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有清香妆于室,锦衣玉食显世家。渐粉碧桃林中若隐似藏的院落,重花半掩的牌额名为:静夜居,两侧悬联曰:兰芝立室静生香,泱泱长流夜潮平。
燕堂笑问:“看着门对上的字迹与题中期祝,此联对可是辅院长为兰泱所提。”
释惟略有了点笑意,点头道:“便是不看这些,只她那性子,能想着给住的院子起静夜居这名,都算她格外用了几分心思的了。”
常乐与周连青对视一眼,悄声拉着子斐与他一起落在后面,几人鱼贯进了大开的院门,穿过二阶二品青白玉筑成的游廊。
看着院中错落着各色懒洋洋随秋风摇曳的风信子,燕堂轻赞一句:“潋滟丹霞百色鲜,春风报信香满院。这满园都是纯观赏性的风信子居然都是二阶三品,当真难得!
可惜,现在只能略观其鲜色而无香味可赏,否则风和日丽时在此花间品茗,实乃一大乐事。”
这却是因着现在不是它们活跃的时节,是以花丛浓浓却闻不到半点香气来。
仲慕姿态难得端正,以更小的声音回燕堂:“难得是难得,可只怕是没咱们盛景院来得自在。”
燕堂莫名道:“怎么感觉怪怪的?我还以为是因为兰泱,你们一路才越来越寡言的,这样看着又不像,你们这是怎么了?”
说话间已接近正房,燕堂看着对自己挤弄眉眼的仲慕,还未等到回答,内中一温和的声音带着些喜意透过房门,轻响在几人耳边:“今儿你们几个都来了,这是还有新客呢?巧芳、巧落,快些开门,巧萱快快引客上坐。”
子斐抿了抿唇,松开拉着常乐的手,环上她的腰,常乐牵住他另一只手安抚的捏了捏。
正房门口立着的两个练气五层修士这才恍然发现有人靠近,忙向释惟等人见礼,并手脚轻快的将半掩的房门打开。
他们一入正房,燕堂略看一圈,只见堂厅布置的简雅通透、活泼明快,各色摆件器物竟都无一在二阶二品之下。
尤其地面他看着还像是由一整块二阶三品极品渐粉白玉炼制出来的,是一整朵花瓣饱满繁复如有千层的碧桃花。
本是半阖花瓣的碧桃花在他们进来时徐徐展开,眨眼开成最绚烂艳丽的模样,一股清幽的浅香随着花朵绽放而铺散满室。
燕堂心中一阵轻快之意蔓延开来,精神更加清明了些,这时一着缃色团花暗纹窄袖上襦,浅石英色缀绣蕉叶纹下裙,外用一群青蓝丝带系着石榴红腰裙的随侍练气七层女修,从左厢精巧的隔扇后快步笑迎出来。
此名唤巧萱的侍女对着几人敛衽一礼:“诸位长老万福,请随我来。”便偏身向后引燕堂一行绕过隔扇向内行去。
燕堂带头跟在侍女身后,转过左侧隔扇来到左侧厢内,他透过半卷起翡翠虾须软帘的花罩,隐见层层缤彩帐幔悉数被卷起的红玉嵌黄杨象骨雕花架子床上,
斜坐着一位头绾凌云髻,发间点缀着恰到好处的华贵灵饰,身着外罩着缀绣凤鸟纹边暗花对襟宽袖襦衣的织金金缀绣彩纹蝶戏南枝齐胸宽摆襦裙的美妇人,她正动作轻巧的整理盖在兰泱身上的纱被。
不过燕堂也只略看了一眼,注意到其服饰虽都是二阶六品极品的灵器,可实际只是筑基初期修士,灵息波动还浅浮不定,于是,注意力就被床尾立着一个与这暖香浮动、精巧华贵之地恍如两极的修士吸走。
只见她随便用一根灵木簪挽着个单髻,上身着简便黑色箭袖莲花暗纹及膝服,下身同色裤子被一色长靴整齐裹紧,显得精气干练,最重要的是,她还是个灵息深敛的筑基二层修士!
