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行道扬眉:“别逢青为何一心求见方庄主?”
“有何奇怪?”店小二理所应当,“别说是他医仙谷中人,您就看看这江湖上,有谁不想见我们方小庄主?”
摇风县及周边村落受萧然山庄庇护数十载,这里的百姓对萧然山庄万分推崇。而这份推崇敬畏之心,在方柳掌权之后,变得更甚。
医仙谷是江湖中人人想要得以交好的势力,可在摇风县百姓的眼中,却远比不得他们的方小庄主。
闻行道又问:“你可知道为何方柳庄主不见别逢青?”
“据说是惹了我们方小庄主,被拒之门外好几日了。”说到这里,小二颇有些愤懑,“好端端地让小庄主生气,我看是活该!”
未见事实,闻行道不予置评。
倒是其他桌上的客人听见他们的谈话,也扬声愤愤不平道:“我看那神医也不过如此,竟惹恼了小庄主!”
其他人纷纷附和——
“是矣是矣,咱们小庄主多好的人,定然全是那劳什子神医的错!”
“那可不是,总不能是小庄主的错吧?”
“呸!你说什么呢,小庄主怎么可能有错呢?”
“我阐述不清罢了,你也知我嘴笨……”
“……”
诸如此类,周围议论的人话中全是对那方小庄主的维护之意。
说起来,江湖中谁人不知,萧然山庄的上一任庄主方振宇已逝去四年,当年方柳十七岁便接手了山庄,可摇风县的人似乎仍是喜欢称呼他为“方小庄主”,而不是“方庄主”。
且每每提起“小庄主”,都是带着崇敬和不敢表露的亲昵。
对于这位天下第一剑客方柳,闻行道虽未见过,却早有耳闻。
盖因江湖中人对他无不称赞。夸他剑法绝妙,十几岁时便已跻身一流高手的行列,名扬天下;更夸他容貌昳丽天人之姿,教人见之不忘。
见之不忘?
说起来,几年前裂天掌杜影齐走火入魔之时,便有传闻说他是对方柳爱而不得导致急火攻心。闻行道暗自摇了摇头,心中暗忖,恐怕又是无知者听了传言,夸大奇谈。
江湖儿女拳头论输赢,名声被容貌压了去,与草包何异?
想到这里,闻行道心底不觉对那未曾谋面的方柳看轻了几分。
店小二和其他客人夸赞了半晌他们的小庄主后,这才想起闻行道一般,歉然道:“观侠士仪表堂堂气宇不凡,定是江湖中的豪杰。侠士大方,我也就不忸怩了,想必您是听说医仙谷的神医在此处,特意来寻人的吧?”
闻行道颔首默认。
小二继续说道:“自从医仙谷的人来了摇风县,咱们摇风县内就出现了不少朝廷和江湖中人,专来寻他。这时辰,您只要去到萧然山庄外,就能见着别神医。”
闻行道:“萧然山庄在何处?”
“一看您就是第一次来。”店小二讨好地笑笑,指指窗外一处山峦,“摇风县县外五里的丘汀山上,就是萧然山庄所在。”
“不过外面下着雨,眼见雨越来越大,侠士不如歇息一晚,明日天晴了再去。”
“不必,我有急事。”
说完,闻行道又打赏他几枚银叶子,便朝外走去。
————
闻行道策马而行。
从县城城门外往山脚走去,路过了几个村落和大片的农田。行至丘汀山前,雨越下越大。
他在街道上的商铺买了斗笠和蓑衣,却也挡不住这漫天倾盆的雨水。
江南少有巍峨的高峰,丘汀山只是一片普通的矮小山峦。然山体虽不陡峭,可雨水瓢泼,道路泥泞湿滑,十分不好走。
沿着道路往上走时,闻行道下了马,将马拴在路旁的树上,独自往山庄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片开阔处,一抬头,便瞧见萧然山庄古朴恢弘的大门。大门上“萧然山庄”四个大字遒劲有力,含着一股杀气,与高耸的院墙交相辉映,显出一种肃穆感来。
风雨朦胧中,最显眼的却不是山庄的大门或墙内的楼阁,而是大门前跪着的、一袭白衣身形挺拔的男人。
习武之人耳目清明,隔了雨雾和一段距离,闻行道仍看清了那人的模样。他出发前曾看过别逢青的画像,正是眼前这人。
跪着?
闻行道停下脚步,心底怪异。
店小二所说的求见,却是这种“求”见?
闻行道十分不赞同。
不远处,看守大门的两名护院目不斜视,似乎对医仙谷的别神医跪在此处见怪不怪。
别逢青也不觉得羞愧或其他,跪在雨中双眼直直盯着紧闭的山庄大门,似在等谁出来。他俊逸的面容略显憔悴枯瘦,眉宇间尽是懊悔阴郁之气,可见近来并不好过。
闻行道走近他,在十尺之外的位置停下。
且看别逢青这般的神情,怕是轻易不会跟他去武林盟救人。然郭盟主危在旦夕,若是请不动,就要估算一下将他绑去武林盟的利弊了。
闻行道拱手,正欲开口,却见山庄的大门处忽然有了动静。扭头看去,原是大门被仆役打开,两名丫鬟率先走了出来。
见到她们,方才还面如死灰的别逢青,此时眼中骤然亮起精光。
闻行道放下手,静观其变。
只见两名貌美的丫鬟撑伞出来后,分别站在了大门的左右两侧,作恭候状。
少顷,一道修长的身影撑伞跨出大门。
那人着一身晴穹蓝的外衫,内搭蚕丝白的衣裳,行走振袖之间飒然若风。他的伞前段向下倾斜,堪堪遮住了上半张脸,故而闻行道只看见他冷白消瘦的下颌,以及那艳色动人心弦的薄唇。
冰肌玉骨皓齿朱唇,只窥见这寥寥一点颜色,便叫人心悸。
他缓步走出院门,走下台阶,一步步来到别逢青身前。
闻行道只觉他每踏出一步,都似踩在谁心上似的,分明轻巧潇洒,却留下挥之不去的心颤。
此人武功必然不俗。
院门离别逢青跪下的地方不过二三十尺的距离,那人很快便走到了别逢青跟前,在他头上倾伞,遮蔽了部分风雨。
别逢青在雨中抬首,痴痴地看着他,似怎么也看不够一般,眼神未曾移动分毫。
油纸伞下的人终于出声。
“起来。”
短短两个字,清脆韵雅,似冷冽的风破开平静凝滞的河流,随后又融进这青山上迷蒙的烟雨中去。
别逢青却未动,反而低头伸手欲触碰那人衣角。
撑伞的人便后退了半分。
别逢青动作一滞,他抬头,喉头微动声音嘶哑道:“柳……方庄主,你鞋边与衣角湿了。”
语气小心翼翼,竟似有祈求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