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12章
    这是最平常的午后,论坛里一个平平无奇的帖子,却炸出惊人大瓜。

    在此之前,无数网友的心绪被竹竹牵动,他们希望能帮助这个孩子,却也知道自己能做的,少之又少。捐赠一些物资,确实能在短时间内让孩子过得安稳一些,但日子太长了,对孩子而言,物质条件本就不是最重要的。

    在网上流传的镜头,有《换换人生》节目组第一次来到永瑞村直播场面的花絮片段。那是网友们第一次见到竹竹,小不点看着胆怯,唯有一双眼睛明亮灵动,排着队伍没给弟弟抢到礼物,低着头听大人训话。后来,节目组收拾收拾要回去了,秦美兰扭着腰转身就走,小团子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跟上,像是生怕被丢掉,那小模样,让人止不住心疼。

    孩子似乎就是这样,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即便无数次被推开,她还是会小心翼翼地,向着家人靠近。

    那时,网友们还不知道竹竹并不是赵家的亲生孩子,只当这家人重男轻女。直到现在,真相揭开,大家恍然大悟,敢情那是被拐来的小孩!

    【太可恶了,人贩子都该死!】‘

    【难怪他们喊宝宝喊得这么恶毒。】

    【绝对不要放过这一家人。】

    【真的是私人飞机要接的竹竹吗?当时的情况一定很震撼吧。】

    回到永瑞村,此时的一幕,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瞠目结舌。

    私人飞机在蔚蓝上空盘旋,等到落下时,惊呼的不仅仅只有村里的孩子们。

    机舱门打开,傅明亚与纪国亭缓缓下来,跟在他们身后的,个个衣着考究,明显是秘书助理以及保镖等。

    “傅女士,您这边请。”

    【楼主:我的妈……这就是刻在骨子里的傲慢和尊贵吗……】

    【楼主:警队的领导在和那位来接竹竹回家的女士谈话。】

    网友们吃瓜吃得快要难以消化,主帖被搬运到各个网站,于是越来越多的网友点进论坛搜索这个帖子。

    因短时间内回复的人数太多,页面甚至还有稍稍的卡顿。

    除了想知道竹竹家人真正的身份外,大家更想知道的,是秦美兰的反应。

    【别说我马后炮,我就早觉得崽崽和耀祖妈长得一点都不像,怕不是捡来的。】

    【人生地不熟,竹竹家人担心村民们拦着不让他们带孩子离开,才报警的吗?】

    【一连好几辆警车,太有排场了……现在我倒要看看,谁还敢欺负我们宝宝!】

    小团子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秦美兰,则已经用最快的时间收拾整理好自己的思绪。

    她过去特别在意赵武在外面的女人,既嫉妒又难堪,恼羞成怒之下,将火气全撒在竹竹身上。此时,她一度误以为赵武和哪家的千金生了竹竹,直到警方上前问话,才察觉不对。

    天杀的,她男人是犯罪了啊!

    秦美兰的心跳跟打鼓似的,一想到自己这些年是怎么对待这丫头的,更是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她连忙回过神,抬手就要扶起孩子,谁知道自己刚伸手,竹竹立马躲了一下。

    小团子的眼底的无助让人完全无法忽视。

    边上看热闹的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这些年孩子受的苦头。

    傅明亚的私人秘书林莉则由始至终都在悄悄打量竹竹。

    像,真像。

    ……

    小婴儿刚被带来永瑞村的时候,连脑袋瓜子都还不能长时间立住。赵武说不上她的具体出生年月,告诉大家,这孩子已经半岁了,可村里也有刚出生的孩子,怎么看这小娃娃的个头,都像是才出生两个月上下。

