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止咬器
阴间论坛。
帖子标题:【收留的可爱鬼说喜欢我, 怎么判断他是不是别有用心?】
【2222l(实名lz):本人谈秋生,我已经和收留的可爱鬼在一起了,他是我这辈子唯一喜欢的鬼, 我们不会分开的,请各位不要再喜欢我了。】
谈秋生瞳孔地震, 拿着手机的手有些抖, 陆一九和四殿的反常, 藏在论坛里的答案……结合帖子,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这是怎么回事?!”
“告诉大家我们在一起, 这样就不会再有人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陶程挥了挥拳头,斗志昂扬。
守护自己的宝物不被夺走是每一个小鬼的天性!
好胜欲令陶程那双大眼睛更加明亮, 他还记得十殿的嘱咐, 不能暴露背后帮忙的人是谁, 于是特地申明:“评论是我发的, 和那个没礼貌的矮子没有关系。”
“……”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趴在门缝上偷听的十殿气急败坏,这小鬼是故意出卖他的吧。
还有, 谁是没礼貌的矮子!!
休想让本殿下再帮你!!!
谈秋生睚眦必报, 此地不宜久留,十殿咬牙切齿问候完陶程的十八代祖宗, 冲着休息室的门做了个鬼脸, 转头就气呼呼地冲出了事务所。
休息室里落针可闻,陶程有一点忐忑,谈秋生相信他说的话没有?
他仰头蹭了蹭谈秋生的下巴, 软乎乎的发丝搔在脸上, 让谈秋生想到了求摸头的萨摩耶——不, 比小狗更要黏人,还很爱娇。
更像是猫猫。
从雨夜见到陶程的第一眼开始, 谈秋生就觉得他像猫,一只有着高贵血统的猫猫,没有受到精心的照顾,浑身湿淋淋的,眼神湿漉漉的,是个十足的小可怜。
猫猫的占有欲很强,容不下其他追求者的存在。
从谈秋生的反应来看,似乎并不讨厌和他亲亲贴贴,陶程备受鼓舞,凑上去又亲了他一口。
像是一片雪落在脸颊上,轻飘飘的,柔软又冰凉。
谈秋生浑身一震,突然想起1930年的人间,那年冬天的雪很大,陶程如同在雪中伫立已久,裹着一身的寒气扑进他怀里。
霜雪落满头,也算共白首。
谈秋生紧绷的心弦被狠狠拨动,他捏住陶程的手腕,在推开他之前先进行了自我怀疑,他对陶程是什么想法?他只是把陶程当作宠物吗?他是否对陶程有别样的心思?
没有想到答案,谈秋生心绪纷杂。
“谈秋生,轮到你亲亲我了。”
1930年的雪具化成一个吻,记忆中的人间变成了万里挑一的小鬼王。
看着重新贴上来的陶程,谈秋生恍然回神,手忙脚乱地将他拎开:“坐好,不要乱动。”
陶程大字不识,更别说打字了,评论一看就出自十殿的手笔。
“你不用替他开脱,我知道这评论是他发的,你,你说生小鬼也是他教的吧,以后不许这么说了。”
在那个帖子发出去之前,他还对陶程的心思存疑,夜半的偷吻和光明正大的亲亲发生之后,陶程的心思就摊开在了明面上。
不能拒绝,不能接受,谈秋生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为什么?”陶程振振有词,“生了小鬼就能绑住你的心,你就不会再喜欢上别的鬼了,你不让我说,是想和别人生小鬼吗?”
是谁,是哪个追求者提前霸占了谈秋生。
陶程凶巴巴地抱住他胳膊:“不行,你只能和我生小鬼!”
“……我是男人,你是男鬼,我们生不了小鬼。”
连这都不知道,看来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跳到成人频道了,谈秋生稍稍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男人和男鬼生不了?那男鬼和男鬼能生吗?”陶程跪坐在床上,他仰头看着谈秋生,看他方才亲过的地方,舔了舔唇。
谈秋生好好亲,还想亲。
一种比热牛奶更强的口腹之欲涌上心头,陶程喉咙干痒,按捺不住扑上去,对准谈秋生的脸又响亮地吧唧了一口。
谈秋生:“……”
谈秋生:“???”
他像偷鱼吃的小猫,动作敏捷,得逞后高兴得连眼睛都笑眯了。
矮子说了,多亲亲可以让谈秋生更喜欢他,和喜欢的人一起睡觉就能生小鬼。
“我们不能生小鬼,一定是因为亲的不够多。”
“……”
“我多亲亲你,你就会更喜欢我了。”
“……”
“亲完之后还要一起睡觉。”
“……等等!”
再不阻止,画风就不对了。
“不等!”
“我不等了,我就要来!”
谈秋生:“……”
陶程一鼓作气,掀起谈秋生的衣角将手贴了上去。
这是他第一次触碰谈秋生的身体,紧张之余还有些不好意思,和之前远远地偷看不同,掌心下就是柔韧紧实的皮肤,摸起来不软不硬,很特殊的手感。
陶程有些上瘾,撸狗一样在谈秋生的腹肌上呼噜了几把,顺着鲨鱼线往上。
明明是被打成几块的肚子,看起来丑了吧唧的,想不到摸起来的感觉这么好。
陶程双眼放光,小鬼王性情单纯,表达喜爱的方式很直接,想亲就亲,想摸就摸。
此时觉得舒服,一埋头就扑进僵住的谈秋生怀里,脸颊贴着肚子蹭了蹭,颇为享受:“好舒服。”
“……”
大傻春,你要干什么?!
一股阴气顺着胸口蹿上头,谈秋生闷哼一声,眼底挣出了万丈狂澜,暗色迭涌。
软软的,凉凉的。
陶程带给他的感觉鲜明而强烈,即使是淡而无味的雪,也不可忽视。
在冰凉的手继续作乱之前,谈秋生咬着牙,捏紧了那截细瘦的手腕:“陶程!”
十殿那糟心玩意儿究竟都教了陶程什么,为什么这大字不识一个的小鬼王能一下子跨到成人频道?!
谈秋生头都大了,刚松开手陶程又黏了上来,他像一条渴水的鱼,拼命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好消息:鬼王苗苗没有害人之心。
坏消息:他有色心。
谈秋生收紧手,将陶程的两只手腕攥在胸前:“你冷静一点。”
见他脸色不悦,陶程放弃了挣扎,乖乖地任他钳制双手。
“你不愿意跟我一起生小鬼吗?”陶程快委屈死了,扁着嘴小声嘟哝,“我都不嫌弃你肚子丑,你怎么还不愿意呀。”
丑?
谈秋生没听懂,只当听错了,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掰正小孩的常识:“他是骗你的,我们一起睡觉生不了小鬼,只有女人才能生……”
这小鬼王到底是怎么长大的,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谈秋生突然理解了父母给小孩上生理教育课的尴尬,同时也见识到了熊孩子有多烦人,他苦口婆心说了一通,陶程非但没有改变想法,反而变本加厉。
“睡醒我们就能生小鬼了,生了小鬼你就不会离开我了,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他像个固执己见的异教徒,自言自语,不知是说给谈秋生听,还是在洗脑自己。
行为攻击和言语攻击双管齐下,生理教育是进行不下去了,谈秋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摁着陶程的脑袋将他抵在墙上。
手腕上的勾魂索滑落到掌心,变成一块巴掌大的小牌子。
打眼一瞧,和陶小白的狗牌有点像。
谈秋生摊开掌心:“之前答应你的东西做好了,我给你戴上。”
都开始霸王硬上弓了,再放任下去就要从成人频道转到法制频道,谈秋生不得不将计划提前,他拉过陶程的手腕,将勾魂索戴了上去。
勾魂索最克阴魂,长时间带在身上肯定会不舒服。
他本来不想这样对陶程的。
小孩子心性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三分钟热度,想一出是一出,陶程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走了:“好漂亮!”
勾魂索幻化成一体的手镯,中间形似长命锁,上面刻着谈秋生特地查询的符文法咒,能够克制阴魂的力量。
陶程欣喜地摸了摸:“我很喜欢,谢谢你谈秋生。”
狗牌是身份的证明,其中倾注了主人对宠物的爱,这手镯看着相似,却是个实打实的止咬器,狗狗戴上止咬器会闹脾气,会埋怨主人,可陶程却在道谢。
比愧疚更深的东西漫上心口。
如果陶程对他的喜欢属实,得知那份心意换来的是这样一个东西,大概会很难过吧。
谈秋生移开目光:“你喜欢就好。”
“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东西,我会好好珍惜的。”陶程爱不释手,摩挲着长命锁上的每一道纹刻,心口发烫,“这上面刻的是我的名字吗?”
