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人马皆疲。
故而萧然山庄一行人没有离城而去,而是准备今夜就在此地休憩,明天再启程北上。
陈安以及石一等暗卫去寻找落脚的客栈,顺便整理行装,喂养马匹。
方柳则带着依风和赛雪闲逛。
别逢青坠在他们身后。
鲁阳县不比摇风县富庶,街上可供玩乐的花样不多,但此地的小吃倒是颇为独特,摊贩卖的木质器具也有些意思。
方柳对两名大丫鬟说:“出来一趟,你们有什么看中的,尽管去买,晚间回客栈即可。”
依风向来稳重,极少在意这些外物,更喜欢与人比试,磨炼自己的武功,故而摇头:“谢过公子,依风没有看中的东西。”
赛雪爱娇,的确容易被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吸引,但是什么也比不得陪小庄主来的重要。她语气天真烂漫,道:“公子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方柳摇首:“难得给你们二人放个假。”
“放假也没甚么值得开心的,还不如跟着公子逛街呢。”见方柳心情不错,赛雪什么都敢说,“还是说,公子的真实目的,其实是想甩开我和依风姐姐,独自走走?”
方柳路过一个摊贩,买了两只桃木做的簪子:“若真如此,我便直接命令你们离开了。”
闻言,赛雪吐舌,嘿嘿两声笑得讨巧。
莫看她平日一副什么都敢说的模样,对着闻行道和别逢青也能当面挑刺,但其实她说出口的话,都是方柳允许的。
她跟方柳已久,明白他的心思和喜怒,故而玩闹也有分寸。但凡不该说话之时,便如锯了嘴的葫芦,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赛雪好奇地问道:“不过,小公子怎么知道鲁阳县缺人,还提示那县令?”
方柳笑而不语,并不解释。
赛雪越发好奇。
一旁的依风瞧她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的机灵什么时候能用在正途上?”
赛雪委屈:“依风姐姐,你也知道我的机灵全用在揣摩人的心思上了,怎得还与我拐弯抹角?好姐姐,快告诉我罢!”
依风说:“你忘了咱们一路走来,一直在记录各地民宿和情况么?”
“哎呀!”赛雪恍然大悟,“我记得了,先前路过上座城镇时,那边的百姓说,最近朝廷开挖运河,附近几个县城的百姓,许多都去做帮工了。虽说累些,但管顿晨餐,一日就能有十几文钱呢!”
说到这里,赛雪感慨道:“这里的百姓未免太惨了些,为了十几文钱累死累活。”
方柳:“好话坏话都让你说尽了。”
赛雪连忙称赞道:“说到底还是咱们小公子未卜先知,料事如神!”
方柳摇头轻笑。
逛了一会儿城镇的街道,方柳意兴阑珊道:“回客栈罢。”
说罢,便运行内力,轻功走出了数丈远。
依风正欲跟上,赛雪却指着她的发髻,惊讶道:“咦,依风姐姐,你头上何时多了个簪子?”
依风摸了摸发髻,然后看向她:“你也有。”
原来不知何时,方柳随手买的两只桃木簪子,竟插在了她们的发髻之中。
赛雪笑的欢快:“谢过小庄主!”
————
次日。
方柳刚用早膳,依风走进来,说顾择龄三人前来拜见。
方柳净了净手:“让他们进来。”
一旁的别逢青笑说:“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人,打发走便是,还见他们做什么?”
“别神医也是萍水相逢的人。”方柳神色懒懒地看向他,说道,“不如你也走?”
别逢青:“……”
方柳挑眉。
别逢青垂首道:“抱歉,是我错。”
方柳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这时,顾择龄三人走了进来。
陆超作为三人中年纪最长者,率先拱手道:“方公子,又见面了。”
顾择龄和张园景也拱手。
“方公子。”
方柳问:“三位举子来寻方某,所为何事?”
三人面面相觑了片刻,最后是顾择龄主动道:“观方公子一行人也是向北而去,想来有些官道是同路。故而顾某三人想问,方公子是否愿意与我等同行?”
“同行?”方柳单刀直入,“你们是想寻求庇护?”
