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长老卸下脸上的伪装，露出一张不施粉黛的清秀面孔，真正的七长老早已死在仙魔大战的前夜。陆显之绝对想不到，他曾经试图寻找的75号影卫洛淼淼此时竟在这里。
魔界之中我最信任的便是影卫，影卫中称得上死心塌地的，正是我装作无意泄露出去，被大长老得知的十个名单。
洛淼淼从前所在的人界暗影门实力一般，隐匿和化形之术却在仙界也享有盛名，无论是身高长相，还是气息境界，都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何况我硬生生用各种灵丹妙药，把洛淼淼从聚灵境一路提升到大乘境，就算是仙人境的上官凌音，假以时日她也能伪装得天衣无缝。
“恭贺尊上归来，淼淼幸不辱命。”她难掩激动，一双眼睛红彤彤地望着我。
“这五百年你肯定吃了不少苦罢。”我叹了口气，从王座上走了下去，将手腕上的玄玉镯戴在她纤细的手腕上，"这是高阶防护法宝，可挡仙人境三击。"
如今我身无长物，手边也只有裴玠帮我保存的玄玉镯和千机锁，魔宫里所有宝物都被仙界搜刮一空，幸好之前我在陆显之那里留存了不少丹药和法器，也不知他带来没有。
洛淼淼在仙魔大战前便奉了我的命令探听消息，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连燃烧神魂施展连魂咒都考虑了进去，即便魂飞魄散也要让仙界永无宁日。
可人算不如天算，我自己也没想到一魄中的神界印记保了我一命，更没想到裴玠和慧净大师会去十八寂灭狱救我，之后失忆四百年更是完全不在预想之内。
好在，一切都即将回上正轨。仙界图谋魔界数百年，如今也该轮到他们为我做嫁衣了，魔界称霸三界势不可挡。
“回尊上，这些都是属下该做的，属下的命也是尊上的。”
这话说得倒也不错，如果不是我救下她，恐怕她早就死在六百年前的一场争斗中。
“这几百年你可查清楚真相？”按照我的计划，仙魔大战魔界本不该战败，即便战败我也不该被俘，后面一百年的牢狱之灾就不该发生。
洛淼淼双手呈上一个魔芥球，"回尊上，这是属下通过搜魂术获得的所有情报，颇多疑点指向同一个人，正是殿上的神使裴玠。"
竟然是他坏我好事？我心中又惊又疑。
“我本以为他与仙界同气连枝，奇怪的是，仙魔大战后此人又站在魔界的立场上，尊上可观看魔芥球自行判断。”
“你退下吧，让所有长老召集弟子和手下，是时候让所有修魔者回来了。”洛淼淼恢复成七长老的模样，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大殿。
不得不说，暗影门的弟子在情报搜集一道颇有心得，所有被搜魂之人的记忆都分门别类做了整理，每条记忆下标注着每个人的身份和搜魂时间。
看完魔芥球，我觉得自己从没了解过裴玠。
他出卖我却又救我，在仙魔大战前多方打探我的情况，那时通道已封，他凭着神帝令在妖界和冥界向神界传递消息，引得真神下界要来杀我，他却替我挡了回去。
我不由得想起那晚他浑身是伤来找我，只说是同真神打斗，却不告诉我那真神原是奔我而来。
真神造成的伤势下界无法医治，他只好回了神界，却吩咐师门不得参战。想必他的宗门早知道他的身份，怪不得那谄媚的态度恨不得把他供起来。
我留意到一个细节，裴玠在回神界前还能经常看到他使用神帝令，之后便没再见过神帝令的踪影，难道被收回了？
裴玠回仙界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霄清剑宗找我师父重华上仙，两人大打出手不欢而散，那时我已经被关进十八寂灭狱十多年。之后他又去了冥界，无人知他和冥神达成了什么交易，只知道他从醴都城出来后没了肉身，得了鬼王的封号。
再之后便是在鬼门关屡战屡胜，坐实冥神麾下第一鬼将的称号，携上万鬼兵鬼将前往十八寂灭狱，与慧净大师一同把我的肉身和残魂从仙界手中讨了回来。
我在冥界当差的两百年间他奔波三界收集游魂和厉鬼，提炼精魄之力造了一具假生魂，时不时还回冥界为我修补魂体。
别人三顾茅庐是为了轻军师出山，裴玠三顾望陇山是为了让祭老出手救我，那时还没有祭冥宗，是裴玠找到了我的大师姐和二师兄，让他们在望陇山赔我。
