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起打包好的鱼丸,霍也往出走前还回头笑着礼貌道别:“阿姨再见,先走了。”
阿姨像一座石雕立在那里,肢体僵硬地机械式冲他挥挥手,有种世界观轰然崩塌了般的感觉,一连“哦”了几声,最后惊呼:“哈?!”
霍也买好菜回到半城留芳,房子里正发出一些奇怪的声响,原来是老太太在打扫小孙孙的卧室,不小心失手打碎了一个杯子。
“别动。”霍也攥住老太太的手腕,制止了她想要弯腰捡碎玻璃片的行为。
人上了年纪,尤其是到了晚年,身体就会以可怕的速度衰老消瘦,像个被岁月抽干了气的皮球,形态干瘪,皱巴巴的。老太太的手腕宛若半截枯枝,这样攥着仿佛随时都会折断。
这让霍也想到自己的外婆,他外婆也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霍也垂下眼皮,一点儿力都没敢使,将老太太拉起来。
霍也温声说:“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哎,哎好。我刚刚手滑啦,哈哈。”老太太收回手搓了搓衣角,解释道:“这是我小孙孙的房间,他今晚要搬回来,我就想给他弄干净了换床新被单……没故意折腾人。”
霍也瞥了眼床上洁白整齐的被单,并没看出有哪儿不干净来。老太太见了,忙说:“家里这卧室没人睡,专门给他留的,一两个月换一次,就怕他随时要回来。他爱干净,说什么有那个洁癖,让来之前再换一床,打扫一下。”
爱干净,洁癖,脾气还大,从小就被娇惯着没吃过什么苦,听起来真的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爱在鸡蛋里挑骨头的刁蛮公主。
这些形容词的结合倒是让霍也想起了最近遇到的某个人,似乎每个词都能与他相匹配。
不过只走神一瞬,霍也没有多想,哄老太太出去后自己留下来打扫房间。
这个房间的装修风格十分简单,统一相间的黑白配,冷调,刻板,毫无浪漫色彩,甚至有点像是民宿里仅供观赏的样板房,总之没什么温馨的家的感觉,而只是用来睡觉的地方。
霍也猜,这位少爷可能是个绝对理性且在情感关系上相当淡薄的人。
因为他但凡稍微有那么点儿童心,书架上的玻璃展柜就该有几个公仔手办,而不全是被次序分明地陈列出来的一系列高奢名牌手表。
——好多只百达翡丽。
有钱人的一柜子,普通人的一辈子。
霍也仔细擦拭完所有展柜,一眼也没多看就出去了。时间到了,他赶着去做饭。
下午学校没有安排,霍也把还在跆拳道馆等着的霍妍送回家,说今晚不在家吃,让妈妈别等。霍妍抬头瞅他,问:“那你还回来吗?”
这个问题宋建兰也喜欢问。霍也小时候性格比不了现在温和,其实他反骨得很,成绩考得差了或者讲错话了被霍立军往死里打都要秉承着“三不”原则,不低头、不道歉、不吭声。
半天闹剧争吵完,霍立军叫他滚,霍也就真的一瘸一拐地滚出家门,宁愿跑去公园的长椅上跟流浪猫睡一夜也不回家。那时候他都快跟公园里的流浪猫混熟了,大半夜的霍也抱着小猫委屈说,猫好,人坏,尤其是我爸,我爸是世界上最坏最坏的人。
四个人的家庭,三个人的地狱。宋建兰有时候怕极了他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有时候却又盼望着他能借此脱离苦海,再也别回来。
霍也一顿,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把爱臭美的小女孩儿气得哇哇叫,淡笑说:“要回。”
“到家了?”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女声,语调平淡而清冷,不怎么亲昵,但听着就很有气质。
沈庭御坐在出租车后座里,他在岚江市的那辆“座驾”跟霍也撞了,刚送过去维修,不知道多久才修好,在此之前他只能打车。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沈庭御说:“快到了。”
他的大部分行李还在托运,就剩一个贴身衣物的箱子放在后备箱里。——虽然只是回岚江住两年,沈庭御几乎把家都搬来了,很多东西他用不惯也不想买新的。
电话那头是沈庭御的妈妈,处理事情李洛茵向来雷厉风行,自己儿子说送走就送走了。
李洛茵知道他心里有气,但从来不会软化态度来哄,淡淡说教,道:“是我这些年太惯着你了,才让你变得这样自负,回去之后你要乖乖听奶奶的话,好好读书,希望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磨平了棱角,别那么扎人。”
“你不自负?”沈庭御冷笑反问,“我爸不自负?沈家除了奶奶,有一个不自负的人吗?”
李洛茵不答,声音也冷下来,连名带姓地叫他:“沈庭御,你在跟我顶嘴吗?”
“……”沈庭御抿了抿唇,不再说话了。
沈家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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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代就是地主,尽管落魄过一段时间,也很快凭借经商东山再起。这个家族庞大优秀而传统,基本都是高知精英,没有经历过正儿八经的自由恋爱,只有门当户对但相敬如宾的商业联姻,包括他的父母,也是如此。
这就导致了沈家的人都有一种违和又莫名自洽的恶性循环,高傲冷漠如出一辙,言语上强逻辑到有些刻薄,情感方面总以岌岌可危的态度维系,好像天生就不懂爱人。
沈家教育严格,高要求,居安思危,认为情感是一种影响理性的抽象事物,他们在不必要的时候不屑于去获取,甚至自觉并不需要。
而沈庭御就是这样一个家庭里诞生的用于延续后代继承家业的“必需产物”。
老太太是他们家唯一有人情味儿的人了。
话落,李洛茵也沉默几秒,又说:“沈家之所以到现在依旧富足,就是因为父母一代接一代的不懈努力,没了我和你爸,你也就是个普通人,不要忘本。你在岚江读书这两年,别再把自己当少爷,出了事情自己解决,也不要来找我和你爸收拾烂摊子。你是时候独立了。”
“你一年前就把我的卡冻掉了。”沈庭御无波无澜地说,“你怎么不直接把我扫地出门。”
李洛茵:“会的。等你成年以后,我不再给你一分钱生活费,你去学炒股也好去肯德基打工也好,没饿死就自己看着办。”
“饿死我也不会死在家门口。”沈庭御说。
李洛茵:“随便你。”
母子俩的这段对话平静又淡然,如果忽略掉内容里的尖讽,听起来其实并不剑拔弩张。
“在你高考前的这两年,一个月生活费只给你一千,三餐家里吃,有阿姨做。不要去外面吃那些垃圾食品。”李洛茵大致交代完,气氛就静了下来,却没有马上挂电话。
沈庭御举着手机在耳边,乌浓纤长的眼睫往下垂,眸中晦暗不清,修白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自己衬衫上的纽扣。打紧的领带已经解掉了,校服外套折着丢在旁边,也没挂。
两人好像都有话想说,又没话能说。
半分钟的安静后,李洛茵似乎才找到话题的结束口,说:“不要试图卖掉你房间里的那些手表来换钱,都有编号的,我查得到。”
沈庭御:“……”
沈庭御啪一下就把电话给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