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调情
电线杆子上常常会贴很多三无小广告, 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重金求子。
【某某,X岁,丰满迷人, 夫富商,因意外丧失生育能力, 为继承庞大家业, 特寻健康有缘男士圆我母亲梦。】
小广告上常常会许诺高额报酬, 谈秋生有幸见证过, 这股风刚刮起来的时候, 报酬高得让人眼红,不少人调侃, 找个富婆可以少奋斗十年。
你想不想少奋斗十年?
见惯了娱乐圈腌臜事儿的钱凌云瞬间联想到包养, 脸上尴尬一红, 下意识挺直了腰:“谈大师, 就我这身家哪里需要继续奋斗,犯不上去出卖色相。”
“……”
阳光照在漆黑的车身上, 反射的光映得钱凌云面泛油光, 谈秋生大为震惊,就他这大腹便便的模样, 怎么有脸说自己有色相的。
这就是普信男吗?
瞥到跟在谈秋生身旁的陶程, 钱凌云笑了笑,眼底闪烁着淫邪的光:“我倒是可以让年轻的姑娘小伙子少奋斗十年。”
之前吃了个面相乖巧的小明星,本以为过了瘾, 今天再看到一身毛茸茸卫衣的陶程, 钱凌云的心又痒起来。
替代品终究是退而求其次, 只能解一时的渴。
“大师你要是有兴趣,我也可以安排安排, 什么口味都有,保管让你满意。”
他嘿嘿直乐,目光从陶程看到十殿,心里不禁开始羡慕起谈秋生,一个两个小跟班都长得很标致,就连那个大高个也挺帅。
“总吃一样的菜会腻,偶尔换换口味,可新鲜哩。”钱凌云哥俩儿好的想去搭谈秋生的肩膀,这几日过得安生,他的心思又活络了,“再说不同的食材在不同的厨师手里做法不同,味道也不同。”
在娱乐大鳄的圈子里,交换玩伴是很常见的事情,钱凌云自然不会错过。
谈秋生瞬间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眉宇间尽是冷色:“祸从口出,病从口入,你要是再不忌口,恐怕不止少奋斗十年。”
生死簿上,寿数更改,只不过瞬息之间的事情。
谈秋生深吸一口气,提着桃木剑转身,再和钱凌云多说一句话,他怕自己忍不住将桃木剑戳进这人的胸膛里,剖出他的心看看是不是污浊腌臜的秽物堆积而成。
现在还敢打鬼主意,是生怕自己活得太长。
钱凌云一头雾水,拽过司机:“大师说我少奋斗十年,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司机表情复杂:“看着不太像。”
“那还怎样能少奋斗十年?”话音刚落,钱凌云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他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手忙脚乱地追上去,“大师,谈大师……”
谈秋生被钱凌云缠住,酒色之徒也贪生怕死,一想到自己要少活十年,钱凌云顿时感觉心肝脾肺都不舒服起来,浑身抖若筛糠,抓着谈秋生不撒手。
周景融拉着十殿八卦:“谈大师说的是真的吗?”
他今天戴了手套,不直接接触到十点,手串不会产生攻击作用。
“你觉得呢?”
十殿看不上钱凌云这种人,连个正眼都不给他,要是生死簿可以由他来写,他定要将钱凌云写死,省得这人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他。
周景融自顾自地嘟哝:“我看谈大师不像普通人。”
谈秋生没有他见过的老天师气场足,但言行举止之间带着一股劲儿,他说不清楚那具体是什么,只是觉得那股子劲儿很拿人。
陶程骄傲地挺了挺胸膛,当然不是普通人,谈秋生可是个厉害的鬼差。
是他一眼就选出来的伴侣!
见周景融一脸沉思,十殿的眼睛转了转:“喂,你想不想少奋斗十年?”
周景融歪了歪头:“男朋友,就我这身家哪里需要继续奋斗,犯不上去出卖色相。”
这话由他说出来,可信度比钱凌云高多了,十殿撇了撇嘴,故意作出一副嫌弃的模样,道:“别这样叫我,太肉麻了。”
“那叫你什么,小十?”
十殿动作一滞。
这个称呼有很多人叫过,他爹、哥哥们、谈秋生……但好像没有一个人给他和周景融相同的感觉,像是含着笑的狎昵,又能让人从中琢磨出些许宠溺。
十殿耳廓发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跑。
周景融:“?”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打情骂俏?陶程眼睛一亮,学到了学到了,小鬼王咧着嘴,风风火火地朝谈秋生跑去。
他要和谈秋生调情,现在!立刻!马上!
谈秋生正挣开钱凌云的手,不耐烦地敷衍道:“能活多久是地府里判的,我只能帮钱总消灾除鬼,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个人都有个人的寿数。”
手机突然震起来,铃声急促,谈秋生看了眼,眉心拢起。
有一段时间经常发生网约车失踪事件,APP商店上线了不少远程预警的软件,那时候皇半仙儿忽然发来消息,说要和他弄个远程警报。
这种东西一般都是情侣之间用的,他们俩一个鬼差一个术士,谁会被拐?
谈秋生不想凑热闹,但皇半仙儿却说他在人间没相熟的人了,只剩下谈秋生一个朋友,万一哪天要死了,可以用这玩意儿通知谈秋生去收尸。
当时戏言,谈秋生没想过这个软件有一天会真的响起来。
皇半仙儿出事了。
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谈秋生立刻点开定位,惊讶地发现皇半仙儿的位置停在一个熟悉的地方——清净山。
“大师,谈大师!你都收了我的钱,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谈秋生额角青筋暴起,要不是定金都打给受害者的家属了,他真想用钱砸死钱凌云这个混账玩意儿。
“我能做的事情有限,未来会怎样,还得看你自己怎么走。”之前来过这里,谈秋生直奔储物间,打算速战速决,然后好去给皇半仙儿收尸。
“那可不行,你要钱的时候我可二话没说,总不能一句话就叫我白掏出几百万吧。”钱凌云不依不饶,看清谈秋生要去的方向后,脸色突变,“谈大师!那是我的书房,有公司的机密,不能进去!”
谈秋生轻嗤一声,没拆穿他,从包里摸出一个罗盘:“钱总,你自个儿瞧瞧。”
罗盘上的指针转了几圈,指向所谓的书房。
“这里头的怨气最浓郁,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钱凌云瑟缩了下,眼神闪躲。
谈秋生将罗盘往他怀里一塞,摊摊手:“做法要寻根溯源,不过钱总你是老板,你说了算,换地方的话,我可就不能保证做法的效果了。”
钱凌云纠结不已:“房间里都是些过期的周边,我平日里也不愿意进去,没有打扫过。”
趁谈秋生不注意,钱凌云偷偷拨了下罗盘,他一松手,指针飞速地转向储物间,恍惚之间,好像有阴风吹动,眼前闪过一道黑影。
有鬼……有鬼啊!
钱凌云瞳孔放大,面如土色。
谈秋生装作没看见他的小动作,很民主地问道:“钱总想在哪里做法?”
钱凌云干笑两声,主动打开储物间。
他并不是完全相信谈秋生,几百万花了就花了,买个安宁罢了,可谈秋生看也不看,一进门就直奔储物间,这让钱凌云心里升起一股恐慌感。
储物间里的东西代表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谈秋生怎么会知道?
谈秋生不可能知道的。
无法用巧合来解释的事情,在谈秋生讳莫如深的言语中变得诡异,钱凌云扶着门,突然觉得这间承载着他光荣战绩的房间变成了无底深渊,深渊下有无数双鬼手想将他拖下去。
钱凌云挡在储物间门口,双脚好像扎了根。
其他人都被拦在外面,陶程伸长脖子,没看到谈秋生,心里一阵焦躁:“让开。”
钱凌云已经呆住了,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陶程不是会废话的性格,抬手抓住钱凌云的后衣领,钱凌云骤然腾空,将近二百斤的体重竟然被陶程轻松拎起,甩到了墙上。
身后的周景融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往十殿身上瞄。
阎十该不会也是个怪力少年吧?
周景融咽了咽口水,握住手腕,掌心贴着手串,为了他的生命安全,绝对不能摘下这东西,洗澡都不能摘下来!
那一下扔得不客气,钱凌云嗷的一声叫了出来,他捂着胳膊,满脸惊恐。
如果说刚才谈秋生的反应在他心里种下了恐惧的种子,那陶程无疑是让这枚种子生根发芽了,所有的旖旎心思散了个干净,钱凌云仓皇后退了几步,看着陶程的眼神里只有害怕。
陶程在博古架后找到了谈秋生,谈秋生脸色冷肃,正盯着架子上的一个水晶球,水晶球里有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小人,脚尖踮起,是个翩翩起舞的姿势。
谈秋生拨动开关,《致艾丽斯》响起,水晶球里的小人开始转圈。
这小人越看越眼熟。
谈秋生翻遍了水晶球和架子都没有找到名字,这架子上的每一个周边都标注着相关的人名,只有这个水晶球是空白的。
他记得很清楚,上次来的时候没有水晶球。
这是钱凌云准备猎的艳吗?
“小生!”
谈秋生抖了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陶程凑近了些,扬起的眼里满是期待:“小生!”
……这是什么古怪的称呼?!
见谈秋生没有反应,陶程奇怪地“咦”了声。
明明周景融就是这样叫的,“小”+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格式很正确,那是哪个步骤出错了?
小鬼王陷入了沉思。
谈秋生放下水晶球,陶程的小脑袋瓜里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常人的思维无法理解,谈秋生不太在意,拿出准备好的纸钱,一边烧一边装模作样地念叨起来。
为了扮演好大师,他特地去搜了神婆做法的视频学习。
“各路神仙保佑,冤魂退散,有仇有怨的今生已经了结,赶紧去走你的往生路……”
估摸着差不多能哄骗钱凌云了,谈秋生拍拍手,收起剩下的纸钱。
一包纸钱十几块,钱凌云只配他烧半包。
这间屋子里的东西不是为了悼念,亡魂已经离开人间,与其让钱凌云继续意淫,不如全都烧掉。
谈秋生正打算去招呼钱凌云,忽然被按住了肩膀,陶程双手捧着他的脸,十分严肃地问道:“谈秋生,是我调得不对吗?”
小鬼王思前想后,还是决定问问无所不知的意中人。
意中人很不解:“调什么?”
陶程幽幽地叹了口气,语气沉重:“调情。”
“小生,你没看出来吗?”
“我在对你调情。”
第42章 配不上
“……”
生活真是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谈秋生用一种无可奈何的眼神注视着陶程:“谁教你这么调情的?”
怎么办, 他的意中鬼是个可爱到爆炸的小笨比,顶着一张纯情的脸,说一些骚里骚气的话, 他不仅不厌恶,还该死的喜欢。
谈秋生觉得自己简直无可救药了。
陶程如实道:“周景融。”
真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谈秋生低骂一声, 将周景融划成和十殿一样的危险人物。
“我调得不对吗?”
谈秋生忍着笑, 故作深沉道:“不太对。”
陶程皱眉, 看起来很忧愁, 但失落的表情没有持续太久,他很快就多云转晴了:“那你教我怎么调, 谈秋生, 你教我。”
他认真的保证:“我会好好学的, 争取调出一百分的情。”
艹, 可爱死了。
谈秋生心口中了一枪,满脑子都是“调情”二字, 将等着他去收尸的皇半仙儿抛到了九霄云外。
正所谓见色忘友, 不外乎如是。
谈秋生勾起陶程的下巴,尾指轻扫, 指尖从他小小的喉结上擦过:“调情的称呼越暧昧越好, 你想想,该叫我什么?”
他循循善诱,带着一丝蛊惑。
陶程喉咙发痒, 喃喃道:“哥哥?”
谈秋生的手上有茧子, 蹭过皮肤的触感很清晰, 喉咙是命门,那轻触而过的感觉更加强烈, 陶程喉结滚动,一阵干渴。
“不对,继续想。”
“唔……”陶程绞尽脑汁,憋出了一个单词,“daddy?”
谈秋生呼吸一紧。
确定心意之前,他听陶程这么叫只觉得荒唐,被放任的爱意在心间野蛮生长,如今再听到这个称呼,莫名有股子情/色意味。
便是被钱凌云按在床上调教的小情人都没有陶程这般天然的色气。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谈秋生就暗暗骂了自己几句,他竟然拿陶程和那些人相比,真是昏了头。
“这个不能乱叫,以后别再……”谈秋生收住话头,鬼使神差地转了话锋,“以后只能在床上这样叫,记住了吗?”
在情趣上为自己讨福利,这种事是个男人都不会拒绝。
床上?难道谈秋生又想和他一起睡觉了?
看过的视频在脑海中闪过,陶程按兵不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应该怎样叫你?”
谈秋生没有设定答案,他很好奇陶程那惦记着调情的小脑袋瓜能想出什么,此时被突然一问,两个字瞬间浮现在心头。
情侣之间最暧昧的称呼莫过于那两个字,但他和陶程此时还处于没捅破窗户纸的暧昧阶段,叫“老公”太过了。
尤其是对上陶程那双澄澈的眼睛,哄骗的事谈秋生一点都做不出来了,他收回手,施施然地站起身:“叫名字就好。”
“谈秋生?”
