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王剑高悬3
    凪夜一盘腿坐在高楼的天台上,身边缠绕着一片稀薄的雾气。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一直持续的大雪在今天终于停了,云层散开、天上洒下没什么温度的阳光,算得上是严冬里难得的好天气。因此出行的人数变多,凪夜一不想挤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头,索性上了天台。

    “说来也是呢。”雾气极其怪异、像是从卡壳磁带里传出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人类这种光是靠近就会衍生出一堆麻烦的,还是躲着走比较好吧?”

    凪夜一注视着下方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轻轻“嗯”了一声。

    可以的话,他不太想受到他人的帮助。

    接受帮助、触发规则,意味着他要接受一个未知的要求。普通的愿望还好,可大部分人类许下的愿望,都是不普通、甚至十分棘手的,为了完成这些愿望,他需要付出巨量的精力与时间。

    他去过不少世界,也完成过不少这类的请求。摸索到现在,找到的最便捷、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离人类远点。

    毕竟他无法抵抗身上存在的莫名其妙的规则,就像他至今不知道这个应该算是他异能的东西为什么会讲话,声音还那么难听。

    他在心里考虑很失礼的事情,雾气浑然不觉,学着他的样子长出透明的手脚坐在天台边上,问道:“接下来怎么办?白银之王也打不开狱门疆,这个世界没有其他人能打开了吧。”

    凪夜一:“……好像是这样。”

    三天前,从吠舞罗逃出去的那个晚上,他潜入了白银之王的飞艇——天国号。

    来到这个世界两个月有余,凪夜一四处搜集信息,从中迅速摸清了世界另一面的构造。

    一块石板,七个王。最初之王白银发现了那块石板,藉由石板获得不死不灭的【不变】之力,而后石板选出其余六王——在总结出这条信息的瞬间,凪夜一就将目光锁定在了这位源初之王身上。

    源初之王,一切因果的起源,理当拥有优于一切的力量。

    若这样的王都无法解开狱门疆的封印,那这个世界应当没有其他王能解开了。

    “不过,白银不是说了么?”雾气的双手撑在身后,“让你去找其他王试试。嘛……虽然也不能抱太大希望就是了。”

    凪夜一凝望人群的动作顿了一顿。

    雾气也顿了一下,“转头”看向他,问道:“确保万一问一句,你还记得还有哪些王吗?”

    “……记不得。”

    “不是特意去调查过了吗!王、石板、氏族之类的!明明是脑子好用的类型不要舍不得用啊!信息要好好记在脑子里啊!!”

    凪夜一不愿面对地移开了目光。半晌,他道:“动脑子很累啊。”

    “嘛,你没有干劲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雾气叹了口气,“接下来怎么办?去下一个世界吗?”

    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凪夜一难得打起了精神。他坐直身体,左顾右盼了一下,从高挂的太阳看到陌生的天台,再到下方遥远的人流。

    ——遥远。

    脑海中浮起这两个字时,少年慢慢眨了一下眼睛,瞳中浮现一丝亮光。

    是的,遥远。

    他现在坐在很高的建筑的楼顶,建筑外层装嵌着特质玻璃,正清晰刻印外界的一切景色。今天天气晴朗,凪夜一往下看的时候,能看见玻璃边缘散射出来的流光溢彩的阳光。

    他喃喃道:“这个位置……很合适啊。”

    从这里跳下去的话,会很像鸟吧?在四面八方的玻璃镜子中、自在飞翔的白鸟。

    凪夜一握住胸前挂着的狱门疆,将身体向前倾了一点,估测从这里到地面的距离,柔白的发丝在高空温和的风流中轻轻飘动。

    雾气诧异道:“诶?在这里?就现在?”

    凪夜一站起来,笃定道:“就现在。”

    雾气跟着抬头看他:“你不等十束了吗?他还没有许愿吧?”

    凪夜一攥紧狱门疆,掌心挤压着方块一团死肉般的诡异触感。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我等了两天……他没有来找我。”

    临走之前,他曾在房间的地板上留了字——那是特意留给十束的,能最便捷找到他的方式。

    “对方没有许愿的想法,那我走掉也可以吧?”

    “心急的家伙。规则里【死了以后能去往下一个世界】这一条是让你安安稳稳活到寿终正寝,不是让你做这种事的好吗!”雾气吐槽完这句,把拟态的手脚收了回去,化成一片轻柔的白雾,以保护的姿态重新缠绕到凪夜一身边,“不过你想逃的话,那就逃吧。顺便一提对面是医院诶,你要不要换个地方跳?”