她抱着一把沉稳内敛,竟让燕堂一眼看不出品阶的黑剑,微阖双目半靠在精致的床尾上,似浑不在意外界动静,他们的到来好似丝毫没有引起她的一丝注意。
燕堂心中一紧,那丝不由自主泛起的轻松闲散褪去,暗忖:‘此人甚是危险!’这一院精奢华靡不过是略让他赏玩悦目两分而已,只这或是随侍的筑基女修,着实让他窥见了姬家悄然显露出的冰山一角。
余者他也无心再精细打量,跟着就被巧萱引去侧厢就坐。几人方一坐下,另有两个练气六层的侍女已将飘着袅袅清香的二阶三品灵茶、灵果点心一一奉上。
不过一会,那美妇人搭着一衣着颜色与巧萱略有不同的侍女之手,就从内厢暖阁如行云般款款而出,几人起身见礼道:“洛清真君尊好。”
仲慕并常乐、子斐、周连青和燕堂同她道:“吾等擅自随访,切勿见怪。”
洛清姿态婀娜大方的回以一礼,遂笑言:“我之前且说过,你们同泱泱那么好,虽说我们且都是筑基初期修士,便让我占些个辈分上的便宜,你们随她唤我一声叔母。
怎得一个个的几日不来就罢了,还都随了阿惟的犟性子,一口一个洛清真君,唤得这般生分?”
释惟几人面面相觑,常乐笑道:“洛清真君说笑了,正因我等与兰泱是好友,又因您的实力当得起这样一声称呼,这才更加要唤您一声真君,以略聊表敬意。”
洛清玉指一伸,远远点着常乐笑眯眯道:“哎呦~常乐你这张嘴呀,让我说你什么好呢。罢了,即你们喜欢,那就这样叫我,不过,可不许挡着不让我亲热你们。”
说着略过此话看向燕堂问:“那您是?”
燕堂觑了一眼常乐他们,上前一步揖礼笑道:“洛清真君唤我燕堂便可。今既出关,特来看望兰泱师妹,还望洛清真君勿要怪在下不请自来之罪。”
洛清和声连说:“你就是泱泱常提起的燕堂师兄?你肯光临寒舍来看看她,我可欢迎还来不及呢,怎还有怪罪之说!且快快坐下,一道品赏些茶果再说~”
又再看向常乐笑得更是和蔼了两分,在子斐将要牵上常乐之前,款步上前率先拉住常乐的手,一手拍着她手背笑道:
“好孩子,别说泱泱见天的把你挂在嘴上夸,我前儿一见你呀~也觉得有缘,就像咱们上辈子就是一家子似的!
我可天天都问阿惟你怎么没来这坐坐呢,今日难得见着,咱娘儿俩必得一块儿坐着,好好亲热亲热,且让他们凑一堆坐着去吧,那些醒神凝灵的点心茶果也亏不了他们的嘴。”
边说香臂就挽上了常乐臂间,轻缓又不容拒绝的拉着常乐去了上坐,要与她肩挨着肩,不留一丝间隔的一道在二阶五品黄杨木襄青白玉镂空雕碧桃花叶的罗汉床上坐下。
常乐面上挂着十分甜美的笑容,手下却巧劲一施化为恭敬扶托着洛清小臂,扶着她在罗汉床那精美细软的碧桃花软垫上坐下。
口中笑道:“洛清真君好意本难却,可一则洛清真君即为长,我实在不好逾矩。二来...”
她面上恰时挂上晕红,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瞥了一眼面有不愉之色的子斐,轻声道:“二来洛清真君见谅。
我同夫君在密境中总是聚少离多,过几日后我又要撇下他闭关而去,现在实是离他半步不得的。”
洛清面上笑意有些收敛,那边仲慕不料常乐这般说话,又坐在子斐前座,正见她瞥来那一眼,顿时一口茶噎在喉咙中!