“嗯。”
“谈秋生,谈秋生……”陶程咧开嘴,“我也觉得这样最好听。”
谈秋生。
这三个字从陶程的嘴里念出来,似乎格外动听。
“谈秋生,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谈秋生怔了下,思绪飘回了1930年。
这个名字是他自己起的,地府的鬼差只有编号,没有名字,他第一次去人间勾魂是1930年的秋天,也算是生于秋天,然后谈秋生就给自己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至于姓氏,那一天他感受着雪花的温度,好像重新活过来了,就记下了那条小魂魄的名字。
谈林。
那是他认识的第一个人,勾的第一道魂。
“秋生秋生,是因为你在秋天出生吗?”
两人的思维逻辑罕见的对上了,谈秋生笑着点点头:“恭喜你,猜对了。”
陶程顿时开心起来:“秋天出生就叫秋生,那你要是春天、夏天、冬天出生,就是春生、夏生、冬生……还是秋生最好听。”
“谈秋生,你好会出生。”
“……”
谈秋生自认为听完了世间的所有夸奖,但陶程一张嘴,就能让他知道自己错了。
还好,是说他的出生,不是骂他畜生。
“那我应该叫……”话音戛然而止,陶程的情绪突然变得低落,“我忘了,我没有出生。”
他徒留在人世间,看起来像活人一样,但只是一个没有活过的小鬼。
他好像配不上谈秋生。
陶程的低迷情绪一直持续到离开,谈秋生嘱咐完钱凌云将周边全部处理掉,陶程还没有恢复,他站在路边,孤零零的一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十殿和周景融在打闹,谈秋生不爽地瞪了他们一眼,带坏他家可爱鬼的时候积极,用他们的时候半点忙都帮不上。
“大,大师,你一定要救我。”钱凌云心有余悸,之前那几份轻慢早就从□□里淌出去了,剩下的都是害怕,“我一会儿就把那些东西处理了,大师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办。”
谈秋生面无表情地往他心口扎刀:“早这样你也犯不着少奋斗十年。”
一听这话,钱凌云肥胖的身躯抖了抖,快哭出来了。
“午饭就不必吃了,你早点去处理那些东西吧,以后记得忌口,过几天我提前联系你,做完最后一场法事咱们的买卖就结束了。”
钱凌云还想说什么,谈秋生没有给他机会,从兜子里捞出一张符纸塞给他,然后就提着桃木剑和剩下的纸钱离开了。
十殿上了周景融的车,两人有其他要去的地方,谈秋生没在意,连事务所都没回,打了个出租车,带着陶程直奔清净山。
皇半仙儿的定位还在清净山,迟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给他收尸。
可别死透了。
谈秋生暗暗腹诽,拨通皇半仙儿的电话,系统提示暂时无法接通。
出租车一开走,一辆停在钱凌云家附近的黑色轿车立马跟了上去,不远不近地缀在出租车后面。
到达清净山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谈秋生带着陶程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施展超能力上了山,如今身份已经暴露,没必要再伪装成正常人了。
陶程神色恹恹的:“怎么不直接过来,还要打车?”
“有一招叫作祸水东引,咱们今日就借一借清净山的运势。”谈秋生没有细说,捏捏他的肩膀,“我要去找个人,你跟我一起去还是留在这里等我?”
皇半仙儿在清净山的后山,护山大阵会对陶程产生反应,昨天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保不准会有什么危险,谈秋生不太希望陶程跟他一起去。
但陶程的情绪不佳,谈秋生不想在这种时候强迫他留下。
“我不和你一起了,我在这里等你。”
虽然是想要听到的答案,但谈秋生没想过陶程会主动提出留下,他颇为惊诧,略一沉吟后,揉了揉陶程的头:“好,我很快回来。”
谈秋生走向后山,陶程突然叫住他:“你还要去找书吗?”
“不是,我去找个人,一个朋友。”谈秋生轻叹一声,无奈又头疼,“认识很久的老朋友。”
朋友……
对于阎十等人,谈秋生给出的关系标签是同事,这是他第一次提到“朋友”二字,前缀是认识很久,很久是多久?
陶程摸了摸胸口,他的心跳刚刚好像不太自然。
清净山上很不对劲,这一点从昨天离开时的轰响就能联想到,谈秋生一边对着手机上的定位寻找皇半仙儿,一边打量四周。
昨天宣布停止接待游客后,今天的道观变得空旷,一路走来都没有看到人。
怪异的地方显然不止这一点,在谈秋生进入后山的时候,护山大阵没有反应,不知是护山大阵对他不起作用,还是昨天的变故破坏了法阵。
谈秋生没时间想,朝着天师盟飞去。
定位显示在三清殿,谈秋生看了好几遍,不敢相信皇半仙儿竟然跑到了人家祖师爷的大殿里。他掐着手机,沉默了许久才朝三清殿的方向走去。
别说天师了,路上半个人影都没有。
谈秋生心里狐疑,快到三清殿的时候,他猛地剎住了脚步。
好家伙,三清殿门口围着一群身穿道袍的天师,就连前山的普通道士都在,一眼望去灰扑扑一片,看得人眼皮直抽筋。
怪不得见不到人,合着人都聚集在这里。
从一群天师手里带走皇半仙儿的可能性有多大?
谈秋生在原地站了几秒,果断转身。
天凉了,让皇半仙儿自生自灭吧。
警报声“滴滴滴”响起,皇半仙儿用他那独有的大嗓门吆喝起来:“我的证人来了,到时候账算清楚了,我看你们还有什么脸去面对师祖们!”
“谈秋生!谈秋生!我在这里!”
“……”
谈秋生满头黑线,瞥了眼围簇过来的一众天师,恶狠狠地摁灭手机。
小破软件更新换代,感应到绑定的人在附近后会发出提示音,这他娘的还跑个鬼,他可让皇半仙儿害惨了!
“你是谁?怎敢擅闯我天师盟?”年轻的天师怒目呵斥,毫不客气。
谈秋生扬了扬眉梢,他印象里的天师可没这么沉不住气,是被皇半仙儿气的吗?
“我路过,无意掺和你们的事,请继续。”
“谈秋生?!”
皇半仙儿不敢置信,谈秋生掉头就走,好似真的不打算帮他一样。
“鬼差?”老天师打量着谈秋生,冷声道,“地府与我天师盟有约定,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你今日闯进来,莫不是地府想要毁约?”
啧。
谈秋生不耐烦地偏过头:“我都说走错了,和什么约定无关,你还不依不饶的,有意思吗?”
地府和天师盟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若非万不得已,谈秋生不愿和天师盟打交道。十殿那事禀明过阎王,但皇半仙儿的事是他的个人行为,他与清净山结怨是小事,若是引起地府和天师盟之间的动乱就是大事了。
可这老天师偏偏想小题大做。
皇半仙儿扛着个大包袱跑过来,拽着谈秋生不撒手:“来都来了,不帮个忙?”
“我是来给你收尸的,你赶紧死,我就能帮上忙了。”谈秋生抽出胳膊,看了眼将他们团团围住的天师,头都大了。
“我清净山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怎么,你还想扣下我不成?”谈秋生最讨厌别人威胁他,当即沉了眸子,“地府重开了人间异院,如今叫特殊事件事务所,我就是所长,清净山位于人间,你们早晚都会死,死了魂魄归于地府,若是真要仔细论,诸位也算归我管。”
听到“人间异院”四个字后,几位老天师忽然变了脸色,几人面面相觑,为首的天师缓下语气:“虽说是我清净山的家事,但地府掌管阴间之事,这笔阴阳账要想算清楚免不了地府的参与,今日鬼差大人来了,那算算账也无妨,免得传出去污了先祖的名声。”
老天师一挥手,皇半仙儿扛着的包袱突然散开,从里面飘出十七个牌位,谈秋生打眼一扫,突然皱起眉头。
白林白玉……一共有十六个白字辈的天师名字,剩下的那个是归字辈的,归鹤。归鹤最后成为了清净山的第三位掌门,白字辈的天师都是他的直系或旁系的弟子。
和那本名册上记载的相同,这些牌位是清净山第二代弟子同他徒弟们的牌位。
其中只少了一个人——白王。
白王,皇。
谈秋生眉头一皱,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人。
第43章 苦
皇姓不多见, 谈秋生认识的人里只有皇半仙儿一个。
这人闯进了清净山,背着十七个天师牌位,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谈秋生皱了下眉头, 第一反应是皇半仙儿骗他,皇半仙儿是清净山第三代的内门弟子, 怎么可能单枪匹马闯上山?怎么会被以多欺少打出来?
都是谎言。
谈秋生磨了磨后槽牙, 可恨的是他全都信了。
还有那戴在周景融手上的手串, 什么外派的活儿, 分明就是自家道观的任务。
谈秋生捻了捻指尖, 敢情那些年他吃的不是卤牛肉,都是皇半仙儿这缺德玩意儿的套路!
“谈老板, 你可得帮帮我。”皇半仙儿搓了搓手, 挤出一丝笑, “看在我寄了一大箱赠, 咳咳,一大箱珍贵体验装接济你的份上。”
呵呵, 你还有脸提这茬。
谈秋生想起那一箱子安全套就头疼, 他现在想把皇半仙儿片成片,再放进地府殡仪馆的大火化炉里, 烧上个七七四十九天。
——烤坑货。
十八层地狱里最出名的美食。
皇半仙儿浑然不觉, 热切道:“谈老板,我这人生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他一脸玩笑模样,明明是在调侃, 可眼底全是血丝, 显出几分狰狞。
谈秋生的脸色沉了沉, 轻嗤道:“不想笑就别笑,我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死德性, 你这模样像是在提前给自己哭丧。”
“……”
皇半仙儿的伤感一下子憋了回去,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多年不见,你真是越发尖酸刻薄了。”
“彼此彼此,你的脸皮也越来越厚了。”谈秋生语气凉凉的,“也越来越喜欢找死。”
“人这一生总要找一次死,不管是为了什么人还是事。”说这话的时候,皇半仙儿看着那漂浮在半空中的牌位,表情沧桑。
谈秋生心中一动,刚准备开口,这人就拍拍他的肩膀:“忘了你不是人,怪胎是体会不了这种高深道理的。”
“……怪胎不仅体会不了,怪胎还喜欢袖手旁观。”谈秋生骂骂咧咧,在帮忙之前,先照着皇半仙儿的后背来了一巴掌,打得很重,要是个普通人魂魄都能飘出来。
周围的天师们惊掉了下巴,这鬼差真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杀人的吗?
陶程还在外面等着,谈秋生没有继续浪费时间,挥手稳住牌位:“时间间隔太久了,几百年早就不知道轮回投胎多少次了,我只能试一试,或许可以将附带在这些牌位上的一缕阴魂召唤出来。”
皇半仙儿难掩激动:“只要能再见到他们就好,就算只有一缕魂魄也没关系。”
他独自漂泊了几百年,不敢回头看当年的事,随身携带的牌位是支撑他活下去的东西,如果有机会见见故去的师友,无论是什么形式,他都甘之如饴。
谈秋生暗叹一声,像皇半仙儿这样洒脱的人都幸免不了,囿于几百年前的师友情谊之中,果真情之一字如刀剑,是世间最能伤人的利器。
鬼差可以引召阴魂,这是他们具有的特殊能力,只要没有魂飞魄散,都可以引来。
谈秋生一出手,那漂浮的牌位立刻震动起来,有淡红色的血气勾连成线,漂浮在三清殿前,当着三位道教祖师的面,缓缓形成十六个虚渺的人形。
谈秋生惊讶地“咦”了声,本以为时隔百年魂魄早已投胎转世,引不来魂魄,谁知这些牌位上竟然还留存着死去天师的大半魂灵。
人有三魂七魄,这些天师都有双魂六魄留存于世间。
一魂一魄无法/轮回转世,这代表他们都没有再投过胎。
忘川河里万鬼飘零,皇半仙儿渴望见到的师兄弟们或许一直留在冰冷的河水之中,等待着和他再见面的那一日,等待着重回清净山的那一天。
谈秋生心中哀叹,看了看皇半仙儿,正打算安慰几句,忽然见他变了脸色:“除了师父的魂魄不在,其他人都少了生魂。”
生魂又名胎光,主宰生命气息,如果这个魂丢了,人就活不成了。
经皇半仙儿一提,谈秋生也觉出不对劲了,就算是少了魂魄,总不能这么多人都没了生魂吧?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谈秋生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些天师生前就缺失了生魂,然后滞留于忘川河中,无法转世投胎。
“看这魂魄的状态,与其说是为护山而亡,更像是在此之前就受了重创。”
他们能看出来的,自然不会逃过老天师的眼。
本是来诉冤讨回公道的,但事情的结果远超想象,此事牵扯到天师盟和清净山的旧怨,一时间没人吱声,四周鸦雀无声,气氛变得古怪而微妙。
生前少了生魂,人是活不长的,倘若死因如此,那当年护山之事或许另有内情。
皇半仙儿牙齿咬得咯咯响:“谈秋生,帮我问一问他们,寅丑年,人间异院祸端突生,致使妖邪厉鬼攻上天师盟,我的师父和师兄弟们是因为守护清净山而死,还是……被人谋害?”
