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是一个六层高的直角对勾形状的大楼。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宋霖带着许清霁从一楼最末端的楼梯走上了三楼,再之上的楼梯被斑驳生锈的栏杆锁在后面。
宋霖朝着三层的走廊伸出一只手:“请吧,郑医生。”
“四层是医务人员的住所,五六层是办公区域——这里的患者是不被允许继续上楼的。”
宋霖指了指楼上:“我的房间在三层最末端,那边有个电梯,等会儿我带您去电梯那里,您上楼后找到门上写着‘言初’医生的标牌的房间,自行入住就可以了。”
似乎是担心精神病人放风的时候失足坠落,走廊的围墙很高,没有玻璃窗,又加装了铁栏杆,向外看去,仿佛从牢笼中窥探一线天空。
天空阴沉沉的,快下雨了,有水雾压下来,沉甸甸地坠在肺泡中,令许清霁不得不加重了呼吸。
即将走到拐角的位置,他忽然看到远处楼顶末端的天台上似乎有人影闪动。
一抹纯然的洁白从灰暗的天幕中刹然掠过——
那是一个在骤雨将至的前奏里起舞的少年。
极好的视力令许清霁得以看清楚几十米外的舞者。那少年跳得十分投入,没有意识到许清霁的注视,他从天台的一角腾起,或俯身,或下腰,用脚尖劈开压抑的空气,用十指撕裂浓郁的水雾。
他的身子好像一尾鱼,白得要融化在水里,脖子上却系了一条金色的绸子,泛着在乌云裂隙中苟且偷生的阳光。
少年一直跳、一直跳,好像永远都跳不累,永远也不敢停,就那样跳下去,从天台这头跳到那头,又从那头跳回这头。
直到积雨云终于不堪重负,天空坠落了第一滴雨点,不偏不倚,正打在他的眉心。丁程鑫似乎突然被惊醒了,原本连贯的动作停顿了一瞬,脚下的拍子便随之乱了,两腿交叠在一起就要摔倒下来……
“小心——!”
“郑医生?”
就在许清霁下意识想要看得更仔细一点时,宋霖忽然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野。
“郑医生,您在看什么呢?”
许清霁张了张口,正要回答,却发现天台跳舞的少年消失在暴雨里。
宋霖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瞥到一抹消失的白色。
“那是安柠。”他小声地说,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人,声音放低了不少,“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天台的雨里跳舞。”
“他也来了很久了,似乎只比我晚一点点。”宋霖的浅紫色眼瞳中露出一点点茫然,“治疗让我的记忆有些混乱,我记不太清了,但他刚来疗养院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喜欢跳舞,只是大半年前的某一天起,突然在下雨天都跑去天台跳。”
“一开始,医生还会拦着他,担心他从天台跳下去,把他押去治疗。后来不知道言医生和院长说了什么,大家渐渐地不再管他了。”
许清霁隔着暴雨,望着远方空无一人的天台,莫名感受到了一股悲伤,被雨水压进胸腔里。
他吐出一口浊气,示意宋霖:“走吧。”
绕过拐角,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走廊。
走廊两侧是一户挨一户的病房,门上有一块小小的玻璃,可以看到房间里面的景象。一部分玻璃很旧了,满布着划痕和灰尘,角落里还牵连着一两根细细的蛛丝;另一些却像是新安装的,透亮得一眼便能清楚看到屋里的病人。
宋霖顺着许清霁的视线看过去,也透过那扇小小的玻璃窗看着空荡的床,眼神里多了一点转瞬即逝的复杂情感。
他很快收回目光,说:“玻璃最近换了新的。”
宋霖的房间就在不远处。
他们即将走到电梯口的时候,斜对门忽然伸出一只手,死死拽住了许清霁的胳膊。
许清霁吓了一跳,低头去看,发现那只手和宋霖的全然不同,虽然手指都纤细而修长,可这一只却瘦得过分,几乎皮包骨了,青色的血管透过苍白的皮肤鼓出来,上面是排成一长串的刺眼的鲜红色针孔。
对方抓得那么用力,许清霁看到指甲旁边的倒刺勾在衣服的线头上,撕开一小块皮,流下血。
那个男孩儿好像没感觉到,只是抓着许清霁,低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他本应和宋霖差不多高,可此刻蜷缩起来,许清霁仅仅能看到他头顶柔软的发旋。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宋霖等了几秒,软着声音劝:
“好了,宵宵。这是新来的郑医生,来接言初医生的班。”他又转过头冲许清霁笑着解释,“不好意思啊,郑医生,宵宵他有一点受刺激了,总是把人搞错,您别在意。”
许清霁摇了摇头:“没关系。”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许清霁的声音,觉得和自己以为的不相符,男孩儿抓着他的手微微松了一点力气,头也抬了起来。
许清霁看到他薄薄的面皮上青黑的眼圈和苍白颤抖的唇,也看到他胸前衣襟上的汤汤水水和模糊的名字——
年宵。
他原本半边身子藏在屋子里,这会儿终于露了大半。
许清霁看到他另一只手里抓着一块红布,那布片好像被人用力撕扯过,流苏的边缘也残破不堪。
许清霁有一点不敢惹他,宋霖也默默地站在一旁等。
约莫两分钟,年宵一错不错地盯着许清霁的眼睛,终于彻底松开手。
许清霁暗中松了一口气,正想着后退一步,却又一次被他拽住了衣角。
他说:“我在和言医生躲猫猫,你知道他藏在哪里吗?”