方柳说的如此直接,倒显得三人像是来占便宜的。
顾择龄赧然。
其实他的心中还有些旁的心思,只是这心思……着实不敢为外人道。
顾择龄虽然不说,可他的情态落入了同样心思的别逢青眼中。别逢青偶尔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掩饰不住的寒意。
陆超直截了当地承认:“让方公子猜到了,如今好些地方都有祸乱,北上的路途危险,陆某三人皆是文弱书生,怕再出事故,便想着若是方公子不介意,可以一道同行。方公子请放心,我等必不会耽误您一行人的行程,等到了离尚阳城不远,便不会再叨扰方公子。”
张园景也说:“路上方公子若是有何吩咐,请尽管提。”
他们也知道这样贸然上前请求同行实属不该,可昨夜晚膳之时,鲁阳县的县太爷跟他们透露,从这里往尚阳城走的路途中,可不止这一处山贼。
却原来饥苦之下,落草为寇的比比皆是。朝廷的人耽于享乐,认为这些匪徒翻不出什么风浪,故而未曾派人协助剿匪,任他们发展。
便造成了如今百姓难过的境地。
他们三人不过赴考一趟,取不取得中还另说,若是就此没了性命,又该如何是好?
三人思索一夜,决定打探昨日那江湖人士的住处,求个同行的资格。
如若不成,还不如回家去!
方柳听他们说了一遭,面上神情无甚变化,倒教三人的心一沉再沉。
就在三人以为他会拒绝之时,方柳却忽然轻笑:“也不是不行。”
陆超等人立刻露出喜悦的情绪。
顾择龄深深鞠了一躬:“谢过方公子。”
“不必。”方柳道,“顾解元若是折在路上,我的人情找谁讨去?”
这话只有他们二人懂得是何意,见其他人满面疑惑的神情,顾择龄耐不住红了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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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萧然山庄等人的保护和震慑,他们一行人再没有遇到意外。
转眼便是三日后。
三名举子刚刚经历生死攸关,又面临即将到来的会试,心境大有不同,一路上都在读书、写文章。他们吟诗作赋、批评文章之时,方柳偶尔会搭上几句,倒让三人对他越发刮目相看。
这日,一行人宿在杨柳岸边,几人的属下正在燃起火堆,准备晚餐。
顾择龄他们又在研习文章。
张园景说道:“我写的还是不够鞭辟入里,这等水平如何取中进士?”
陆超:“莫要妄自菲薄。”
张园景摇首:“不是我妄自菲薄,而是我确实不是继续考试的料,倒不如呈请做官,去当个教谕,也好过继续硬磨。”说罢,他看向方柳,“倒是方公子才学卓绝令人赞叹,何不参加科举?”
顾择龄闻言,终于敢正大光明地将视线转向方柳,夸赞道:“是矣,方公子博闻强识满腹经纶,偶尔的点评总叫人惊叹,为何不走官路?”
方柳却忽然将石一的腰间配剑抽了出来,挽了个剑花,朝三人身后狠狠一掷。
霎时间,剑锋搅动风声势如破竹,让陆超和张园景吓得瞠目,愣在了原地。顾择龄倒还好,未曾露出惊恐的表情,却也骇了一瞬。
方柳这才悠悠道:“方某不才,更喜欢舞刀弄剑。”
这时,陈安等人才反应过来,连忙抽出腰间配剑,戒备道:“来者何人!出来!”
别逢青第一时间站在了方柳身侧。
方柳却道:“熟人罢了,放下刀剑。”
其余人便立时收了武器,没有一点犹豫和异议。
闻言,被赫住的三位举子扭头,朝他们背后看去——
只见那篝火未照到的幽暗处,正站着一个高大英挺的男人。他站在黑暗中,就像一把开刃的刀,曾经侵染过层层鲜血,浑身皆是生人勿近的气势。
此人手中正提着刚刚方柳掷出去的长剑,武功了得。
他抬脚走了过来,步步生威气宇轩昂,在篝火的映照之下,缓缓现出那张剑眉鹰目的英俊面容。
闻行道:“方庄主,久违。”
方柳:“也不久,尚不到半月。闻大侠脚程甚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