    听说,这孩子叫竹竹,她脖子上带着的小金锁上就写了名字。

    竹竹和其他这么小的孩子不一样,她不爱哭,圆圆一张笑脸,眼睛弯得像小月牙儿,还不会说话,开口时“咿咿呀呀”的,能把人心都融化。她身上的小衣服,也好看,布料细腻柔软,衬得小娃娃的皮肤更加白白嫩嫩。总有人说,这么粉雕玉琢的小丫头,怎么会是赵武的闺女呢?真是投错了胎,生错了人家。

    在这个家里,没有人喜欢竹竹。秦美兰觉得她是外边女人生的孩子,一看见就气红了眼,恨不得掐她一把。而赵武的母亲,她也不信那是赵武捡来的娃,只不过就算是儿子亲生的,也只是个丫头而已。

    那阵子,赵家整日鸡飞狗跳,也不知道最后,秦美兰是怎么被说通的,总之,她还是接纳了这小孩。

    只不过,小婴儿竹竹仍旧没人疼,也从没试过像其他小孩子一样,被抱着满村子溜达。大多数时,赵家人将她放在床上,饿了就喂一些米糊,小竹竹自己在床中央踢着小脚丫,陪着自己玩耍。

    再过去几个月,她身上讲究漂亮的爬爬服都已经不够穿了,换下来丢掉,穿上了村里别人家送来的旧衣裳。

    后来,竹竹学会走路,只是她还不会说话。村里好心的邻居提醒,让秦美兰和老太太带着娃上大医院看看,但那时秦美兰怀孕了,操心自己的肚子还来不及,才懒得搭理竹竹。

    村里医务室的大夫看不下去,免费帮孩子做过检查。他说,竹竹的舌系带没有任何问题,始终没能开口,是因为家庭氛围导致她发育迟缓。

    家长是小朋友的一面镜子,这家的大人甚至不愿跟她说话,又让孩子怎么学习?

    好在竹竹好争气,天生拥有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像是一株小野草,就这样长大了。

    之后发生的事,不说村民,就连网友们也都知道。

    偶然之间一个镜头,小团子被人看见,受到的关注不仅仅源于社会各界的爱心人士,还有她真正的家人。

    “家里人知道她受过这样的罪,该气坏了。”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孩子才三岁,就足足吃了三年的苦!”

    一道道声音传来,傅明亚与纪国亭听得清清楚楚。

    三年时间过去,若不是家中那张竹竹婴儿时期的照片,他们恐怕连她的模样都记得不太清晰了……唏嘘感慨涌上心底,他们向竹竹走去。

    小团子不认得他们。

    周遭好多张熟悉的面孔,都是村里看着她长大的大人们,这些大人们有的眼中含泪,有的冲着秦美兰义愤填膺,他们每一个人,都在为竹竹感到高兴。

    秦美兰彻底慌了,上前用手背给竹竹抹了一把脸。刚才那一脚,她踢得重,孩子吃痛,哭得脸蛋脏兮兮,就真跟小乞丐似的。她将竹竹额边细软的碎发捋开,还假惺惺地开口关心。

    “摔疼了没有?”

    “瞧你,自己怎么不站稳呢?”

    “没事没事,揉一揉就不疼了。”