宋霖忽然上前一步,轻轻将许清霁向后扯了一下,搂了搂年宵,小声在他耳边说话:“这是犯规的哦!言医生说了,要你自己去找到他。”
年宵还是直愣愣地看着许清霁,过了好几秒,才垂下眼睛,有一点沮丧地点了点头,回到房间里去了。
关上房门之前,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含糊着说:“安柠不在呢,说是天气预报有雨,他去天台上跳舞了。”
他慢吞吞地走回房,背影小小的,抓着一段红绸,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的言医生。
宋霖将许清霁送到了电梯口就回去了。
时间不早,疗养院被暴雨裹挟,雷电交杂,是个发生鬼故事的好地方。
更何况他还得坐电梯。
然而预想中的开门杀并没有出现——事实上,许清霁独自上楼回房间的这段行程过于正常了——电梯抵达、进入电梯、电梯抵达、走出电梯、开门进屋。
硬要挑刺,只能说这楼有点过于残破,电梯的角落被雨水一次又一次渗透,铁皮脱落,时不时闪过电火花;承重链也很陈旧,上行的过程不仅缓慢,且动不动就卡顿一下,同时发出刺耳的转动声响。
许清霁安然无恙地完成了鬼护士的要求,顺利入住言医生的房间。
这里虽然不大,但没有铁栏杆和防护网,倒也勉强能算是个给人居住的房间了。
角落无数次被雨水阴湿,长出了一层又一层的苔藓,明明是在四层,却泛出一股地下室的潮气。屋子对门是一面拉着窗帘的窗户,窗户关不紧,有雨水透过窗帘的缝隙渗进来。
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张铁皮床,干涸的星点液体不知是不是暗褐色的血迹。
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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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不入的落地镜摆在床脚,正对床头,镜子里外两张空荡荡的床相对而立,饱含着混沌区专属的无厘头恶意。
床脚,一张泛黄的纸片躺在地面上,被潮湿的地板染上湿气。
许清霁走过去,将它捡起来。
那是一张两个青年人的合照。
照片中,左边的少年看上去有些像在天台跳舞的安柠,但是年轻了几岁,他低垂着头,安静地闭着双眼,双手合十,似乎在冲着摄影师祈祷。
右侧的青年许清霁没有在疗养院的患者中见到过,他没有看镜头,而是望向祈祷的安柠,眼睛溢满温柔。
他在微笑,可许清霁却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巨大的悲伤。
照片的右下角,用圆珠笔写着一行小字——
“安柠与莫羽希,于安静花园。”
安静花园。
许清霁眯了眯眼睛——这是一个在希望山疗养院之外的地方。
“嘶……”
许清霁正在思考,忽然指尖一痛,反射性松开手。
合照在昏暗的房间中自燃,火光顺着老旧相纸泛黄的边缘攀延而上,火舌迅速吞噬了照片上的两位年轻人。
照片在落地的瞬间碎成一片火星与灰烬,头顶的灯泡闪烁两下,彻底短路,令房间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停止了。
世界都安静下来。
脚下似乎隔着几层楼传出不详的跑动与嘶吼声,夹杂着短促的尖叫与疯狂的大笑。
空气变得粘稠,呼吸之间,水雾更浓。
许清霁立刻意识到,这个混沌区出现了变化。
是传染源来了吗?
可他并没有听到有任何可疑的声音从门外逼近。
“塔塔?”
许清霁尝试着在心里喊了一声灯塔水母,意料之中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窗帘无风自动,有月光自缝隙中倾泻而入。
微弱的淡金色光芒滑入房间里,不偏不倚,正好照在许清霁左前方唯一的落地镜上。
青年亚麻色的头发被屋顶滴落的雨水打湿,过长的刘海贴在眉梢,他的眼睛被镜面上的污秽模糊,看不清其中蕴含的情绪,仔细看时,似乎闪烁着不安的淡蓝色光芒。
几乎能看到血管的白皙肤色令他整个人好像一个易碎的精致瓷器。
许清霁的镜像浸泡在并不澄澈的月光里,被忽明忽暗的光线扭曲。
蓦地,许清霁心跳一滞——
之间镜子中的他忽然咧开了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这笑容飞速放大,嘴角飞向耳根,瞳孔立刻缩小。
八字眉、绿豆眼、血盆大口……
几秒之内,他和此前见过的那群医务人员拥有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可偏偏许清霁本人像是被定了身一样,动弹不得。
镜子中,他的头发变黑边长,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辫,身高拔高了数公分,身上的衣服变成了大红色的喜服,赤脚踩着一个绣花枕头。
他身上的喜服被撕掉了一角,露出的小腿皮肤上,有一片错综交织的割裂伤,伤口流出汩汩鲜血,将他脚下的绣花枕染得颜色更深。
就像一个即将步入婚礼现场的鬼新郎。
一根绳索从生长着苔藓的天花板垂下,镜子中的许清霁冲着镜子外的他歪了歪脑袋。
下一秒,他抬手抓住绳索,套上脖颈,踢开绣花枕,吊死在房梁上。
吊死鬼许清霁吐出了长长的青紫色舌头,扯着破锣嗓子问:
“你来陪我玩儿……老鹰捉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