寅丑年,天下大乱。
清净山掌门归鹤率第三代弟子迎战厉鬼,为护清净山而亡,师门一十七人皆死于非命,第三代弟子中只有白王因不在山上而逃过一劫。
但这只是皇半仙儿认为的真相。
流传于世间的版本是,人间异院的院长变节,联合了清净山掌门归鹤与众弟子,率领无数妖邪厉鬼祸乱人间,意图灭绝天师盟,后被其他驻地赶来的天师打败,清净山掌门归鹤和十六名弟子都死于此战,被划出了天师盟。
所以在天师名册上,第三代弟子尽皆被朱笔除名。
人间异院的事情被地府压下去了,那位院长和归鹤被认定为这场动乱的罪魁祸首,院长畏罪自杀,归鹤在战乱中被挫骨扬灰,这也是只引来十六位弟子魂魄的原因。
事后天师盟来人接管了清净山,归鹤一脉弟子断绝,清净山正式被其他天师掌管。
所以如今的清净山,并不是皇半仙儿拜过师敬过茶的那一脉了。
一道道阴魂漂浮在半空,都是百年未见的师门故人,皇半仙儿五内俱焚,几欲昏厥,他一直以为是有人故意污蔑他的师门,天师盟有内鬼,或许是整个天师盟联合起来,想借此机会霸占清净山。
当年是盛世王朝,清净山虽然是天师盟的一部分,但其与人间异院亲近,甚至连山门大名都是皇家御赐,无上荣宠,羡煞旁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天师盟内有很多人眼红。
师父和师兄弟已经撒手人寰,清净山也被强占,纵使将真相公布又有何用?
迟到的公道太轻贱,抵不过肮脏世间的污蔑。
所以此后百年,皇半仙儿便与天师盟一刀两断了。直到牌位异动,他才发现师兄弟们并未轮回转世,他们一直在被困在寅丑年。
于是再回清净山,他要为师门讨回迟了几百年的公道。
“谈秋生,帮我问。”
眼下的情况,需要真相已经的不仅仅是眼前这些后代天师了,还有他。
皇半仙儿指尖发颤:“护山大阵没有阻拦我,祖师爷都为我们开了山门,我师门一脉怎会勾结妖邪……我要知道当年的事,我要知道是谁害了他们!”
他定然要手刃罪魁祸首,纵使对方重新投胎了,他也要找到转世,此仇至死不休!
谈秋生眉头拧得死紧,方才皇半仙儿突然提到人间异院的旧事,他才发现寅丑年就是665年前,那桩震动人间和地府的丑闻发生的时候。
而让皇半仙儿耿耿于怀的旧事,恰恰与秘密调查组重新启封的人间异院一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初陆一九问他希不希望此案反转,他说不希望,因为迟到的正义根本称不上正义。可看着眼前几近疯魔的皇半仙儿,谈秋生忽然改变了想法,就算迟到了,也有人在等着这份正义,一如皇半仙儿,一如这十六位徘徊在忘川无法转世的天师。
迟到的正义,也有意义。
谈秋生站直身子,周身的气势变得肃穆:“阴魂听召,说出你们的死因。”
风停云止,香火烟气从三清殿中飘出来,十六道魂魄茫然地站在原地,没人言语。
皇半仙儿急切道:“大师兄,你说啊,是谁害了你们,你告诉我……师兄,你告诉我,师弟你说,你们说话啊……”
“他们说不了。”老天师眉心紧皱,语气也很沉,“他们缺失的一魄是伏矢,主管意识,如今虽能被召来,但怕是已经记不得当年发生的事了。”
生魂主生命,无法投胎转世,伏矢主意识,无法说明真相。
如果说是巧合,那也太不现实了,看来当年之事的确另有内情,老天师暗自思忖,能在百年之前预料到今日,布局之严谨,可见这幕后之人的心思毒辣。
此事要尽快禀明天师盟。
皇半仙儿目眦尽裂,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老天师和谈秋生使了个眼色,双方不动声色的达成了共识,谈秋生一个手刀砍在皇半仙儿后颈上。
“人我带走了。”
老天师制止道:“牌位留下。”
事关天师盟,得留下证据。
谈秋生没理,抬手收了魂魄,将牌位一并收入囊中:“这牌位是我朋友亲手做的,上面的字都是他一笔笔写的,跟你们无关的人,你有什么资格留?”
“怎会无关,他们是清净山的人。”
“如今的清净山可不是当初的清净山,你若真心想留,不如先叫几声师叔祖来听听。”
老天师噎住,纵然知道皇半仙儿可能比他大几百岁,但让他把皇半仙儿当成老祖宗来对待,他做不到。谈秋生说的没错,他并非真心。
这鬼差心思通透,远超他的想象。
谈秋生。
老天师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见他无话可说,谈秋生轻嘲一声,收起牌位,扛着皇半仙儿离开了。
身后,老天师讳莫如深,拦住了其他人:“全山戒严,传信给天师盟,请其他驻地的老天师前来议事,今日之事绝不可泄露出去,违者逐出清净山。”
众人应道:“是。”
另一边,谈秋生带着皇半仙儿赶回前山,远远看到了站在入口处的陶程,小鬼王频频探头张望,神色焦急,瞄见他之后立马换上笑脸:“谈秋生!”
谈秋生加快脚步,小跑到他面前:“等久了吧。”
和以前很多次一样,陶程总会站在门口等他回家,现在想想,莫名有种老婆等老公下班回家的既视感。
谈秋生心里一软,一身凌冽的气势消散,春回大地,眉目柔和。
看到他背上的皇半仙儿,陶程的笑容一下子收了起来:“这就是你那个认识很久的老朋友?他叫什么名字?他怎么了,睡着了吗?你为什么要背着他?”
心口酸涩,陶程只觉得嘴巴发苦,“配不上”三个字是黄连泡过的水,在心里泛滥,将一切变得更加苦涩。
是连葡萄味棒棒糖都拯救不了的苦。
“嗯。”谈秋生不想多提皇半仙儿的事情,其中涉及到人间异院,他自己还没理清楚,他腾出一只手来拉陶程,“回去后再跟你解释。”
“等等!”
陶程吸了吸鼻子,突然低下头,拉着谈秋生的手猛嗅。
鬼没有体温,陶程的鼻子抵在他的手背上,冰凉的鼻息像落了一片雪,谈秋生呼吸一窒,嗓音哑了几分:“你干什么?”
自从觉察到自己的心意后,谈秋生充分认识到了自己有多行,即使是最简单的肢体触碰,陶程都能为其附加烈性春/药的作用。
“谈秋生!”
陶程抬起头,一双大眼睛里包着泪,委屈巴巴地质问:“你身上为什么会有其他鬼的味道?!”
第44章 情敌
“大概是因为……我是鬼差?”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谈秋生看着扑簌簌往下掉眼泪的陶程, 想笑,又怕把他惹恼了:“我是鬼差,工作就是收鬼, 身上有鬼的味道很正常。”
退一万步说,他本身就不算是个活人。
不过这一点陶程从来没看出来过, 知道他身份后还疑惑过为什么他看起来跟活人一样, 谈秋生也给不出答案, 事实上, 除了陶程, 其他阴魂都没有认错过他是鬼差。
姑且算是他和陶程有特殊的缘分吧。
无论什么物种坠入爱河后都会变成这样,任何无厘头的事情都会被联想到命中注定。
谈秋生自诩高冷, 也不能例外。
“也是哦。”
陶程讪讪一笑。
小鬼王很有演戏的天分, 如果能赶上琼瑶时代, 肯定会被星探发掘重用, 这眼泪说来就来,说收就收。
体贴的绅士从来不会嘲笑伴侣, 谈秋生笑容真诚:“以后我会注意, 不沾上其他鬼的味道,免得再惹小哭包掉眼泪。”
戏谑的话起到了反效果, 陶程听不懂弦外之音, 深以为然地嘱咐道:“那你要注意,下次再发生这种事就不能自己是鬼差的理由当借口了。”
“……”
好歹陶程能分得清理由和借口。
谈秋生安慰自己,和陶程一起带着昏迷的皇半仙儿离开了清净山。
等车的时候, 陶程暗戳戳地问道:“在后面车里的人是祸水吗?”
“嗯?”
谈秋生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状似不经意地回头, 瞥见了那从钱凌云家跟着他们来到清净山的车。
他颇为惊奇:“你是怎么发现的?”
来的路上只说是祸水东引,没想到陶程还记得这茬, 并且把人对号入座了。
看来小鬼王还是很敏锐的。
“闻出来的,他们的味道不好闻。”陶程瞥了一眼他背上的皇半仙儿,“比你认识很久的朋友还难闻一点。”
谈秋生:“?”
谈秋生后知后觉地咂摸出一点酸味,合着陶程吃的不仅仅是其他鬼的醋,还为皇半仙儿拈了酸。
“是吗?”谈秋生眸光浅浅,毫不在意跟在身后的尾巴,“那你说说我是什么味道的。”
他从清净山上带了人下来,任谁都会将目光转移到清净山,转移到天师盟。
寅丑年之事牵扯重大,老天师讳莫如深,断然不会泄露风声,此时若有人悄悄潜入清净山,势必会引起天师盟的注意。
不管这尾巴是谁派来的,清净山都够转移他们的视线了。
计划通!
谈秋生偏头看了眼昏迷的皇半仙儿,突然觉得这坑货还有几分用处。
“你是甜的,是……”陶程眼睛一转,声音很小地嘟哝道,“是我最喜欢的葡萄味棒棒糖。”
“是什么?”
陶程有些心虚:“没什么。”
明明连“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了”的肉麻话都说过了,但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不诚实啊陶程程,都会撒谎了。”谈秋生一改笑脸,正儿八经地睨着他,“葡萄味棒棒糖明明是我最喜欢的,怎么被你偷走了?”
“你听到了?!”陶程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你都听到了,刚才还问,你是故意的。”
“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陶程噎住。
当谈秋生开始耍无赖,他就束手无策了。
“不这样,怎么能抓到小偷的小辫子?”谈秋生故意逗他,“这位名叫陶程的小偷,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很恶劣,你犯法了。”
“什么法?”
问出口陶程就后悔了,这样好像他承认偷东西了似的:“我不是小偷!”
回去路上也打了车,谈秋生将皇半仙儿扔到了副驾驶上,带着陶程上了后座。
“不是的话,那刚刚我问你,你怎么不敢承认说了什么?”
陶程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承认,这种心情和他听到谈秋生有个认识很久的朋友时一样,来得莫名其妙。
谈秋生给皇半仙儿拉上安全带,又从装着桃木剑等东西的包里翻出一根绳子,把他捆得紧紧的。
他对自己的手劲有把握,皇半仙儿晕不了多长时间,回程需要两三个小时,万一这坑货醒过来要跳车就麻烦了。
司机一看这架势,人都傻眼了:“这这这,这该不会是你们绑的人吧?”
“你见过绑匪打顺风车,运送被绑架的人吗?”谈秋生哭笑不得,“这是我一朋友,失恋了,跑到清净山来跳崖。”
“……失恋跳崖?!”
司机看看胡子拉碴,差不多年过半百的皇半仙儿,表情丰富。
谈秋生煞有其事道:“这清净山是我朋友和他对象定情的地方,他对象在外面劈腿,把他给甩了,他发现后就崩溃了,毕竟男人都受不了绿帽子。”
皇半仙儿满脸憔悴,眼角还发红,看起来好似痛哭过。
一切都成了被绿被分手的证据。
司机信了大半:“那倒是,绿帽子常见,但这么大年纪的恋爱脑我倒是头一回见。”
“噗。”
谈秋生肩膀抖动,趴在陶程身上笑得直打跌。
司机朝后视镜看了一眼,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我晕车。”
“用不用开窗?实在不行我停车,兄弟你下去吐,可别吐我车上。”
谈秋生没有坐正,索性往陶程的腿上一倒,转身将脸埋在他腹部:“没事,我躺着缓缓就行了。”
笑得肚子疼,表情管理崩了。
陶程绷着身体,无措地低着头,谈秋生冲他勾了勾唇角,故意在他怀里嗅闻两下:“咦?”
“怎么了?”陶程有些紧张。
谈秋生皱着眉头,一脸严肃:“我闻到你身上有一股味道。”
陶程愣住,讷讷地问:“什么味道?”
人和鬼身上都有味道,大多数人和鬼身上的味道相同,但其中也不乏特别好闻和特别难闻的。
谈秋生的味道特别特别特别好闻,这一点陶程没有胡说,虽然不是甜味,但闻起来让人心里甜丝丝的。
小鬼王提心吊胆,呼吸都屏住了,生怕谈秋生突然冒出一句“你身上有难闻的味道”。
要知道,他喜欢谈秋生有一半是因为眼缘,另一半就是因为味道。
“是一股……”谈秋生拖长了调子,见他紧张,故意又闻了闻,然后才慢悠悠道,“是一股你最喜欢的葡萄味棒棒糖的味道诶。”
“……”
陶程沉默了半天,抬手按住他的脸,使劲儿揉了揉。
坏蛋。
谈秋生是大坏蛋!
故意吓他,还故意提起刚才他丢脸的事。
小鬼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我决定,要讨y……要不喜欢你一分钟。”
谈秋生一颗心都叫他揉得软乎乎,得多喜欢他,才连“讨厌”都不愿意说。
直接回了梧桐苑,现在情况特殊,谈秋生没办法把皇半仙儿一个人丢在外面,怕这人跑去清净山跳崖。
反正他是个可爱控的事皇半仙儿也知道,以前也没少来他家。
值得一提的是,一直到下车,皇半仙儿都没有醒过来。
谈秋生有些惊讶,以他对力量的把控,皇半仙儿不应该昏迷这么长时间。
是许久不见,皇半仙儿变弱了吗?
