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
    离首都大学比较近时,陆禾在一条昏暗的巷子里被拖了下来。

    将他头顶的麻袋扯掉,老·二动作粗鲁地扯掉了绑住他手腕的麻绳。

    陆禾活动了一下发疼的关节,借着巷口昏暗的灯光,他看到了手腕上一圈清晰的红.痕,八成是磨破皮了。

    “别耍花招。”私家侦探在旁边警告了一句,“就算这次让你逃了,你还能逃一辈子吗?”

    他早已调查过陆禾的各项背景,确认这人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本和能力,是那种哪怕失踪了被人报了案,也不会有多余的警力去专门跟进的“底层”。否则他也不会偏激到直接把人绑走打算动私刑来满足雇主泄愤的想法,完全不顾法律的管控。

    见陆禾低着头不说话,旁边的老·二直接踹了一脚,“问你呢,哑巴了?信不信把你舌头割掉再卖去当鸭子!”

    这一脚踢在陆禾的腿弯上,他小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在黑暗之中斜睨了一眼周围几人,陆禾闷闷地嗯了一声,“知道了。”

    五人一起出了巷子,往首都大学走去。

    朱港明和陆禾走在前面,前者还搭着陆禾的肩膀。

    “如果去宿舍的路上碰到认识的同学,有人问起来就说是带家里人来学校看看。”他笑眯眯地看着前方,低声教导着陆禾该怎样回话,“听懂了吗?”

    陆禾没出声。

    朱港明看了一眼背后,那老·二立刻伸手掐着陆禾的脖子,但从旁边来看,就像是两个男生在打闹而已。

    陆禾只能说他听懂了。

    被放开时,白皙纤细的脖颈后被掐出来一个红手印。

    陆禾看着朱港明,后者得意地笑了一下。

    他最喜欢看到这样的陆禾,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不是学校里最低等的那种人。

    虽然他们都融不进有钱人的圈层。

    但起码,他比陆禾还高上一些。

    纤长的睫毛微微低垂,朱港明看了一眼陆禾,包括他在内的其他人,都以为陆禾是认了命,乖乖不再反抗。

    但没有人知道的是,陆禾只是真正做了一个决定。

    从小到大陆禾觉得自己都在被命运推着走,有的事情明知道痛苦,但他别无选择。

    收养他的家庭境况不好,他作为没有血缘的养子,只能离开独自漂泊;

    义诊的医生欺负他,打针故意不放轻力道,他为了治病,只能咬牙忍着眼泪;

    孤儿救济协会的人故意让他反复跑十几次交材料,为了那几百块的低保,只能抱着比他胳膊还要长的文件袋,走得脚底全是血泡。

    哪怕是上了大学。

    保了研,读了博,导师叫他让一作,他也必须让。

    命令他给其他同门写论文,他不得不写……

    而这一次……刚刚从老·二到朱港明,他们的暴行提醒了一路上到现在,其实都还在犹豫的陆禾:

    死或是生不如死,这是他们给他的,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的选择。

    但陆禾现在决定,他一个都不想选。

    或者说,至少这一次,他终于有权不选了。

    陆禾站在宿舍楼底下。

    夜幕已至,命案过后这栋楼里越来越少人,一层大堂的声控灯灭着,内里黑漆漆只能看见楼梯阴影轮廓的大门,像一张等待着来客的巨口。

    走上去吧,带着他们走上去。

    心里的声音对自己说。

    不过,走上去也许是生机。

    但或许,是另一处深渊。

    陆禾垂着眼,笑了一下。

    但至少,这次是他自己选的了。

    陆禾仰起脸时,落在脸侧的月光,将清秀的五官分割成了明显的光暗两面。

    他挑起唇角的那一刻,眼瞳里映着路灯的冷光。

    “走吧,我们上楼。”陆禾看向一旁虽然冷着表情,但明显有了急切之意的张太太,“东西,就在我的房间。”

    *

    进了宿舍楼。

    私家侦探走在人群的最后方,冷眼看着面前的一队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觉得心里没底。

    如果非要说的话,应该是一个私家侦探的直觉。

    他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陆禾刚刚对张太太说的一句话。

    “两个我也打不过一个您儿子。”

    话糙理不糙,至少从事实来说,让陆禾拿着根铁棍,可能真的都打不过赤手空拳的张朗。

    私家侦探之前从未想过陆禾是真的杀人凶手,他不过是配合雇主泄愤。

    但从现在陆禾表现出的种种,尤其是他刚刚真的承认了张朗的死和自己有关……那就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别人可以不想,但至少作为一个私家侦探的他不行。

    如果张朗的死真的由陆禾造成,那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暗害?工具?下毒?

    ……还是别的什么?

    私家侦探的表情太过凝肃,连神经大条的老·二都发现了。

    “大哥,你又在担心什么?”

    私家侦探小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走在前面的张太太回过头。

    只一个对视,私家侦探便读懂了那个眼神,彻底沉默了。

    他很清楚,人都已经到了这里,雇主是绝对不可能回头的。

    “嗐,大哥你就是疑神疑鬼惯了。”老二也不压着嗓子,大咧咧地道,“那小子能翻出什么风浪,再说了,真有什么……嘿嘿,老板您放心,我肯定护您安全!”

