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体内的力量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林溪晗的质询,躺在床上的林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刚刚才体验完别人的人生从庞大的信息量中醒过来,她脑袋还有些放空,眼神透出一股迷茫,反应稍显迟钝,整个人瞧着傻呆呆的,根本没听清对方在讲什么,愣愣地回了句“啊?”。
林溪晗:“……”
——该怎么说好呢,他居然毫不怀疑是对方能给出的答案。
收到不算意料之外的回应,黑发青年不仅没有像平常审犯错的下属那样进一步逼问,反而收起了过于强硬的气势发愁地叹气,重新变回那个非常好讲话的疼爱外甥女的温柔舅舅。
他无奈地重复:“我是问,小瑶你体内突然多出来的力量是谁的?”
唉,自己这外甥女傻乎乎的一点都不机灵,要是没他在旁边帮忙照顾可怎么办哟?迟早有一天会被外面的坏男人给骗得倾家荡产吧?
但没关系,林溪晗十分淡定地想,真有那一天,只需赶在他伤害小瑶前处理掉就行了。
不晓得自家舅舅在思考什么可怕事情的林瑶,原本空空如也的大脑总算重启成功,彻底摆脱那种晕乎乎的状态恢复清醒回归正常。
终于来了啊,对方的质疑。
她努力打起精神,在内心仔细斟酌语言。
其实林瑶早就知道会有这一遭,毕竟林溪晗是经教会主教认证的强者,加上今晚自己是被他从荒郊野外带回来的,肯定看见了地面的法阵和咒文,她并不认为自己偷学禁术这件事能瞒过对方,敷衍与撒谎只会增加他的怀疑,因此在她确认原主真的无法修炼后就想好了应付的方法,那就是——
实话实说。
“……对不起,舅舅。”她沉默许久,先是扭过头将脸面向阳台不看对方,压低嗓音道歉,接着又安静一阵子,紧紧抿着嘴唇,垂下眼帘用心虚愧疚的语气轻声道,“我……我使用了禁术。”
“但我保证绝对不会用这股力量干坏事。”林瑶挪蹭着身子转回来面对床边的人,满脸严肃地承诺,真心实意,“我会遵纪守法,会用他们的力量保护别人,若是舅舅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对主发誓或者签契约,随便怎样都行。”
“只是……请您不要告诉教会。”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藏在被窝里的双手握紧成拳,无意识地吞咽口水,湿漉漉的眼眸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仿佛迷途的羔羊,眼里显露出一抹真实的不安。
少女面露恳切地哀声祈求:“拜托了,舅舅。”
虽然能告诉对方是使者帮助自己,是祂同意自己使用禁术,把一切都推给使者就万事大吉。
然而林瑶一方面不清楚使者那边究竟是何情况,不敢贸然行事,另一方面……她实在做不到陷害一个刚帮助过自己的人,况且这还是自己做出的决定,就更不可能让别人来背锅了。
她只能赌,赌林溪晗对外甥女的爱,赌他不忍心向裁判所举报,赌他……会帮自己掩盖。
林溪晗听完她的理由,果然沉默了。
“为什么?”他毫无得知少女犯罪后该有的惊怒,仅仅不能理解,皱着眉头询问原因,“你在担心受伤或是害怕谁伤害你?舅舅会保护你的,谁都无法越过我欺负你。”
她赌赢了。
可是内心却没有一点死里逃生的庆幸,反倒沉甸甸的,好像有块巨石重重压着身体的某个部位,快要压断脊梁,从舌根泛出的苦涩味苦得胃部不断绞痛,腐蚀的酸液倒灌着几乎将她溺毙在肮脏的呕吐物里。
林瑶再度抿嘴,像是躲进树洞的兔子试图寻求一丝微薄的安全感,整个人又往被窝里缩了缩,嘟哝着小小声回答:“因为……我也想变强保护您。”
“我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再失去您了。”她的眼神逐渐黯淡,勾起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却又带着莫名的自嘲感,面部表情与话中内容的不同显得少女此刻有些割裂,“若想帮您就必须拥有力量,所以我不能再那么弱小,无论要付出何等代价。”