好容易才忍住惊堂大咳之声,以袖掩口小声‘咳~咳~’两下,努力清了清嗓子,这才保住一派堂堂玉立的风度。
那边厢子斐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唇角轻勾,也不知笑的是哪一件事。
而洛清在仲慕的两声轻咳之下,整理好面上笑容,复又温和拍了拍常乐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发髻间瑶翠轻鸣,耳间珰环相击,款笑揶揄:
“嗳~我实在是跟不上现在小年轻的新潮了。在我们这一辈,哪能轻易这么自在的夫君来、亲密去的?我是真的老啦,该是退下的旧浪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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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乐笑更是软和:“且看您说的,不过是在下夫妻粗陋,比不上您与初辉真君之间的雅美罢了!咱们这般寻常坐着说话,亦是亲密无间的。”
在洛清放手之下,常乐顺势退到子斐身边坐下,自然的吃下子斐及时递到嘴边剥了壳的玉果。
燕堂眉角抽了抽,忙问洛清:“洛清真君,不知兰泱现在状况如何,可有醒来迹象?”
洛清一手搭在小方桌上,闻言黛眉微蹙,面上笑意褪去道:“并未。方才我遣人将她大伯昨儿请人炼出的二阶九品极品的唤神盐酮丹取来催服下了,可这小两个时辰过去,也并未见出效果来。”
厢房内气氛一时安静下来,良久,释惟起身与洛清道:“洛清真君,在下想去给兰泱再念一念心经,配合上极品唤神盐酮丹说不定能有些效果。”
洛清笑道:“也没白亏泱泱惦记,阿惟真是有心了。你们且多坐一会,替我在泱泱耳边好好说说话,我也好去松快松快!”
说完叹了一口气,抬手撑着方几站起身来,对身边侍女挥手道:“巧妍,让她们将门窗具推开,各色帘子也都拉开透透气吧,你们在里外好生伺候着。”
一旁上襦为云门青,下裙是天水碧,一胭脂红丝带系着芙蓉橙腰裙的侍女应下,洛清同释惟几个点头示意,这便绕过隔扇去了。
内间暖阁一直没有动静的黑衣女子亦无声息的跟在她身后,经过常乐时,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遂去不见踪影。
常乐见侍女们分站在各处,于是清声道:“吾自在惯了,尔等且在外候着吧。”
那些练气阶女修相看不语,名唤巧妍的侍女上前正要开口,常乐见她们无有退去动作,袖手一挥,女修们还未及反应,便被一阵灵风送到静夜居外去了。
等落地站稳,一个个具都不敢再进,巧妍咬咬唇道:“你们在此候着,我去找夫人。”见余者点头应下,便甩手步履匆匆而去,而在内听到的几人皆不甚在意。
释惟还大大松了口气:“终于走了,我每次见着她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偏我每次在时她带着那黑衣修士从来没离开过半步,搞的这屋子里我常觉烫脚的很,根本呆不住,还好兰泱不像她!”
周连青道:“眉眼间却有三分相似的,不过洛清真君气质偏妩媚些,眉眼便更显艳丽多情,兰泱多是单纯天真之色盖过艳丽张扬的长相。”
仲慕撇了撇嘴道:“据说含丹虽偶而会去她外祖家小住,但到底也是这洛清真君带大的,你们还别说,我觉着含丹倒有几分像她的。”
燕堂则来回看着常乐打趣道:“也不知我们常乐哪儿入了这尚不知名姓的洛清真君的眼了,看这样子,竟是被她看上了呢。”
常乐还没说话,子斐眼风一撩道:“看上便看上,难不成她看上了就要是她家的不成?
打蛇随棍、见缝就钻!我这么大个人在中间杵着呢,竟眼不能见,半点分寸不知!”说着薄唇紧抿,颇觉生气。
常乐拉着他道:“我们不同她一般见识,若不是兰泱,这也向来见不着的人,犯不着生这起子气的。”
仲慕左右看来看去,问释惟道:“滚滚呢?它昨儿不是跟你来看兰泱,你说它不愿回去,要在这留一晚,这会子怎得不见影儿了?”
释惟看着暖阁花罩道:“这不是出来了吗?”果然花罩上窜下来一个小影子跳上常乐肩头,不正是滚滚嘛!
周连青伸手揪着滚滚抱住道:“小没良心的,这边还央我废大力气帮你炼丹呢,转眼就被这儿迷得不见了踪影,说好的给我当牛做马呢?”
滚滚小爪子胡乱拨开周连青捏它鼻子的手指,眨巴着绿豆眼看着常乐,同他们传音囔囔:
‘常乐姐姐,兰泱娘亲说你要去给兰泱姐姐当小嫂嫂吗?那阿斐哥哥和我怎么办,一起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