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李一法尴尬,周护粗枝大叶的问道:“什么时候,也带我去吃上一顿?”
“我不是有意炫耀什么,我只是想把吃到美食的喜悦说与你知,没别的意思,我......”李一法迟疑的辩解着,却觉着越说越不对味。
周护静静地凝视他,没想插嘴。
与他的对视,李一法慢慢也不辩解,从中领悟了过来,笑骂道:“别拿我作乐!要论起吃,这一顿其实不算什么,你要想吃,过几日,我请你去吃就是。”
周护轻拍了拍他肩:“我就等你这话!下次好吃自己细细的品,不要说出来,省得引人嘴馋。”
“我不过就说那么一句嘴,倒被你怪起来了!”
“那是,罚你请我一顿,合乎常理。”
本来先一步走在前面的杨逸远,不知何时慢了下来,正走在前方,刚好听见他们的谈话,回过头来掺了一脚,“请吃什么?”
两人有来有回的揶揄被人猛地打断,李一法再次面露尴尬,忘了前面还有一人,怎么办?见者有份规则,连他也要一起请?
周护则没听见杨逸远的话似得,沉浸在话题:“那灌汤包的肉馅里,有没有下葱?”
李一法自然答道:“有。”
“那真是绝妙!撒了葱花的肉馅,方才鲜香四溢!”
“我也这么觉得!”说到吃的仍然兴致高昂,李一法不想冷落了杨逸远,想想还是开口邀请了他,“杨兄弟,届时你也一起?”
杨逸远回道:“怎么好意思,你两人去便可。”
本来也只是客套一下,谁知李一法顺着他的话微点了头,一点没有强求他的意思。
杨逸远的神色微变,随即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这点被周护眼毒的捕捉到,重复问道:“你真不去?”
杨逸远不想让人觉得他贪图他人便宜,十分要面子:“我就不去了,我还得想法子,寻思着怎么去跟别人借问笔墨,哪有时间想这个?”
这根本就两码事,周护也不想揭穿他的假话,提起笔墨的事,转头顺便问了李一法一句:“李一法,你有笔墨纸砚么?”
“都是出来当差的,哪会备这些个东西?有什么用处?我可没这爱好,平日里就喜欢吃吃喝喝,逍遥自在。”
周护并不指望会得到李一法的什么回复,只不过是替杨逸远问上那么一问,万一有什么万一,也省得日后叫他落埋怨。
再看一眼杨逸远,他面上果真不无失落。
三人一行沿着高墙下走,前方的沿墙通着一道角门,这时前面的斜侧方威风八面的迎来一位身穿白色飞鱼服的百户,身后仪仗随着几名亲近的力士,目标向着角门的方向,显然是要从角门而过。
他们这些无名小卒碰见了自然就得避让,就在迎头快碰上之际,止步卑躬着让他们先行走过,没想到那百户是个目中无人的主儿,眼看着昂首挺胸,就要穿过角门。
谁知人还没有穿过去,角门看不见的另一面竟正好也有一行人过来,两行人迎头碰面,脚下功夫未及反应,晃眼之间便冲撞在一块。
“嘭”地闷声碰撞。
就在这时,不知是哪边,经过碰撞之后,从身上掉落了东西下来,身在近处的周护低着头,正好落入眼底,看着那个带着两轴的书卷,随着落地细带一松,在青石砖地上轻铺开,露出了卷上落款的文字。
随即一抹白色的飞鱼服跪在卷宗旁边,响起了仓惶的说话声,“是卑职冲撞了左千户,还请饶恕!”话音刚落,又迅速拾起撞落的卷轴,小心合上,再往上一呈。
“下次小心点。”来人沉声说了一句,拿过卷轴仔细收好,眼都不带看百户一眼,就匆忙越过他走了。
借着深红色袍服的风,周护循着逐渐远去的左千户偷眼望去,他的身边只跟着一个差吏,还不如眼前百户的阵仗大,脚步匆匆的好似是有什么要紧事。
天色还未完全暗下,但随在百户身后的力士有两个拿了火把照路,借着火光,刚才卷轴滚动铺开的文字让周护匆匆瞧上了一眼,还是叫他给看进去了。
这要是换做别人还不一定能看进去,就譬如眼前这位莽撞的百户,真叫他打开来看也不一定识得卷上的字。
当然了,从左千户手上撞落的卷轴必定是什么秘密机要,所以百户才那般惶恐,拾起时眼光沾都不敢沾上一眼,在手的卷轴就如烫手山芋一般递交了出去,在等着左千户亲手接走的那一刻,煎熬如滚雷一般从心头碾压而过。
好在左千户大人有大量,并未与他一般计较,百户松下一口气,低头侧眼往后看着左千户走远,这才敢起身,脚下虚软,他这才想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脸上的这张皮算是丢到家了。
他的几个亲随力士倒也罢了,刚才都陪着他一块跟左千户赔罪,唯有其余过路的,停滞的无关人等。
随即复杂的目光往旁边僵硬的三人打量了一番,大都低眉顺眼还看得过去,唯有一个脸型削瘦的男子,贼眼时不时抬起,仅仅是向他瞟来了一次,叫他给碰着,立时心生不顺,凶神恶煞:“有楞好瞧的!再看我挖了你的狗眼!”