谈秋生没答,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他会为很多人很多事软下心肠,如十殿所言他像个人一样,但在对待陶程的时候,他似乎过于残忍了。
理智告诉他对陶程所做的一切都很正常,是正确的。
可是……
谈秋生敛了敛眸子,没有可是,也不该有可是。
小礼物暂时打消了陶程的生小鬼大计,谈秋生抽空把论坛上的帖子删了。
事情已经传开了,论坛首页上飘着好几个相关的帖子,十殿用他的账号承认恋爱的截图满天飞,帖子删不删其实没什么区别。
但看着心烦。
谈秋生一气之下卸除了阴间论坛,眼不见心不烦,清者自清。
眼看着到了中午,四殿和陆一九一直没回来,只发了消息让谈秋生看好孩子,有事再联络。
信息是陆一九发的,没有提查到了什么。
四殿对他的态度很冷淡,不难看出这位调查组的领导不希望他参与进来,谈秋生乐得清闲,什么都不干就能领工资,多好啊,就是不知道调查组的工资有多少。
“谈秋生,我饿了。”陶程眼巴巴地凑过来,“来的路上,我看到了很多吃的。”
见他好不容易把心思从成人频道转到美食栏目,谈秋生欣然应允:“乖乖听话,哥哥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好的,我听哥哥的话。”
“好孩子。”
孩子……
谈秋生猛地转过身,事务所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十殿的影子。
四殿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看的麻烦鬼跑哪儿去了?!
“他刚刚出去了,给我们创造二人世界。”
谈秋生愣了下,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话问了出来:“你怎么知道他出去了?”
“这里只有我一个鬼,他离开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陶程浑不在意,伸长脖子张望推着车卖糖葫芦的人,并不知道他简单的一句话给谈秋生造成了多大的震惊。
“你知道他是鬼?!”
原本以为陶程把他错认成人是因为分不清楚,可他却能看出十殿是鬼。
陶程不明所以,点点头:“看得出来啊,他是鬼,之前那两个人也是鬼,谈秋生,你身边怎么会有这么多鬼?”
小鬼王撇了撇嘴,满脸不高兴:“你以后离他们远一点,我不喜欢我的东西沾上别人的味道。”
谈秋生无暇顾及他酸溜溜的命令,攥紧了拳头,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为什么陶程会认不出他也是鬼?
还是说陶程知道他的身份,只是在装傻?
谈秋生看了眼被糖葫芦馋得直咽口水的小鬼王,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身边有这么多鬼,你就没有怀疑过?”谈秋生旁敲侧击,不动声色地观察陶程。
小鬼王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不高兴地哼了声:“当然怀疑过。”
谈秋生心里一咯噔。
“你之前说那两个鬼是你的同事,我本来怀疑他们在威胁你,让你帮他们做事,但你看起来并不讨厌他们。”
陶程将目光从糖葫芦上撕下来,上下打量着谈秋生,最后看着他被衣服盖住的腹部:“你的工作是什么?和鬼有关吗?你为什么会认识这么多鬼?”
把谈秋生肚子打成几块的也是鬼吗?
陶程的眼神暗下来,怒色深藏。
“我,我的工作啊……”谈秋生拦住摊贩,买了一串糖葫芦,“我平时看看大门,有时候遇见鬼就聊几句,帮助他们选择正确的道路,不要做出违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事情。”
陶程没听懂,又不好意思问,接过糖葫芦后故作老成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那还挺厉害的。”
总而言之,谈秋生的工作是帮助鬼,那他想让谈秋生帮他报仇,看来指日可待了。
陶程眯着眼睛,唇角扬起小小的弧度。
糖葫芦个大饱满,从中间横着切开,去掉山楂的核,鲜红的山楂裹上金灿灿的糖稀,凝固后的糖衣晶莹透亮,甜香四溢。
陶程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舔了两口,感觉到甜味在舌尖上化开:“好幸福。”
“嗯?”
“这个东西吃起来好幸福,我喜欢。”
谈秋生失笑,小鬼王什么都喜欢,吃个糖葫芦都能吃出满满的幸福感。
见陶程没有太在意他身边有鬼环绕的事情,谈秋生也不再提,将陶程没认出他也是鬼的疑问按捺在心里。
这件事无非只有两个可能,陶程认出来了在装傻,陶程没认出来。
无论是哪个可能,都不方便调查下去。
遇事不决放一放,答案总会自己冒出来的。
谈秋生不着急,看了看对糖葫芦又舔又咬的陶程,拿出手机联系十殿。
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谈秋生不耐烦地拧起眉头,认命地登上聊天软件。
聊天软件上99+,都是来询问帖子的事,就连阎王也来凑热闹,问陶程是何方神圣,把地府一枝花给采了。
爱看热闹不止是人的天性,也是鬼的,地府里的八卦传播速度更快。
谈秋生早就料到会被狂轰乱炸,卸除论坛的时候就下线了。
给十殿发完消息,谈秋生翻了翻聊天记录,越看脸色越黑。
在他删帖冷处理这件事之后,流言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变本加厉了。
现在大家已经不好奇他的可爱鬼对象了,TMD开始问他和陶程什么时候生小鬼。
谈秋生额角青筋暴起,看了眼吃得满嘴糖碎的绯闻对象,生什么生,陶程都还是个孩子呢!
emmmm……
想什么呢,他怎么可能和陶程生小鬼,陶程可是个男鬼。
如果陶程不是男的就能生了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谈秋生呼吸一窒,一巴掌拍在额头上,试图把这个想法给彻底打消。
谈秋生啊谈秋生,你是疯了吗,还真可算和陶程谈一场恋爱不成?!
一定是被陶程传染了,才会胡思乱想。
十殿没回消息。
谈秋生心烦意乱,恨不得把这麻烦精狠狠揍一顿丢进炉里火化了,要不是十殿,陶程就不会学坏,他们现在还是以前那种正常的关系。
可以前是哪种关系,现在又是什么样的不正常关系?
谈秋生刻意忽略了这个问题,将一切都记在十殿头上。
“唔!”
刚刚还吃得不亦乐乎的小鬼王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谈秋生,它咬我!”
小鬼王哭唧唧:QAQ
“什么?”
陶程把糖葫芦塞给他,吐出一截舌头,含糊不清道:“唔这锅东西突然不甜咯,还咬喔哒嘴,坏了,你看!”
他指着自己的舌头,舌面上水津津的,残留着零星的红。
是山楂皮。
滚烫的糖稀裹住山楂时,表皮受热变软,表皮的糖被舔食干净,下一口吃到的就是山楂。
酸的山楂。
谈秋生被逗笑了,托着他的下巴合上:“没有咬坏,是你刚吃完甜的,才觉得格外酸。”
陶程眨了眨眼睛:“真的吗?”
“不信你再尝一口,咬这里。”谈秋生将糖葫芦转了个方向,把裹着糖衣的一头喂给他,“不要舔,直接咬。”
“咔嚓”一口,大半个糖球入了嘴。
陶程试探着嚼了嚼,眉头舒展,眼睛越来越亮。
“糖葫芦要咬着吃,外面的糖和里面的山楂一起酸酸甜甜的,先吃完糖,原本不那么酸的山楂也会显得很酸。”
就像吃惯了糖,再吃一点苦就会受不住。
谈秋生将被舔光了糖衣的山楂扔掉,把糖葫芦还给陶程:“慢慢吃,不够的话再给你买。”
对于陶程而言,应该是反过来的,吃够了苦,所以吃到一点甜就会满足-
直到下班也没见十殿回来,谈秋生一想到要面对四殿那张棺材脸就牙疼。
没错,牙疼。
他托着腮,想起被陶程塞过来的糖葫芦,牙酸不已。
谈秋生吃不了酸,能接受的酸度只到葡萄味棒棒糖,下午一时不察被陶程塞进嘴里一个糖球,牙根都软了。
偏偏陶程眉眼晶亮,一脸分享了美食的期待,他骂都不好意思骂。
啧,诡计多端的可爱鬼。
“叮铃铃——”
电话打进来,谈秋生看也没看,放在耳边:“没恋爱,没生小鬼,都是假的,不信谣不传谣,还有事吗,没事挂了。”
一下午接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来问这档子事的,知道他电话的只有鬼差同僚,谈秋生怕错过工作,只能接起来。
“噗哈哈哈哈,别挂,有事。”
“陆一九?”
谈秋生看了眼时间,五点一刻,没好气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要下班了。”
“天还没黑,你着什么急。”
鬼差有自己的上下班时间,很阴间,除了加班至少要工作到子夜。
谈秋生在人间生活了几十年,早就养成了阳间作息:“入乡随俗,我的事务所朝九晚五,现在已经过下班时间了,记得给我结加班费。”
电话对面安静了一瞬,谈秋生估摸着陆一九应该在偷偷骂他。
“我们在学校里,你把小十送过来就可以下班了。”
猝不及防听到四殿的声音,谈秋生浑身一激灵,莫名有种被上司催命的惊悚感:“学校?”
