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我再也没在陆显之的记忆里看到过裴玠。
随着出征仙界的日子临近，整个魔界混合着紧张与期待的气氛。陆显之变得更加忙碌，肉眼可见地憔悴了许多。
我本以为陆显之是在仙魔大战时身受重伤导致的神识受损，只是不知他到底是站在仙界那边还是魔界这边，毕竟他做墙头草的熟练程度，让人很难看出他的真心。
开战前一周，上官凌音最后一次召见陆显之。
与三周前罗煞山誓师大会的意气风发相比，此时的上官凌音散发着阴沉而又危险的气息。如果说之前的她是一只慵懒矜贵的波斯猫，现在更像一只伺机而动的饿狼。
上官凌音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为清冷的面容添了几分邪气。长发如黑色的瀑布般垂落在肩头，几缕发丝绕在指尖，明显看出她有些不耐烦。
陆显之走进大殿的时候明显有些紧张，他最近越来越害怕面见上官凌音，之前是巴不得每天缠着上官凌音，如今是要在魔宫外面焦虑地徘徊十分钟才敢进殿。
他垂首低眉，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朝王座恭敬地行了一礼，“魔尊，您召见我有何吩咐？”
上官凌音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陆显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陆显之，大战将至，你可有信心？”
陆显之抬起头，直视上官凌音的眼睛，铿锵有力道，“魔尊放心，我定当竭尽全力，为魔界而战。”
上官凌音微不可见地轻皱眉头，“你可知道，这场战争意味着什么？”
陆显之迟疑了一会，抬头道，“这场战争关乎魔界的生死存亡。我们必须取得胜利，否则魔界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上官凌音对此不置可否，随意把玩着手中的珠串，“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陆显之仿佛经历了很久的心里挣扎才下定决心，“魔尊，请允许我此次为魔界而战。”
“你跟了本座这么久，明知本座不会同意，又何必提出这个请求。”上官凌音歪着道道，“无论你之前如何，一旦在仙魔大战时选择为魔界而战，你可知这代表你将与仙界彻底决裂？”
“魔尊，不，姐姐，我只希望你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陆显之眼神中隐有泪光，“我不想再与你分别数百年不想见。”
上官凌音轻笑一声，“不必如此，你背后做了什么本座都知道，只不过看在你愚蠢无知受人蒙蔽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陆显之愣在原地。
我感觉上官凌音变得陌生许多，现在的她对陆显之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刻薄。
“这个问题本座只问你一次，走这条路，你可曾有悔？本座跟陆家承诺过，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回归仙界。”上官凌音从王座上走下来，陆显之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从上官凌音的话中，我品出一些不同的意味，谁能想到表面上魔界和仙界势同水火，背地里魔界之主却和仙界的修真门派仍有往来？
即使她和陆家关系不错，可是为什么陆显之会是上官凌音的弟弟？生魂的记忆和陆显之的记忆，究竟什么是真的？
陆显之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上官凌音会问这个问题，他犹豫了一下道：“说实话，我确实后悔过，因为这条路实在太难走，我......”
上官凌音打断了他的话，“不必多说，本座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陆显之比上官凌音高了一头，两人面对面站着，从侧面的轮廓上倒真有几分相似，高挺的鼻梁，精雕细琢的无关，下颌线的弧度都近乎一样。
上官凌音伸手摸了摸陆显之的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柔光，“回仙界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突然就被弹出了陆显之的记忆，只觉得整个人头晕目眩，神魂都开始有些不稳。
想必是上官凌音施的法术导致陆显之神使受损，再加上陆显之万万没想到上官凌音会对自己下手，郁结于心不得解，双重因素之下一直未曾苏醒。
现在千年血玉为他修复了神识，我又带他重新梳理了一遍记忆，想必也快醒了。
“噗”躺在病床上的陆显之突然吐出一口暗红色污血，苍白枯槁的面容此时有了一丝暖色。
我慌忙躲开，我不想浪费自己辛苦修炼的灵力给他清洁，正想喊陆掌门他们过来，却听见陆显之在背后唤了一声。
“姐姐。”
我心中一惊，以他的修为绝不可能认出我。
陆显之却仿佛犯了梦靥，一直不停地念叨着，“姐姐”，“对不起”，“姐姐”......
我从他的记忆中并未看到他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毕竟他私下做的事情也没瞒过上官凌音，最后一幕上官凌音拆穿他时，他也没有露出窘态。
或许答案在那段断层的回忆里。
陆显之仍在低声唤“姐姐”，我索性占了这个便宜，拉着他的手应了声，反正本来我就是他的姐姐，他也不算吃亏。
正当我沉浸在弟弟带来的温柔乡时，忽然感觉手中一紧。
“你是何人？”陆显之一脸警觉地盯着我，反手便要使法术。
“不要误会，我是陆掌门特地请来为你疗伤的，你昏睡了五百年之久，他们担心坏了。”我连忙从榻上起身，摆摆手道。
“五百年？”他狐疑地看着我，我连忙传音给陆掌门，话音还没落，陆掌门便用传送符出现在了房间内。
他不敢置信地拉过陆显之的手臂，开始探查灵力运转情况，脸上已是热泪纵横，铁汉柔情也不过如此。
老头这次没骗我，我真的可以通过治疗吸收对方的灵力。陆显之虽然神识受损，灵力却没多少损耗，仍然维持着他受伤前的水平。
“多谢祭姑娘，老夫本以为死前都见不到徒儿醒来。”陆掌门抬手作揖，这礼我却也受得起，老头的辈分比重华上仙还要高几分，我作为唯三的徒弟，在人界应当可以横着走。
“陆掌门不必多礼。”我微微颔首，状作无意道，“令徒的心结在于他的姐姐，可传闻陆家被神剑庇护，家族中皆是男子。”
陆显之的脸色一下变得唰白，着急解释道“师父，我......”
