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瞒天过海-12
    隔着栏杆,牢笼出道外有一片宽阔的空间,墙上嵌着几根火把,几名狱卒漠然的听着阴暗处的动静,那些悄然逝去的生命,在他们眼里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又不知过了许久,外面也不知是什么天色了,一个貌似牢头的狱卒从外面进来,走路还伴随着“淅淅索索”的钥匙串声,一路走到里头的牢笼,执起一根解开锁头。

    奄掉的冤犯们听到动静抬了抬眼皮。

    牢头身边还有一个拿着火把为他照光的狱卒,冤犯在迷迷蒙蒙之中,猛然瞧见那抹靠近的火光,就像是映在眼中一点点放大的希望。

    原本死气沉沉的冤犯,在牢门打开的那一刻,突然活了过来,从体内横生出一股巨大力气,奋力的往外涌,一股力涌冲向前头,处于门前反应慢的人,立时就被后面挤压过来的人群淹没,有那么几个反应激灵的,运气好及时跳出窄小的牢门,免受一难。

    随着骚动引发演变成一片不可控制的倾倒之势。

    门外的牢头也没想到会来得这般突然,眼明手快的躲开这一片倾倒之势,不禁大为眼开,跟着也呆住了。

    一切发生的太意外了!

    恰逢拐角道口出现一队统一着装的红旗卫,带头的见状立时挥手命人:“快!把人都拉开!”

    红旗卫的力士把倒成一片,重叠的人又抽又拉,邱大幸运一点,没被人压倒,而是被挤在跌倒的人群后出不去,当他看着力士将一个个叠罗汉的人拉下来,只见被压在最底下的人,一动也不动。

    从发生到解救不过顷刻间,就有人交代在这牢笼。

    一名力士上前将人翻过身来,眼鼻口皆淌着血柱,翻着眼白,邱大吓得往后踉跄一步,贴在他身上的死人随之倒下,有了空间的腾让,死去的人倒在了地上。

    “报告差爷,这里头也死了人!”

    当差的经验丰富,进来查验一番,粗略的得出死于窒息的结论,随着人群波涌,倒地之人不下于十个,酿成如此惨况,当差的难辞其咎,然而牢狱死人乃家常便饭,置身于红旗卫当头的是个九品的内衙典史官,当下指使起在场的冤犯,拿他们充当劳力,让他们将尸体叠摞到墙角一边。

    并给他们做了总结:那些人太弱了,都是被吓死和压死。

    听上去就是想草草了事的意思。

    邱大虽是被吓傻了,可他清楚得很,那些丢失的无辜人命,与他们脱不了干系,他们倒好,直接推得一干二净。

    可如今自身都受着牢狱之灾,谁都经受不起,没人敢说当差的一句不是。

    为抚平人心,典史官抛出了诱饵:“要想活命就得老实听话,服从命令,有得是你们出去的机会。”

    听到可以出去,冤犯们纷纷如获大赦,心生劫后余生之感,只要能活命,有机会出去,瞬时间就能忘掉所有公正人道,不但不怪,反而还感激!

    “十人一组,叫到名的都随本差出来,接受审问!”

    大家还未兴奋太久,便又听典史官提到审问,心下又都慌了,不知当差的想要听什么才能让他们免去这牢狱之灾。

    当中的红旗卫有个稍微文气一点的人站了出来:“无须慌张,把你们所知晓的实情,如实交待了,问什么答什么,只要不说谎,就都能出去。”

    邱大就是如实交代了关于说书造谣案的所听所闻,这才得以释放,事后不久红旗卫就查到了铭宇斋头上,接着才有红旗卫联手城防军查抄铭宇斋一事。

    红旗卫隶属尚宝司,而尚宝司又成立于先帝丰乐三年,可以越过三司会审,直接向皇上请命奏报的权利。

    可自从今上登位以来,遭遇冷落,甚至到了不受待见的地步,尚宝司当家指挥使汪磊,任位以来历经了先帝和佑熙帝,到了今上在职权上受到了压制,先是负责皇帝殿前侍卫仪仗的黑旗卫,被撤到朝外看起了宫门。