我虽看不真切，但裴玠肯定备了厚礼，连一向与他不合的师兄都愿意答应他的请求。
很多名门大派的长老也不过大乘境，多少修真者卡在大乘境不得寸进，以师姐的资质到仙人境不足为奇，师兄能到仙人境说不定还有裴玠的功劳。
奇怪的是，我不知道他为何做这些，我与他不过年少时有些参加试炼的交情。
真当我绞尽脑汁思考他的目的时，却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殿内。
有人闯入甚至都没魔探通报一声，魔宫的防卫真是松懈不少，我不由得皱起眉头。
“尊上！护山大阵......”陆显之急匆匆跑进来，看到面前的人影不由得停住脚步，双手作揖，"见过重华上仙。"
“显之，你如今是魔界的人，同他行什么礼？”我虚点一指，打散了陆显之作揖的手势。
我不再避讳陆显之的名讳，之前他还改个名字避嫌，仙魔大战都经历过，庐山剑宗找上门来也无所谓。
“魔尊说的是，仙魔势不两立，这礼他可当得起？？”一道幽幽的声音从陆显之身后传来，没想到裴玠也跟着来了。
“本座刚回魔界便这么热闹，看来这五百年真是错过了不少趣事。”我把玩着手中的魔芥球，裴玠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沉。
“属下失职。”陆显之还要解释什么，我打断他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去召集魔探吧，说不定还要和仙界再打一场呢。"
陆显之是个实心的墙头草，他为了自证真心竟把心掏出来给我看，从前我对这个弟弟又爱又恨，想着法子折辱他，如今岁数大了开始念及手足之情。
等到陆显之告退，重华上仙转身面向裴玠，"接下来我要同魔尊协商的是宗门内部事宜，神使大人也感兴趣么？准确来说，前神使大人。"
我第一次看到一向温文尔雅的重华上仙如此咄咄逼人，倒是生起看热闹的心思。“本座早已被逐出师门，神使大人一同听听也无妨。”
裴玠抱起手臂，嘴角似笑非笑，"重华上仙知道的不少，怪不得仙魔大战时能打败凌音呢。"
他明显戳中了重华上仙的痛处，眼见着重华上仙那张一向云淡风轻的脸上出现怒色，我心情莫名顺畅起来。
“提醒一句，魔宫里除了本座之外，别人动手会引起反噬。”我刚进来便激活了魔宫的禁制，这俩人真打起来，估计魔宫又要重建。
重华上仙欲言又止，低声道，"凌音，上次仙魔大战两败俱伤的结果你也看到了，我这次来......”
他不说我也知道他这次来是为了什么，无非是各大宗门派他过来说和，念在师徒一场的情分上，化干戈为玉帛。
我本以为他们至少明天才过来，没想到这么耐不住性子，也可能是裴玠说得那句魔界飞升通道要开启，让他们坐不住了。
“哪来的两败俱伤，仙界赚得盆满钵满不打算承认么？本尊苦心经营的魔界诸位掌门长老可还满意？”我轻笑道。
“仙界确实对不住你，让你平白无故受了许多无妄之灾。”重华上仙抬眼，脸上难得有一丝歉意。
“重华上仙终于承认对不住我，我还以为要一直装聋作哑，对我的遭遇视而不见呢。”我靠在王座上，懒得继续跟他兜圈子，"既然怀疑我是镜花石所说的神使，干脆杀了便是，何必留我在身边？"
“仙界并非铁板一块，一些人感到恐慌，还有一些人盼着神使降临，至于所谓的审判，也是众说纷纭。”重华上仙叹了口气，"那时我是想保住你的。"
从前的我说不定还会被他温文尔雅的外表迷惑，如今只看出他在惺惺作态。
“保住我？专攻我的缺陷？向我的敌人挑明我的弱点？在十八寂灭狱中亲手掌刑？”我只觉得一阵反胃，这时候开始想念老头打造的玄冰体。
“我也有苦衷的。”重华上仙还想说什么，被我制止了，"仙界如何设计妖族入侵，宗门如何防我，逼我自创功法却又散布谣言说我走火入魔，我们都心知肚明。"
“他们想必还等着你从我这里套些话回去，你直接转告他们，如果他们把人界划给魔界，我可以既往不咎。”
重华上仙似乎在隐忍怒气，年少时我便因为忤逆他挨了不少责罚，在他看来我现在是以下犯上吧。"你明知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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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是仙界的根基所在，没有人界，修仙者从何而来？"