陆显之如此紧张，看来姐姐这个词是不能提起的隐秘。
我记得当时陆显之跟陆掌门说想回庐山剑宗时，陆掌门瞬间冷下来的脸色，本以为这次要情景重现，没想到陆掌门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都是些陈年往事罢了，如今陆家已经不受神剑庇护了，显之这一代还全是男孩，下一代三个女孩一个男孩。”
他叹了口气，“所以我才对显之如此看重，也不怕你们笑话，陆家确实后继无人了，显之是全族唯一的希望。”
陆显之神色黯然，显然又陷入了过去的回忆中。看他双颊消瘦，远不复记忆中的丰神俊朗，我不由得心头泛起几丝酸涩。
“令徒看起来心思郁结，我对迷魂之术略懂一二，或许可借助幻境为他解开心结。”
“不劳烦祭姑娘了，我的徒儿我最了解，想必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毕竟是家事。”陆掌门恢复了初见时的威严。
我自知不好多说，便起身告辞回了客房。
老头说每场结束自有人带我去找下一位客人，我安心在庐山剑宗待着便是，反正少不了我的一天三顿饭，在这里也乐得清闲。
我本想找个机会再去看看陆显之，可庐山剑宗上下都加强了戒备，陆显之也不知住在哪间房。我的懒惰战胜了好奇心，每天跟着灰灰逛花园晒太阳。
融合生魂之后，魂体能承载的灵力更为充沛，修炼也变得轻松许多，虽然隐隐有些不适感，但是想必多磨合一段时日便好。
陆显之受伤的时候估计是大乘境，给他疗完伤，血玉炼化了他二分之一的灵力，当时我便察觉境界有所松动。凝气境作为修炼之基，为了防止根基不稳，我还是潜心巩固了几日。
从凝气境到聚灵境是量产而非质变，没什么瓶颈，配合前世自己留下的成神之路功法，事半功倍，灵力积累一到，便水到渠成地突破了。
随着境界到聚灵境中期，神魂也跟着稳固许多，我突然生起了一个心思，我想去看看裴玠，反正他给我留了这么多鬼行符，去鬼门关也花不了几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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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然是鬼王，想必百鬼都听过他。
说做就做，我给自己和灰灰各贴了一张鬼行符，本以为可以一次到位，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方向感。
好消息是，我传送到了冥界。
坏消息是，这是一个我毫无印象的地方，我之前在冥界两百年也总是迷路，可是反正那时我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不到处闲逛又怎么对得起孤魂野鬼的名字。
站在这陌生的冥界之地，四周阴气沉沉，昏暗的环境让我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灰灰也有些不安地低吼着。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本来想给裴玠一个惊喜，现在只能让他来接我和灰灰了。
我拿出传音符试图联系裴玠，传音符发出后，却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我皱起眉头，心中有些疑惑，难道裴玠不在冥界？或者是传音符在冥界不起作用？
我不甘心，又连续发出几张传音符，可结果依然如此。灰灰在一旁抬头看着我，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焦急。
“灰灰，看来我们得靠自己了。”我耸了耸肩。灰灰轻轻地叫了一声，似乎让我先离开这个地方。
这里黑暗得连鬼火都没有，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无尽的沉寂吞没了。我决定先四处走走，看看能不能碰到认识的鬼差。
毕竟没有编制的鬼差也是会到处溜达的。
冥界的方位和其他界不同，这里是一片虚无，因此传送阵法会失灵，只能用鬼行符，可是我的方向感实在太差，如果直接把自己传送到忘川估计又要从头再来。
这里的气氛实在是太过压抑，四周弥漫着浓厚的阴气，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着。昏暗的光线使得每一处都显得阴森恐怖，让人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寒意。
走了一段路后，我依然没有看到任何熟悉的景象，心中的沮丧如同乌云般笼罩着。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够找到裴玠，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能够走出这个陌生的地方。
正当我感到有些沮丧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冥界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下都如同敲击在我的心上。
我立刻停下脚步，警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灰灰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紧紧地挨着我，浑身毛发竖起，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如同从迷雾中走出一般，起初只是一个若有若无的轮廓，随着它的靠近，轮廓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身影，捏了一个噬魂诀，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
随着身影越来越近，我终于看清了，那是一个魂体凝实的鬼魂。他的眼神空洞，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深渊，身上散发着惨白色的阴气，如同冰冷的雾气围绕在他的周围。
“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鬼魂开口问道，阴冷的声音中掺杂着不易察觉的幻术。
看这个鬼魂的魂体凝实程度和阴气浓度，一般的鬼差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至少也能当个高阶阴兵了。
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以我的玄冰体质，至少到金丹境再考虑和别人斗法比较好，不然估计灵力还没枯竭，神魂先离体了。
我恭敬道：“我是来找鬼王裴玠的，不小心迷失了方向，您可知道他在哪里吗？”
我紧紧地盯着鬼魂的表情，试图从他的反应中找到一丝线索。然而，鬼魂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片刻，鬼魂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鬼王在哪里，你最好不要在冥界乱走，你的魂体有精魄之力，很容易招来祸事。”
“什么是精魄之力？”我疑惑道。在冥界当了两百年鬼差，所有鬼都说我魂体孱弱，难道融合的生魂就是精魄？
“恶鬼和怨灵被炼化后便成了精魄，精魄之力对魂体是大补之物，不仅可以延长鬼魂的存活时间，还能帮修鬼道的人突破境界。”鬼魂幽幽道。
“你也不用太担心，你的魂体上被下了禁制，一般鬼魂抢不了，遇到阴将阴帅这种级别就危险了。”
我从不知自己魂体何时被下了禁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