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大鸡腿
    沈庭御略高几厘米,垂下眼时,眸光被长睫敛去大半。像是画师给角色擦去了眼里闪烁的高光,那反差感给人是截然不同的。

    霍也被迫仰了些头看他,这是一个不太明显的示弱的姿势,霍也收着拳头,动也不动。

    两人保持对峙许久。

    沈庭御虽然掐住了霍也的脖子,实际上却并没有用多少劲,只是单纯地在钳制着对方。

    掌心下紧贴着他突出的喉结,呼吸之间正很轻微地震颤滑动,有点儿痒。手指部分笼罩的是他颈侧的血管命脉,有温热的东西在皮肤里缓慢流淌,一跳、一跳的,蓬勃有力,无时不刻扰乱着沈庭御的心绪。

    霍也收起所有的反骨和锋芒,扬着眉眼自下而上看沈庭御,唇角勾了好整以暇的笑意。

    一种你能拿我怎么办呢的笑意。

    沈庭御冷冷盯视了会儿,突然用大拇指在霍也颈侧摁了一下,这一下也像摩挲,带着类似于警告和威胁的意味。

    重重拿起,最后却轻轻放下。沈庭御推开他之前说了一句:“霍也,你就是来克我的。”

    霍也远在阳台客厅,还能听见房间门被他狠狠甩上的声音,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怀疑上面可能已经留下了淡红色的指印。

    ——“啊,好像被猫爪盖了个章。”

    霍也这样想着,然后耸了耸肩,毫无心理负担地继续晾衣服去了。

    一切做完,霍也赶在九点前回到了家。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沈庭御几乎完全不和他说话,虽然两张课桌是并着的,但书和手肘的距离却像要打车过去一样远。

    霍也不跟他玩这么幼稚的把戏,比起沈庭御生闷气来,眼下还有一件更为棘手的事情。

    那就是他们被孤立了。

    是的,孤立。

    源于骨子里的“好学生”的高傲,高二A班的同学们似乎很排斥后来人。从十八班考进来的吊车尾霍也是后来人,从其他学校转进来的沈庭御也是后来人,他们偏偏还做了同桌。

    当然后来人不止他们两个,还有三四个原来平行班的,可这些原来平行班的同学成绩都还不错,存在感也不强——看到这样的局面其实是心有窃喜的,因为有他们两个转移战火和注意力,或许自己就显得不那么“后来人”了。

    霍也打小人缘就好,知道化解矛盾和误会需要时间和耐心,但沈庭御怎么办呢?

    他看了眼沈庭御,后者正用笔在练习册上划拉着什么,这一堂是语文课,沈庭御根本没去听,专注地只做自己的题。

    霍也突然觉得这个担心很多余。就像沈庭御不爱跟着老师走,习惯自己刷题一样,他根本不在乎别人孤不孤立他,因为他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孤立所有人。

    这才是高傲的最高境界,已经唯我独尊。

    霍也沉默。

    也是一种本事吧,他无敌了。

    语文是霍也最拿手的科目,老师在上面讲解分班考卷子的错题,这张卷子他考了将近有一百四,差不多都吃透了,就也没听。

    霍也凑近去瞅沈庭御做的题型,沈庭御做的过于专注,并没有功夫注意。那是几篇语文的阅读理解大题,他做完一篇就改,结果改出来满江红,分数总得不高。

    “你别看得太快,晃眼就过,还没进脑子呢就开始做了,能对才有鬼。”霍也忍不住说。

    沈庭御停笔,凉凉扫来一眼,意思是叫他别多管闲事。

    霍也假装看不见,就说,就管。做一篇就指出来思路不对的地方,提醒着要踩的得分点是什么,然而尽管霍也语气温和,但在沈庭御听来就是指手画脚,可恶的是,他说得全对。

    沈庭御无从反驳,只能下笔更用力,他的字迹狂草遒劲,像是刻出来似的,那张纸面都快被浓厚的墨水浸透划破了。

    做阅读理解选择的时候,哑巴了一上午的沈庭御被逼得开口说话了,因为他不认同霍也给出的答案,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思路没有错。

    霍也看沈庭御据理力争,辩驳的样子有种生动又灵气的漂亮,托着下巴笑:“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跟我说话了呢。”

    沈庭御一看他笑,突然觉得拿着练习册认真反驳了半天的自己很傻/逼,一时间顿感荒谬和无力涌上心头,气极反笑道:“你有病吗?”

    霍也没有答话,指间的那支液黑走珠笔仿佛有生命力似的转了个圈。隔壁桌的同学恰好看到了,可能觉得这个动作很帅,就学着自己偷偷转了一下,结果他技术不到家,手里的笔瞬间飞到了过道上——“我糙!!”

    同桌不幸遭殃被甩了一身墨:“嘿!张厉你搞什么飞机?”

    语文老师听到动静停下来,把两个人都叫上台讲了一道题。张厉从此不敢抬头看观音。

    这段小插曲成了背景,霍也帅气地转着笔跟沈庭御说:“其实你的思路是对的,这道题确实是选第一个。我之前做过了。”

    沈庭御:“……”

    简直难以置信,“那你为什么说我错?”

