点不见平日的散漫乖戾。
许之蘅的脸，突然就烫了一下。
“你好你好。”李光晨同他握手，目光不由飘在车前的前标上，心里浮起一点艳羡。
保时捷啊……这车一百多万呢。
李光晨不免看了眼许之蘅，但他很快收起复杂的思绪，说：“走走，我带你们上去。”
*
酒店十二层。
不过楼下片刻寒暄的功夫，此时玻璃窗外，夜幕已经拉下。
李光晨走在前，他们落后一步。
拐了弯往里头走了点，在宴会厅二三十米开外的走廊上，李光晨停下脚步对许之蘅说：“我先进去看看。”
许之蘅点头目光顺着他而去，落在门口那摆着的婚纱海报上。
身边人流穿梭，她定定看着。
海报上的许之芜化着精致的妆，身着婚纱，靠在西装笔挺的李光晨怀里，眼里盛着幸福，笑得很甜。
看起来真是登对。
姜和也望过去一眼，评价道：“你和你姐姐长得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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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之蘅笑了笑，“从小到大，大家都那样说。”
望着海报上的一双壁人，她想起最后一次姐妹俩见的那一面，许之芜的眼神像冰一样的冷淡。
这样就很好，她该遂着许之芜的心愿，同往事一起消失在她的生活里。
许之蘅手抓着裙边一角，幽幽出神。
“裙子要皱了”。姜和伸手把她的手轻轻掰开握在手里。
*
宴会厅里灯光敞亮，中间一条婚道，两旁有彩灯和花朵点缀，正中的台面上方拉着一条长长的横幅——
恭喜李光晨先生和许之芜小姐新婚快乐。
粗粗看了一眼，厅里有一二十桌的样子，宾客已到许多，服务员已经开始上菜了。
李光晨给许之蘅安排了一桌靠角落的位置，他的神情看起来有点抱歉，“不好意思啊，本来亲戚应该坐在那边的……”
“我理解。”许之蘅并不在意。
新郎忙得打脚，那头人在唤，李光晨很快离去。
这桌上已经坐下了三个人，模样看着都很年轻，似是互相认识，不时交谈着。
桌上旋转盘上的硬菜都是海鲜，就连汤粥都是螃蟹和鲍鱼熬的。
许之蘅没有胃口，大部分时间里，她都是低头看着手机。
屏幕黑着，模糊映出她的脸来。
姜和更是没有兴趣，玩着手机，目光偶尔抬起，也是落在许之蘅身上。
俩人是那样格格不入，一点都融不进这喜庆的氛围里，看着着实令人在意。
过了一会儿，许之蘅身边的女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姜和，忍不住问：“你是哪边的亲戚啊？”
许之蘅面色淡淡的，说：“我是新郎那边的同学。”
姜和闻言，瞥了她一眼。
他今天还是头一次见她撒谎都面不改色的。
女人哦哦两声，“我是新娘的大学同学。”
许之蘅颔首微笑，再无他话。
宴会厅里更加闹哄了。
又过了许久，四周灯光暗下来，一束冷白色的灯光打亮正中，鼎沸的人声也弱了下去。
主持人在说着冗长的开场白。
而后，他说：“新郎上场啦！”
轻扬温馨的音乐声里，李光晨从展台一旁踏阶而上，一手握着话筒，一手拽着西装的下摆，站在展台中间被主持人揶揄得满脸通红。
主持人又说：“让我们欢迎今天最美丽的新娘许之芜小姐——”
掌声响起，宴会厅左边的侧门里缓缓地走出身着白纱的许之芜。
柔和的灯光铺在她的身上,照出一条斜斜的影子。
她盘着头，身着抹胸拖长尾的婚纱，手持捧花，嘴角噙着笑，整个人看起来素净又美好。
可她独自一人。
她本该有父亲在旁搀着一路祝福相送，最后将她的手交付于李光晨掌中，语重心长交代：“我把女儿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对她。”
本该是这样的。
许之蘅双手悄悄攥住裙面，心底苦涩慢慢泛了上来，顶住她的喉头。
这场婚礼因为她造成的那缺憾一角，再也……再也没有机会填上。
她静静地看着许之芜站在婚道这头停了一会儿，独自一人缓慢又坚定地走向对面的李光晨。
不长的路，她走得很慢。
昏暗的一角，许之蘅突然红了眼。
水意悄悄蕴糊了她的眼睛，眼中许之芜的身影和灯光晕在了一块，晃来晃去变成两颗后悔的眼泪，直直滴落下去。
台下全是掌声和笑声。
许之蘅低下头去，听见许之芜和李光晨交换着婚礼誓言；听见她改口喊着李光晨的父母爸爸妈妈。
也听见了主持人大声念着：“新娘似乎有些激动……让我们祝他们百年好合！”
又听见台下一阵欢笑鼓掌。
姜和的手掌悄然拢在她的手背上，沉声同她耳语：“你要是这样哭，就要被发现了。”
许之蘅偏过头看向他，含泪笑着对他说：“我知道。”
灯光逐渐亮了起来，新娘新郎要开始敬酒了。
许之蘅凝望着台上的那抹身影，全神贯注的一眼之后，她轻声说：“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