四殿言简意赅,安排完之后直接挂了电话。
谈秋生的脏话到了嘴边,这附近不仅有桐市一中,还有个大学,谁知道他们在哪个学校,最重要的是,十殿不知所踪,打电话不接,发出去的消息一直没有回。
目的地未知,运送的物品也不在事务所里,任务无法继续。
谈秋生脑海中浮现出一串公式:找不到十殿=不能送过去=不能下班
得出结论:下班无望。
这跟要一个打工人的命有什么区别?!
或许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幽怨气息太重,就连陶程都注意到了:“谈秋生,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工作内容不能透露,谈秋生含糊道:“小十失踪了,在他回来之前我们不能下班,不能回家休息。”
不能回家休息=不能睡觉!
陶程的生小鬼雷达被触动了,瞬间精神起来,急吼吼道:“那还愣着干什么,我们去把他找回来。”
“人间这么大,我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怎么找?”
谈秋生已经开始考虑留宿了,只可惜休息室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如果要住下的话,就要和陶程同床。
就他和陶程现在的关系,还真没把握陶程会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这个简单,我知道他在哪里,跟我来。”
谈秋生微讶:“你怎么会知道?”
陶程卖了个关子,带着他走到街头,换了方向走进另一条街,七拐八拐走了将近半个小时,走到谈秋生都要怀疑陶程在故意遛他了,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普蓝里斯大酒店。
桐市最豪华的酒店,隶属于C氏集团旗下,据说住一晚上要好几万。
身为一个实打实的穷鬼,谈秋生对这个住一晚要花他几个月工资的销金窟十分抵触:“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矮子在这里。”
谈秋生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十殿,皱了下眉头,十殿怎么会跑到这里。
“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在里面,他已经待了很长时间。”陶程环视四周,突然面色大变,惊呼出声,“我感觉到了,他,他就在下面!”
“下面?”
“没错。”
陶程指指地面,谈秋生压下了心里的疑问,一边安排小白查酒店的结构图,一边打量着四周,给皇半仙儿拍了张照片。
很快皇半仙儿就回了电话:“你发达了啊!竟然住上这种规格的酒店了,怪不得买我的符,我就该给你提提价!”
隔着电话线都能听出他没宰到谈秋生的惋惜。
谈秋生翻了个白眼:“我是来找人的,你帮我看看,这酒店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找人?找什么人?”
“欠我钱的人。”
十殿是领导,领导给他发工资,所以十殿欠他的钱,没毛病。
一听这话,皇半仙儿顿时来了劲儿:“欠钱不还住这么好的地方,妈的,一定要把他逮出来,让他把欠你的钱吐出来,分给我一半!”
谈秋生:“……”
皇半仙儿嘴上不正经,但专业方面十分靠谱,行动迅速,很快就把有问题的地方圈了出来:“不得了啊,这位置聚风聚水,招财进宝,四周布置得十分玄妙,风水上佳,一看就能赚大钱。”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全市最大的酒店,一天的流水就够普通人吃一辈子了。
“背后之人必定精通阴阳八卦,风水堪舆,啧啧啧,造诣不低啊,也就比我差了一丁点。”
谈秋生呵呵一笑,打断他的自吹自擂:“别说废话了,这些我也能看出来,我问的是更深一层的门道。”
十殿久去未归,竟然来了这种地方,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着什么急,我这就要说到了,再插嘴就不帮你了。”皇半仙儿是个有脾气的主儿,说起话来硬气得很,“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这风水宝地汇聚八方财气,自然也会暗藏凶险。我说那人的造诣比我低,说的就是这一点,他并未破除险境,这就导致了此地风险与机遇并存,非寻常命格压不住这泼天富贵。”
谈秋生无槽可吐,现在的话术升级太快,什么风险与机遇并存,弄得好像青年大学习。
皇半仙儿话锋一转:“比如你就不适合靠近这里。”
“为什么?”陶程好奇地问道。
谈秋生一个激灵,这才发现身上多了个后背灵,陶程不知何时跳到了他身上,耳朵贴着手机在偷听他们打电话。
在外人看来陶程是被谈秋生背着的,实际上他是飘在半空中,声音挟着阴气,凉丝丝的落在耳边,饶是谈秋生也做不到八风不动。
电话那边的皇半仙儿被吓了一跳,惊愕地问道:“谈秋生,谁在你身边?”
他尾音都飘了,谈秋生心中好笑,这么多年没见,皇半仙儿只涨胃口不涨胆子,卖个符能漫天要价,这胆子是越来越小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小鬼王太厉害,隔着电话线都能让人竖起汗毛。
“一个朋友。”
“朋友?”
皇半仙儿的语气微妙,电流模糊了声音,听不出他是信了还是另有想法。
谈秋生赶着下班,开门见山道:“如果是你的话,想把一个人藏在这里,怎么藏才最为稳妥?”
专业的事要问专业的人,与其花时间去查,不如直接抄答案。
一个精通奇门八卦的半仙儿,不用白不用。
谈秋生想也没想就放弃了思考,摆烂摆得毫无心理负担:“给你一分钟时间。”
“……你当是在指挥小弟呢?!”皇半仙儿磨了磨后槽牙,“如果是我的话,我就把人藏在破绽之处。”
这聚宝盆的破绽自然就是被皇半仙儿诟病的凶险之处。
挂了电话,皇半仙儿发来了标记过的照片。
“原来如此。”
照片上,酒店整个被圈了起来,旁边有一个向下指示的箭头,和陶程所说的在地下不谋而合。
小白发来了酒店的结构图,酒店下面是停车场,像普蓝里斯这样的豪华大酒店,地下车库是不对外开放的,只有酒店工作人员和住户能够进入。
“你能感觉到小十的具体位置吗?”
“离得太远了,如果能下去看看的话,应该可以。”
十殿电话不接消息不回,现在还查到了这里,肯定是出事了。
谈秋生拧了拧眉头,立马带着陶程去了最近的租车行。
租车行里有不同档次的车,谈秋生没研究过这方面,直接叫来老板:“你这里最能装逼唬人的车是哪辆,要开出去回头率100%,拉风到不懂车的人一看就知道我身价上亿。”
老板被他的实在逗笑了:“像什么劳斯莱斯、宾利、马莎拉蒂、兰博基尼……多了去了,不过我觉得要装逼最好还是跑车,识货的不识货的都知道这玩意儿贵!”
老板带他们来到一辆红色敞篷跑车面前:“这一款跑车可是我的镇店之宝,最高马力高达——”
见陶程一脸哇塞的表情,谈秋生就觉得妥了:“行了,就这辆,租一个小时。”
老板嘴角抽搐:“就一个小时?”
谈秋生点点头,付了押金,还跟老板换了几千现金,才载着陶程直奔普蓝里斯大酒店。
发动机轰隆隆作响,车速很快,敞篷跑车好似一道红色闪电在马路上飞过,四周的车辆纷纷避让,炫酷非常。
“这个好厉害,跑得好快!”陶程抓着安全带,感觉自己像要飞出去了一样,他左看看右看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谈秋生,你好帅!”
谈秋生有些好笑:“这样就帅了?”
他不明白车的魅力,但从陶程的反应来看,可以理解为什么渣男喜欢在夜店酒吧门口开豪车交朋友了。
普蓝里斯酒店的地下车库不对外开放,24小时有人值班,谈秋生开进去的时候被拦住了,他不耐烦地甩出一把现金:“本少爷可是你们酒店的VIP客户,赶紧放我进去,耽误了本少爷的好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驾驶位上是急不可耐的谈秋生,副驾驶上是双眼冒红心的陶程,值班人员看了看这辆价值不菲的跑车,暧昧地笑了两声,放他们进了停车场:“祝二位有个美好的夜晚。”
其中一个值班人员有些犹豫:“这就放他们进去了,是不是应该先核对一下他们的身份?”
另一个人数着钱,浑不在意道:“你懂什么,这种阔少不差钱,出手就是万儿八千的,你看他开那车,啧啧啧,还能过来蹭停车场不成?一看这大少爷就急着带小情人去办事,你要是拦了他,就得罪了这大客户,也就不用干了。”
另一边,进了地下车库的谈秋生和陶程在西南角停下车,按照皇半仙儿的说法,这里了是风水布局中的死门,最是凶险。
“他们为什么不拦我们了?”