真是讽刺啊,这样的她,明明只想着自己却撒谎说是为了别人,不愿让一个可能对自己怀有不轨之心的陌生人背锅,却能为了生存而利用欺骗一位真心疼爱自己的家人,甚至毫不犹豫地吞噬无辜者的灵魂。
……哈,像我这种虚伪自私的家伙、卑鄙无耻的混蛋,即便最后能够达成目的顺利回家,死了也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林瑶无声地笑了笑,脸上流露的神情越发嘲讽,满满的全是对自身的厌弃。
林溪晗看着如此谴责自己的外甥女,叹着气,心里不由得软了下来,伸手拍拍她的脑袋,在对方倏然怔愣的目光中无可奈何地说道:“好啦,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不用担心会连累到我,更不用露出仿佛做了对不起我的坏事的自责表情。”
“我说过遇见麻烦可以来找舅舅的吧?”他安抚似的再一次拍了拍女孩的头顶,“也是我的错,竟然没有注意到你情绪上的变化,让小瑶你这么不安。”
“抱歉。”
闻言林瑶顿时惊讶地睁大眼睛,连那点对自我的憎恶都顾不上了,急急忙忙反驳:“怎么可能是舅舅你的错呢?犯错的是我,闯祸的是我,该道歉的是我,跟舅舅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和舅舅你能不能摆平无关。”她认真地解释,坚定的眼充满固执,“牵连就是牵连,因为舅舅你够强才能轻松解决,但换作其他普通人呢?他们也能处理吗?”
“归根结底都是我的任性,是我的错。”林瑶掀开被子起身跪坐着直面对方,态度骤然变得强硬,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因此将来要是东窗事发了,我会向裁判所的人认罪,请您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千万不要帮我说话。”
“看在洛克主教的份上,我想裁判所是不会对无辜者动手搞连坐的。”如果、如果裁判所真就蛮不讲理的话……她也只能另外想办法了,将功赎罪也好做祭品也好,总之不能真的连累到舅舅!
少女头一回如此庆幸自己对造物主还有些许可利用的价值。
林溪晗倒是并不意外她会这么说的样子,显然非常了解自家外甥女的性格,便不再多谈,反而叹息着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枚项链。
那是一枚雕刻成野蔷薇形状、镶嵌着碎钻的宝石项链,在莹白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美丽耀眼的光辉。
“小瑶,拿着这个,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摘掉。”瞧着少女乖乖接过去好奇观察手中项链的模样,林溪晗难得认真地叮嘱几句,“它里面存有我的灵力,能够帮你遮掩体内的异常,只要不弄丢项链就不会有人察觉到你用过禁术的痕迹。”
“有一种法术可以分享自己的力量,有人问起我会说对你使用了这种法术,洛克那边我也会帮你跟他解释清楚的,你不必担忧。”他又摸了摸女孩柔软的长发,温声继续,“小瑶你要记得不能说漏嘴哦。”
一听有办法解决,林瑶下意识地捏紧了保命的项链:“嗯,我会的。”
然而她很快抓住对方话里的某处漏洞,眨着眼,疑惑地反问:“洛克主教那边?”
为什么要替她解释清楚,难道……
没等女孩想明白,眼前的黑发青年就若无其事地扔下了一枚“致命炮弹”。
“噢,其实昨天在你离开教堂之后,洛克因为担心你会做傻事,便联系我把一切都说啦。”林溪晗对忽然傻住的外甥女微微笑了一下,“所以——我昨天一直跟在你身后保护你呢,小瑶。”
“……一直?”林瑶呆呆地重复。
“嗯,一直。”他含笑肯定,残忍地打碎了对方的希望,语气轻快地补充,“从使者带领你去图书馆开始至后面前往郊区进行仪式,我都一直注视着你。”
林瑶:“……”
——妈呀,这是什么中式恐怖故事?难怪她偷溜进密室的一路上啥陷阱机关警报器都没有,原来都被暗处的舅舅给搞定了。
等等,不对。
她突然反应过来,差点爆出一句粗口。
舅舅明明知道全部之前还故意装不知道在那质问她……是试探吗?假如自己没有选择实话实话而是选择撒谎敷衍就完蛋了?本来先前就有点怀疑了,这下不当场出殡?