陶程主动请缨,将皇半仙儿扛回了别墅,小鬼王人小力气大,要不是谈秋生阻拦,他都想直接把皇半仙儿当成空投,扔到别墅门口。
“他要住在这里吗?”陶程闷闷不乐。
阎十告诉过他,谈秋生从来不让人进家门,他是个例外。
如今有了第二个例外。
这第二个例外早就认识谈秋生了,可能比他还早一步成为例外。
思及此,陶程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暂时住下,等他那边的事情解决了,就离开了。”
“那他睡在哪里?”
猫猫的领地意识很强,谈秋生以为他的占有欲发作了,安慰道:“放心,房间还是你的,让他睡沙发。”
一听这话,陶程顿时炸了毛:“他睡沙发?!”
房间里的鬼气都沸腾起来了,汹涌澎湃,如同卷起来一股阴森森的风暴。
谈秋生吓了一跳:“有问题吗?”
自从看过《午夜凶铃》之后,沙发和电视就成了陶程的禁区,非万不得已他不会踏足。
万不得已的情况,仅指想来和谈秋生贴贴。
难道小鬼王已经从猫猫进化成了老虎,占有欲膨胀到不喜欢的地方也想霸占?
谈秋生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有问题,问题大了!”陶程气得在原地转了几圈,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将沙发上躺着的皇半仙儿推到了地上,“他睡沙发,你睡哪里?”
“谈秋生,你要和他一起睡觉吗?”
这回是真的委屈,没有掉眼泪,但眼睛都红了。
陶程咬着牙根,愤愤地踹了皇半仙儿一脚:“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搞外遇!”
“……”
谈秋生嘴角抽搐,眼皮都在跳:“你又跟阎十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按住陶程,将他拉远了些,再来几脚,他就真可以给皇半仙儿收尸了。
修炼百年的老天师死于鬼王吃醋后踹的几脚,究其原因,是鬼王为了争夺鬼差的心……这混乱的三人关系,传出去都能写一本小说了。
谈秋生无奈又好笑,敲了敲陶程的脑壳:“谁说我要睡沙发了。”
“楼上的房间是坏的,你睡不了。”陶程梗着脖子,瞪着他,一副谈秋生不给他一个解释,他就不罢休的样子。
“又不是只有那一个房间。”谈秋生扳过他的肩膀,面朝一楼的卧室,“不知道这位身上一股葡萄味棒棒糖味道的小可爱鬼,可不可以大发善心,慷慨地分一半床给我?”
第45章 分一半床
“可以, 当然可以。”陶程压不住嘴角,“别说一半了,整张床都可以给你。”
倒也不必。
谈秋生失笑:“都给了我, 你睡哪里?”
沙发吗?
那他要考虑一下,要不要把皇半仙儿赶出去了。
陶程笑容灿烂, 一听谈秋生要和他一起睡, 顿时没了争风吃醋的心思:“我睡哪里都行, 睡你身上也行, 虽然你的肚子很硬, 但我不介意。”
不管认识多久,谈秋生选择了他, 就证明在谈秋生的心里, 他比这个老朋友重要。
陶程得意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热情邀请道:“你还可以摸我的肚子, 很软,你摸过的——”
“咳咳, 你们能关上门再聊这些吗?”昏迷的皇半仙儿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尴尬地趴在沙发上,很想捂住耳朵。
他其实醒了有一会儿了, 在外遇那段, 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抓马场面,索性闭着眼装睡,结果就听到了谈秋生的骚话。
皇半仙儿花了几分钟整理心情, 他想不通他的高冷朋友谈老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要不我回避也行。”
花花世界迷人眼, 谈秋生也堕落了。
皇半仙儿一阵唏嘘, 揉着后颈,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见他冷静下来了, 谈秋生把陶程推进房间,关于当年的事,他还要和皇半仙儿聊一聊。
秘密调查组重新启动调查,可见地府发现了不对劲,如今经过皇半仙儿一闹,天师盟也会有动作,从车祸到阴魂失踪,如今的迷局似乎都和665年前的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场阴谋远比谈秋生想的更庞大,其中可能还会牵扯到陶程,他必须掌握先机。
陶程心情好,屁颠屁颠地进了卧室,谈秋生转过身,就对上皇半仙儿戏谑的表情:“看来我那一箱子安全套没有白送,你们都知道对方哪里硬哪里软了。”
谈秋生抄起抱枕扔过去:“说说你的事,你真是白王?”
“嘶,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皇半仙儿一阵牙碜,他师兄师弟都是白玉白林,风雅着呢,单他的道号有股地主家傻儿子的既视感。
谈秋生把天师名册拿给他,毫不留情地嘲笑道:“翻遍整本名册都找不到比你名字更土的人。”
“……你这是嫉妒!”皇半仙儿哼哼,“你就是眼红我活了这么长时间,我现在得有快七百岁了,是个活的大仙人!小谈子,叫声老祖宗来听听。”
谈秋生给了他一脚,踹得皇半仙儿龇牙咧嘴:“你这劲儿也忒大了,在山上的时候差点把我打得脑溢血,回来还得把我踹成骨折。”
“是你变弱了吧。”谈秋生不屑道,“要讹人的话,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
皇半仙儿换上委屈表情,冲他抛了个媚眼:“你舍得吗?”
“……”
见谈秋生一脸恶心,皇半仙儿这才出了一口气,哈哈大笑:“我知道你的小心思,你好奇寅丑年的事,对不对?”
“特地上了清净山,还偷出了这本名册,谈老板说说吧,你都查到了什么。”
他好整以暇,似乎笃定了谈秋生知道内情。
“你误会了,我去清净山不是为了这名册,还记得我之前问你的镯子吗?”在皇半仙儿的震惊眼神中,谈秋生摊摊手,“这名册是陶程带出来的。”
“那只小鬼?”
“嗯。”
什么小鬼,那可是能弄死你的鬼王。
“看来我和弟妹挺有缘的。”皇半仙儿挤眉弄眼,八卦道,“你俩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生孩子?”
“……”
谈秋生时常会有种他和身边人生活不在同个频道的感觉,为什么所有人看到他和陶程,都会忘记男人生不了孩子这茬?!
“说早了,八字还差一撇呢。”
“怎么还差一撇?你不行?”皇半仙儿急得抓心挠肝,“那小鬼一看就是你喜欢的类型,我就不信你能忍得住,除非你不行。”
“……”
“他还小。”谈秋生拿起抱枕堵上他的嘴,“你别在他面前乱说,他会当真的。”
陶程懵懵懂懂的,合该多享受一下孩子的快乐,或许是受到陶程身世的影响,谈秋生私心里希望陶程不要那么快踏入成年人的世界。
现在这样就很好,虽然他会比较难忍一点,但男人嘛,注定会难忍。
皇半仙儿给了他一个“我懂”的眼神,朝房间瞥了眼,小声问道:“你在哪里找到他的?”
“不是我找到他,是他找到我。”讲到陶程,谈秋生才露出点笑,“他主动找来我家,要留宿,然后就一直留到现在了。”
“你瞅瞅你那不值钱的样儿!”皇半仙儿没眼看,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他要是看不出谈秋生在炫耀,那酱牛肉和酒都白喝了。
“行了,说说你的事,怎么突然去清净山了?”
“还不是因为你。”
“我?”
皇半仙儿埋怨地瞪着他,气得直磨牙:“我都跟你说了别用我的符,别用我的符,你是一点都不听,直接把护山大阵里的祖师爷请到我家里去了。”
天知道他被那股熟悉的威压笼罩住的时候有多震惊,还以为几百年不见,天师盟发现清净山还有他这个漏网之鱼,特地来绞杀。
谈秋生一拍脑袋,躺在沙发上笑开了:“我说呢,当时我把符纸都扔出去后,那护山大阵就开了,原来是你干的。”
“这回知道了,我一道符纸收你998,不过分吧?”
皇半仙儿又把牌位受到影响的事细说了一下,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越琢磨越觉得这事巧得很,就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引领着他们去揭开当年的真相。
“你打算怎么做?”
“还能怎么办,查呗。”皇半仙儿笑了下,身上流露出一种疲惫感,“几百年前就该查清楚的事,让我给耽误了这么久,只要能查清楚一切,替我师门报仇,那我这半条命丢进去也无妨。”
鬼差和人最大的不同就是鬼差看淡了生死,而人常常谈死色变,谈秋生宽慰道:“等你到了地府里,我会关照你的。”
皇半仙儿哽住:“……那我谢谢你啊。”
谈秋生很大方:“不客气,家里没有卧室了,你住沙发吧,关于当年的事,我有线索会告诉你的,你别轻举妄动。”
如今秘密调查组正在追查,依照四殿的性子,肯定不会放过皇半仙儿这条线索。
谈秋生暗叹一声,他现在夹在双方之间,还真是进退维谷。
“那手镯的事怎么样了?”皇半仙儿很上心,“要不是手镯,你也不能去清净山,我也不会发现当年的事,看来你那前领导跟我有缘分。”
谈秋生热了杯牛奶,在外面奔波了一天,还没有投喂过陶程:“你不是会算吗,算算你们缘分深浅。”
“算了,他是我的贵人。”
谈秋生微哂:“你的贵人因为你那破镯子,快被愁死了,你不是没回过清净山吗,那跟周景融又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天机不可泄露。”
见皇半仙儿讳莫如深,谈秋生也没刨根问底,往热好的牛奶里加了两勺糖,皇半仙儿伸手来接:“这开了花的铁树就是不一般,都会照顾人了,以前让你给我冲杯蜂蜜水解酒你都不干。”
谈秋生侧身躲开,端着牛奶冷笑:“照顾不到你身上,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给那小鬼的?”皇半仙儿心态崩了,“他一个鬼不知道渴不知道饿,吃了喝了不是浪费吗?”
他一个活生生的人,才是该被投喂的对象。
谈秋生一脸嫌弃:“陶程还在长身体,你和小孩抢东西吃,也不嫌丢人,冰箱里有东西,饿了自己做。”
皇半仙儿还想抗争,卧室里突然传来一道沉闷的响声,谈秋生脸色突变,快速跑过去。
打开门,羽绒纷纷扬扬地飘在空中,实木大床已经变成了两半,陶程站在床前,怀里抱着撕开的羽绒被,羽毛沾了一身,他头上和身上都是白绒绒的,像个长毛的奶团子。
皇半仙儿沉默了一会儿,感慨道:“是我的错,不该和小孩抢东西,你快点把牛奶给他喝,赶明再去买点核桃给他吃。”
这小鬼看起来实在不聪明。
谈秋生的额角跳了跳,反手将门关上:“喝醋也能醉?”
上次喝醉了才拆家,今儿个进化了。
“你说的,分一半床。”陶程放下被子,抓着床头将一半床拖到谈秋生面前,“分给你的!”
谈秋生:“……”
两张床都惨遭毒手,陶程被发配到了客厅,谈秋生焦头烂额,趁着天还没黑给家具厂打电话。
“上次那样的实木床,再给我送一张过来。”
“坏了。”
“怎么坏的?不好意思,不方便告诉你们。”
“不是那种坏法!!”
……
皇半仙儿看得直乐:“沙发太硬,给我也来一张,折迭的就行!”
陶程不甘示弱:“我也要!”
谈秋生:“……”
这也是可以攀比的吗?
没搭理他们两个,谈秋生利落地挂了电话:“我去收拾一下卧室,你们两个好好相处。”
既然要买床,干脆两个卧室都买了,楼上的废墟间放上张折迭床,是他对皇半仙儿最大的温柔。
“对了,你们两个别打架。”
谈秋生特地嘱咐,警告地指了指皇半仙儿,他怕皇半仙儿把命交代在陶程手上。
“放心吧,我保证把弟妹照顾好。”
“……”
突然不是很放心了。
谈秋生踌躇不前,半天才磨蹭上了楼,他一走,皇半仙儿立马招呼陶程:“来来来,跟我说说你和谈秋生的故事。”
“为什么要跟你说?”陶程哼了声。
“因为我是你们两个的媒人。”皇半仙儿抬了抬下巴,上下抛着龟甲,“你俩能在一起,全靠我助攻。”
陶程:“?”
他明明是自己发现谈秋生的。
“要不是我,可没有现在的谈秋生,想知道为什么的话,就过来坐,叫声大哥,我给你好好解释。”
小鬼王犹豫了一下,半信半疑地坐过去:“你先说说看。”
除了鬼差的工作,他对谈秋生一无所知,陶程做梦都想知道和谈秋生有关的事。
“故事要从很久很久说起,那时的谈秋生还不叫谈秋生,他……”
客厅里,皇半仙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着,陶程从一开始的迟疑,慢慢信任,表情变得崇敬。
等谈秋生从二楼下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电视里放着《还珠格格》,皇半仙儿拍着陶程的肩膀,鼓舞道:“去吧!你就是谈秋生的紫薇,去找你的尔康吧!”
谈秋生:“???”
“尔……谈秋生!”陶程扑过来,一脸真诚,“如果有来生,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们——”
“我不!我不听,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
谈秋生还没抱够,陶程就像围绕着香妃的蝴蝶一样飞远了,他一头雾水,不解地看向皇半仙儿:“这怎么回事?”
