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柠夜里醒来时，外面已经雨停了。
也不知几点了，只瞧着窗外一片漆黑，她在黑暗里朝旁边摸了下，不出所料，霍今然果然没在床上。
桑柠起身，摸到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凌晨五点。
她将手机随手搁到一边，套上吊带睡裙，下床，走过去，朝阳台看了一眼，霍今然没在。
转身走出卧室，瞧着客厅那里有微弱的光亮，桑柠光脚走了过去。
客厅的沙发旁，一盏地灯亮着，暖黄的光亮里，霍今然裸着上半身，只穿着蓝黑条纹的睡裤，他正坐在沙发上，看手里的文件，半垂的侧脸俊秀，冷清。
窗外还黑着，雨停过后，周边寂静无声。
桑柠捏着裙摆，走近霍今然，她蹲到地上，像只小猫一样往他怀里钻。
霍今然嘴边噙着淡笑，低垂着眼眸，任她折腾。
“跑过来捣什么乱，嗯？”
桑柠跪坐在地毯上，双肘支着方桌，只露着个小脑袋趴在桌边：“想看看你有没有干坏事。”
霍今然视线轻睨过她锁骨间大片泛红的吻痕：“坏事不都跟你做尽了。”
桑柠双手捏着脸颊，边做了个小鬼脸，边转过了头，她对着霍今然吐了下舌头：“略。”
霍今然被她这一下逗笑了，心底好像有羽毛轻轻擦过，在那瞬间，因失眠而带来的疲惫，烦躁，也跟着一扫而空。
桑柠夺过他手里的文件，放到桌上，她起身，坐到了他身上，搂着他肩膀：“那你是一晚上都没睡么？”
隔着薄透的丝绸睡裙，霍今然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背脊：“没，跟你做完太累，有睡了一觉。”
“那这么说，要不是跟我搞累了，你是一晚上都不会睡么？”
话落，对面的霍今然没说话了，像是在默认。
默认他夜里睡不着，可能还会失眠一整晚，只能靠工作熬过一夜，等天亮。
桑柠很少失眠，但偶尔赶稿时，写不出来东西，会一整晚都睡不着，也算是尝过失眠的滋味，并不好受。
漫长的夜拖拖拉拉的，像是熬了一个世纪般，熬得整个人都有些心绪烦躁。
桑柠透过昏黄的光亮望过去，看到沉默不语的霍今然，神色清淡，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忧伤，她心里骤然泛起了微妙的褶皱。
她有些心疼他。
“我要是能把我的瞌睡虫，分你一半就好了。”桑柠紧搂着霍今然的肩膀，像个小女生天真的说道。
觉得桑柠的那句话很有意思，霍今然不禁勾唇笑了下：“分我一半瞌睡虫？”
“嗯，我睡眠还是不错的，很少失眠睡不着。”
凌晨的窗外静谧无声，落过雨的京城似是还在沉睡当中，那一瞬，霍今然竟一时错觉，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跟桑柠两个人。
天地苍茫，他却感觉不到半点的孤独落寞。
透过落地灯的光亮，霍今然望着桑柠，他眼眸里还映着涟漪的暗光：“什么都不用分给我，有你在身边，就是最好的良药。”
至少在彼此相拥的时间里，已足够让他暂时逃脱俗世，与她共沉沦，与她共眠。
几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周六傍晚，霍今然回了趟霍家，位于京城郊区的一栋庄园里。
霍氏家族庞大，霍老爷子之前先后娶了两任太太，霍今然的母亲是最后一任。
当年二十五岁的母亲嫁过去时，霍冠良已经年过五十，老夫少妻引来不少的闲话。
霍母虽也是富家女，但嫁人时家道已中落，比起前任霍太太富贵的名门出身，到底也是平凡了些。
因此霍母生前没少在霍家受气。
霍母因病离世后，霍今然也就很少再回家了，他长年在外工作，跟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连表面工夫也懒得维系了。
踏进别墅，有佣人过来招呼：“小少爷，您回来了？”
“嗯，父亲在哪里？”
“老爷在二楼的书房呢。”
霍今然微点了下头，抬脚朝着二楼的书房走去。
到门口时，霍今然偏头跟高虎说了声：“你在这里等我。”
“好的，霍少。”高虎点头应了下来。
霍今然敲了敲门，听见霍冠良一声进来后，他推门而入。
见他进来，霍冠良将手里的报纸放到了一边：“坐。”
霍今然走过去，坐到了霍冠良的对面：“父亲有什么事找我？”
霍冠良拉开一旁的抽屉，取出一张照片，放到了霍今然的面前：“褚家的独生女褚晚柠，你还有印象么？”
霍今然低垂眉眼，瞥了一眼照片，却也没仔细看照片上的女生，他眼眸就微抬起，望向了霍冠良：“父亲有话不妨直说。”
霍冠良朝椅背上靠了下，终于开门见山道：“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找外面的女生，不如找个门当户对的，褚家的这个女儿很适合你。”