处处是要命的坑啊!
刚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林瑶想通这一点立刻移开视线不与男人对视,以免暴露自身的异常,可后背却隐隐冒出了一层冷汗,脉搏狂跳。
她迅速安静,只默默听对方讲话。
“夜晚的森林相当危险,有许多可怕的魔兽外出觅食,若非我暗中驱赶它们,恐怕小瑶你刚走进去就会被袭击了。”没发现外甥女在害怕的林溪晗说到一半又忍不住叹气,为她的松懈和粗心大意,“幸好你身上有众多法器护身,遇袭也没事,顶多受点惊吓……最危险的是禁术。”
他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如果不是我在旁边给你护法保住你的神智,小瑶你早就已经没命了,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吗?”
“——禁术不是开玩笑的。”
林瑶连忙点头认错:“我知道啦,以后我绝对不会再干这种危险的事情了,舅舅你放心吧。”
她又不是小说里那些天生爱冒险总是到处作死还平安无事的主角,要不是真的没办法了不得不铤而走险,怎么可能会干那种白白丢命的事啊?
得到外甥女承诺的林溪晗稍微松了口气,他不怕小瑶闯祸给自己添麻烦,就怕她憋在心里不讲,万一出事了都赶不及救场,还好小瑶是个听话的乖孩子,他说过不能干的事就不会干。
定了定神,林溪晗忽然想起什么略微蹙眉,神情也变得凝重肃穆。
“还有一件事,为何使者会帮你呢?没理由呀。”像是遭遇了一道解不开的数学谜题,他抬手捂着嘴自言自语,凝神思考,无数的猜测在脑海中一一闪现又被一一否定,“……奇怪。”
林瑶见状不敢再出声扰乱对方的思绪。
她也很想知道原因,有大佬帮忙总比一个人瞎琢磨要好,更何况大佬还是熟悉教会及各种规则的本世界强者,比自己聪明多了,说不定真能找到线索呢!
林溪晗琢磨了一会没有头绪便暂时放下,结果一抬眼就瞅见外甥女正可怜巴巴地瞧着自己,似乎很期待他能给出答案,不禁失笑,伸手摸摸她脑袋,注视女孩的目光溢满柔和,讲话时也忍不住放缓了语气。
“好啦,这件事或许是冲我来的,你不用担心,我会去调查的,等有了进展我再告诉你。”
“小瑶你没把使者的存在说出来是对的,今后若依旧受到使者帮助也不要四处宣扬。”他耐心解释,“虽然教会表面上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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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整个世界,可实际上还有些不死心的敌人躲在暗处意图颠覆教宗大人的统治并反抗主,倘若暴露使者帮助信徒偷学禁术公然违反教规一事,会被敌人拿来做文章动摇教会统治的根基。”
“届时你也会被裁判所归入敌人行列进行清除,由审判长亲自降下的惩罚,谁都救不了你。”林溪晗十分郑重地提醒道。
“好的。”林瑶乖巧答应(反正她也不打算说),却又止不住好奇,“那教会的敌人就只有异端吗?”
“倒也不一定……”黑发青年本不想多谈,毕竟知道太多的人容易出事,但他看着自家外甥女那双清澈单纯的漂亮眼眸,想起对方即将转学的学校里存在的那几位麻烦人物,顿了顿便决定告诉她,免得连无意间踩坑都不知道。
“除开异端,还有皇室吧。”林溪晗简单提一句,让人知情就行,“总之你去学校碰见皇室成员离远点,千万别卷入皇室与教会的争斗。”
唔,神权和皇权自古以来的斗争啊……
林瑶点点头表示理解,保证绝对不会卷入这场风波,省得哪天被卷死都不懂为啥,那就搞笑了。
“好啦,既然问题已经解决完毕就该睡觉了。”林溪晗拍拍女孩肩膀,柔声细语地让她躺回去,“待会还要早起收拾行李,我们后天出发赶去帝都,转学手续我都给你办好啦,再过几天你就能入学了。”
“要跟同学们好好相处哦。”他笑了笑,“假如有人欺负你记得和舅舅说。”
“我会处理掉的。”
林瑶:“……”
——救命!舅舅你要处理掉什么呀?!我的新同学吗?舅舅你要处理掉我的新同学吗?!