皇半仙儿笑得神秘:“有我帮忙,你那八字差的一撇很快就有了。”
“……”
谢谢,我看有了的一撇都快没了。
谈秋生头疼不已,看看认真看《还珠格格》的陶程,直觉这一茬短时间内过不去了。
家具公司送床过来的时候,四殿和陆一九也一起过来了,这两人几天没有出现,之间萦绕着一股古怪的气氛。
谈秋生扬了扬眉梢,趁机问陆一九:“又被潜规则了?”
陆一九摩挲着伞柄,笑而不语,转眸看到客厅里和陶程一起看《还珠格格》的皇半仙儿,瞬间脸色大变,皱起眉头。
“清净山的白王,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46章 秘密
活了五六百年的老家伙, 好像不止皇半仙儿一个。
谈秋生心情复杂,这群老不死的怎么能活这么长时间,贿赂阎王了吗?
陆一九一开口, 谈秋生就知道今日不能善了了:“进来说吧。”
四殿虎视眈眈,当年人间异院之事和清净山脱不了干系, 为了查这件事, 他都快把清净山的十八代弟子背熟了。
白王, 是归鹤的第三个弟子。
当年归鹤及其弟子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唯独白王杳无音信。
没想到过了六百多年, 白王竟然出现了,还在谈秋生的家里。
四殿眯了眯眼睛, 看谈秋生的眼神也深了几分。
谈秋生很无奈, 他招谁惹谁了, 莫名其妙就被夹在中间:“你们谈吧, 要动手的话出去,别打坏我的东西。”
新换的家具很贵, 如果被损坏了, 谈秋生会发疯的。
谈秋生拉走了陶程,小鬼王沉迷于《还珠格格》, 恋恋不舍, 边走边和他商量:“让他们出去谈行不行,我看到关键的地方了。”
“什么关键的地方?”
“小燕子要吃那一大桌子菜了,我等了很久, 她才吃上一顿丰盛的饭菜。”
“……”
看《还珠格格》不在意剧情, 关注小燕子吃什么……谈秋生头一回见这种人。
这种鬼。
他发出来自灵魂的质问:“我是少你的吃还是欠你的喝了?”
陶程不解, 但还是乖乖答道:“我不饿。”
“……你的脑袋里除了吃,还有什么?”
“唔, 还有你。”
谈秋生噎住,脸有些热。
陶程就是这样,说什么不管不顾的,总能出其不意。
皇半仙儿也听到了这话,在客厅里扯着嗓子打趣:“要秀恩爱请自动退散,我可不想吃狗粮了。”
陶程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看得谈秋生颇为惊讶,这俩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新床已经送进了卧室,谈秋生订了两张床,一张和原来一样,实木大床,另一张是折迭小床。
皇半仙儿指不定要在这里住多久,把客厅当卧室不太方便,他倒是不介意,但家里还有个有样学样的小色鬼。
谈秋生瞄了眼在床上打滚的陶程,小鬼王已经涉足琼瑶剧了,再学下去,他要受不住了。
家里安装了监控,谈秋生很好奇四殿他们会谈什么,悄悄调出客厅的画面。
摄像头如实转播,可惜没有安装接收声音的设备,只能读唇语。
四殿:“你这些年去哪里了,知道当年的事情吗?”
皇半仙儿:“知道的比你多,当年你还是个小娃娃吧,按理来说应该叫我一声叔叔。”
四殿:“……”
皇半仙儿:“你旁边这位看起来有点眼熟,喂,咱俩以前见过吗?”
陆一九:“没有。”
皇半仙儿:“那你怎么一眼就认出我了?”
陆一九:“因为你长得很有标志性。”
皇半仙儿:“……”
谈秋生哭笑不得,这三个人正事不谈,损起对方来倒是毫不客气。
现在已经形成了食物链:陆一九>皇半仙儿>四殿
由此可见,正经人就是容易吃亏。
谈秋生看得聚精会神,头顶突然落下一片阴影,他心里一紧,下意识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张从天花板倒吊下来的鬼脸。
“嘶——”
谈秋生倒吸一口凉气,捏住陶程的脸颊:“你在干什么?”
陶程眨了下眼睛,倒着的脸平添几分阴郁的鬼气:“本来是想吓你的。”
对于没吓到谈秋生的事,陶程一直耿耿于怀,他特地问了皇半仙儿有什么吓人的好办法,皇半仙儿热情地教了他。
想要吓到人,必须出其不意,从最不可能的地方,以最匪夷所思的形式出现,多半就能成功。
从谈秋生刚才停滞的一秒钟来看,他应该成功了。
陶程很满意,他终于维护住了自己最吓人小鬼的名号。
“本来?”谈秋生松开手,改捏为戳,指尖掉进了他浅浅的梨涡里,“那你现在改主意了?”
“嗯,我想看你在看的电视剧。”
谈秋生的手机灭得太快,他只瞄了一眼屏幕,上面有三个人坐在沙发上。
陶程追剧追入迷了,握住他的手腕:“给我看看,我也把《还珠格格》分给你看。”
“……”谈秋生反手贴贴他的脸,手背上感觉到冰冷的细腻皮肤,“下来,你这样很奇怪。”
怪吓人的。
不同的阴魂有不同的存在方式,比如色鬼爱耍流氓,饿死鬼总愿意往饭桌上凑,喜欢贴天花板上的,大多是吊死鬼。
陶程落回地面,扒着他的胳膊去抢手机:“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像个烦人的熊孩子。
谈秋生算了算时间,陶程住进来已经有个把月了,是时候开始叛逆了。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心念微动,勾魂索便将陶程的两只手捆在一起。???
陶程懵了。
谈秋生将他按到床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床滚起来舒服吗?”
话音一落,谈秋生就皱了皱眉头。
之前没注意,这话似乎带了点暧昧的色彩。
陶程没听出来,他还沉浸在自己被勾魂索捆起来的事情中。
在让谈秋生将手镯还给他的时候,陶程没想过谈秋生会用这招,说好的欲擒故纵会让諵讽人心生怜惜,为什么谈秋生一点都不心疼他?
陶程很费解,晃了晃被捆住的手:“这是什么意思?”
“看不出来吗?”谈秋生对准他的脑门弹了下,“我在给床报仇,被你劈成两半的床。”
“……”
谈秋生特地强调了后一句,陶程想装胡涂也不行,梗着脖子抗议:“明明就是你说要分一半床的,我听你的话分开了,你还怪我。”
“我说的分一半,是指你让给我一半床,让我睡在你身旁!”
掷地有声的话落下来,谈秋生自己都愣住了。
陶程脸上一喜:“原来你想睡在我身边啊。”
虽然早就猜到谈秋生想和他一起睡觉,但亲口听谈秋生说出来的感觉不一样,陶程像斗胜的孔雀,骄傲得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
“想和我一起睡直说就是了,我都不介意让你摸我,你还不好意思说。”陶程啧啧两声,数落道,“你看看你,要不是你害羞,我会误会你的意思,失手弄坏床吗?”
谈秋生:“……”
所以都是他的错咯?!
谈秋生气了个仰倒,是十殿还是皇半仙儿,谁教陶程倒打一耙的。
快把以前那个乖巧听话又懂事的可爱鬼还回来!
陶程得理不饶人,好不容易抓住了谈秋生的真心话,念叨个不停。
谈秋生想和他一起睡诶,想躺在他身边诶!
四舍五入,就是谈秋生想抱着他睡。
如果谈秋生知道陶程心里在想什么,定然会感慨一番小鬼王的逻辑思维,四舍五入得毫无根据。
正头疼着,卧室门被推开了。
客厅里的谈话不知何时结束了,皇半仙儿歪了歪头,目光落在陶程的手腕上,轻佻地吹了个口哨。
“不错啊谈秋生,突然行了?”
“……”
谈秋生额角迸出青筋,他活动了一下手指,狞笑一声:“让我揍你一顿,你就知道我行不行了。”
房门唰的一下关上。
两秒后又打开,皇半仙儿探头进来,挤眉弄眼道:“情趣虽好,可不要白日宣淫哦~”
“……”
漂浮的尾音满是恶趣味,谈秋生想起隔壁那箱子安全套,确定了皇半仙儿不值得被他收留。
折迭床还没拆封,放在沙发后面,谈秋生冷着脸离开房间,准备把床退了。
让皇半仙儿那厮自生自灭去吧!
客厅里只有皇半仙儿,四殿和陆一九已经离开了,桌上放着一份文件,摊开着。
谈秋生瞟了一眼,看到“聘用合同”四个字。
皇半仙儿没有阻拦,趾高气扬道:“咱们以后就是同事了,小谈啊,叫声白前辈来听听。”
谈秋生:“……”
聘用合同上写着,地府聘前清净山弟子白王为顾问,参加秘密调查组的行动。
谈秋生拿起那张薄薄的纸,不敢相信困扰他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他们凭什么聘你当顾问?”
“我也觉得他们不配!”皇半仙儿一拍大腿,“劳什子的破顾问,就应该给我个阎王来当当。”
皇半仙儿开始畅想,脸上荡漾着喜色。
谈秋生面无表情:“你配吗?你会破案吗?一个半吊子天师,你有什么用?”
“注意你的态度,谈秋生,我现在可是咱们调查组唯一的知情人士,是距离真相最近的人。”
皇半仙儿语气深沉:“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
“意思就是,你得好好伺候我,照顾保护我,不让我这根独苗苗出事。”
“……”
虽说是在开玩笑,但皇半仙儿说的有道理,在幕后策划一切的人知道他还活着,肯定不会放过他。
谈秋生思索了一下,无奈打消了连折迭床带皇半仙儿一块扔出别墅的念头:“做饭去。”
他往沙发上一坐,踹了皇半仙儿一脚:“冰箱里有肉有菜,整一桌子去。”
皇半仙儿气笑了,刚想开口,谈秋生就甩了个眼神过去:“吃完饭,我带你去见你的贵人。”
皇半仙儿的气顺了:“当真?”
果然,这家伙很好奇十殿。
谈秋生扬了扬手机,笑眯眯道:“自然是真的,我马上给他发消息,让他过来吃饭。”
皇半仙儿噌的一下站起身,进了厨房。
谈秋生轻哼一声,没有发消息,直接点开监控,拉到之前看的地方。
四殿:“别废话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皇半仙儿:“凭什么?”
陆一九:“就凭你也想查清楚当年的事。”
皇半仙儿:“你俩这一唱一和的,睡过了吗?”
“……”
谈秋生大呼震惊。
这是可以直接问的吗?他的朋友为何如此生猛?
四殿和陆一九都被问愣了,皇半仙儿掐着指节,一副算无遗策的架势。
“你俩之间有一段情缘,弯弯绕绕的,应当好些年了。”
“住口。”
说话的是四殿,陆一九若有所思,一脸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四殿:“不必转移话题,既然你不想合作,那就算了。”
皇半仙儿:“谁说我不想合作?”
四殿:“?”
皇半仙儿:“你们不够资格和我谈,我要直接跟地府合作。我知道地府为当年的事启动了秘密调查组,我要加入,你们把所有线索共享给我,我告诉你们我知道的事情。”
四殿黑着脸,一口回绝:“不可能。”
地府之事,向来不容外人插手。
皇半仙儿胸有成竹,笑了笑:“别急着拒绝,你去问问阎王。”
“问问他,想不想让他的小儿子平安了结和周景融的孽缘。”
“问问他,他偷天换日,瞒了几百年的秘密,怕不怕被谈秋生知道。”
第47章 几百岁
自打他搬进来后, 桌上的菜从来没有这么丰盛过。
陶程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惊呼声:“这是小燕子吃的大餐吗?”
满满当当,色香味俱全,勾得人直咽口水, 全然不输电视剧里的一桌子满汉全席。
皇半仙儿的手艺很好,据说当年去新东方进修过, 本来打算开个饭店, 出去当了两天厨子试水后, 累得受不了了, 放弃了。
“这是给小鬼吃的大餐。”皇半仙儿热情地让陶程品尝, 环视四周,看向谈秋生, “我的贵人呢?”
他特地做了一大桌子菜, 就是为了款待贵人。
谈秋生闻言抬眸, 神色凝重, 还在思考监控里谈到的事情。
什么秘密?
阎王瞒了他什么事情?
该是多么大的秘密,才能让皇半仙儿跟四殿换来这一纸合同?
谈秋生眸色微沉, 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不管是什么秘密,都可以证明皇半仙儿有事瞒着他, 并且在利用他。
回顾他们相识的这些年, 谈秋生突然分辨不出来了,皇半仙儿和他做朋友究竟是真心还是处心积虑。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无数蛛丝马迹都会成为疑点。
“谈秋生我问你话呢, 你装什么聋子?”皇半仙儿不满地啧了声, 拿着筷子敲敲打打。
他的餐桌礼仪很差, 早些年在街上摆摊,捧着碗蹲哪儿都能吃。
谈秋生冷眼一扫, 皇半仙儿的动作立马顿住,狐疑道:“你,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陶程已经对桌上的菜下手了,边吃边问:“什么眼神?”
“不好说。”
像是要把我弄死的眼神。
谈秋生性情温和,皇半仙儿和他相交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露出那种眼神。
他放下筷子,玩笑道:“八成是没把我的贵人请来,所以觉得对不起我了。”
“我对不起你?”
谈秋生收敛了表情,半真半假道:“我看是你对不起我,和四殿他们谈事情的时候,说不准还利用了我。”
气氛凝滞,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陶程默默拿出嘴里的鸡腿:“你俩要是闹掰了,我还能吃这些菜吗?”