吓得那人一阵踉跄扑地,跪下身来,百户见状这才得以解气,稍微挽回了一些颜面,接着哼了一声,甩开袖袍带着人,大摇大摆离开。
斥声劈头盖脸,周护原本一头雾水,他全程低着脸,不知百户指得是谁,循着动静向下瞥去,就看到跪下去的杨逸远。
百户一走,周护伸手搭了一把,杨逸远借着他手心向上的力道,一脸不甘的站了起来。
周护安慰道:“咱们不小心撞在了人枪口上,换谁都一样,并非针对你个人,不要在意。”
杨逸远不知听没听进去,只是沉闷着点头,面上看去仍旧是一片阴郁。
他们继续贴着墙下走,周护空下心思,回想方才在卷上看到的文字,那是一卷贴着奏疏文档的卷轴,用得是公文的形式,卷轴铺开展露的正好是文书的末端,竖着排列着三四排凸显大气的字体,每个字眼笔力深厚,占面不小,但凡字体再小一丢丢,以他的距离看去,便瞧不清楚了。
末尾的原文为:建兴二年六月廿七日,奉圣旨,“送司案呈到部,所捉逆党依指挥使决断......
古代公文没有标点符号,周护大概扫了一眼,只看到了前半部分,后半部分还没来得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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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就被那百户快速的拾了起来。
但他知道,那就是归档的结案陈词,而且还是今上的亲笔,只因看到上面盖着红色醒目,“建兴王章”四个大字的批奏印章而断定。
仅仅就那一句,周护方才领悟,都说林指挥使是今上的当前红人,只没想到今上竟放权到这个地步......
整件造谣反贼的案子全权交由给他,那便是他掌握生死大权,他说了算。
周护又想起那日目睹林指挥使拿下斗笠人的整个过程,也许受到外头流传的绯言影响,他到现在都搞不清斗笠人是死于他手还是自尽,如今看来,今上完全授权给他,那他岂不是可以任意妄为,随意捏造,掩藏真相?
什么反贼斗笠人明明死于他手,说不定那“自尽而亡”的流言是他特意让人放出来的,周护越想越发如是,内心蓦地掀起一番惊涛骇浪,有的人蝼蚁偷生,而有的人权势一手遮天。
就算是林指挥使亲手拿了那斗笠人的命又如何?他有实力可以平息,甚至往外放出与真相相悖的不实谣传,让一切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在他手底下办事的人知道的,也会迫于他的权威而不敢发声说什么。
就比如他,就是那其中之一。
周护都不敢想林指挥使为什么要杀斗笠人,只因自己所处的身份阶层,那是连宣之于口都不能,稍有不慎就能招祸上身,所以他不能想。
还有那日,隐藏在半张鬼面后的那双眼睛,到底是不是瞧见他了?
越想越心慌,周护的太阳穴处突突发作了起来,他还记得很清楚,视线相撞的那一下,透过林指挥使那冷静幽深的目光,有种灵魂猛然被透穿的惧怕。
他确认林指挥使是瞧见他了,这一个想法搅得他每走一步路都像是飘浮着。
不知不觉来到陋室,心不在焉的接过旁人给他递了一把佩刀,又有什么影像在眼前晃动着,恍恍惚惚觉得那好像是一个人的手掌。
试图让他回神的李一法放下手掌,见他不为所动,无奈的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怎么忽然心事重重的?”
周护晃过神来,抬眼看到一脸奇怪的李一法,视角一转又看到旁边一脸漠然的杨逸远,目光又晃了晃,看到这世界和别人的面孔,有种忽如其来的陌生感,还有种强烈的落差令他十分沮丧。
“我想坐一坐。”说着周护呆滞地往墙根的方向移。
然而却被李一法一把拉住手臂,“别坐了,就要点卯,外面的场上已经在列队了。”
周护又木然地被李一法的一只大手牵引着来到场地上,然后又被一股脑儿地推送到队伍中,重心归位,他看着对方叮嘱他说:
“等散了值,我再来与你细究。”
周护稳了稳重心,可以感受到李一法对他的关心:“知道了,多谢关心。”
李一法则转身回到他自己的队伍。
在这片天地多年,他有时会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有种荒凉的感觉,觉得这日子过得是没意思了。
这一刻是李一法的仗义化解了他的冰冻之尺,让他觉得在这冷酷的衙门立身,并不止是他一个人,仔细瞧瞧,其实周边还有一大片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