谈秋生笑了声:“听说过一句话吗,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人间里的规矩繁多,但有一个共同点:所有规矩都可以被钱权势力改变。”
像普蓝里斯这种销金窟,出入的公子哥儿数不胜数,钱多,跋扈,擅长吃喝玩乐算是标配。
他扮演的就是这样一个纨绔子弟。
停下车,谈秋生揉了揉陶程的头发,车速太快,陶程的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为他的茫然天真再添一分:“等离开这里之后我给你多烧点纸钱,让你体验一把有钱的生活。”
从地下车库直通酒店的电梯在东北角,与之相对的西南角空空荡荡,连照明灯都少了好几个,四周昏暗异常,几乎没有车停在这里。
谈秋生拿出手机照明,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蛛丝马迹:“你有没有感觉到小十的气息?”
陶程摇摇头,欲言又止。
“难道不是这里吗?”
谈秋生眉心紧蹙,拿出酒店的结构图,能进地下车库的人太多了,藏什么秘密绝对不会选择这里,所谓的地下凶险之境应该还要继续往下。
本以为西南角是死门,是入口,没想到竟然一无所获。
“谈秋生,我……”
“怎么了?”
陶程脸色煞白,他紧紧地抿着唇,神情惊惶不安,在手机灯光的映照下,阴森森的,浑身散发着他身为鬼魂的独特气息。
谈秋生皱了下眉头:“害怕?”
他不记得陶程怕黑。
陶程犹豫了一会儿,抓着他的手腕凑近了些,几乎贴在谈秋生的身上:“这里和……和我以前住的地方很像,我不喜欢。”
他感觉到了那股令他痛苦的力量,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让他毛骨悚然,浑身泛起灼烧般的疼痛感。
陶程以前住的地方……那不是鬼冢嘛!
难道这里和鬼冢有联系?谈秋生目光一凛,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十殿就危险了:“别怕,找到小十我们就走。”
“可是……”
陶程还想说什么,谈秋生揽着他的肩膀,直接将他按在怀里:“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
微凉的呼吸拂在锁骨上,谈秋生心头一紧,顺了顺陶程的头发,趁他看不见,另一只手抓出一大把符纸,不要命地撒了出去。
四周燃起青色的火焰,几秒过后,原本光滑的墙面上突然浮现出一扇电梯门。
出现了。
等符纸的青灰散尽,谈秋生才松开按着陶程头的手,带着他进了电梯。
电梯里只有下行上行,没有楼层都没有,地下停车场是最上层,一关上门就往下降去。
“我感觉到矮子的气息了,越来越浓了,我们好像快找到他了!”
谈秋生圈住他的手腕,掌心贴着勾魂索,没有勾魂索在手总觉得不安心:“等下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跑。”
陶程不知道在想什么,咧着嘴笑了笑,丝毫看不出刚才的惧怕模样。
电梯停下,出来是一道长长的走廊,墙上挂着烛台,蜡烛的光向外延伸而去,随着两人走过,烛火摇曳,几近熄灭。
谈秋生心下微动,搭着陶程的肩膀将他圈到怀里,烛火晃动的幅度立刻变小了。
人行过,鬼吹灯,这蜡烛既用作照明,又是一种检测的手段,由此可见,这里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屋子,上了锁,锁是先进的智能锁,指纹加上虹膜才能解锁。
这搁在以前,也就是糊上个符咒法阵,谈秋生暗自感慨,现代社会,科学算命赛博养生,创新的风终于还是吹到了玄学上。
陶程盯着门瞅了半天,目光幽深,语气有些激动:“矮子在里面,谈秋生,我们得打开门。”
怎么打开,砸吗?
这种牢不可摧的智能门恐怕砸也砸不开。
情况紧急刻不容缓,必须要尽快找到打开门的办法,谈秋生沉了沉眸子,十殿果真是货真价实的惹祸精,等这次事情解决之后,他一定要狠狠敲十殿一笔!
“谈秋生,你找到打开门的办法了吗?”
“没有。”
“必须打开这扇门,你不行的话就换我来!”
谈秋生连忙拦住他,无奈之余又有些惊讶,陶程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十殿了?
“有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算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你退后,让我来。”
谈秋生拿着手机戳戳点点,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的陶程直勾勾地盯着密码门,眼神执拗,面容狰狞。
第18章 阴阳鬼市
这里位于普蓝里斯大酒店的地下, 实验室那么先进,肯定是建造酒店的时候修建的,这么大的事情瞒不过酒店的主人。
普蓝里斯大酒店隶属于C氏集团旗下, C氏集团是桐市最大的企业之一,旗下业务囊括了诸多方面, 目前集团的掌权人名叫程嘉言, C就取自程。
程嘉言经常出席各种活动, 同时还是优秀纳税人, 网上有很多他的照片。
谈秋生找了一张高清图, 有赖于现代科技,照片的像素很高, 放大眼睛, 谈秋生并拢两指, 在照片上点了一下, 然后按在自己的眼皮上。
几秒后,他睁开眼, 虹膜已经复制完成。
这也算是他行走人间的本领之一, 这么多年,林林总总算下来也学了不少东西, 要是有一天不做鬼差了, 赚个盆满钵满不成问题。
人的掌纹独一无二,模拟指纹并不困难,找小白查一查程嘉言的生辰八字就可以了。
准备好虹膜和指纹, 谈秋生深吸一口气, 来到密码门前。
听天由命了。
“滴——”
指纹验证通过。
赌赢了!
看来连老天爷都在帮忙, 谈秋生心中大喜,连忙验证虹膜。
“滴滴滴——”
这次的提示音足足响了三声。
谈秋生略有疑惑, 难不成是虹膜不对?
下一秒,面前的大门缓缓打开。
身旁刮过一道阴冷的风,陶程已经冲了进去,谈秋生来不及想太多,迅速跟上去。
门后是一间偌大的实验室,里面摆着很多桌子,桌上放置着各种工具和仪器,实验室最里面竖着一个巨大的透明容器,圆柱形水箱,里面充满了蓝色的液体,液体里泡着一团蜷缩的红肉。
这里就像一个生化实验室,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和刺鼻的药水气味不断冲击着人的神经。
谈秋生呼吸发紧,几欲作呕。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浸染在蓝色液体里的肉团总有种心悸的感觉。
这里冷冰冰的,充斥着无机质的气息。
谈秋生环视四周,没有找到十殿。
怎么回事,十殿不在这里吗?
“滴滴滴——滴滴滴——”
急促的声音像极了炸弹读秒,谈秋生心里一惊,目光锁定在那根巨大的圆柱水箱上。
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
水箱上闪烁着红光,底部输入液体的管道连接口咕噜噜冒着泡,那些冰冷的液体好像突然烧开了一样,沸腾起来。
刺耳的嗡鸣声敲响警钟,谈秋生脑袋里的弦“铮”的一声:“快点离开这里!”
在圆柱水箱面前,陶程仰着头,置若罔闻,他一动不动,像一座雕塑,盯着那块被气泡簇拥着的肉团。
“陶程!”
被叫到名字的小鬼王没有回头,他走向水箱,举起手贴了上去。
红光映在他身上,他微微偏过头,嘴唇翕动。
谈秋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又或者陶程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抿了抿唇。
那一瞬间,他莫名有一种悲伤的感觉。
水箱中的气泡越来越多,那块肉团迅速腐烂,细胞脱落,露出包裹在其中的骨头,细细碎碎的,只有零星的几块。
陶程发了狂似的,一拳捶上了水箱。
钢化玻璃十分坚固,水箱纹丝不动,腐烂的肉团变成了细小的淡红色絮状物,漂浮在蓝色药水中,受到外力撞击,水箱里的液体晃动不停。
谈秋生被捶得心头一震,电光石火之间,琐碎的线索浮上心头。
消失的十殿,发狂的陶程,意料之外的豪华酒店,诡异的实验室……
“砰!”
“砰!”
“砰!”
……
陶程表情扭曲,萦绕在他身上的鬼气呼啸涌动,平静的海面突然掀起了惊涛骇浪,每一击都裹挟着千钧之力,好似要引起山崩海啸。
“陶程,快住手!”
谈秋生抓住他的手,却被大力挥开。
勾魂索感觉到谈秋生的心情,随着陶程的每一次动作抖动不停。
谈秋生咬了咬牙,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本来是打算当成止咬器,没想到最后却变成了电击项圈。
电光石火之间,陶程身子一歪,软软地倒在了谈秋生怀里。
谈秋生单手抱着他,正想转身离开,忽然脚步一顿。
在蓝色液体的衬托下,那几块骨头更显得白皙,像雪一样,干干净净的。
谈秋生沉吟片刻,掏出一张符纸拍在陶程的额头上,拿下他手腕上的勾魂索,勾魂索一入手立马化为原形,谈秋生反手猛地挥过去。
终于,水箱上裂开了一道缝隙,蜘蛛网在钢化玻璃上蔓延,连接口处的红光终于停止闪烁。
“咔嚓!”
