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比诡谲的气氛里,黑夜降临了。
今晚,三人要在王都遗迹里过夜。
得宜于露娜出发前的采购,她从伊尔迷背着地包里薅出了三个睡袋,又取出了几盒压缩饼干作为晚餐。
“忒弥斯教授,我来喂你吧~”
露娜没忘记自己的计划。她笑眯眯地捏着一块饼干,凑向忒弥斯的面孔,“张嘴,啊~”
忒弥斯有些窘迫,手足无措。可当他触及露娜看似微笑,实则藏满杀意和威胁的眼神后,他乖乖张开了嘴,任凭露娜将食物喂到他口中。
坐在二人对面的伊尔迷目睹了这一切,平静得可怕。
他没有任何生气或者爆发的迹象,但正是这样的毫无波澜,反倒叫人觉得反常。
“露娜小姐,我觉得伊尔迷先生很奇怪……”忒弥斯小声说。“我会不会被杀死呢?”
“不会的。他和我约定过,不在我的地盘上杀人。”露娜微笑着回答,又温柔地替忒弥斯擦拭干净嘴角的饼干屑,“吃饱啦!忒弥斯,我们去散步吧。”
说完,她回头冲伊尔迷说:“小伊尔迷,我们的行李拜托你看着了,你就留在这儿吧!”
不等伊尔迷回答,她就拖着步伐踉跄的忒弥斯往前走去。
夜晚的王都遗迹十分寂静,风沙也停了,天上的星辰显得格外璀璨辉煌。遗迹的幢幢轮廓残留在夜色里,似乎在诉说着亚曼王国千百年前的史诗。
她牵着忒弥斯的手,漫步在沙丘中。
忒弥斯不解地问:“露娜小姐,你怎么了?”
露娜说:“我只是在减少和小伊尔迷待在一起的时间。”
她仰起头,望向那闪烁的星辰。依稀之间,她回忆起了曾经还是个海女的她,似乎也在大海上仰望见过这样毫无遮挡、灿烂无比的群星。
“露娜小姐为什么会拒绝伊尔迷先生呢?”忒弥斯问。“其实,您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吧?哪怕是年龄差,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现在很流行这样的恋情呢。”
露娜摇头:“因为我和他并不是同类。”
伊尔迷会老去、会死亡,而她不会。魔女是不能与人类真心相恋的,不然,必会收获悲哀的结果。
忒弥斯思索了一下,温和地笑起来:“那如果和露娜小姐成为同类,就可以与您相恋了,是这个意思吗?”
“差不多吧~”露娜摆摆手。
忒弥斯根本不理解她在说什么,恐怕以为她说的“同类”只是类似“外向的人和内向的人”这样的类别呢。
露娜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走,脚下的沙丘却冷不防滑动了起来。伴随着一声尖叫,她的身体顺着流沙往下滚去。
“露娜小姐!”忒弥斯想拉住她,可没料到,缺德的露娜直接拽住他的袖口,将他也一起扯落进了吹滚的巨大沙丘里。
啪沙!
两人径直从沙丘的顶端滑落到了底部。
砂砾粗糙,这样的翻滚想必会摩伤肌肤,但露娜却并不觉得痛。定睛一看,竟是忒弥斯将她揽在怀里,用身体当做了她的肉垫,避免了她径直落在沙上。
此时此刻,他袖口下的双腕,已被砂砾摩擦出了道道红痕,眼镜也在翻滚中掉落在了一旁。
“露娜小姐,你没事吧?”忒弥斯仰头,关心地问。
没了那副眼镜遮挡,他白皙的脸显得温文尔雅。
露娜用手撑着他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的心跳。
“你长得还挺不错呢……以后不要戴那副老气的眼镜了吧?”露娜喃喃地说着,用手探上忒弥斯的面颊,轻轻地抚摸着。
忒弥斯目光轻晃:“可是那样的话,我连你的脸都看不清。”
“是吗?”露娜凑近了些,索性趴在了他的胸膛,将脸悬在他面孔近在咫尺的地方,与他鼻尖相擦:“这样子能看清了吗?”