“是适合我，还是这场联姻对霍氏集团更有利？”霍今然眉眼淡凉的问了一句。
霍冠良不紧不慢道：“你最近跟沈氏集团的合作不顺利，是因为有我们这边的对家正在拉拢沈氏，这些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一旦他们联合成功，对我们霍氏集团未来的发展会生出很多阻碍，防患于未然，以褚家现在的实力，一旦联姻成功，你后面的合作也会顺利很多。”
“劳烦父亲操心了，我不需要。”霍今然没所谓道。
霍冠良手指点在照片上，顺着桌子又朝前推了下：“既然你知道这场联姻对集团有利，没道理拒绝。”
那张照片都快杵他面前了，霍今然却依然没兴趣多看一眼：“我有女朋友了。”
霍冠良身子朝后倚了下，他端起桌边的茶杯，抿了一小口，又将茶放回了桌上：“可以分手，也可以继续交往，都不耽误你这场联姻。”
这话轻巧的，仿佛老爷子刚才抿的那一口茶水，咽了便咽了，没任何感情。
话到这份上，再聊下去，也没任何意义。
霍今然起身，他单手扣上西装的扣子：“父亲既然将集团交给我了，就应该信任我。”
霍冠良抬着眉眼：“有能力是好事，可商业圈从来都不适合单打独斗，扩展人脉也是一种能力。”
霍今然微颔首：“父亲不必多说了，我是不会同意联姻的。”
说完，霍今然转身，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霍冠良还坐在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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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他桀骜不羁的背影，从前还算内敛听话的小儿子早已不复存在，如今倒像是脱缰的野马，很难再掌控。
直到门关上，霍冠良都没收回视线。
走出书房，刚下了楼，霍今然还没走出别墅，就跟大房太太家的二少霍志霄撞了个正着。
见霍今然没停下脚步，霍志霄就直接上前挡在了他面前：“怎么见了二哥都不打声招呼？”
当初霍氏集团新一任总裁竞选时，这位二哥霍志霄，是霍今然最有力的竞争对手。
他几乎是只身一人，对抗霍志霄连同大房太太那边的亲戚。
也是那次对抗时，他差一点就因为他们一伙人卑劣的手段，送上性命。
霍今然眼眸清凉的望着眼前的这位二哥：“二哥向来都不喜欢我，甚至恨不得我死，何必讨嫌。”
霍志霄冷笑了声，他微探身，贴近霍今然，在他耳边道：“你别得意，迟早有一天，我会拉你下来。”
霍今然微撩眼尾，视线落到霍志霄的身上，像是在看墙上的一抹污迹，嫌弃，却也懒得抹掉。
他没什么语调的轻吐出两个字：“凭你？”
丢下这两个字，霍今然懒得再理会，他抬脚，带着高虎走出了别墅。
上了车，霍今然勾松了下领带，他偏头望了一眼那边的别墅。
霍冠良今天弄这一出，明面上是在给他安排联姻，暗地里也是在试探他的忠诚度，恐怕也是耳闻了他在组建新的团队。
今天他这样拒绝霍冠良，也算是摊到明面上了，他不想再受这个父亲的掌控了。
但依着霍冠良固执的性子，老爷子应该不会就此罢休，也不知后面又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霍今然不动声色的垂下了眼眸，视线没什么焦点的望着座位与前排的空隙，想到刚才在门口碰到霍志霄，他心里又跟着团起一阵郁气。
手机响起一阵铃声，是新微博发布的提示音。
霍今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瞅了一眼，果然是桑柠发了个新的微博。
刚刚面色还笼着一层愁云，这一下，他的眉眼就弥漫上了不自知的笑意，他解锁，点开了微博。
——吃到了喜欢的冰激凌，好甜，今天也是超快乐的一天~[嘻嘻.jpg]
——希望今天的某个人也能跟我一样快乐~[猪头.jpg]
霍今然单肘撑窗，他低垂着眉眼，长指抵在唇边，却也挡不出从唇边不自禁漫出的笑意。
望着屏幕上那个粉色的emoji猪头表情，想到桑柠打出那个表情的模样时，他心里就软化一片。
不过一瞬，就覆盖了刚才盘旋在他心底的那团郁气。
像是在无意中，桑柠那么一条稀疏平常的微博，却隔空安慰到了他。
还以为他早就已经习惯了，父亲对他的漠不关心，其他兄弟姐妹对他无端的恶意。
自母亲离世后，只他一个人对抗霍家的种种，冷言嘲讽听得多了，他便也习惯了，也就不当回事了。
可原来人只有在被安慰到时，才知他也是委屈的。
撑得久了，他也会累。
总算庆幸的是，老天爷将桑柠意外的送到了他的身边，像礼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