玻璃碎开的瞬间,药水喷涌而出,像一场倾泻而出的蓝雨。
谈秋生捡起那几块骨头,扛着陶程拔腿就跑。
身后传来爆炸声,谈秋生飞似的冲进电梯,走廊上的蜡烛全都灭了,实验室的大门被炸得飞了过来,可无论怎么按,电梯都纹丝不动。
早在虹膜锁打开的时候,这里的一切就被锁定了,水箱会自动焚毁,电梯会停止运行。
谈秋生暗骂一声,教训熊孩子似的,飞快地在陶程的屁股上揍了几巴掌。
要是到了现在他还没想清楚一切就白活这么多年了,十殿根本就不在这里,想也知道是陶程故意诓他来这里的。
竟然敢算计他,欠收拾!
谈秋生一想起陶程那面不改色骗人的小模样就上火,本以为是个乖顺听话的可爱团子,结果是个芝麻馅汤圆,看着白,切开黑。
最可气是自己根本没有怀疑就上了他的当。
谈秋生咽不下这口气,平素里的温和假面被撕了下去,露出了隐藏起来的阴沉冷厉。
熟悉谈秋生的人知道,他并不像表现出来那样温文尔雅,心软只是装出来的习惯,实际上这人冷得很,骨子里流着疯狂的血,不然也不会偷偷将小鬼王养在身边。
谈秋生反手一挥,勾魂索破空而去,将走廊上的烛台全部劈了个粉碎。
爆炸声不停,尖锐的警报声吵的人头脑发昏,千钧一发之际,谈秋生劈手拉开一道鬼门,又气又恨地扛着陶程逃了出去。
一个月的禁止开鬼门惩罚期还没过去,谈秋生动用了紧急权限,鬼门开在固定的地点——阴阳鬼市。
阴阳鬼市靠近黄泉和鬼门关,是鬼界和人间的交界处,是不受地府管辖的灰色地带。
八字轻的活人容易受到阴气影响,容易误入这里,因此阴阳鬼市里不仅有鬼魂,还有活人。
落地后,谈秋生立刻将勾魂索戴回了陶程手上。
小鬼王额头上顶着一张黄符,像动画片里被封印的僵尸,瞪大的眼睛里还保留着在实验室时的疯狂。
谈秋生没急着撕下他身上的符纸,拿出从实验室里带出来的骨头,这一路上他百思不得其解,还没想通陶程为什么会突然发狂。
是因为这东西吗?
似乎是人的骨头,但太短太细,不比鸡爪子大多少。
当鬼差经历的死亡现场数不胜数,谈秋生自问见过千奇百怪的尸体,对尸骨十分了解,但从未见到过如此奇怪的骨头。
谈秋生收起骨头,给小白回了个消息报平安。
强制开鬼门的瞬间,殡仪馆就得到了消息,小白以为他出了事,火急火燎的,问要不要去阎王殿搬救兵。
无他,强制开鬼门是一种紧急手段,谈秋生在人间当差几十年,这是实打实的头一遭,不怪小白小题大做。
阴阳鬼市有固定的开启时间,今天时辰已经过了,想要离开得等到天亮。
谈秋生以前工作的时候来过这地方,没有停留太久,但他听小白提起过很多次,说这里很好玩,阴阳鬼市靠近黄泉,在被他捡回殡仪馆之前,小白是这里的常客。
说是鬼市,其实是一座荒城,据说当年某位大将军率领将士抵御外敌,死守三月不降,但被奸人所害,尸骨无存,将士们死后不愿离去,魂魄久居于城中等待将军,久而久之这里人迹罕至,只剩白骨成堆。
每到夜半,城中都会传出泣血的哀鸣声,状若鬼哭。
谈秋生初次听这故事是在皇半仙儿口中,这术士不知在世间游荡了多久,哪儿的八卦都能讲上一嘴,不止人间,就连地府和这阴阳鬼市他都如数家珍。
谈秋生揭下陶程头上的符纸,那符纸随用随焚,在指间化作一缕青烟。
要说在符纸的造诣上,他还真比不得皇半仙儿,那厮人不正经,符却画得很好,比正儿八经的天师画的都正统,刚刚用的那张是上次分别皇半仙儿留给他防身的,说是无间厉鬼都能制住,可惜好用归好用,却只有一张。
拿下符纸,陶程很快就从不能动的小僵尸变回了气势汹汹的小鬼王,愣了两秒才压下挥舞的拳头。
“这是什么地方?”
“你刚才莫名其妙昏倒了,然后发生了爆炸,醒来之后我们就到了这里。”谈秋生撒起谎来面不改色,握着陶程的胳膊,故作惊慌,“咱们没有找到小十,还来到了这鬼地方,怎么办,这里阴森森的,我好害怕。”
提起十殿,陶程果然变得心虚起来:“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一定会带你安全离开这里。”
“有你在我身边,我不怕。”谈秋生眨眨眼睛,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可惜我们没有找到小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被爆炸殃及。”
“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
陶程不说话了。
谈秋生长吁短叹,故意装出来的焦急令本就心里有鬼的陶程愧疚不已,怎么办,难道要告诉谈秋生他说谎了,矮子根本就不在酒店吗?
本来他的确打算带谈秋生去找矮子,但走着走着,忽然有股强烈的吸引力指引着他去往普蓝里斯大酒店,那种渴望太过强烈,直到现在,陶程才清楚其中的缘由。
——报仇。
那是对复仇的渴望。
他能感觉到,他的仇人和普蓝里斯,和那个秘密的实验室脱不了干系。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那被蓝色药水浸泡着的肉团给他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可惜了,他没有将东西拿到手。
陶程眯了眯眼睛,脸上闪过一丝恼怒。
“矮子肯定会没事的,等我们离开这里,我就带你去找他。”
与此同时,学校里,陆一九将买来的零食递给十殿,拿着三明治和水来到四殿身边。
“十殿明明就在我们身边,为什么要让谈秋生把人送过来?”
四殿接过三明治,给了他一个“你有事吗”的眼神,好像他问了个蠢问题。
陆一九笑笑:“领导,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他没有看好孩子,不能下班。”
谈秋生没办法把十殿送过来,自然而然不能下班。
虽说早就猜到了这一点,但听四殿亲口说出来,感觉还是不一样。
陆一九拧开矿泉水,笑着递给他:“没想到你也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四殿接过来喝了一口,认真道:“这是惩罚。”
谈秋生并不知道自己被算计又被惩罚,他现在正和陶程进城。
鬼市里有很多游荡的鬼魂,谈秋生跟在陶程身旁,发现那些游魂都有意识地避让着他们,似有若无的目光昭示了他们对于陶程的忌惮。
这是鬼魂对于鬼王的本能恐惧,然而小鬼王本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跟紧我。”陶程像老母鸡护小崽一样护着谈秋生,对来往的鬼魂怒目相视,生怕谈秋生被别的鬼抢走似的。
谈秋生有些好笑,任由陶程拉着他的手:“咱们要不要找个人问问怎么离开这里?”
陶程想来想去发现也只能这样,他伸手去拦过路的鬼魂,谁知还没开口,那鬼魂就跟老鼠见了猫一般仓皇逃走,陶程一脸茫然,又伸手拦了几次,无一例外。
小鬼王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谈秋生以为他受到了打击,刚想安慰两句,就听陶程半是骄傲半是唏嘘道:“都怪我长得太吓人了,他们一见到我就害怕。”
谈秋生:“……”
结论对了,但推导过程是不是有点问题?
陶程拍拍谈秋生的手,安慰道:“你看,我就说我能保护好你吧,我可是全世界最吓人的小鬼,一个眼神就能把坏人吓跑。”
谈秋生:“……”
行吧,你开心就好。
一路上都没拦住能问路的人,进了城后,游魂增多,鬼市也变得热闹起来,沿街是一溜古香古色的店铺,街上还摆着各种摊子,恍然之间,好像穿越回了几百年前。
这里才是真正的阴阳鬼市,开店摆摊的都是老鬼,见到陶程也没像那些个游魂一样逃跑。
陶程选中了一个没客人的摊子:“你好,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
摆摊的人戴着圆形黑眼镜,一身长褂,手里掐着一杆长长的烟枪,他面前的竹桌上铺着一张发黄的破旧粗布,上面是先天八卦,一旁备注:八字批命,一语断天,不准不要钱。
嚯,口气不小。
谈秋生上下打量着这人,算命的都喜欢这么打扮吗,皇半仙儿以前去摆摊的时候也是这副装束,不知是不是算命协会统一批发的衣服。
这人没理陶程,拿着烟枪点了点桌子,烟灰落在“批命”二字上。
陶程没明白他的意思,小声问谈秋生:“他是聋子吗?”