    竹竹穿的裤子,是邻居孩子淘汰下来的。邻居姐姐个子高,短裤穿在竹竹身上,成了九分裤,此时跌坐在地上缩得更短,露出藕节儿似的小短腿,有摔在地上时磕破的痕迹。

    秦美兰给竹竹伤口吹一吹,难得温柔。赵小杰哪见过妈妈这样,脸颊鼓起来,生气地上前拉走她。甚至,他还要再补一脚,来彰显自己是家中小霸王的地位。

    只是,赵小杰抬起腿,还没揣上去,后衣襟已经被提了起来。

    身材高大的保镖沉着脸,将赵小杰猛一下提到一边去。

    赵奶奶心疼孙子,却又连大气都不敢出,远远招手,让孙子赶紧过去。

    而秦美兰,等她反应过来时,就见傅明亚已经走到自己跟前。

    她甚至还弄不清楚这是个什么人,就已经谄媚地赔笑脸。

    傅明亚冷着脸,将她半搂着竹竹的手甩开。

    警方上前,告诉秦美兰与她婆婆葛淑翠,她们涉嫌一起拐卖儿童案。

    婆媳俩哭天抢地表明自己全然不知情,却也无法将责任推到赵武身上,百口莫辩时,因反抗激烈,双手同时被金属手铐铐上。

    随着手铐合拢的脆响,赵小杰扯着嗓子哭。有曾经在秦美兰那儿吃过亏的村民阴阳怪气,说赵家的“小少爷”得吃苦头了。他妈妈和奶奶被警察抓走,同时警方还强调,他父亲赵武那边,将由北城的警方接手进行立案调查。将来赵小杰别说是被当成眼珠子一样护着了,甚至秦美兰每一句恶毒咒骂竹竹的话,都将像一记回旋镖,扎在她自己孩子的身上。

    赵家人溺爱着长大的小少爷是熊孩子,呼来喝去的丫头倒成了真正的小千金,简直是大快人心的讽刺。

    “不怕。”纪国亭对竹竹说,“坏人被警察抓走了。”

    傅明亚始终没出声。

    垂下眼时,恰好与稚嫩懵懂的竹竹对视。

    孩子清澈的双眸,就像是一面镜子,借着这双与纪凝儿时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傅明亚仿佛看见年轻时的自己。

    “回家吧。”傅明亚说,“跟我们回家。”

    亲眼见着这一幕的好心网友,久久无法平静,甚至在好戏散场后,仍在感慨,这一趟来得值了。

    论坛里的网友们蹲点顶帖,全程“围观”这让人激动人心的时刻,认为这戏剧化的认亲场面,比八点档连续剧都要精彩。也有人质疑,这是不是热心网友小周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只不过,永瑞村这么大,又不是全然封闭,谎言很容易被拆穿,再加上,他们也确确实实看见小周悄摸摸的偷拍照。

    什么乡土戏能做得这么全套,警车、直升机都给租用来了?

    【应该是真的,我舅舅在南城当公安局工作,听说下午是出了一项临时任务。】

    【楼上的人脉,话筒交给你!】

    【所以接走竹竹的真是北城豪门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蹲到后续。】

    【当时场面一定很感人,好羡慕在场的姐妹们啊。】

    小周是个负责任的楼主,当一切落定,还重新回到帖子,给了大家一个完整的交代。

    应该说是这一回认亲的结局章。

    【楼主:想了想,应该还是有很多朋友关心竹竹,所以再上来给大家更新一下。首先,接走竹竹的,应该是真豪门,看得出来,两位长辈都是气度不凡。但因为他们的气场强大,我一个普通人,也害怕惹上官司什么的,所以没敢偷拍。】

    【楼主:其次,认亲确实戏剧化,但如果姐妹们认为当时的情况比八点档还要感人,估计你们要失望啦……看得出来,两位长辈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他们很平静,没有太多外露的情绪表达,至于别的,我们毕竟是局外人,不方便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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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揣测。】

    【楼主:不管怎么样,竹竹已经被家人接走了,相信他们会好好照顾她。而我们这一群人,就只是好心之余还有点幸运的吃瓜群众,不了解竹竹被接回家之后的后续情况,所以不需要关注我们了。】

    在热心楼主小周的小作文以及网友们评论“好人一生平安”的刷屏中,这个帖子,被画上了句点。

    只是大家莫名有些吃瓜没吃尽兴的感慨与遗憾。

    网友们仍在查,竹竹究竟是哪家的孩子,只是网上再没有其他消息流出。

    也不知道被接走的小苦瓜,现在怎么样。

    不对,往后再也不能喊她小苦瓜了!

