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说试药三分毒,周意映的身体亏虚已久,长时间的药物根本承受不起,只能用更长的时间,更精细的药材,减少药量日夜煎服。
养身与治眼的疗程漫长且枯燥,她从来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人,柳凛风与她交识多年也没忘记,特意找了些人与她说说话,也算是分分神。
只是说来说去也绕不开鲁国局势,与之挂钩都必定是和有关李蔚的情报,可一听到李蔚这个名字她便再也静不下来,堆积在心中的满腔恨意无处宣发。
后来那些人就只聊上风花雪月,但这蚀心之痛藏其中又岂是一时半会就能消散的,她最后想了个办法,用锐器划伤手臂,疼痛让她麻痹,鲜血流淌的触感让她轻松片刻,只是很快就被人发现了。
大夫刚包扎完柳凛风便掐着点到了,空中还弥漫着丝丝血气,她胳膊被绷带缠绕得满得的,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浑身的杀伐气让她感到一丝压抑,盔甲相撞的声音让她明白他这是刚下战场,刚到完仗就听到她这般不省心的事,估计该恼怒了吧。
会不管她吗?周意映想到,其实不管也好,她本来就不值得他救。
柳凛风并不知道周意映的想法,但他明白自己不擅长面对她,两人从遇见到现在根本无话可聊,许是看不得她闭嘴不言,他酝酿了许久,闻着满屋的血气与药味不留痕迹地皱了皱眉,“你想死?”
周意映恍惚片刻,没有回他,他变得越来越不会说话了。
提起李蔚的这几日她都会梦到一些事,温馨和睦的幼年,明媚张扬的少时,还有……琴瑟和鸣的那三年,她好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告诉她坚持不下去了,另一半又说她还有深仇大恨未报。
柳凛风见她不应也不恼,大概已经习惯了,反而说起另一件她很关心的事。
“过几日,我就要与李蔚开战了。”
她转头‘看向’他,黯淡无光的眼睛让柳凛风眼下一暗。
见周意映有了动静,他这才坐到了床旁,伸出的手在面前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理了理她额前略微凌乱的发丝,比起相见时的枯草现已经亮丽不少。
他语气有些轻柔,就像小时候父亲哄她时一样,只是他不是很熟练,听起来有些僵硬,“我知他伤你很多,我会把他抓来见你,你耐心等等,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这番操作让周意映有些诧异,瞳孔微缩,甚至连他的手都没躲掉。
这么多年来,关心她的人一一离去,她连述说都无处可说,柳凛风让她想起王府里的日子,终究是心软了软,一滴泪水就这样落到了被褥上,砸个粉碎。
“别哭了,眼睛还没好。”
见她哭了,柳凛风抬手替她擦拭,他的手上多了好多老茧,应该是练武弄的。若是他底下的兵看见了大概会惊奇,因为他们从来没看见过景南王对谁有这样的温柔耐心。
临走前,周意映突然拉上他的衣角,见他回头,颇为忐忑不安,但还是说出自己的请求:“请你,一定要夺回皇城,哪怕是为了爹爹。”
柳凛风手一顿,随即将她冰冷的手握住,“好。”
六个月,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柳凛风胜利的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也传进了周意映的耳朵里。
他赢得很利落,先是在战场上一箭射掉了李蔚的头冠,后生擒了他,领军占领皇城,一跃而起成为鲁地最大的藩王。
而这两年的时间里,她的眼睛在名医们不懈努力的治疗下终于有了起色,现在已经能拆绷带见人了。
站在院子里,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的瞳孔里,她不适应地眨眨眼,视线还是有些模糊。
与李蔚相见是在重回皇城的第三日,柳凛风将四方诸侯打得服服帖帖,鲁国也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夺回皇城之后,她被安置在宫中,前朝之事皆由柳凛风一手打理,所以他派人请她去金龙殿时是有些疑惑的,那是鲁国历代皇帝处理政事的地方,也是她小时候长待的地方。
幼时正逢北疆战乱,她的父亲城南王用兵如神,奉旨领兵前去平叛,失去母亲又年岁尚小的她经受不起北疆苦寒,被托付给她的亲舅舅太宣帝周翡,记事起她就是在皇宫长大,也是被太宣帝亲自带大的。
太宣帝勤于政务,整天坐着案前批阅奏折,她则在旁边安静地待着,面前摆着各地上供的稀奇古怪的玩意供她所玩,偶尔批阅累了便休息片刻同她玩耍一番。
他是个称职的舅舅,把她养得很好,甚至有些过分溺爱,她那时在京城很出名,出名的蛮横。
十七岁时,她救了一人,他许下诺言,待他金榜题名便来报答,她没当回事,却在几月后看中当时风头正盛的探花郎李蔚,没曾想竟是同一人。
少年鲜衣怒马,她一见倾心,求得圣旨,两人婚后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可好景不长,在她婚后第三年,父亲战死沙场,舅舅自刎殉国,姑姑含恨而终,鲁国名存实亡,百姓流离失所,她从尊贵的郡主变成了阶下囚,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好夫君。
本来以为是两心相许,到头来全是阴谋算计,枕边人是如此的可怕,日日甜言蜜语麻痹她的意志,在背后捅最深的刀子。
“姑娘,请。”
侍女将她惊醒,周意映回过神,她已到殿前,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殿里布局如常,也有熟悉的龙延香的气味,她甚至能想到太宣帝在此评阅奏折的样子,可终究不同,那人坐在她舅舅常坐的位置,身着紫袍,头戴玉冠,面容俊俏,颇有君王之姿,京中百官愿举他为皇,可他始终不愿称帝。
察觉的她的脚步,柳凛风在处理案上的军报,没抬头看她一眼,最近边境暴乱,他已经忙了好几日,脸颊都有些消瘦了。
站在这个地方她是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间,周意映好像又变回了曾经的昭阳郡主。
她张嘴:“你找我何事?”