“修魔者从何而来，修仙者便从何而来，何况修仙修魔的目标都是成神。"我挑挑眉，"魔界的飞升通道可要开了，仙界的通道呢？”
“裴玠已不是神使，他说的可未必当真。”重华上仙目不斜视，就当裴玠不存在。
“是么？”一块神帝令出现在裴玠掌心，他的修为节节攀升，明显超脱了仙人境到达真神境，证明了这块神帝令的真伪。
“怎么会？明明......”重华上仙神色错愕。
“魂体状态不方便携带神帝令罢了。”裴玠神色淡淡，"凌音本来也有一块，她下界时过于匆忙落下了，现在我说的可还当真么？"
他一脸正经，我分辨不出这些话的真伪，但还是顺水推舟道，"重华上仙，刚才的提议还请您转达给各大宗门，人界划给魔界，本座可以既往不咎。"
重华上仙似乎还想说什么，我却不想再听，"本座乏了，重华上仙好走不送。"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揭我伤疤。
重华上仙拂袖离去，裴玠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依旧好整以暇地靠在柱子上。
“你不走么？”我揉着太阳穴，这是明显的逐客令。
“我跟你讲个故事吧。”裴玠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后也不管我想不想听，自顾自开始讲述起来。
“佛祖座前有一朵金色的莲花，即将化形的时候，原本被放在贺礼上做彩头送给神界帝君，司礼神君随手把这朵金莲安置在瑶池中。
帝君的小儿子司原神君很喜欢这朵莲花，于是金莲化形成女童后，便安排做了司原神君的伴读。因为经常在佛祖座前聆听讲经，瑶池旁仙音袅袅，赐名上官凌音。
八百年前仙界在神界势大，发动清君侧排除异己，搅得神界不得安宁。司原神君一怒之下打碎登仙尺，封闭仙界的飞升通道，被帝君贬下界。
一百年后，自仙界飞升的司礼神君找个机会毁坏登魔尺，并将罪名嫁祸给上官凌音。
司原神君是帝君之子，并未受什么责罚。上官凌音却是按照神庭之法，剔除仙骨，抽取仙源，永世不得飞升神界。
佛门慧净大师知晓一切因果，在上官凌音被贬下界之时，委托司刑官在她的神魂中留下神界印记，关键时刻可保她一命。
镜花石上的预言本是司礼神君所刻，本意是令仙界提防司原神君。可他没料到，司原神君携带神帝令遮掩天机，于是仙界推演出的神使是上官凌音。
通道关闭后，仙界已成惊弓之鸟，索性将年幼的上官凌音骗至宗门严加看管。百年后想要除掉此女永绝后患，避免预言中的审判出现。
可没想到上官凌音天赋极佳，自创功法摆脱束缚，发现宗门图谋不轨便出走魔界，之后种种想必你也知道了。"
我从王座上起身，"所以我被贬下界完全是无妄之灾？那个司礼神君是仙界哪个宗门的？"
抽取仙源，怪不得我和修仙八字不合。
“霄清剑宗。”裴玠抬眼，"各大门派关于你的前世今生推演了无数次天机，重华上仙也参与其中。"
“不过，神界帝君不管这些事么？通道关闭了也不修一下？”我隐约觉得这背后并不简单。
“帝王之道讲究平衡，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神界中仙道神君比魔道、妖道、鬼道三道加起来都多，妖道这几年可算是扬眉吐气一把。”裴玠似乎也有些无奈。
“倒霉的只有魔界和我。”我叹口气，心中苦涩，"刚才只问仙界要人界太亏了，反正我永远无法飞升神界，还不如多要些地盘。"
裴玠笑了笑，"神界中勾心斗角也不少，未必比下界快活，你没看师然一直拖着不飞升么。魔界飞升通道重开之后，你这魔界之主绝对比之前风光。"
“那我能称霸三界么？”我歪着头看他，"有点想灭了霄清剑宗。"
“仙界飞升通道修好估计还要五百年，够用么？”裴玠轻笑。
“可是只要不成神，终归有寿元将近的时候。”我有些怅然，魔尊之位于我意义非凡，怎舍得离开。
“没关系，我会像胡其辅佐师然一样，生生世世守护你登上魔尊之位。”
无论未来几百年如何风云变幻，此时此刻，有这句话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