“吃你的。”谈秋生将另一只鸡腿夹到他碗里,低头戳了戳手机,看向皇半仙儿,“你看一下消息。”
皇半仙儿一脸狐疑,打开手机一看,表情顿时变了,不敢置信地喊道:“谈秋生你变态吧,竟然在家里安摄像头,你,你!”
“我怎么了,我怕家里进贼,不行吗?”谈秋生吃了口菜,“给你一顿饭的时间,好好想想怎么解释。”
现在皇半仙儿在他的屋檐下,与其他自己胡乱猜测,不如直接问。
无论是真是假,皇半仙儿都要给他一个解释。
一顿大餐,皇半仙儿吃得食不知味,看着对面的谈秋生和陶程大快朵颐,又气恼又心虚。
他怎么就犯胡涂了!
现在早就不是几百年前了,高科技比术法符咒有用得多,查案都不用跑断腿了,监控能把一个人的踪迹查得一清二楚。
皇半仙儿单是自己在深山老林里,忘了他亲爱的朋友谈秋生已经融入人类社会。
“你堕落了。”
“谈秋生,你堕落了啊!”
陶程眨巴着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对面发疯的皇半仙儿:“堕落是什么意思?”
“……别听他胡说,吃你的饭。”谈秋生夹了个红薯丸子塞进他嘴里,瞪了眼皇半仙儿,“再废话一句,你就滚出去。”
皇半仙儿挤出几滴鳄鱼眼泪:“阿生,你变了,你竟然这样对我,我不是你最爱的人了吗?”
“哗”的一声,两根筷子飞到了皇半仙儿面前,连带着一个没啃干净的鸡腿。
“……”
皇半仙儿想骂人,这家里的两个人都有病吧!
刚才还专心干饭的陶程双手撑着桌子,凶巴巴地瞪着皇半仙儿:“你刚才叫‘阿生’,还说你是他最爱的人。”
“……你该不会吃醋了吧?!”皇半仙儿噎住,哭笑不得,“谈秋生,你家小鬼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看不出他是在演戏吗?
谈秋生自顾自地吃饭,没搭理他,直到陶程委屈巴巴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他才放下筷子。
“我和他没关系,他也不是我最爱的人,他胡说的。”
“对对对,我是胡说的。”
皇半仙儿忙不迭澄清,陶程和普通的小鬼不一样,身为活了几百年的天师,他一眼就看出了陶程身上的力量很强大。
这小鬼要是发起火来,肯定很恐怖。
谈秋生歪了歪头,忽然笑了:“我不喜欢他,但是他对我别有用心,以前整天追到我家里,给我送东西吃。”
皇半仙儿:“……”
事都是他做的,但为什么听起来怪怪的。
陶程的话给了他答案。
“他在追你。”
小鬼王气呼呼的,想也没想就破坏了和皇半仙儿之间的友好关系:“你果然是我的情敌。”
“……”
皇半仙儿心里苦:“狗屁情敌,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事情吗?我要是你的情敌,我跟你讲谈秋生的事干什么?”
“你在跟我炫耀。”
“……”
艹,还他妈的有理有据。
皇半仙儿想解释,但陶程没给他机会,追着他满屋子跑。
谈秋生边吃边看,津津有味,在皇半仙儿投来求助的眼神时,无辜地添一把火:“他冲我抛媚眼,好可怕。”
小鬼王愤怒:“我挖了他的眼睛!”
皇半仙儿:“……谈秋生你大爷的!”
一顿饭吃得鸡飞狗跳,等谈秋生放下筷子,陶程也收了手。
小鬼王站在他身边,仔细地打量着他:“谈秋生,你还生气吗?”
谈秋生愣了下,笑笑:“我生什么气?”
“你在生他的气。”陶程勾住他的手指,小声邀功,“我帮你教训他了,打得他连饭都没吃上,让他饿肚子,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陶程是心思敏锐的小鬼,这一点谈秋生很久以前就发现了,只是他没有想过,陶程会用这种方式帮他出气。
就像是在哄他。
谈秋生心里一阵酸软,陶程的喜欢落到了实处,他真实的感觉到了。
就算皇半仙儿在骗他也没关系,这世间总归还有一个人以真心待他。
谈秋生揉了揉陶程的头,眼神变得温柔:“不生气了,你都没怎么吃东西,饿不饿?”
见他神色不似作伪,陶程才松了口气:“没关系,我现在吃。”
皇半仙儿拄着沙发,看两人你侬我侬,直翻白眼。
该死的小情侣,烦死了!
谈秋生将皇半仙儿带到了客厅,茶几上放着皇半仙儿寄给他的盒子,因为封印的缘故,盒子一直没有打开过。
到了要坦白的时候,皇半仙儿一脸生无可恋:“我的命好苦,不仅要做饭当保姆,还要充当你们打情骂俏的工具人。”
“这是你应得的福报。”谈秋生嗤了声,目光沉沉,审视着他,“要不要坦白,想好了吗?”
陶程在餐厅吃饭,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皇半仙儿抹了把脸,视线若有似无地飘向餐厅,又收回:“好吧,我告诉你,其实我们很早之前就认识了。”
谈秋生指尖一颤,压抑住内心的震惊,问道:“有多早?”
皇半仙儿倾了倾身,逼近谈秋生,低声道:“比寅丑年还早。”
早在665年前,他们就是朋友。
以前聊天的时候,皇半仙儿似有若无的提到过相关事情,谈秋生对自己的真实年龄有所怀疑,却没想到他也是个活了几百岁的老不死的。
按捺住心里的惊涛骇浪,谈秋生继续问道:“你所说的阎王瞒了我几百年的秘密,就是这件事?”
隐瞒一个鬼差的寿数,谈不上偷天换日。
谈秋生看得出来,这并不是秘密的全部:“你应该知道,这并不足以让你换来一纸合同。”
“鬼差的寿数并不是秘密,隐瞒你的岁数并不是为了隐瞒你的岁数,而是为了隐瞒那些年岁里你经历的事情。”
皇半仙儿往沙发上一躺,滚刀肉一般:“我只能说到这里,剩下的事情你自己去想吧。”
谈秋生还想说什么,皇半仙儿抢先道:“我没有利用过你,虽然合同这事有点不道德,但我是为了帮你。至于这个盒子,它确实是你的,你交给我保管的,现在物归原主了。”
“谈秋生,如果这世间还有一个全心全意想帮你的人,那一定是我。”
因为这句话,谈秋生没有继续追问。
有皇半仙儿的加入,秘密调查组的调查顺利了许多。
四殿召集调查组的人开会,谈秋生将陶程交给了十殿,十殿最近一直和周景融在一起,从钱凌云家离开后,两人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气氛古怪。
皇半仙儿唉声叹气:“我也想见见我的贵人。”
“你死了这条心吧。”谈秋生一脸嫌弃,将速溶的咖啡推到他面前,“让你威胁人家哥哥,现在四殿发话了,不能让你见他。”
“……”
皇半仙儿骂骂咧咧,待看到坐在首位上的四殿时,很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谈秋生嘲弄地瞥了他一眼,偷偷点开手机视频。
有四殿的工作会议永远都是鸦雀无声,会上的一众鬼差大气不敢出,以往陆一九还能搭几句话,今日不知怎么了,兢兢业业的陆一九竟然请假没来。
四殿的脸色不太好,身上散发着恐怖的威压。
皇半仙儿坐不住,会开到一半儿就去找谈秋生说小话:“你干什么呢?”
“看电视。”
皇半仙儿很惊讶,凑过去一看,见他看的是《情深深雨蒙蒙》,顿时更惊讶了。
谈秋生的画风怎么变成这样了?
皇半仙儿一阵牙疼:“你终于发疯了?”
“你才发疯了,我在学习怎么谈恋爱。”
谈秋生暗叹一声,神色痛苦又甜蜜。
说起来都怪皇半仙儿,要不是他开启了陶程看琼瑶剧的大门,他现在也不用为了和陶程有共同语言而恶补《情深深雨蒙蒙》。
天知道,他给陶程热牛奶的时候,小鬼王突然一脸严肃地问他:“如果你真的爱我请帮助我,你能不能把小爱化为大爱呢!”
谈秋生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他觉得再不扩充一下知识库,他和陶程就要没有共同语言了。
皇半仙儿无语至极:“跟琼瑶剧学谈恋爱,亏你想得出来。”
“你们在说什么?”四殿语气冰冷。
谈秋生一悚,四殿心情不佳的时候,就算是阎王也要避其锋芒。
谈秋生当机立断,立马拖着椅子往外挪了挪,和皇半仙儿划清界限:“他问我陆一九怎么没来开会。”
皇半仙儿:“……”
你妈的。
四殿直勾勾地看过去,冷笑:“你很关心他?”
四周都是鬼差,一声不响地看热闹,皇半仙儿一个活人掉进了鬼窝,四下无援,唯一认识的谈秋生还故意害他。
皇半仙儿委屈,皇半仙儿愤怒,皇半仙儿变态了:“我不关心他,我关心你们两个。”
“关心你们昨晚上了几次床,为什么他连会都开不了。”
第48章 天下第一可爱鬼
哦豁, 吃到大瓜了。
发癫的风终究还是吹到了地府,谈秋生默默给勇敢发问的皇半仙儿点了个赞,又默默给面无表情忍受着鬼差们异样目光的四殿点了个赞, 这俩人都很生猛,令他敬佩。
然而谈秋生最佩服的还是陆一九, 鬼不可貌相, 陆一九竟然将职场潜规则转变成了逃避开会的借口, 真他妈的妙!
谈秋生只恨陶程不是地府的王, 不然他就能翘班在家里看《情深深雨蒙蒙》了。
一场会开得啼笑皆非, 皇半仙儿彻底搅乱了一切,四殿将其他鬼差驱散, 强行带皇半仙儿和谈秋生去了陆一九的住处。
皇半仙儿很不情愿:“我只是好奇, 不想亲眼见识你把人……哦不, 你把鬼搞成了什么惨样。”
就像他看小说会好奇do了多少次, 但不想看真实版的春宫。
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眼见。
“……我没搞过他。”四殿咬牙切齿, 棺材脸上源源不断向外散发着阴森森的怨气。
谈秋生弱弱地举起手:“我并不好奇你们搞了多少次, 也不好奇你们是谁搞谁,请问我能先下班吗?”
他实在不想和这样的四殿待在一起, 凉瘆瘆的, 总有一种身在太平间冷冻停尸柜里的感觉。
“我和陆一九没搞过,我和他……没关系!”四殿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等谈秋生和皇半仙儿反应过来, 他就拎着两人进了门。
四殿有陆一九家的钥匙, 进了屋子后, 他带着人直奔卧室,一脚踹开了房门。
谈秋生和皇半仙儿很有默契, 同时抬手捂住眼睛,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四殿:“……”
陆一九被吓了一跳,抱着被子一脸茫然:“你们怎么来了?”
他穿着睡衣,头上顶着个退热贴,脸色苍白,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谈秋生放下手,打量了一下,没有在陆一九身上发现暧昧的痕迹:“来看看你,你怎么没去开会,生病了?”
问出这句话后,谈秋生也发现自己犯蠢了。
“他一个鬼差生什么病?”皇半仙儿翻了个白眼。
四殿嗤了声,语气很不好:“我们最近在追查抹去了赵流毅记忆的妖,昨晚和他交手了。”
“抓到了吗?”谈秋生连忙问道。
赵流毅的记忆关乎着车祸事件背后隐藏的秘密,如果能够找到被抹去的真相,那就能弄清楚丢失的阴魂都去了哪里。
“如果抓到了,他还会躺在床上吗?”四殿一脸嫌弃,“被妖打伤的鬼差,传出去我办事处的脸都要丢光了。”
“……”
世间万物皆有等级,妖魔鬼怪是差不多的东西,鬼差是监管鬼的,按理来说也比妖高一个等级。
可陆一九被妖打伤了。
这就相当于,一个警察被小偷给打伤了。
作为陆一九顶头上司的四殿,也算是分局局长,其他办事处的鬼差就是其他分局抽调过来的警力。与其让外人知道他手底下的警察被小偷打伤了,四殿宁愿扛下他潜规则陆一九的绯闻。
毕竟对于工作狂来说,这是不可磨灭的耻辱。
皇半仙儿乐不可支:“不是吧,你连个妖都打不过?”
“……那不是普通的妖。”陆一九脸色发寒,他能容忍四殿的嘲讽,不代表能接受皇半仙儿的嘲笑,“那只妖会用天师的术法,你有时间掺和别人的事,不如好好想想他的术法是你们天师盟里哪个叛徒教的。”
皇半仙儿的脸唰一下黑了,“叛徒”二字,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最在意的就是当年师父和师兄弟被人陷害,抽出一魂一魄的事情,时隔665年,他依旧没有找出凶手。
皇半仙儿掉头就走,谈秋生自觉尴尬,找了个借口就想撤。
四殿叫住他:“看好小十,最近不要让他和周景融见面。”
谈秋生挑了挑眉:“阎王那边……”
“我会去说,你把小十看好就行。”四殿捏了捏鼻梁,摘下眼镜之后,疲惫更容易被发现,“陆一九的事别说出去。”
他要脸,陆一九也要脸。
“好,那我先走了。”谈秋生忍着笑,冲陆一九摆摆手,“好好养伤,希望你早日下床。”
陆一九:“……”
待他们离开了,陆一九才问道:“为什么带他们过来?谈秋生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说?”