她凑得极近,透着娇艳香气的呼吸洒落在他鼻翼周围。
忒弥斯怔了怔,似乎为这一刻的旖旎而不敢动弹。
露娜心底暗笑了一声,俯身想落一个吻——正好最近缺魔力,这个忒弥斯虽然弱了点,窝囊了点,但好歹长得不错,可以一吃。
谁知下一刻,忒弥斯就坐了起来,将她推开了。
动作还挺温柔,也不粗暴。
“诶?”露娜眨了眨眼,不敢相信。
氛围都已经到这里了,他竟然拒绝了她?
“咳咳……”忒弥斯从沙丘里摸索起自己那满是裂痕的眼镜,“您知道我的教义……等到结婚以后,我们才能亲近……”
露娜:……
她忍不住咬紧牙关,露出了有些气鼓鼓的表情。
这家伙怎么这么油盐不进?竟然三番四次地拒绝她!教义是什么,可以吃吗?
“好了,我们回去吧。”忒弥斯站了起来,又将她从沙丘中扶起,“我怕伊尔迷先生等急。”
“哦。”露娜撇了撇嘴,保持着那副气鼓鼓的表情往回走。
忒弥斯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了好笑的神色。
两人穿过沙丘,回到了露营的地方。
伊尔迷还在原地,看到他们回来,只是抬眸扫了一眼:“露娜阿姨,你回来了。”
“嗯。辛苦你了~”
露娜本想直接钻进睡袋里睡觉,但抬头时,她的视线忽然被一样东西所吸引——
最尽头的巨大石碑上,镶嵌着一把石制的匕首。它小巧无比,刻满符咒,浑身都是风沙侵蚀的痕迹,却散发出一股强大的魔力,无形地吸引着露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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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着那把匕首,竟然有些恍惚,不由放开了忒弥斯的手,朝着那尽头的石碑慢慢走去,目光痴痴地锁着这把匕首。
“等等,露娜小姐……”忒弥斯想追上她,此时,却有一道身影拦在他面前。
“我有些话要对你说。”伊尔迷冷冷地看着他。
下一个眨眼,伊尔迷已经拎着他,隐入了石碑后的黑暗中。
忒弥斯被丢到了石碑的后方。他的背部撞上了石碑,脸上不由露出吃痛的表情。
“这几天露娜阿姨的种种反常,是你在背后捣鬼吧?”伊尔迷的语气冷冰冰的,“想让露娜阿姨离开我……可笑。”
不过是眨眼的瞬间,几枚念针就刺入了忒弥斯的后颈。忒弥斯的面容僵了下,梦游一般伸手摸着自己的后颈。
伊尔迷满意地轻笑了一下,说:“从今天开始,就当一具听话的傀儡吧,教授先生。”
他早就察觉到了,露娜阿姨在故意疏远他。而这一切,必然都是忒弥斯所挑唆的。
既然忒弥斯这么不懂事,那他也没必要看在露娜阿姨的面子上和这家伙客气了。
现在这家伙还有利用价值,不能直接杀了,那就做成傀儡好了。
“从现在起,滚远点,不准再靠近露娜。”伊尔迷留下这道命令,转身就走。
才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忒弥斯笑吟吟的声音:“如果我不想听你的话呢?”
伊尔迷脚步一顿。
回身望去,忒弥斯竟然手捏那根本该插在他身体里的念针,面带笑容地说:“谁能靠近她,该由她自己做选择,对吗?”
伊尔迷的黑色瞳眸骤缩。
“你到底是谁……”
他先前已猜到这个家伙不是普通的教授,可他没想到忒弥斯竟然能取出他特别种下的念针——这家伙的念能力,必然是不容小觑的水平。
忒弥斯转动着那枚念针,语气云淡风轻:“硬要说我的身份……我是露娜小姐从前的熟人。我比你更早遇见她。”
“什么?”伊尔迷的脸色沉了下去。“你在说什么……”
就在二人对峙的时候,露娜的方向忽然发出一声轰隆巨响,随即,沙漠的夜晚爆发出一阵强烈又刺目的红光。
伊尔迷皱眉,连忙收回目光,朝露娜的地方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诡异的画面。
露娜手握一柄石制匕首,目光充满仇恨地望着前方的王都遗迹。她的身上缠绕着数条红鳞的大蛇,火焰从蛇信中腾起。
“杀死……所有亚曼国的男子!”
她喃喃地说着。狂风吹动火光,她的发丝一阵飘摇。
忒弥斯愣了下,喃喃说:“不好了,露娜好像是……被千年前毁灭亚曼国的那个魔女附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