    后是诸多案子的审理都委派到三司各部,不再让红旗卫接手,最要命的是整个尚宝司的财务支使用度,也被“国库虚空,节俭用度”的由头缩水了一大半。

    那怎么办呢?汪磊底下还有一群人等着吃饭,财力的缩减让他倍感捉襟见肘,最后不得以裁减大量人力手下,就譬如负责尚宝司内部用人的白旗卫,在这样的压力下,换掉正式训练过的内部守卫,转而面向民间发散消息,招揽白丁作为临时看守,价钱便宜还能省下一笔不小的开支。

    大半年来,尚宝司表面看着风光依旧,实则被架空了权柄,势力缩小,只剩个名头。

    许多对立的势力隔岸观火,就等着看尚宝司哪天解散,哪知局势逆转,现如今不但全权担任损害今上名誉的造谣谋反要案,还联同今上燕京旧部入都的城防军行动,而且这次行动红旗卫是主力,城防军作配,配合听从派遣。

    局势转变来的太快,令人匪夷所思,摸不着头脑,后来稍微一打听,原来是尚宝司的当家指挥使换了人。

    日沉西落,天色将黑未黑,周护赶在城内暮鼓钟响结束前,木牌一亮,通过了尚宝司的玄黄门。

    虽说是夏暑,却耐不住昼夜温差大,迎面而来的风夹着丝丝凉意,让周护不禁双手环抱住自己搓了搓。

    大月建朝这么多年,死在红旗卫旗下监牢的亡魂不知多少,正巧他从墙根下路过,瞬间就感到骨骼阴凉,瘆得慌,背后有种鬼使神差的力量,推着他加快了脚步,甚至在路面小跑了起来。

    他身着棕色盘领窄袖袍,可不比红旗卫多了束腰束手的皮革软甲,风吹一吹,还是显得几分单薄,眼色小心的回头向后瞥了一眼,那推移着越来越远的牢狱围墙,不知飘了多少肉眼看不到的冤魂亡魂。

    衙署的南边是白旗卫的辖区,有一个署名为陋场的场地,四方的沿墙房屋围拢着一片宽阔场地,正面建有一间主厅堂的陋室,两边分别是比陋室还要小的西南两个次间,作为水房和食堂之用。

    白旗卫派遣的守差都要在这里集合点卯,再装配上一把破铜烂铁,就可以当值上岗了。

    周护一路小跑到陋场的小门外,再放慢脚步下来,省得被人看到还以为他是被鬼追赶吓着跑,跨过门看着场地上三五成群的同僚,这才安下心来,那些都是早到,跟他一样真真实实的人。

    他微喘着气,逐步走向他们,耳边的闲言碎语越来越清晰,负责点卯的校尉还没到,趁着此刻他们正围在一块闲聊,有的胆小怕事,喜欢独来独往的,则猫在陋室里的条凳上坐着。

    周护见这三五成群的人,在火热的议论昨日说书造谣案查封铭宇斋一事,脚步一拐,就拐进了陋室。

    陋室里面搁着几条可以坐的木板长凳,还有一个大箱子,箱盖长期处于敞开的状态,里面堆放着褪了色的刀把,那是他们值差要拿的佩刀,周护随手拿了一把,看着掉完红漆的刀柄,抽出刀身一看,刀刃都卷起了边,嫌弃的合上柄壳往里一丢,又挑挑拣拣的拿了一把看着还算不错,最起码柄壳的红漆没掉完的,能找出一点新的痕迹,便不再抽出刀身查看拿在了手里。

    毕竟配把刀在身上,也只是做做样子,还没真正的派上过用武之地,真要叫他用,他也不会。

    周护拿着刀悠闲的找个张条凳坐下,困顿的打了个哈欠,不知为什么,明明睡足了时辰,也吃饱喝足了,怎么还是精神不足?他有些浑浑噩噩的发着呆,突然有个人影出现在他眼前。

    抬眸一望,来人见礼对他点头笑了笑,便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周护的目光顺着他的动向从上往下移到平视,这个人他认识,只不过关系不是很熟。

    他的名字叫李一法,五官样貌平平,身板精瘦不高不矮,总散着一股老好人的气质,就在上次散值,周护在尿急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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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队上茅房的时候,他给他让过位子,后来碰了面也都是点头之交,这会怎么对他热络起来了?