    “因为这是一种能让你以最快的速度开金口跟我说话的办法。”霍也义正言辞。

    沈庭御:“……”

    他已经没表情了,冷静道:“你有病吧。”

    虽然霍也在语文上将了沈庭御一军,但接下来的所有理科,他都不得不甘认败下阵来。

    他偏科非常严重,尤其是数学物理,分数极其不稳定,遇到好的会的,可能堪堪达到上游的水平,要是哪一次运气不好,掉到及格线以下也不出奇。

    由于原生家庭的原因,霍也自小背负了很多压力,留给学习的时间不多,只有基本功算比较扎实的,要是题型稍微出的偏一点他就束手无策了。而恰恰相反,沈庭御对理科很擅长。

    于是霍也觍着脸请教他,到了课间就拿来错题本,一直在问——

    “少爷,这题怎么做?我找不到思路。”

    “少爷,这题我也不会,你教教我好吗。”

    “少爷,你看……”

    “少爷,少爷?”

    “少爷。”

    …

    沈庭御被一句句少爷砸得头昏脑胀,感觉就像孙悟空被唐僧念咒了一样,好想用金箍棒一棍敲死他,但是又完全拿他没办法。

    霍也吃准了他扛不住激将法,要是不肯讲题那就激他,说你是不是不会做呀,你这么聪明肯定三五分钟就解出来了等等,沈庭御一听肯定抢着错题本讲。

    一连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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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也都是以这样的方式压榨沈庭御的,沈庭御一边骂他,骂他蠢货,骂他是世界上最笨的人,一边又口嫌体正直地教世界上最笨的人讲数学题,直到被他榨干自己。

    沈庭御讲题时有个小习惯,就是每说完一大段话后,会不自觉舔一下自己的唇。

    他舔唇的样子有种说不上来的、很自然的性感,如果非要用某个形容来比喻的话,霍也想到的是布偶猫把头埋在盆里喝水,粉嫩小舌一卷,水就上来了,然后开始舔嘴巴周围被打湿的地方,可爱而不失优雅。

    霍也很喜欢看他这个舔唇的小习惯,就故意骗沈庭御说很多的话,一直到他口干舌燥。

    “要喝水吗?我打好了的,不烫。”霍也把水杯给他推过去,眼神直勾勾地。

    沈庭御“哦”了一声,确实渴了,拿过他的水杯倒进自己水杯里,准备倒之前突然停住转过头来,严肃问他:“等一下,你没喝过的吧?”

    霍也说:“没有,很干净。”

    沈庭御这才倒了进去,仰着头喝水,他喝得有些急了,几滴水漏到下巴处,喉结一动一动的。霍也就这么盯着他没动。

    喝完水,发现霍也目光灼灼,沈庭御放下水杯又转过头来,拧眉说:“你看我干什么?”

    霍也懒洋洋地,眼也没眨,“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沈庭御瞪来一眼,再也不跟他说话了。

    中午是在学校饭堂吃的,一下课同学们就疯也似的冲出教室,霍也默默地想,以后老了抢鸡蛋一定不跟他们抢同一个超市。

    打了下课铃,他还有一道题没做完,过程倒是解得差不多了,就剩答案还没能推出来。

    霍也本来打算做完再去吃饭的,忽然感觉侧腰被什么硬硬的东西戳了戳,偏眸只见沈庭御握着一根钢笔,有点儿小别扭地说:“你还不去吃饭吗?”

    霍也停住,身子转过来面向他,伸手拿走那根作案工具,笑着问:“怎么,想我陪你?”

    听听,这是什么话!

    他堂堂沈大少爷吃饭还需要人陪吗?

    “不吃拉倒。”沈庭御起身就走。

    霍也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手腕,很轻松就把人给拽回来了,沈庭御被惯性带得往霍也那边踉跄两步,差点儿摔他身上,但尽管如此也死活没回一下头,特别硬气。

    “吃,一起吃,我陪你去饭堂。”霍也拽着他的手腕摇了摇,哄小孩儿似的,也站了起来。

    沈庭御不记得饭堂的路怎么走,他毕竟是刚来不久的转校生,又不喜欢询问别人,也不想表现得太无知。

    霍也双手插在校裤的兜里,在前面慢悠悠地带路,大家都跑着去饭堂,他俩闲庭信步。

    太早去饭堂人多,排队很累,十二点半左右正好,去到就能打饭,还有位置坐,因为基本上都吃完洗碗了。

    霍也不喜荤腥,不爱吃肉类,所以今天有大鸡腿也看都不看一眼;而沈庭御却是典型的食肉动物,他不仅想点两个大鸡腿,还想吃三个肉菜,看到霍也这么清淡才收敛了些,挣扎着只要了一个大鸡腿。沈庭御莫名觉得他吃的比霍也多,对比起来自己好像一个愚蠢的饭桶。

    但是天地良心,霍也从来没这样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