    ……

    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勒令封锁一切消息,素来都是傅明亚的老把戏。

    当年,她发了话,没人知道纪家和敖家的婚约为什么告吹,更没人知道纪凝曾未婚生女、以及孩子被拐卖等等……甚至连当事人自己,都云里雾里,再次莫名其妙被送走,远离是非的中心。

    然而,这一次不同。

    网络上各个平台都发布了竹竹被接走的消息,还怎么封锁?

    秘书林莉委婉地提醒傅明亚,没有人能在网络上只手遮天。

    “但路人只猜测孩子是有钱人家的小千金而已。”

    “您可以放心,网友们三分钟热度,这一阵子热闹过了,只要不回应,他们就不会刨根问底。”

    “更何况,网上爆料并没有暴露纪家的身份,所以应该不会传到——”

    林莉聪慧,话没说完,将后半截吞回去。

    视线望向竹竹。

    从来没见过这么乖的孩子,跟着陌生人离开,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是随了她妈妈的胆识吗?

    竹竹一直盯着傅明亚看。

    看得她都怀疑自己脸上有字,不自然地摸了摸脸颊,轻咳一声。

    小团子不知道他俩是谁,小小声地问。

    而实际上,夫妇俩还在思考编造孩子身份的可能性。

    他们保持沉默,没有回答,直到许久以后,傅明亚才开口。

    “不知道我们是谁,还敢跟我们走。”

    ……

    下午,竹竹被大人带去公安局。

    南城、北城警方两地联合办案,走了手续后,傅明亚与纪国亭将孩子带回家。

    一路上,林莉都陪伴在侧,保持专业。

    她不习惯和孩子相处,更不知道应该怎样照顾这小不点,好在孩子听话懂事,在飞机上睡了一路,让人省心。

    的确是个惹人喜欢的小孩,也难怪,偶然被拍到一个镜头,就让这么多网友牵挂着。

    竹竹睡醒时,天色已经黑了。

    她睡得脑袋上翘起呆呆的发丝。

    即便路途颠簸能用钞能力摆平,但同样得耗费时间和精力。

    竹竹好像一直在赶路。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说是回家……这个词,太陌生了。

    漂亮又豪华的车子,载着竹竹,绕过又一趟山路。

    只是这儿的山路,非常平坦,像电视上的公园一样漂亮。

    车子缓缓停下。

    小团子看见很大很大的漂亮房子,那是连在电视里都没见过的。

    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这里好像城堡啊。

    在沉默中,林莉抿了抿唇。

    傅女士说竹竹不知道她是谁,还敢跟着走,本来就不公平。人家还小呢,能自己抉择方向吗?

    她不由揪心。

    小千金是被接回家了,却很可能,和她妈妈一样,被操控着养大。同样是地狱开局,只是地狱被粉饰得像是天堂。

    傅明亚:“林莉,近期以公益名义出一则声明,亚亭集团将抚养照顾这个孩子长大。”

    “我一会就办。”林莉答应道。

    小团子知道什么是领养。

    秦美兰曾说过,要将她丢到孤儿院,随便什么人领养走。

    竹竹跌跌撞撞地赶路,被丢来丢去……

    却还是没能见到最想念的妈妈。

    纪国亭:“先进去吧。”

    眼前“城堡”的门,被他打开。

    现在已经是凌晨,所有人都该休息了。

    客厅一片漆黑,林莉伸手打开了灯。

    多么金碧辉煌的城堡。

    灯光明亮,亮得像是一切隐蔽都将无所遁形。

    看见纪凝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僵在原地。

    纪凝回来,是要向父母放一个大招。

    可这一刻,她同样傻眼。

    她望着竹竹,仿佛见到好多好多的故事……

    故事一时无法串联。

    不解、迷茫,却还是想要靠近,许多情绪溢满胸腔。

    是本能的酸涩滋味。

    而竹竹,则用小肉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揉完一次,又揉了一次。

    小团子黯然的眸光,在今晚,第一次迸发光芒。

    她的眼睛好亮,却闪着委屈的小泪珠。

    走了好远好远的路啊。

    终于,竹竹走到了妈妈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