尽管槽点颇多,不过能有个强大的后盾还是特别令人安心的,至少林瑶因为转学而生出的忧虑飞速融化,乖乖掀开了被子躺进温暖的被窝跟对方道晚安。
“祝好梦,舅舅,回家的路上要小心哦。”
“嗯。”林溪晗帮她掖了掖被角,微笑着抚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你也是,祝好梦,小瑶。”
*****
滴答滴答。
挂在墙上的钟表,指针再次行走往前一格,窗外漆黑的夜幕悠悠亮起微光,昭示主的苏醒。
林溪晗一动不动地守在外甥女的床边,直到陷入梦魇的女孩慢慢舒展眉眼重新安睡,他才收回了稳固灵魂的法术。
男人站起身,最后看一眼躺在床上熟睡的林瑶,转头离开。
将手搭在门把上往下一按,林溪晗单手插兜跨过那条无形的界限,直接一脚踏进了自己租赁的那个临时落脚点的客厅。
他随手关门,身后属于外甥女的卧室彻底消失,门外的空间重新变回了那条宽阔无人的长廊。
林溪晗一边抬手松了松领带一边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酸奶摆在柜台上,又弯腰找到玻璃杯,撕掉盒子的封口将酸奶缓缓倒进杯子。
咕咕。
象征和平的雪白信鸽扇动着翅膀停留在窗外,尖尖的鸟喙重重敲击窗户,从喉咙里发出的叫声不断催促屋里的人给它开窗。
林溪晗瞥了眼白鸽,没管它,自顾自地拿起水杯喝酸奶。
与面对外甥女时截然不同的冷淡态度,很好地昭显了何为三好舅舅的极致双标。
敲了半天窗户都没得到主人一句回应的白鸽气得又咕咕大叫两声,没办法,它只好张开翅膀飞走另寻窗户,胖胖软软的娇小身躯从某条细长的缝隙里强行挤了进来,悄悄落到青年的手边。
然后它就开始张合鸟喙,一道明显属于孩子的稚嫩软糯的童声在屋内悠然响起。
“首领。”
倘若林瑶现在位于此处,她一定能听出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舅舅的得力助手,曾在教堂有过一面之缘的罗丽娅女士。
“很抱歉,我没想到小瑶会是个普通人,送出的那本基础理论竟然能够引发这样的后果。”罗丽娅满含歉意地承认自己的错误,“我愿接受惩罚。”
林溪晗放下手中的水杯,淡淡地嗯了一声:“再过两个月是那群魔女的狂欢聚会,你走一趟吧,别让她们玩得太过火了。”
“是。”罗丽娅答应下来,接着汇报,“最近异端又有新的动静,皇室也不太安分,据萨瓦调查,恐怕他们会联合起来……”
“无妨,随便他们联合。”握着杯子的手,拇指摩挲着冰冷的杯壁,青年淡然道,“既然不愿珍惜教宗大人给的机会,那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至于皇室,过段时间我会抽空去见皇帝一面。”
“是。”女孩再度应声,但谈及某事,原本沉稳的语气不由迟疑,“不过首领,小瑶的问题就这么结束真的好吗?使者竟会亲自下场,那一位的想法……”
“那位的想法不是我们能揣测的。”林溪晗平静地打断了下属,“记住你的身份,罗丽娅。”
“我明白。”收到警告的罗丽娅立即噤声,不再谈论这个敏感的话题,“那您需要一份调查报告吗?或者我们给小瑶布置一些线索,无论如何,自己亲手查到的东西更能让自己安心吧。”
“……”他低垂眼帘,没有如往常那般果断地下达命令,望着玻璃杯中模糊的倒影,面色冷漠。
沉静了片刻,男人才缓慢开口。
“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