“带他上来。”只见柳凛风抬起头对旁边站立的副将吩咐。
副将行礼退了出去,没过多久押进来一个囚犯。
被绑得死死着,发型杂乱无章,一身囚衣,脸上满是胡须与灰尘,还有些细碎的伤口,那人低垂着头,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
可周意映一眼就认出了他,即便她眼疾未愈。
那人是李蔚,她爱了那么久,却害了她一辈子的李蔚。
“李,蔚。”
她将这两个字一字一顿念得很重,声音带着微微颤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这是一场梦。
跪在地上的人这才抬头望她,那张脸颓废不堪,早已没了当年的精气神,那双周意映最爱的凤眼里晦涩如墨,在看到她是有些发亮。
多么相似的场景,和当年在地牢时一样,只不过她们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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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身份,真是讽刺啊。
周意映今天穿的一件红裙,配上她昳丽的样貌,张扬得厉害,走到他面前就像盛开的玫瑰,艳丽且带刺。
李蔚大概没想到能再见到她,还有些惊讶。他想站起来,可侍卫紧紧押着,看着面色如霜的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句,“意映?”
她嗤笑一声,嘴角上挂着嘲意,她还以为李蔚已经忘了她,那几年里她不止一次地听到,李蔚风流倜傥,引得贵女投怀送抱。
昔日的山盟海誓还在耳边回荡,那些伤人的画面她也不曾忘记。她突然掐上他的脖子,将他扯起来,凭她现在这个虚弱的身体光说这番动作就用尽了全部力气。
她年少时跟爹爹学过武,只是还未精通便遇上李蔚。他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她便放弃了习武,专心琴棋书画,可惜都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李蔚有些错愕,没想过那双眼睛里有着恨意滔天,那包含爱意的眼神他再也不会看见了,周意映现在这张脸在他眼里就像恶鬼,随时要将他生吞活剥。
“你四年前,你在皇宫害了舅舅,杀了我姑姑,你怎么敢喊我名字的?你知道吗,一听到你喊我名字,我就觉得无比恶心,你这个窃国小贼,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看到李蔚的第一眼时,她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她无时无刻都在悔恨,悔她为何要救他,她于他有救命之恩,他却用鲜血来“报答”,恨她看不出他的狼子野心,一腔真心喂了狗。
“呃,意映,你放手……”
李蔚被她突如其来的行为惊住,随即反应过来想要拉住她使劲的双手,却因被捆住无法施展。
他狰狞的面容让周意映感到痛快,他的声音不像当年那般温柔,大概因为长期不说话让他喉咙嘶哑了许多,现在被周意映擒住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
遥想当年,新晋探花郎与备受宠爱的郡主,和话本子里的场景一样,英雄救美一见钟情。大家都赞叹是天作之合,她也以为是真的,可惜镜花水月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也到了算账的时候了。
在她折磨李蔚时,柳凛风终于停下手中的毛笔,隔着珠帘,视线很自然地落在周意映身上,看着她略微单薄的衣裳皱了皱眉,他起身朝她走来,“怎么不多穿些,你受不得冷风。”
周意映身上一重,是柳凛风给她披了一件厚实的披风,披风上还带着余温,她的手顺势一松。
李蔚就这样狼狈地倒在地上,脸色涨红,捂着喉咙喘着粗气,他差点就被掐死了。
“成王败寇,你要怪就怪周翡没那个本事!他难道不是杀了自己亲生父亲才得到的王位吗?既然他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李蔚缓了过来,艰难地起身,口中的话让周意映觉得无耻。
两人相对,她才注意到那张脸沧桑不少。李蔚本就比常人高上许多,看向她时一双凤眼阴狠锐利。
周意映不愿仰着头看这个人,索性踢了他一脚,让他跪于地上。
对于他口中的‘成王败寇’嗤笑一声,说得好声轻巧,他若是堂堂正正也就罢了,可他那下作的手段凭什么这么说,她只觉得作呕。
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周意映突然笑了,争了这么久还不是成了阶下囚,她以前怎么就看不出他是如此让人厌恶,“成王败寇,那你现在不也跪在我面前了,你满意吗?这么多年了兜兜转转你还是跪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