早日康复,早日痊愈……早日下床是什么鬼?!
四殿反手关上门,走到床边:“想知道为什么?”
陆一九眨眨眼睛,点点头。
他放下了头发,额发有点长,几乎能遮住眼睛,退热贴还贴在脑门上,上面画着个Q版卡通形象,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四殿戳了戳退热贴上的卡通人物:“他们说我潜规则你。”
陆一九:“……”
四殿:“说我们昨晚做了。”
陆一九:“……”
不知想到什么,四殿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起来,他似笑非笑道:“还说你今天没去开会,是被我给搞得下不了床。”
陆一九:“……”-
谈秋生严格执行任务,严加看管十殿,坚决杜绝他和周景融见面。
十殿很不满:“谈秋生,你这是禁锢我的人身自由,你不能这样!陶小程,你来评评理。”
陶程忙着看电视剧,头也不抬:“嗯嗯嗯,不能这样。”
“你看,陶小程都看不过去了。”
谈秋生漫不经心地抬眼,手机屏幕上正播放着经典的杜飞开怼画面。
【一个心死的人哪能去诱惑别人?】
【那不见得,你的心已经死了,你的嘴巴没死,你还会强吻别人,可怕得很。】
“好看吗?”
“好看。”陶程听出了谈秋生的声音,分给了他一个眼神,“我的心和嘴巴都没有死,但我的人死了,可以强吻你吗?”
谈秋生哭笑不得,若有所思道:“你想做个可怕的鬼吗?”
陶程思考了两秒,摇摇头:“不,我要做个可爱的鬼。”
他从皇半仙儿那里打探到了消息,谈秋生喜欢各种可爱的东西,他要做最可爱的小鬼,让谈秋生爱他爱到无法自拔。
“你现在已经很可爱了。”谈秋生放轻了声音,心里的喜欢几乎要泄露出来。
天知道,陶程一本正经地说自己要做个可爱鬼有多可爱。
简直要命。
谈秋生觉得自己的可爱控又加重了,并且开始有了定向的趋势,具体表现为他对其他可爱事物逐渐失去兴趣,越来越吃陶程的可爱。
“我要变得更可爱,我要做天下第一可爱鬼。”
小鬼王晃了晃脑袋,头顶的呆毛摇摇晃晃,他微微瞪大了眼睛,举起双手在头顶比了个心。
“biubiubiu~谈秋生,我这样可爱吗?”
这也是他从皇半仙儿那里学到的,装可爱招式一。
谈秋生按了按胸口,只觉得被无数小爱心击中,呼吸都快停了。
他舔了舔牙尖,哑声道:“可爱。”
陶程身上有一种故意扮可爱,但仍然又呆又萌的可爱感。
“可爱死了,宝宝。”
陶程回忆了一下皇半仙儿教过他的其他装可爱招式,信心满满,他要一天用一招,慢慢将谈秋生拿下。
两人气氛和谐,旁边试图告状的十殿被忽略得彻彻底底。
“……”
妈的。
十殿想骂人,自己对着空气打了一通组合拳后,垂头丧气地倒在单人床上。
谈秋生瞥了他一眼,好奇道:“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整天见不到鬼影。”
“我当然是在办正事。”十殿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红瞳里闪烁着光芒,“我已经找到能克服镯子的办法了。”
“你终于决定以身饲人了?”
“……不,我才不想沾上周景融的味道,活人的味道臭死了,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十殿嫌弃地撇撇嘴:“只要周景融摘下镯子,那我就能靠近他了。”
谈秋生陷入了沉默。
陶程从电视剧中分出一点心思,问出了谈秋生想问但不知该如何开口的问题:“周景融是傻子吗?”
明知道镯子能够抵抗恶鬼入侵,他会蠢到摘了镯子吗?
陶程往谈秋生身边挪了几步,小声道:“矮子又变笨了,他一靠近周景融就变笨。”
谈秋生深以为然:“没错。”
陶程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大家说的,一谈恋爱就变笨吧。”
“……”
十殿气了个仰倒:“你们才变笨了,我亲身试验过,周景融经不住忽悠,我已经好几次成功忽悠他摘下手镯了。”
最近他和周景融之间的气氛很和谐,相处也像朋友一样,偶尔周景融触碰他,也会提前摘下手镯,
十殿回忆起自己用各种借口和周景融产生肢体接触,故意让周景融摘下手镯的事情,言之凿凿道:“我觉得,是周景融在变笨。”
十殿还想讲述一下他和周景融最近发生的事情,借此证明是周景融变笨了,可转头一看,谈秋生和陶程早就头对头说小话去了,没一个人搭理他。
“……”
该死的小情侣!
陶程遇到了一个难题,他连电视剧都顾不上看了,皱着眉头一脸严肃。
百思不得其解,陶程决定求助万能的心上人:“谈秋生,如果谈恋爱会变笨,那为什么我越来越聪明了?”
谈秋生表情微妙,不知道陶程为什么会产生自己变聪明的错觉,在他看来,小鬼王依旧蠢蠢笨笨的,从主动要求戴上勾魂索就能看出来。
难道这就是小鬼王的自信吗?
谈秋生表示佩服,陶程的自我感觉良好,比皇半仙儿的口无遮拦和四殿的面若棺材更令他敬佩。
“我变聪明了,你一直都很聪明,所以我们两个都没有变笨。”
脑海中闪过一个可能,陶程大惊失色,发出直击灵魂的拷问:“都没有变笨,难道我们没在谈恋爱吗?”
第49章 我在追你
陶程有一种神奇的能力, 总能以奇怪的逻辑找到问题的核心。
在谈恋爱吗?
谈秋生也说不准。
他总觉得和陶程之间差了点什么,不是差在那一句正式的表白上,而是一种感觉。
就像完整的拼图缺了一块, 找不回来也能看到拼图上的图案是什么,但总归不圆满。
他想和陶程长长久久, 圆圆满满。
“谈秋生, 我们是在谈恋爱吗?”陶程不依不饶, 打定主意要问出一个答案。
他是较真的性格, 发现不对劲就要纠正, 心里藏不住事情,此时意识到和谈秋生之间的关系可能存在偏差, 一门心思想着扭转。
“或许不是。”
陶程急了:“为什么不是?明明我喜欢你, 你也不喜欢我不是吗?难道是因为我是鬼, 你是鬼差?”
谈秋生很惊讶, 就陶程的脑容量,他以为他不会想到鬼和鬼差之间存在身份落差。
“老皇说你会介意这一点, 所以我是鬼, 会让你对我的喜欢消失吗?”问出这件事的时候,陶程眼里明显多了几分忐忑。
谈秋生没见过陶程露出这样的表情, 小鬼王不会亏待自己, 有不满通常会直接提出来,可怜兮兮地等待宣判不符合他的性格。
爱会改变一个人。
在这个瞬间,谈秋生真实的感觉到了陶程的变化。
“你和他那么熟啊, 都叫上老皇了。”谈秋生将手机放到一旁, 电视剧还在播放, 经典的BGM营造出一股狗血的氛围。
陶程的耳朵动了动,谈秋生时常会觉得他像猫, 一些生活习惯都差不多。
“你在转移话题。”
“如果我说我没有转移话题,我在追你呢?”
酝酿好的话被堵在喉咙里,陶程从呆愣到震惊,又到狂喜,表情变了又变。
时间好像被拉长了,谈秋生想起定格的漫画,陶程的每一帧表情都能够独立成为一格,每一格都会令人产生肾上腺素。
“真的吗?”
陶程翘起嘴角,还没有得到答案,身旁的阴气就翻涌起了愉悦的泡泡。
谈秋生长出一口气:“真的。”
是他没有找到欠缺的拼图,也应该是他补偿陶程的忐忑。
“我在追你。”
陶程高兴得飘了起来。
谈秋生无奈又好笑,看着他像一个精致版的人形气球,在事务所里飘来荡去:“你注意一点,不要吓到路人。”
“好哒!”
“我知道啦!”
皇半仙儿教的招数不止是动作,还有语言,陶程认真贯彻落实,软乎乎的语气词每句话都不落。
看来老皇说的没错,谈秋生果然吃这套。
陶程飘了一会儿,乐呵呵地回到地上:“谈秋生,我决定了,你不用追我了。”
谈秋生:“嗯?”
“我的意思是,我答应你的追求了。”陶程咧着嘴,笑得灿烂,“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正式开始谈恋爱了,我不会嫌弃你变笨的,你也不能嫌弃我变笨。”
“……等等。”
如果这就开始谈恋爱,那他何苦插入一个【追求】的步骤。
谈秋生按了按太阳穴,陶程的逻辑能力强得令他害怕:“我在追你,所以什么时候停止追求该由我决定。”
“这是什么意思呀?”
“意思就是,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我说了算。”
“……”
十分钟过去了。
谈秋生看了看独自坐在门口装蘑菇的陶程,心里惴惴不安。
自从他说了那句话后,陶程就一脸深沉德拒绝交流了,连电视剧都不看了,一言不发。
难道陶程看出了他的心思?
不应该啊,按照陶程的智商,应该被他忽悠住了才对。
谈恋爱会变笨,不谈恋爱还能长脑子不成?
谈秋生百思不得其解,漫不经心地翻看四殿传过来的案件资料,这是四殿和陆一九整理出来的,那只抹去赵流毅记忆的妖可能藏匿的地点。
他看几行字,抬头看看陶程,再看几行字,再抬头看看陶程。
在看完这张纸上罗列的地点后,谈秋生一抬头,震惊地发现长在门口的蘑菇飘到了他面前。
陶程仰着头,脸上没有想象中的失落,他往前凑了凑,爬到谈秋生腿上:“那你追我的期间,我还能亲你抱你睡你吗?”
“……按理来说不太可以。”谈秋生差点被他的荒唐疑问逗笑,“所以你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好严重,我以为我们很久以前就开始谈恋爱了,可以亲亲抱抱,一起睡觉,但突然发现我们并没有在谈恋爱,而是你在追我。”
陶程一脸苦恼,谈秋生不禁有些疑惑,是他的魅力下降了吗?
他堂堂地府一枝花主动开口要追求陶程,陶程竟然不高兴。
“你不喜欢我追你吗?”
谈秋生莫名有种男人的尊严受到挑战的感觉,这种感觉类似于陶程说他不行。
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忍受。
男鬼也忍受不了。
“如果我追你的话,我会对你很好很好,比现在更好,带你去吃好吃的,给你买好看的衣服,准备许多惊喜和礼物……你不期待吗?”
这套说辞放在地府鬼网上,含金量能让五千多号备胎鬼痛哭流涕,他就不信陶程不想让他追。
谈秋生圈住了怀中小鬼的腰,低声诱哄:“被我追可好了,要不要试试?”
气氛正好,谈秋生掐住陶程的腰,已经开始想陶程回答“要”后,要带着小可爱鬼去哪里吃饭了。
他第一次追鬼,没有经验,要不要准备个烛光晚餐?
此时的谈秋生已经完全忘了他说要追陶程的初衷,满脑子都是追小鬼的策略。
“必须要试吗?”陶程丝毫不动容,他像个钢铁直鬼,“你刚才说的那些事,好吃的,衣服和礼物,你以前就给过我了。”
“我不想要那些虚的,只想和你正儿八经的谈恋爱,不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
谈秋生嘴角抽了抽:“这也是老皇教你的?”
陶程摇头:“不是,是我刷视频刷到的。”
好好的一个小可爱鬼,全都被手机毁了。
谈秋生暗自磨牙,迟早给你戒了手机!
“可我想追你。”
陶程一脸为难,他噘着嘴,叹了口气:“你可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那我勉为其难的配合配合你吧。”
谈秋生:“……”
给陶程戒手机,刻不容缓!-
根据四殿下发的地点,调查组的人按区域划分,分开寻找妖的踪迹。
谈秋生分到的地点距离事务所比较近,四殿特地嘱咐他带上十殿,看样子是怕他这个不省心的弟弟趁机溜走。
十殿一脸生无可恋,走一步叹一口气,陶程也跟着一起叹气,顶着张如丧考妣的脸。
两只小鬼的心情都不明朗。
“矮子,你知道得到后又失去是什么感觉吗?”陶程接住飘落的树叶,语气沧桑,“就像这片叶子一样,落得身不由己。”
“那你知道近在咫尺的美食,只能看着,不能吃是什么感觉吗?”十殿揉揉肚子,“就像饿着肚子的感觉。”
陶程:“这可太惨了。”
十殿:“真不想活了。”
谈秋生哭笑不得:“你俩本来就是鬼,不想活了,想魂飞魄散吗?”
十殿沉默两秒,果断撤回:“当我没说。”
叹气二重奏再度打响,为防两只小鬼继续伤春悲秋,谈秋生快速浏览了所有要检查的地点,选出了一个比较有趣的地方。
“附近有一座佛寺,要不要去许个愿?”
这座佛寺名叫【兰因】,取自兰因絮果,妖进不了佛寺,这里之所以被列入名单,是因为赵流毅曾经来过。
在医院救不了儿子的时候,赵流毅选择了求佛,他希望用这种方式来换回一线生机。
“鬼能进佛寺吗?”十殿皱了皱眉头,在他看的小说里有提到过,鬼进不了佛寺。
“心地纯善,身上没有业障的鬼可以进去。”谈秋生一手提着一个鬼,不容拒绝,将陶程和十殿带进了兰因寺,“走,我出钱,给你们一人买一个许愿牌。”
兰因寺有挂牌许愿的业务,巴掌大的许愿牌,写上自己的愿望,可以挂在寺里的百年老树上。
如今流行拜佛,挂了满树许愿牌的树早就成了桐市有名的网红景点,节假日有不少人过来打卡。
今天是工作日,来的人不多,谈秋生买了两个许愿牌,分别交给陶程和十殿:“写吧。”
趁他俩稀罕许愿牌的时候,谈秋生在佛寺里逛了一圈,果不其然没有找到丝毫的妖气。
“施主,可是来找人的?”