聋子鬼,好惨。
陶程脸上一片同情。
谈秋生被他的小表情逗笑了,清楚地看到,那人拿着烟枪的手抖了两下:“可能是吧,要不咱们换个人问问?”
“好。”
“等等!”
烟枪磕在桌上,抖落的烟灰星星点点,那人没好气地哼了声:“要问路是吧,拿钱。”
“问个路还要钱?”陶程皱紧眉头,钱可以用来买冰糖葫芦,可以用来买衣服,花在这三言两语的事情上就显得很不值当了,“你的心怎么和眼镜一样黑?”
“……”
“所谓投石问路,你懂不懂?”
“我当然懂!”陶程左看看右看看,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扔在桌上,“现在可以指路了吗?”
“……”
谈秋生偏头笑了两声,陶程这脑回路,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先生息怒,小孩子不懂事,这是问路钱,请先生指路。”
最好不要得罪鬼市里的人。
皇半仙儿讲故事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据他所说,这鬼市就跟少林寺一样,指不定哪个鬼就是扫地僧。
那人吐出一个烟圈,正想拿乔,就听到陶程不情不愿地开了口:“不要他指路,他是黑心鬼。”
说着,陶程就去拿桌上的问路钱,那人磨了磨后槽牙,手腕一转,烟枪将钱尽数扫进了怀里:“付了的账没有收回去的道理,问路是吧,容我瞧上一瞧你二人的前途。”
烟枪在半空中划过,散落的烟灰雾蒙蒙一片,黑色镜片上反射出幽光。
“啪”的一声,烟枪被拍在桌上。
那人看看陶程,又看看谈秋生,惊声失色:“你们两个……怎会如此?!”
第19章 相思扣
“什么嘛!”
陶程攥着钱, 气呼呼地骂了两声:“不知道路就早点说,还装神弄鬼,浪费我们的时间。”
方才那人稀里胡涂说了几句话之后, 就把问路钱还给了他们,直说指不了路。
谈秋生回头看了一眼, 那人呆坐在摊子前, 神色恍惚, 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生而复死, 死而复生, 不该留存于世之人重返人间,应当长命百岁之人不得好死……此乃乱世之祸根!”
什么意思?
说的是他该死, 还是陶程该死?
谈秋生心中百转千回, 明明一点头绪都没有, 却生出一股斩不断理还乱的宿命感, 好似他和陶程的命运纠缠不断。
鬼差能够接触到生死轮回,他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来处与归宿, 可这种扑朔迷离的感觉又是从何而起。
谈秋生百思不得其解, 心头阴云笼罩,一想到那人说的祸根, 就窒闷得喘不过气来。
到了夜里, 鬼市的长街热闹非凡,这里的时间仿佛停在了城池破败的时候,售卖的东西在如今看来也是新奇玩意儿。
陶程转头就把问路的事情抛诸脑后了, 他屁颠屁颠地拉着谈秋生逛街, 不像误入, 更像是特地来玩耍的。
“这个好看!”
“哎!小公子的眼光真好,这是情人相思扣, 有情之人滴血佩戴,能叫这相思扣认主,千里姻缘一线牵,无论是去往天涯还是海角,都能找到对方。”
“有意思!”
戴上这个,那是不是他就可以随时随地找到谈秋生了?!
陶程双眼放光,将掐了一路的问路钱递过去:“这相思扣我要了!”
满头白发的老婆婆揣着手,笑眯眯地打量着他:“小公子莫急,相思扣是有灵性的东西,你先试试能不能叫它认主,不能的话你买了也没用。”
陶程一想是这么回事,急吼吼地叫来谈秋生:“我想要这个,给我一滴你的血。”
“嗯?”谈秋生皱了下眉头,一眼扫去顿时明了,“情人相思扣,取自三生石,非双方宿命纠葛不可得,你是鬼,我们两个无法让它认主。”
陶程眼里的光亮瞬间暗淡下去,蔫头耷脑:“真的没有办法吗?”
谈秋生摇摇头:“没有。”
人鬼殊途还有一线生机,但他是鬼差,鬼差不入轮回,斩断了前尘往事,断然不会令相思扣产生反应,就如同他和陶程的身份一样,能像普通朋友一样并肩站在一起已经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
小鬼王神色恹恹,像个没讨到糖吃的孩子,即使知道了不可能,依旧恋恋不舍地站在摊子前,不撞南墙不回头。
谈秋生暗叹一声,像陶程这样的性格,很适合去虐恋情深的小说里做男二,明知无缘偏要勉强一试。
老婆婆笑了笑,头上的簪花随风晃动,她打趣道:“试试也无妨,万一发生奇迹了呢。”
陶程没作声,眨巴着眼睛,就差把期待写在脸上了。
谈秋生无奈扶额,伸出手:“那就试试吧。”
要是不试上一试,他们怕是没办法离开阴阳鬼市。
再者,他颇为在意问路时听到的话,如若他真和陶程有累世的孽缘,用相思扣验证一下也无妨,不行的话也能叫陶程死心,别再哭丧着脸。
两滴血滴在相思扣上,瞬间没入。
陶程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一丝变化。
谈秋生垂着眸子,他鬼使神差地陪着陶程胡闹,但等待结果的时候好似也受到了陶程的影响,觉得这小小的相思扣掌握着他们日后的幸福生活一般。
呸!什么幸福生活!
划掉。
他和陶程最多是主仆情深,他是主人,陶程是宠物。
没错,陶程只是宠物。
会说话、会撒娇、会卖萌、不需要吃猫条的可爱猫猫。
谈秋生默默警告自己,将手插进兜里,状似随意地移开视线。
相思扣吸收了血后一直没有反应,等了几分钟,老婆婆摇摇头,对着陶程露出抱歉的笑:“小公子,看来奇迹没有发生。”
陶程眼神一黯,相思扣没有认主,他和谈秋生之间果然不存在累世的情缘,并非有情人。
“那就算了吧。”
大抵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陶程没有太过失望,只是遗憾,他一眼就相中了这相思扣。
他是很看重眼缘的人,第一眼见了谈秋生就喜欢,所以想尽办法也要留在谈秋生身边,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谈秋生大抵已经占了他那如意的一二分,足够令他欢喜了。
“我们走吧。”
谈秋生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相思扣,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他冲摊贩点了点头,抬脚追上陶程。
老婆婆被他这一眼看得怔了下,后背莫名发凉,明明是那小公子对相思扣热切不已,怎么这看起来并不在意结果的男人好像更不满意。
鬼市上熙熙攘攘,两人很快没入人群,不见踪迹。
老婆婆拿起相思扣端详了半晌,纳闷道:“难道是我看错了,这两人身上明明缠绕着数不清的姻缘线,怎么相思扣就没有反应呢?”
老婆婆摇摇头,将相思扣扔回了摊子上,她在这鬼市上摆了不知多久的摊,还是头一回见到那般纠缠不断的姻缘线,本以为能看到奇迹发生。
“可惜了。”
叹息声落在风里,留在无人问津的阴阳鬼市-
回到人间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没如愿令相思扣认主的小鬼王很快就多云转晴,东张西望,寻找下一个感兴趣的东西,在鬼市里逛了大半夜,直到鬼市快要开启的时候才停下。
谈秋生累得慌,他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体力活了,只想回家好好睡上一觉,但刚落地数不清的事情就找上门来了。
因为强制开鬼门,阎王殿特地来询问,要补报告。
四殿和陆一九查到了线索,发了定位让他过去。
昨天约定好送家具,没人签收,家具城快把他的电话打爆了,让他去店里处理。
还有上了热搜的新闻,昨晚普蓝里斯大酒店突然封锁酒店,据说地下停车场发生了爆炸事故,停在里面的车全都报废了,酒店负责人主动出面,希望车主主动联系他们,酒店会承担全部损失。
谈秋生看了一眼就关掉新闻了,普蓝里斯搞这么一出无非就是为了查昨天进入地下车库的人,他昨天就跟租车行的老板预约了取车服务,留下的电话也是假的,酒店毁了车,那就赔偿老板去吧。
至于停车场的监控,确实是个问题。
但问题不大,他现在的身份就是假的,大不了再换个身份跑路,人间的资本再能耐,也查不到地府去,谈秋生有恃无恐。
陆一九发来的定位在桐市公安大学,这所大学也在事务所附近,随着定位一起发过来的还有个不知道算不算好的消息:十殿和他们在一起。
四殿赏罚分明,觉得惩罚一夜够了,主动透露了消息,殊不知谈秋生根本就没有加班,而是在阴阳鬼市里逛了一晚上。
今天是周六,学生们都放假了,去找四殿他们之前,谈秋生先带陶程去买了衣服。
“这个嘛……要不换个轻薄点的?”
