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王剑高悬5
    不出意外的,凪夜一住院了。

    医生给他的诊断是严重营养不良,而他自检下来的原因,是无节制的世界跳跃带来的严重反噬。

    比起虚弱的外在,更大的问题是对法则的抵抗能力。虽然修复损伤之类的基本功能还在,但在这样下去,面临被法则撕碎的结局也不远了。和雾气说的一样,他必须停下来休息了。

    凪夜一已经很久没休息过了,不是在找人就是在找人的路上。

    对他来说,最能称之为休息的时候是一切难题都被抹除、等待目标前来的路上;最平静、平静到连疲劳感都离他远去的时候,是又一次失败,坐在原地挑选自己死法的瞬间。

    对于死亡,凪夜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按照他的活法,大多数时候死去和活着其实根本没什么两样。如果有人站在他面前说要取走他的性命,他一定连连点头,欣然同意——不过,那要在解开狱门疆的封印之后。

    少年捏着这颗骰子大小的六面体,对准天空,像玻璃珠似的转了转。

    狱门疆一转,上面的眼睛也跟着转。灰白眼眶中璨璨的蓝色汇成一条模糊的线,有那么一瞬,倏地焕发出人眼一般鲜活的色彩。

    凪夜一的心脏重重一跳,狱门疆从他僵硬的手指中掉下来,重新挂回胸口。

    他呆愣地坐了好一会,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少年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撑着窗沿大声叫道:“雾气!!”

    雾气一副醉汉睡觉被打扰的语气:“哎。又怎么了?”

    凪夜一说:“我要走。”

    雾气好像傻眼了,好半天才问道:“你要去哪?……不对,走什么走!这这才几天?你给我坐下!”

    凪夜一被雾气按回轮椅上。他刚刚做完检查,向护士小姐承诺可以自己回病房,刚走出检查区,轮椅的方向一转,拐向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我得走了……已经够久了。”他的神情有些焦躁,指尖神经质地扣紧轮椅扶手的缝隙,“他还在等我,我……”

    “连里面是什么都不知道,随随便便就开始用‘他’称呼了吗?”雾气往他发热的脑子上泼冷水,“好好待着。你答应过十束的,要乖乖地待在医院。”

    凪夜一坐了回去,身体在走廊的寒风里微微发颤。

    雾气提起了一个名字,令少年的注意力稍稍转移,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一道纤细的身影。

    而后是对方总是挂在脸上的微笑、安定无拘的声线,每次听十束说话时,心中挥之不去的焦躁与郁气都会自然而然地消失不见。

    “十束……”他重复了一遍,自言自语道,“他今天什么时候来?”

    雾气打了个哈欠:“那你要失望了。今天是八田来。”

    凪夜一顿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十束昨天告诉他今天有事来不了,会让八田过来看他。

    少年唇角微抿,转动轮椅离开了这个角落。他的病房在八楼,离电梯还有一段距离,默不作声地走了一截,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后,他的轮椅被人一把拽住了。

    滚轮回退的瞬间,凪夜一眼底划过一道尖锐的冷意。受他意志影响,周身浮现稀薄的雾气,并隐隐有凝成雾刃的征兆——在看到是谁拽停他的轮椅时,这份遵从本能竖起的尖刺僵在半空,尚未成型的恶意戛然而止。

    八田站在他身后,被他恐怖的表情吓了一跳,暂时没想起来发火,而是干巴巴地道歉:“抱、抱歉,我以为你听见我叫你了……”

    很快,他的歉意拐了个大弯,变成了恼羞成怒:“……话说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刚刚我可是去你病房扑了个空又跑出来找了你好半天啊!生病了就好好待在病房里头,没事不准出来乱跑啊你这个臭小鬼!真让人操心!”

    他语气很不客气,边大声说教边推着轮椅走,动静之大吸引了不少陌生人的注意,随后都被八田神情凶恶地挨个瞪了回去。

    凪夜一低声道:“抱歉。”

    八田剩下的说教顿时卡回嗓子里。

    他好像没想到凪夜一会这么坦率地道歉,差点咬到舌头,好半天才别别扭扭地道:“算、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一路进了电梯。八田盯着少年一头很顺的白毛,忽然问道:“说起来,你是不记得路吗?”

    凪夜一道:“记得。”

    “哈?”八田一脸不爽,“既然记得路干嘛摆出一副不知道该往哪走的表情啊!”

    凪夜一:“我没……”

    “嘛,也没关系。”

    他的解释刚开了个头就被八田打断了,攥着轮椅扶手的手掌微微一紧。背后没心眼的特攻队长丝毫没有打断人说话的自觉,一脚蹬开病房虚掩着的门,拿出‘成年人的度量’,开口为小小的事件画句号:“总之回来了就行,下次记得不要乱跑。你自己能站起来吗?要不要扶?”

    一只手递到面前。

    八田对同伴一直没什么脾气,发过的牢骚转头就忘,遇事也不会真的发火,底线宽容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某种意义上可以称作吠舞罗同伴爱最猛烈之人。

    凪夜一搭上了他的手。手掌不大,温度偏高,像是一团干燥的火焰。

    他上了床,安安静静地盖上被子躺好。八田正在摆放自己今天探病带来的东西,手上不空嘴也没闲着:“你吃饭了没?”