    李一法展开普通的寒暄:“听说你这几日告假回乡了?”

    周护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他还打听过他?

    “你不在的这几日,衙门里发生了好多事。”

    周护多少已经听说了一点,顿时来了精神,挑了他最关心的话问:“听说指挥使换人了?”

    李一法顺着他的话点了头,“是。”

    “那新来的指挥使是什么人?”他知道旧使汪磊不受皇上重用,所有底下的人都知道他被撤职是迟早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刚好就是他不在衙门的这几日,真是错过了最新的时事。

    因为汪磊是先帝和佑熙帝老手下的缘故,导致今上没敢重用,年纪也一大把了,又没有理由卸了他乌纱帽,就一直留着任,除了世袭的千户百户等军职,许多中上阶层的小官小吏寻摸着难以出头,处境很尴尬。

    正茫然不知所以,指挥使换人的颁令下来,可谓是喜大普奔,看到出头的希望。

    但对于他们这种无名小卒来说,谁当指挥使都与他们关系不大,只是新官上任,这下面的一些差职大大小小会有变动,尤其是他们这种政策下无奈向外招进来临时看守的白丁,那是及其的具有不稳定因素。

    李一法隐隐有这方面担忧,“担任新指挥使的大人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据说还有另外一个任职,就是统领着朝廷京师及原驻守地燕京军事。”

    “那是什么身份?”周护茫然。

    “京卫监守大都督将军。”

    周护觉得名称太长,听不太懂,不由问道:“那是几品官?”

    “大都督是当前武官最大的职称,乃是正一品武官。”

    周护惊叹:“我们指挥使都才三品!”

    李一法郑重的点点头,这衙门可是实实在在的来了一尊大佛。

    “多大年纪?”

    “听说二十有九,至今孤身一人未娶妻。”

    古人早婚,这大都督将军拖到这把年岁还孤身的,当真是世间罕有,“那他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姓林名砚,以后我们都得称之为林大指挥使。”

    周护摸了摸下巴,“他都已经有那么重的身份了,怎么还担任这小小的三品指挥使呢?尚宝司有四大卫所他管得过来么?”

    “那就是今上的用意了,圣心难测,我们如何得知?”

    周护努力消化着这个惊闻,难怪昨日那些公子哥不给他听墙角,原来新指挥使是个重量级大人物,不是议论两句就可以完事的,可不得坐下来好好说道说道。

    “既然有了新指挥使,那咱们的旧使汪指挥使去哪儿了?”

    李一法不无感叹,“汪指挥使六十多岁的高龄,被今上降旨下了狱。”

    周护瞪大眼不无惊骇,极力压低声音:“汪指挥使犯了什么罪名?”

    李一法左右瞄了两眼,确保没人注意到他们的讲话,才极小心的道:“这么隐秘的事我们如何得知?只听说是被降了罪撤去差职,如今身处牢狱。”

    话题十分危险敏感,周护不敢这么跟他议论下去,转而问道:“既然新官上任,那这几日来,你可曾见过新指挥使长什么模样?”

    李一法摇头:“不曾,倒是听说林指挥使面带半张鬼面,这个倒是在底下都传开了。”

    “什么半张鬼面?”

    这话问住了李一法,“就是...半张鬼面啊,别人都这么说,我也没见过。”

    却见周护面上的神情都凝住了。

    李一法不由奇怪:“怎么了?”

    周护失了声,思绪飘远,后来李一法嘴唇上下启合说着什么,就好像一堵无形的气墙,将他的声音完全隔绝开,什么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