突然冒出来的老僧慈眉善目,谈秋生被吓到的不悦散了几分,双手合十回了个礼。
他不信神佛,但佛是很多人的信仰,谈秋生尊重各种信仰。
“大师误会了,我只是随便看看。”
老僧一身灰色僧袍,让人联想到电影里的扫地僧:“可贫僧见施主眉间有愁云,似是在寻觅。”
谈秋生微怔,严格来说,他的确是为了找那只妖的踪迹才过来的。
他又拜了一拜,恭敬地问道:“我的确在寻觅,不知大师可否指点一二?”
“阿弥陀佛,贫僧纵观,施主所寻觅之物七零八落,一半在你身上,一半在你身旁,一半在你唾手可及之处,一半与你远隔阴阳。”
谈秋生愣住,听着可不像是在说那只妖。
待要细问时,那老僧却摆了摆手:“言已至此,施主莫要发问,待得寻回之日,施主可再来还愿。”
许愿之后,如果愿望实现了,要过来还愿。
谈秋生纳闷不已,他并未许愿,这老和尚说的话也奇奇怪怪。
谈秋生转头就将这事抛之脑后了,看向踮着脚往许愿树上挂牌子的陶程,心里生出一丝好奇。
他眯了眯眼睛,超乎常人的目力足够跨越距离,看清小小许愿牌上的字迹。
让他看看,陶程许了什么愿。
第50章 小土猫
许愿牌上是用笔涂抹出来的痕迹, 不成字样。
谈秋生忽然想起一件事,陶程是个文盲鬼,他不识字, 更不会写字。
所以那鬼画符只有陶程自己能看懂。
失去窥探心上鬼愿望的好机会,谈秋生不甘不愿, 感觉买许愿牌的二十块钱白花了。
十殿规规矩矩写了愿望, 还趁别人不注意, 飘到了树顶, 将许愿牌挂到了最高的枝头上。
“这样我的愿望就能最快实现了。”
陶程有样学样, 伸手就去解自己的许愿牌:“我也要挂到最高的地方!”
谈秋生哭笑不得,将他拉开:“挂上去的许愿牌不能解下来, 否则愿望就实现不了了。”
“怎么可以这样, 万一有人许错愿望, 那不就不能改了?”
“你许错愿了?”谈秋生故意逗他, “不能撒谎,不然愿望会实现不了的。”
陶程噘着嘴哼了声, 不情不愿道:“没有错。”
“你许了什么愿?”
谈秋生很好奇, 看陶程这紧张的程度,似乎是很了不得的愿望。
他觉得陶程的愿望应该和他有关。
“我许的愿是——”
“不能说!”十殿突然出现, 一把捂住陶程的嘴, “许的愿望不能说出来,被人知道就实现不了了。”
许个愿,规矩怎么这么多?
陶程不耐烦地皱紧眉头, 撒谎许错愿不行, 重新绑许愿牌不行, 连愿望都不能说出来。
好烦。
“我以后再也不要来许愿了。”
谈秋生原本还在心里怒骂十殿不长眼力见,破坏他刺探信息, 如今听到陶程气呼呼的宣言,顿时笑开了。
陶程委屈巴巴:“以后我有想实现的愿望,就直接告诉你。”
谈秋生挑了挑眉:“不怕说出来,愿望实现不了?”
“我觉得你比佛祖更可靠,挂这个牌牌不如对着你许愿。”
谈秋生愣了下,十分赞同地拍拍他的头:“我觉得你说得对,下次就对着我许愿吧。”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十殿发出受不了的叹息声,真是够了,这俩人怎么能那么腻歪?
十殿待不下去了,他环视四周,左看看右看看,趁谈秋生和陶程不注意的时候,拔腿就往兰因寺里跑。
许愿树靠近寺门,往外跑会被发现,不如去里面碰碰运气。
十殿打定主意,蹿进了兰因寺后面的空荡小院。
院子不大,中间有一棵树,冬天树叶都掉光了,树杈子光秃秃的。
这里没有半个人影,和前面大殿的热闹场面大相径庭,十殿大摇大摆,在树下逛了一圈,好奇地走向屋子。
房门虚掩着,开了一道缝隙,里面是个佛堂。
正对门口,靠墙的地方放了一张供桌,稀奇的是没有供奉佛像,只有墙上挂着一幅画。
那画上是一片翠色的山,有只白色的小动物,圆滚滚的一团,在门缝里看不出是什么。
十殿正准备仔细看看,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将房门拉紧了。
“施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身着灰色佛袍的老僧微笑着,他伸出手,将十殿推远了些。
如果谈秋生在这里的话,就能认出来这个老僧正是方才拉住他,说他在寻觅的人。
十殿心里一紧,老僧慈眉善目,却给他一股来者不善的感觉:“你是什么人?”
“贫僧与施主无缘,施主不必在意贫僧。”老僧双手合十,指了指院门口,“阿弥陀佛,施主,还有人在等你,请回吧。”
“我要是说我不走呢?”
“施主勿要为难贫僧。”
老僧伸手做邀请状,一副要送客的模样。
十殿撇了撇嘴,往院外走了两步,迅速转过身,电光石火之间,他一把推开了房门。
供桌上摆放着新鲜的苹果和糕点,被供奉的画完整暴露在眼前,十殿瞳孔紧缩,那赫然是一只有着两条尾巴的大白猫。
那是妖吗?
佛寺里供奉猫妖的画,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古怪的气息。
脑海中浮现出不好的念头,十殿拔腿就跑。
这佛寺可别挂佛头卖妖肉,是个藏匿极深的犯罪窝点。
出乎十殿预料的是,老僧并没有追上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老僧双手合十,朝着房间里面拜了一拜,然后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等到老僧缓缓走来,十殿才发现,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施主不是人,何必贪恋红尘,你这一身的因果缠了百十年,也该解开了。”
“什么因果?”十殿不明所以。
“罢了,既然施主推开了门,那贫僧就送你一程吧。”老僧轻轻叹了口气,抬起手,掌心的佛珠贴上了十殿的额头,“还望施主知恩图报,将欠下的命还回去。”
何来的恩?何来的命?
十殿想发问,可他张开嘴,只发出一个清晰的字音:“喵。”
不远处传来说话声,谈秋生和陶程发现十殿逃走,找了过来。
“矮子的味道就是从这个方向飘来的。”
十殿精神一振,连忙叫起来:“喵喵喵喵!”
我在这里!
谈秋生,陶程,快来救我!
“来不及了啊。”
老僧轻叹一声,拎起猫咪的后颈皮,他不知捏了什么穴位,猫咪一歪头就睡了过去。
老僧将十殿抱在怀里,足尖轻点,毫不费力地翻墙离开了兰因寺。
“诶,我明明闻到了味道,就是从这里传过来的。”陶程挠挠头,环视四周,“刚刚味道突然没了。”
谈秋生半信半疑:“你确定阎十来了这里?”
陶程有前科,以前就用这招骗他去了普蓝里斯,难保不是为了来这里故意说谎。
思及此,谈秋生仔细打量起院子,他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关紧的房门上。
“我确定,矮子一定来了这里,这门上还有他的味道呢!”
谈秋生不置可否,希望门后面不会再有一道密码门,希望密码门里不会再是一个实验室。
门一推就开,被供奉起来的画落进了两人眼里。
陶程睁大了眼睛:“这只猫……”
谈秋生眉心紧蹙,喃喃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切就跟做梦一样。
十殿愣愣地看着熟悉的宿舍,上床下桌,桌上摆着书本和计算机。
他一睁开眼睛就在这里了。
十殿低下头,在书上看到了意料之中的名字——周景融。
他不是在兰因寺吗?为什么会突然来到周景融的宿舍?
十殿一脸茫然,瘫坐在椅子上。
他被那老和尚变成了猫,老和尚把他打昏……猫?
十殿悚然一惊,连忙伸出手,想象中的人手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毛绒绒的粉色肉垫。
猫爪子。
“喵!”
妈的,不是做梦,他真的被变成了猫。
十殿第一反应就是走,只要回到事务所,见到谈秋生,就能联系上他四哥了。
有他四哥在,管什么兰因寺还是老和尚,都得束手就擒。
宿舍里的窗户关着,门也死锁了,十殿试了一下,他变成猫之后没有了身为鬼的力量。
总而言之,他现在和普通的猫没有区别。
“喵?”
那老和尚为什么要把他送到周景融的宿舍?
十殿回忆起变成猫之前听到的话,老和尚说他欠一份恩情没还,还让他还一条命。
看过几千本小说,十殿深谙其中的套路,他的大脑飞速转动,得出了一个符合逻辑,但令人匪夷所思的结论:把他送到了周景融的宿舍,难不成他欠周景融一条命?!
十殿呆住。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了。
十殿想也没想,冲向门口,这是个好机会,只要他能够离开这里,就能查清楚一切。
门外的自由,他来了!
“啪叽——”
通往自由的康庄大道上突然竖起一堵墙,十殿没有撞得头破血流,只是浑身直抽抽。
“猫?”
熟悉的声音落下来,将本就晕乎乎的十殿砸得更晕了,他抬起头,看到了熟悉的脸。
是周景融!
“喵喵喵!”
周景融,化成灰他都认得的周景融!
“宿舍里怎么会进猫?”
“是不是你走的时候没锁好门?”
“不是我,我要是没锁门,周哥刚才用钥匙开了什么?”
“先别贫了,赶紧进去看看,有没有被咬坏的东西。”
三个人冲进了宿舍。
周景融最后一个进门,他单手托着猫,将十殿抱在怀里。
刚刚上完体育课,周景融身上还穿着作训服,上节课练习越障,出了一身热汗。
十殿变成猫后,嗅觉变好了很多,鼻腔里灌满了周景融的味道。
不难闻,但充满了荷尔蒙。
他抽了抽鼻子,真实体会到了小说中描写的,荷尔蒙爆表。
“没有被挠坏的东西。”
“还好,吓了我一跳。”
“门锁着,窗户我刚才也检查过了,都关着,这猫是哪儿来的?”
“卧槽,该不会这不是猫,是……”
“行了,别猜了,这猫是我的。”
周景融突然开口,打破了宿舍里的诡异气氛,他挠了挠猫咪的下巴,手串闪过一抹红光。
十殿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谁是你的猫,大傻逼!
……等等!
周景融正抱着他。
十殿转了转眼睛,看到周景融戴得好好的手串,他竟然没有受到手串的攻击。
难道变成猫后,就不会被攻击了吗?
“不是吧周哥,宿舍里不能养猫,你不怕被大队长发现?”
“没事,后天周五,我就把它带回家了。”
宿舍里四个人,关系融洽,大小伙子乐乐呵呵,转眼就把担心抛之脑后了。
“周哥,你这猫是什么品种,长得还挺好看的。”
周景融浑不在意道:“小土猫,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十殿耳朵一抖,不爽地挥舞着爪子。
你丫才土!
猫咪通体雪白,毛发蓬松,圆滚滚的一团像是吃胖了。
明明是猫,却生了一双兔子一样的红瞳。
周景融捏住粉嫩的肉垫,看到红瞳中明显的不满,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你们有什么吃的吗?”
他不爱吃零食,平日里不会在宿舍里囤吃的。
“我的猫好像饿了。”
其中一个室友翻了翻柜子,尴尬道:“我只有这个,但猫应该不吃。”
“没关系,我的猫不挑食,什么都c——”周景融嘴角抽搐,盯着他手上的口香糖,“吃”字梗在喉咙里。
猫有可能会嚼口香糖吗?
“吃这个吧。”
隔壁床的室友扔过一根火腿肠,周景融接住:“谢了。”
他剥开皮,将火腿肠递到猫咪嘴边。
十殿嗤了声,偏开头,他才不会像个蠢货一样被周景融投喂。
被投喂意味着被饲养,那和他承认自己是周景融的宠物有什么区别。
骄傲的地府小霸王绝不能接受。
小鬼永不为奴!兽人永不为奴!猫猫永不为奴!
“周哥,它好像不喜欢吃火腿肠。”
“可能还不饿。”
周景融把火腿肠放在桌上,揉了揉猫脑袋,十殿怒不可遏,抬爪就要挠他,却被捏住了肉垫。
大手从下巴撸到肚子,在柔软的腹部挠了挠。
十殿被挠得舒服,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周哥,你这猫是公的还是母的?”
“小公猫。”
“绝育了吗?”
周景融一愣:“还没有。”
室友道:“我妹也养猫,听说猫绝育了能活更长时间。”
“好,我知道了,你们那有打印好的假条吧,给我一张。”
“你要请假?”
“嗯。”周景融举起猫,对上那双红瞳。
十殿忙着和周景融的手作斗争,没听他们聊了什么,突然被举起来,整只猫都愣住了。
他对上周景融含笑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怔愣。
直到周景融宛若恶魔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下午带你去绝育,好不好?”
十殿:“……”
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