    望着那色眯眯的眼神,张太太皱了皱眉,斜了私家侦探一眼。

    后者无奈,把诶诶叫的老·二推到队伍最后方,让他安静点别给自己添乱。

    私家侦探看着队伍最前方,从刚刚上楼后便一语不发的陆禾。

    希望真的是他多心了吧。

    越往上走,天像是越暗。

    明明该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空气里带着一股黏腻感,湿润闷热。

    “这灯怎么全坏了。”老·二嘴巴闲不住,絮絮叨叨的声音从队伍最后方传来。

    众人这才发现,好像这一层楼走廊的灯全都是灭的。

    短路了?

    而就在这时,队伍正前方的陆禾停下脚步。

    “到了。”他站在黑暗里,对众人说道,“就是这一层。”

    私家侦探的心跳开始加速,不知道为什么,当陆禾说这话的时候,他内心突然变得有些慌。

    其他几人不知是不是也有同样的直觉,又或是各自揣着心思。

    直到陆禾把众人带到他宿舍门口,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什么味儿啊?”老·二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打破了这阵诡异的平静。

    面对着众人聚集过来的的眼神,他第一次磕巴道:“我,我就是闻着奇怪的味道了……不信你们自己闻闻!”

    私家侦探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

    “血腥味。”他说着大步上前,伸手猛地一把抓住陆禾的领口,质问道,“怎么回事?”

    出乎意料的,陆禾的脸上同样是茫然。

    一旁的朱港明也被突然激动的私家侦探吓到了,半晌他才回过神。

    “呃,可能是有人在宿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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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吧,买了生肉?”

    老·二:“大哥……”

    私家侦探缓缓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似乎是有些过分紧张了。

    他懊恼地拍了拍额头。

    自己怎么会这么失态?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事情?私家侦探扪心自问道。

    查不到监控,跟踪器被反向利用,监听器被毁……他在陆禾身上吃了太多的瘪,所以都忘了,追根到底,这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生而已。

    之前只是巧合吧。

    他这般安慰自己,但心中的慌乱却一点没少。

    思忖片刻,私家侦探伸手推了一把陆禾。

    “你走最前面。”

    被推得踉跄,额头差点撞上门板,但陆禾也没吱声,像是真的老实了。

    看他这幅样子,私家侦探才稍稍放松了点。

    只是当陆禾走到自己的房间前,插·入钥匙,将门打开的那一刻,血腥味猛地浓重了起来,私家侦探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炸起了全身的寒毛。

    他回头时身后刚好传来砰的一声。

    将门随手带上的老·二,还茫然地看着他脸色苍白的大哥。

    “哥你咋了?操什么味儿啊这么冲……”

    私家侦探回过头。

    比其他人更加敏锐的视力,让他迅速在几秒钟之内将空间本就不大的宿舍观察了个清楚。

    自然,他也比所有人更快地找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的来源。

    宿舍阳台的地面上,有一具尸骨。

    新鲜的尸骨。

    骨色森白,衬得上面的破碎血肉更加狰狞夺目,空气中几乎像是挤爆了一个橙子一般的浓烈血腥味,昭示着死亡时间并不会太长。

    私家侦探的脑子几乎是木了,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陆禾。

    他看出陆禾的视线是在看墙角的尸骨,然后,就见陆禾轻轻笑了一下。

    私家侦探听见一句喃喃的低语。

    “也罢了…一个和几个,也没什么分别……”

    私家侦探心里漏掉一拍,没等他反应,站在房间正中央的青年抬起了头。

    白皙修长的手指扯开领口,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脖颈,众人这才看清,那一直被高高竖起的领口遮挡住的脖颈之上,竟然有一圈看着就刺目的鲜红.痕迹。

    而他此刻的动作,仿佛一个狂热的信徒,在向什么存在主动献上自己。

    陆禾仰脸看着天花板,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却说不清自己是在恐惧,还是在激动。

    伴随着一阵咕啾咕啾的声响,众人就见到一根深紫色的触手,毫无征兆地从天花板上垂落。

    “是谁?!”老·二惊叫出声。

    那根触手直接勒住了陆禾的脖颈。

    脸颊泛上血液充斥后造成的刺目鲜红,但陆禾却毫无反抗,相反,他甚至将领口往下扯了一些,方便触手缠得更紧。

    “帮帮我……”

    众人听见他说话的时候,嘴角掀起一抹堪称疯狂的弧度,但缩到只剩一个黑点的瞳孔,却清清楚楚地写满了恐惧。

    他的声音在颤抖,但还是一字一句地带着祈求,再度开口。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帮帮我……”

    “求你……”

    皮肤白皙的孱弱少年,还有充满力量行为粗暴的诡异触手。

    这一幕带着一种非人的美丽,像是一副晦暗让人不敢直视的油画,又像是一出内容诡异而又绮丽的话剧。

    但在场众人没有想到。

    这也是他们在人间看到的最后一场,来自死亡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