谈秋生为难地看着毛茸茸的兔耳朵卫衣,这衣服烧起来太麻烦,要他说不如换个短袖或者背心,布料少烧起来方便。
只是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气温低,穿着短袖和背心出去太引人注目。
“那这个呢?”陶程指指一旁的背带裤,模特身上穿着搭配好的套装,白衬衫加棕色背带裤,还配了个棕色的贝雷帽,很可爱的一套正太装。
谈秋生斟酌道:“要不再换换?”
两人在店里逛了一圈都没找到合心意的衣服,谈秋生长叹出声:“这些衣服的布料都太多了。”
默默跟着他们的售货员小姐姐神色古怪,看看一脸天真的陶程,又看着谈秋生,眼神复杂:“要找布料少的,你不该来这里,你应该出门直走50米左拐,那家店才符合你的要求。”
谈秋生大喜:“谢谢,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五分钟后,谈秋生看着面前的情趣用品专卖店陷入了沉默。
陶程好奇地探出头:“是这里吗?”
“……不是。”谈秋生拉着他转身,又气又好笑,“她指错路了,我们回去买你喜欢的那几套衣服。”
他算是知道那售货员为什么要用一种看禽兽的眼光看着他了,他说的布料多是字面意义上的,是烧起来麻烦的多,不是穿起来多的多啊!
一身清白的谈老板咽不下这口气。
谈秋生带着陶程回去刚才那家店,把陶程喜欢的兔耳朵卫衣和背带裤套装都买了,故意道:“我去了你说的地方,但我弟弟还没有成年,等他长大以后,会有他喜欢的人跟他一起去。”
他刻意将“弟弟”两个字咬得很重,拍拍陶程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清白架势。
售货员小姐姐愣了一下,红着脸道歉:“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
谈秋生这才满意,刚想说什么,陶程就开口了:“她说的是什么地方?我已经长大了,谈秋生,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可以一起去吗?”
“……”
谴责的目光唰的一下射了过来,谈秋生没敢看售货员,以最快的速度付了钱,拿着衣服拉着陶程离开了服装店。
他的一世英名啊!
谈秋生瞪着陶程:“以后别在外人面前那么说,会被误会的。”
“误会什么?”陶程眨了眨眼,猫猫歪头,无辜又可爱,“噢,我知道了,他们会误会我们不是真爱,而是你包养了我。”
第20章 心理专家
把一张白纸染黑需要多长时间?
谈秋生没有实验过, 但他知道一个不谙世事的小鬼学坏需要多久,只需要将小鬼和十殿放在一起,不超过半个小时可爱鬼就会变成不折不扣的小色鬼, 满脑子污秽废料。
“他还教了你什么?”谈秋生一边烧衣服,压着火气问道。
陶程双手捧着脸, 回忆道:“就说了这些, 说你比我大很多, 我们在一起是你老牛吃嫩草, 你喜欢我, 你就是禽兽,我们是老夫少妻, 我被你包养了, 是金丝雀……差不多就这些了。”
“刺啦”一下子, 火苗蹿高了许多。
谈秋生顶着一脑门黑线, 咬牙切齿狞笑两声:“他的小说还真是没白看啊!”
十殿有一段时间迷恋过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小说,不分白天黑夜追更, 看得入迷, 简直要魔怔了,还去问过阎王他娘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怀疑他娘带球跑了。
阎王得知他的想法后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揍了他一顿。
后来十殿就改变想法了, 他娘没有带球跑,他怀疑他娘其实是……是他爹!是他爹阎王生了他们兄弟十个,然后带球跑了, 他还有个亲爹不知所踪。
他本来想上天入地去找爹, 然后像小说里的天才萌宝一样好好教训渣爹, 带他娘,也就是阎王打脸众人, 结果……
结果就是十殿的小心思被阎王知道了,找爹计划终止,阎王火冒三丈,抄着家伙事将十殿打得又哭又嚎,然后还烧了他的所有小说。
谈秋生拿着树枝拨了拨火盆里的衣服,扼腕叹息,阎王当初怎么就没有把十殿揍死呢?
衣服烧完了,谈秋生冲身后喊了一句:“陶程,收衣服了!”
“好嘞!”
烧成灰的衣服凭空浮现在陶程面前,两秒后,换上背带裤套装的小鬼王蹦蹦跳跳,张开胳膊转了一圈,欢欢喜喜地问道:“谈秋生,我好看吗?”
谈秋生上下打量了一下,点点头:“不错。”
虽说烧起来费人,但陶程的眼光不错,这套衣服确实很适合他,穿上后青春洋溢,瞬间从没人要的落魄小狗变成精致的小少爷了。
笑得那么灿烂,应该是个甜心小少爷。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到公安大学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四殿和陆一九三人在操场,谈秋生领着陶程过去,一路上收获了无数惊艳的目光。
陶程昂首挺胸,骄傲得像只开了屏的孔雀。
谈秋生跟在他后面,总觉得自己像是个管家,看到坐在操场看台上的四殿三人时,鬼使神差就是一句:“少爷请坐。”
众人一愣,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两秒后,陆一九率先笑出了声:“哈哈哈哈,谈老板今天玩的剧本很刺激嘛。”
“……”
他的嘴怎么就这么不听使唤?!
谈秋生绷着脸,发誓要将面无表情贯彻到底。
“少爷哪里比得上王子,下次你就说王子请坐。”十殿啃炸鸡啃得欢乐,看着精心打扮过的陶程,啧啧出声,“这么可爱,说是公主也不过分。”
公主?
谈秋生下意识看了看陶程,陶程正盯着炸鸡流口水,根本没心思关注他们在说什么。
昨天吃了糖葫芦后,陶程再没有吃过其他东西,本来鬼是不知道饿的,但他看到十殿吃炸鸡,馋虫忽然就被勾出来了,揉着肚子觉得胃里很空,需要炸鸡填填。
陆一九看得好笑,拿了只一次性手套递给他:“谈老板没带你吃饭吗?”
点的是炸鸡外卖,十殿选的,两大桶全家桶,已经被消灭了大半桶。
“没有。”陶程诚实回答,戴上手套开始炫炸鸡,他第一次吃油炸食品,吃得眼睛都放光了,边吃还不忘跟谈秋生分享,“这个好好吃,你尝尝。”
面前是看好戏的三人,谈秋生硬着头皮偏开头:“我不饿,你吃吧。”
陶程也不勉强,“哦”了声就专心啃炸鸡了。
“看看把小可爱鬼饿的,谈老板家大业大,怎么还不给饭吃?”陆一九语带戏谑,伸手往身后一捞,将蔫哒哒的萨摩耶捞进怀里。
“陶小白!”
狗狗不是送走了吗?
陶程还是很喜欢陶小白的,毕竟谈秋生要上班,在家里只有陶小白陪着他,他们之间建立了一层浅浅的友谊,如果不是为了争谈秋生的宠,这份友谊会深很多。
古往今来,凡涉及到三方的感情注定不得善终,就算三方中有一方是狗也不例外。
“所以你是把陶小白送给他们了,那我以后想陶小白了,可以去看它吗?”
如果那时候陶小白还在人间的话。
谈秋生默默腹诽,拍了拍他的头:“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
陶程软软地应了声:“哦。”
谈秋生冲陆一九抬了抬下巴:“孩子面前正经点,别张嘴就调戏人,他有名字,叫陶程。”
“行行行,陶程。”陆一九耸耸肩,“叫可爱鬼都吃醋,谈老板是酸菜缸转世吗?”
十殿在一旁嗤嗤地笑。
谈秋生没搭腔,事已成定局,他长了嘴也说不清铺天盖地的绯闻,无论干什么都会被多加解读,为今之计,只有冷处理。
娱乐圈的人都这么干,等个十天半个月,自然就没人讨论他的恋情瓜了。
“事情进展如何?”
“陶小白立了大功。”
陆一九奖励地拍了拍狗头,看向四殿,后者点点头,他才继续道:“下午公安大学有个讲座,我们打算去听听,谈老板一起去吗?”
“什么讲座?”
“心理讲座,著名教授苏彦青讲述生与死的意义,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谈秋生心里一动,他对心理学的印象还停留在电视剧上,刑侦类片子里的主角团大多时候都会有研究犯罪心理的,能够作出嫌犯的画像侧写,看起来挺玄乎的,好像有种超自然的力量。
更不要提催眠一类的手段了。
谈秋生点点头:“去看看也行。”
狗进不了会场,十殿对劳什子讲座没兴趣,主动承担了遛狗的任务。
“交给他能行吗?”谈秋生有些担心,“他这次该不会带着狗乱跑吧?”