    “没关系的。”凪夜一苍翠的双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摔死以后,不到一秒就会消失,不会有人发现。”

    “我的意思是明天会有‘xx医院疑似苛待病患致其跳楼’这种新闻啊混蛋夜一!!!”

    它的呼喊声被急风迅速抛在身后,少年踏出天台,一跃而下。

    *

    医院走廊吸烟区,周防尊背对着窗户靠着墙,叼着烟盯着天花板出神。草薙在他身边打电话,手中夹着的烟已经燃掉一截。

    烟灰掉下来的时候,走廊那头的门被打开,又关上了。

    十束多多良双手揣在外套口袋里,远远打招呼:“King,草薙哥!”

    “噢,出来了?”草薙挂了电话,顺手把指尖的火星掐掉,也冲着他招了招手。“怎么样,千岁的伤?”

    十束的眉毛耷拉着,一副很无奈的神情。

    “还好不是很重。”他摊了摊手,“脸上有擦伤,还有就是右手骨折了,要养几个月。接下来的几次吧内大扫除,草薙哥要给他放假了哦。”

    草薙笑骂一声:“嘛……玩弄女人感情的家伙,是该长长教训。”

    十束多多良弯起眼睛。

    “安啦,安啦。这次受了伤,他估计要安分好久了。”他望向草薙,“草薙哥,刚刚的电话……”

    草薙把终端屏幕翻给他看。

    “完全没进展,像人间蒸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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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样。”三人之中长相最可靠的金发青年说道,“没准已经跑远了吧?穿着病号服还能从东京跑到镇目町来的,应该也不太用人操心。”

    “小鬼一个。”

    周防尊叼着烟含含糊糊地评价道。

    “King说得对!再怎么厉害,也只有十三四岁的年龄,如果在上学的话还只是初中生呢。”十束忧心忡忡地道,“而且不知道怎么想的,他好像很喜欢往危险的地方跑,真的很让人操心啊。”

    周防尊说:“从你脸上看到这种表情,真是少见。”

    十束意外道:“诶?是吗?”

    “毕竟你这个没责任心的散漫家伙,忽然有一天带个小鬼回来什么的,有点吓人啊。”草薙说,“不过,你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小鬼是不是太关注了?”

    十束闻言,露出一个八颗牙的标准笑容:“啊,这个啊。人的一生中偶尔不是会有那种时刻吗?像本能一样的东西。”

    草薙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哪种时刻?”

    “看见一个人的时候,自然而然明白了自己该做的事。”十束用轻柔上扬的语调说道,“我第一次见到King的时候,就有这种想法:‘我要一生都追随这个人’之类的。看见夜一君的时候,总觉得不能让他再这么在外头跑下去,所以把他带回来了。”

    “这算哪门子本能啊。”草薙毫不客气地照着他的肩膀来了一下,“与其想这个,还不如想想找回来以后的事情。养一个普通的孩子要考虑的事堆起来比山还高……不要摆出一副轻松的表情啊!”

    十束“哎呦”了一声,揉了揉肩膀。

    “嘛,总会有办法的。”他的话题拐了个弯,“不过,我总觉得夜一君是个很好的孩子呢,听话又能干的那种小大人……King也这么觉得吧?”

    周防尊的眉头皱起,一双金瞳困惑地垂下来,盯了真情实意的十束一会,他才道:“你,不适合养孩子。”

    十束:“诶?”

    草薙抓了一把头发,为吠舞罗的未来感到了深深的担忧。

    “尊和那孩子,根本没见过面啊……”

    十束笑着说了声“抱歉”,也走到草薙边上靠着窗晒太阳。这段交谈之后,他们谁都没再说话,只一起等还在病房里头的八田和镰本出来。

    走廊的窗户开着,处于侧方的住院楼内很安静。微风吹拂青年略长的头发,虽然温度依然冷得刺人,但对于赤之氏族的盟臣来说,确实刚刚好、有些凉快的温度。

    夜一君现在在做什么呢?

    身上应该没带钱吧。有没有吃饭呢?

    他心中想着,转过身试图把半开的窗户拉大些。

    草薙不知道在处理谁的讯息,一直低头看终端;周防尊靠着墙,看上去快要睡着了。十束多多良将手放到窗框上,不经意间一抬眼,在这个难得的好晴天看见了足以让他血液凝结的一幕——

    “King!!!!”

    ——与凪夜一的第二次见面,比起第一次的恐怖程度呈指数级爆炸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