    凪夜一盯着医院一成不变的天花板,冷绿的眼瞳中沉着一片死寂的倒影。听见八田的询问,他轻轻“嗯”了一声。

    “啊?”八田不可置信地转过头,“那我带的午饭……算了我自己吃也行。”

    他把手里相当有个人风格的探病餐品摆上桌子,一边很有兴趣地问道:“我从草薙哥那里听说,你是权外者,和安娜一样。刚才的雾气是你的能力吗?要怎么用?”

    躺下来以后,凪夜一就不怎么想说话。但他还是回答道:“放出来就可以。”

    “还挺便捷。”他评价道,“就是看着挺弱的。嘛,不过你也不需要能打,尊哥草薙哥还有吠舞罗的那些家伙会保护你的。”

    “说起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直没问你。草薙哥也没有要问的意思……”他回过头,语气变得很危险。“你是被哪个混蛋推下去的?”

    他的瞳色与十束的瞳色相似,盯着人看的时候却会泛出截然不同的凶光。

    凪夜一沉默地移开视线,决定撒一个善意的小谎:“已经解决掉了。”

    托他的音色与惯用语气的福,这句话听起来轻飘飘的,有点奇异的漠然。

    八田见过他往人刀上撞的“壮举”,明白他不是普遍意义上的好茬,几乎立刻就对这句话深信不疑,凑过来重重地薅了一把他的脑袋:“哈!可以啊你这家伙,很能干嘛!出院以后要不要跟着我学啊?”

    他朝自己比了个大拇指,然而凪夜一被压在枕头里抬不起头,什么都没看见。

    少年的头发被揉得很散,凌乱地散在苍白的枕套上,像是一抔细细的雪。八田按下去那一下是什么样,过了好几分钟就还是那样。

    凪夜一没爬起来,晕头转向地倒在床上,满脑子盘旋着一个疑问:我们很熟吗?这是在干什么?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头。

    这是八田第一次来探病,按照十束的指示,他要在病房里待一个下午,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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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凪夜一说话。

    起初他对十束提出激烈的抗议,被草薙按头镇压后不得不答应下来——为了打发时间,他带上了一堆充当消遣的东西,其中就有游戏机。结果到地方以后发现凪夜一竟然是个挺听话的小鬼,打发时间的活动中自然而然带上了他一份。

    在忍受了近半个小时的音波骚扰后,凪夜一被八田拉起来打游戏。

    他手里握着陌生得好像从来都没碰过的游戏机,看了一眼旁边摆好架势的八田,意识到了一件事:得学。

    学习意味着要动脑子,而除非必要情况下,凪夜一根本不想动脑。

    他盯着游戏启动的界面,纤白睫毛之下,冰绿的眼瞳中泛起几分阴郁的冷色。

    好麻烦。好吵……

    真的好吵。

    要不赶出去吧?虽然耳膜受伤了也能自己修复,但再怎么说这个音量也超限了。

    “马上开始了啊。好好跟在我后面!”

    凪夜一沉默地点下按键。

    没走两步,被红圈锁定,暴死了。

    “哈——?!”八田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嘲笑,“你是没打过游戏吗?你家里不让你玩?嘁,凑过来点,我教你!”

    虽然说着是让他凑过去点,但实际情况是八田一把把他的手拽了过去。

    凪夜一被他潦草又饱含激情的教学摧残了一会,游戏机的使用权重新回到他手上。八田朝他的肩膀拍出鼓励的一掌:“嘛,你学会怎么逃命就行。剩下的交给我就……喂!”

    见凪夜一被他一巴掌拍了个趔趄,他脸色大变,一把把人捞回来:“你真是弱得可以……出院以后要好好吃饭啊!”

    凪夜一感觉有点头晕,有可能是累的。明明只是普通的活动,甚至没有移动的需求,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比杀人还累。

    旁边八田的体温高得像个火炉,隔着小半米都觉得热。不如说,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感觉到过冷了,一团温和的温度始终环绕着他,尽职尽责地为他抵挡冬日凛冽的寒风。

    他点按着游戏机的按键,上手了一会,飞快熟悉起来。

    Boss在前头飞,耳边是八田抑扬顿挫的教学:“往左边躲!好——拉过来……看招!——可恶,被躲开了……再来!喂凪,别往那边跑啊!”

    凪夜一又绕了回来。他操纵的角色使用盾和短剑,架起盾以后双手短暂地离开了操作键,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有点恍惚。

    以前我也和谁做过这种事吗?

    少年的双瞳失焦,短暂地走了一会神。恰巧屏幕上角色的护盾技能结束,八田残血的角色打出来Boss 的红血大招,短暂的读条结束后,两人暴毙,屏幕上闪出Game over的字样。

    ……啊,结束了。

    在八田的怒吼声响起来之前,上涌的困意先击倒了他。

    凪夜一手中的游戏机落地,身体往旁边一倒,靠着八田的肩膀滑了下去。

    八田:“可恶!!!——诶?”

    他发现了肩膀上多出来的重量,被忽然失去意识的凪夜一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检查了一番才发现是睡着了,费解地皱起眉头。

    “太弱了,真是的。”

    口中这样抱怨着,他手脚麻利地把人搬运到床上摆好,盖好被子,抱着自己的滑板出门了。

    到医院楼下的时候,他接到了十束的电话,终端那头传来青年的问候:“辛苦了八田酱。夜一今天怎么样?”

    八田在阶梯面前站定,抱着滑板看看天,回想了一下这一个下午的经历。随后,他露出了一个自信满满的笑:“放心吧十束哥!他一下午都开心得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