陆一九努努嘴:“放心,他哥在呢。”
谈秋生一想也是,能让十殿怵的人很少,四殿绝对是其中之一。
下午三点,讲座准时开始。
谈秋生和陶程坐在最后一排,他们来的晚,座位只剩下两个了,陆一九和四殿发扬风格让出了座位,主动站在会场最后面。
这俩人八成是想商量案子细节。
只是不知道想背着的人是他,还是陶程。
来听讲座的人很多,整个会场里挤满了人,除了公安大学的学生还有不少校外的人,最夸张的是架起来的摄像机,谈秋生扫了一眼,是桐市网媒的记者。
一个心理学的讲座连记者都来了,这苏彦青是多大的来头?
谈秋生心中一惊。
“让我们掌声欢迎苏教授!”
苏彦青今年三十六岁,风华正茂的年纪,他一身白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笑容很淡,浑身上下透着儒雅的书卷气。
相貌算不得出众,但气质很独特。
谈秋生说不上来,只觉得苏彦青很特别,是扔在人堆里,第一眼就能让人瞧见的气质。
“大家好,我是苏彦青。”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等声音停下,苏彦青才淡笑着继续道:“很高兴大家能来捧场,我是第一次在公安大学开讲座,在座的同学都是打击犯罪的储备人才,被这么多未来的人民警察注视着,我都要紧张了。”
台下有同学喊道:“苏教授别紧张,你不是犯人,我们不抓你!”
会场里回荡着笑声,原本严肃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陶程小声道:“我不喜欢他。”
谈秋生挑了挑眉,这是陶程第一次明确表示不喜欢某个人:“为什么?”
陶程张了张嘴,磨蹭了一会儿才道:“他在说慌,他一点都不紧张。”
“那是客套话,他是在带动现场的气氛。”谈秋生提点了几句人情世故,话锋一转,“其实我也不太喜欢他。”
陶程瞬间来了兴趣,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我不喜欢戴眼镜的人。”
陶程眨眨眼,转头看向挤在人群中的四殿,谈秋生笑着扳过他的头:“不用看了,我也不喜欢他,他可烦了,你以后离他远一点,他就爱欺负你这样的小孩。”
也不完全算是假话,四殿执法严明,对待厉鬼向来不留情面。
“可是你自己也戴眼镜。”
谈秋生之前在客厅里看文件,鼻梁上就架了一副眼镜。
会场里很安静,陶程执拗地盯着他,要一个答案,谈秋生无奈,偏过头,小声用气音道:“所以我也不喜欢自己。”
他说的很随意,但听的人当了真。
陶程抿着唇,没心思注意苏彦青讲了什么,台上的侃侃而谈和台下的互动喝彩都入不了他的耳朵,他的脑海中只有谈秋生的一句“我不喜欢自己”。
怎么会这样呢?
他那么那么喜欢的谈秋生,为什么谈秋生本人会不喜欢呢?
“……世人畏惧死亡,其实是惧怕未知,我们不知道死亡背后的意义,不知道人死之后将会去往何方,所以讳莫如深,如临深渊。”
“其实畏惧死亡,同样是生存的意义之一。”
台下的学生叽叽喳喳地讨论,隐在人群中的陆一九摸了摸下巴:“他说的有几分道理,生与死都不值得被恐惧,值得被敬畏的是未知。”
四殿给了他一个“你是认真的吗”的眼神:“我们不是来听他胡扯的,看出什么破绽没有?”
他们带着陶小白回溯了死亡前发生的事情,亡魂的记忆有限,它能记得的事情都是和死亡息息相关的。
晚上小白照例去接主人放学,它在医院对面的马路边上赖着不走,咬着女生的裤腿不放,女生以为它想散步,带着它去了公园,溜了一圈后才回家。
那条马路就是发生车祸的地方,当天晚上,发生了第二起事故。
之后的每天小白都会将女生拉走,直到它被狗贩子抓走。
这些事发生在第二起车祸和第三起车祸之间,无足轻重,无关紧要,在小白被他们发现之前,一切仿佛只是巧合。
小白的记忆表明了它知道那里会发生车祸,或许它曾经看到过“凶手”。
而他们之所以会来听讲座,是因为小白的记忆中出现了一个人——苏彦青。
这位大名鼎鼎的心理学教授曾出现在小白的记忆中,似乎与小白的主人熟识,回溯的记忆中闪过几个关于苏彦青的片段,很正常的画面,看不出问题。
所以他们只能来讲座里寻找问题所在了。
陆一九轻叹一声:“还不能确定苏彦青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领导,你这是有罪推定。”
四殿冷漠道:“看不出来就直说,我又不会觉得你无能。”
陆一九语气幽幽:“难道你没有在心里偷偷觉得我无能吗?”
四殿不吱声了,显然是被说中了心思。
“……我就知道。”陆一九将不离身的黑伞收起来了,大晴天打着伞在校园里太过招摇,他抱着胳膊,侧身将四殿笼罩在会场的墙角,“领导,我给你当牛做马这么多年,你这样想我,我会很难过的。”
“所以呢?”
“我难过了就会黑化,会转投敌方阵营,暗中背叛你,出卖地府的机密,等你身败名裂之后,我就会从天而降,把你囚禁起来,极尽折磨。”
他倾了倾身,幽深的目光中充满了压迫感,像是深海翻涌,氧气透不进来,只剩下令人濒死战栗的不容置喙。
“你怕不怕?”
四殿沉默两秒,推了推眼镜,轻飘飘道:“你以后离小十远一点。”
“嗯?怕我黑化了伤害他?”
“我怕你被他同化,也幻想自己有个带球跑的爹,哦不对。”四殿语气嘲讽,“你的剧本应该是你黑化后带球跑,然后让我后悔。”
陆一九:“……”
陆一九诚恳地问道:“那我带的球是谁的,你的吗?”
四殿:“……”
很好,他就欣赏陆一九这种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二的狠劲儿。
论嘴毒两人不相上下,双方有默契的偃旗息鼓,将话题又拉回了台上,苏彦青的演讲经验丰富,擅于互动,有人举手提问,他就会停下,让对方先说。
“苏教授,大家都知道警察要保护公民,危急关头挺身而出,但如果在危险的时候害怕退缩,贪生怕死,也是生存的意义吗?”
这个问题比较尖锐,但苏彦青神色未变,仍然保持着微笑:“首先,贪生怕死并不可耻,这是人求生的本能,即使是警察也不例外。在上课的时候,老师应该都告诉过大家,要在第一时间保证自身安全,救人不能盲目,如果因为救人而丢了性命,那或许值得嘉奖,但并不应该提倡。在成为警察之前,大家也是活生生的人,生命是没有贵贱的,所以会贪生怕死也很正常。”
“我想接下来就会有同学产生疑惑了,既然贪生怕死是正常的,那我们选择这个职业时所下定的决心是不是一个笑话?”
大家议论纷纷,显然是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答案当然是,不是笑话。”
苏彦青拿着话筒走到前面:“同学们在国旗下宣誓,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大家所求是舍生取义,总有一些东西比生命的价值更高,那就是你们选择这个职业时的初心。”
“我们会为了自己认为珍贵的东西付出一切,无所谓值不值得,因为这种东西的存在已经胜过所有,比如肩上的责任,比如警徽闪耀的光芒,比如不容侵犯的尊严。”
“当大家选择更重要的东西时,这件事本身的意义就跨越了生与死的界限。”
讲座一共两个小时,期间反响不错,结束的时候同学们恋恋不舍,还有不少人去找苏彦青要签名。
谈秋生捏捏鼻梁,长出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他对苏彦青有先入为主的偏见,总觉得这人说的每句话看似面面俱到,滴水不漏,但实际上经不起推敲。
“好了,走吧。”谈秋生站起身。
陶程指了指前面,他抬眼看过去,四殿和陆一九正站在要签名的学生后面。
难道苏彦青和案子有关系?
谈秋生刚想过去,就被拉住了,陶程紧紧攥着他的手,认真道:“那个人说我们会为了自己认为珍贵的东西付出一切,无所谓值不值得,我觉得他说的没错。”
“谈秋生,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你。”
矮子说过,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
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陶程对他说过很多次,但这一次似乎比前几次加起来的影响都大,谈秋生清楚地感觉到了变快的心跳,他有种预感,陶程接下来的话会带来更大的冲击。
谈秋生陡然生出落荒而逃的念头,但下一秒,这个念头就被陶程紧紧攥着他的手拉了回来。
“我认为你很珍贵。”
“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可不可以不要不喜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