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正好抬起头露出腐烂的失去所有牙齿的嘴的男人，就这么，在脸上还有着属于人类痛苦表情的时候，倒了下来。
砸在了尤瑜的面前，极近、极近，甚至那只五指僵直张开、还带着吐出的粘稠血液的手落在了她的鞋面上，带起微弱的触感。
尤瑜静默了片刻，站直身体，收回方才想在异形控制局面前控制局住男人的动作，看向子弹飞来的方向。
正好，看见白律握着抢的手一个翻转，将冒着一点微不可察的白烟的枪收了回去，伴随着“咔哒”一声，他依旧是冷静的模样，“把尸体处理好。”
“好的，队长。”宫俪说着，带着其他的稽查员来到尤瑜面前的尸体旁。
看见尤瑜站在原地只静静看着她们，于是带着笑问：“尤小姐，吓到你了吗？”
尤瑜顿了一瞬，说：“没有。”
这时，计良也终于走了过来，冲她笑了笑。
尤瑜决定还是直接问出来，毕竟从男人道歉到被杀死，只过了一分钟不到。
一分钟不到，她有种方才的一切只是梦，她被宫俪、被男人、被人类在短时间内展现的复杂情感所触动，却也在一分钟之内见到了一切湮灭。
宫俪在笑，眼神里的悲悯似乎在转瞬间就消失了；计良在笑，方才对男人失去亲人的怜悯好像也随着死亡消散了。
周围那些或是在经营着修理店、或是在吃着早餐的人们，依旧在继续着自己的动作，一个想要成为稽查员的女孩的死亡没有在这条街上掀起波澜，一个为亲人逝去而悲痛欲绝、为做错事而诚恳道歉的男人的死亡没有掀起波澜。
但，在听到一个女孩即将成为稽查员，还是因为是邻居或许可以保护他们的时候，整条街都在为此高兴，为此切切私语。
于是她问了出来：“这个人，只能杀死吗？”
计良离得最近，尤瑜问的声音不大，他最先反应了过来，于是站起来耐心地看着她，手上套着的手套还在往下滴着有些发黑的血。
“抑变药，不能用吗？”她问。
计良沉默了一瞬。
宫俪瞟了他一眼，才看向尤瑜，“他的异变速度太快了，普通的抑变药没用。”
“有用的，”宫俪停顿了一瞬，眸光很是沉静，却微微敛了敛眸，“他买不起，也买不到。”
“买不到？”尤瑜皱了下眉，喃喃说着，声音很小，只有自己能听见。
“该走了。”白律突然说话，打断了这一切。
这时，尤瑜才发现，不知不觉她已经在这沉思了好一会，而宫俪和计良等人已经将男人的尸体收进了她曾经见过的那种黑色行李箱里。
“走吧，”宫俪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上班时间马上就到了，刚好坐控制局的出勤车去吧。”
“好。”尤瑜看着她，扬起了笑容。
直到来到异形控制局。
她却没有和叶芍一起被带去训练室，而是被【秩序】通知前往白律的办公室。
一时间，她有些风雨欲来的不安感。
最终，还没等她敲响白律办公室的门，面前没有把手的金属门就这样从中间裂成两半，打开了。
里头，是白律正沉沉望向她的目光。
“队长。”她说。
下一刻，身后的门缓缓合上，将她和白律两个人隔离在这个空间里，气氛不是那么好。
但是白律没有磨磨蹭蹭的习惯，他目光没有离开尤瑜，开门见山：“你用的那柄匕首，拿出来。”
“……”尤瑜垂了下眸子，果然，还是被发现了。
但是，她杀死上口位异形时，并没有将匕首完全插进去。
她在那个虚拟世界中，学会的是十足的谨慎，包括武器的使用，如果可以伪装，她会下意识让一切都与她斩断联系。
所以……
她没有一丝犹豫地从染上乌血的腰侧拔出那柄匕首，走向前，放在白律面前的桌子上。
然后，很是平静地看着他，“队长，你还在怀疑我吗？”
白律看了一眼桌面的匕首，16cm长，和先前检查时获得的结论不一样。
“我从来没说过，撤销对你的怀疑。”他说。
“还有，你看上去不像第一次杀异形，”白律将套着皮质手套的手放在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这是某种隐形施压的方式，“之前杀过？”
尤瑜看着他，不再扮演着一个单纯的小女孩模样，眸光澄澈，语气冷凝，“杀过。”
“队长，宫长官和我说过，异形控制局的大家很多都失去了父母，”她笑了出来，“因为什么呢？无外乎是异形，是异变，是穷，异形控制局并不深入调查职员的身份，不也是因为知道下城区的人根本经不起查吗？”
“如果要将每一个有着灰色过去的人剔除在外，异形控制局，究竟还能有多少新鲜血液呢？”尤瑜将双手撑在桌面上，她的手上，还有没完全擦干净的干涸的血迹，与银白无暇的桌面映衬起来，像是闯入了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白律看着她，默默听着，表情一如既往的泠然，突然，他露出了微笑，看着她，“只要你不是异形，无论你是谁，我都不在乎，异形控制局也不会在乎。”
尤瑜眯了下眼睛，不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但您还是怀疑我，您让我过来，究竟想做什么呢？”
“怀疑和信任，大义和利益，冷漠与怜悯，一切都可以同行，”白律不笑了，就和当初她在生物制药周围的修监控时见到的一样，话锋一转，“鉴于你今天的表现，你可以提前转正。”
听着前半句，尤瑜微微蹙起了眉头，他是在暗示刚才在千克街发生的一切吗？
直到后半句，尤瑜知道，他在将这件事揭过，她自然也不会揪着不放。
“那我这个月的工资，可以按照正式员工发吗？”她收回撑在桌面的手，后退一步，站得笔直，眼睛亮亮的。
“可以，”白律将桌面的匕首轻轻往前推，“但不是直接转正，是可以提前参与培训考核，只要达标，你可以当场转正。”
尤瑜有些遗憾，但是既然都决定要让自己的肉.体实力强大起来，有些东西，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她把那柄匕首收了回来，笑得很开心，“谢谢队长，我会努力通过考核参与外勤的！”
“嗯，你可以走了。”
下一刻，身后的门再次打开了。
尤瑜扭头看了一眼，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秩序】的声音响了起来。
“预备稽查员尤瑜，您是否需要前往训练室？”
“需要，”尤瑜继续走着，话音一落，她看见面前的路上出现了白色的箭头，指引着她，“和叶芍所在的训练室是同一个吗？”
【秩序】：“是的。训练室有餐补、浴室，也有卫生间，所以，您可以在那里解决一切。”
尤瑜点了点头，加快了速度，身上黏腻的血液她已经习惯了，但是总归是不舒服的，而且那其中还有属于同类的血，刚浇上来的瞬间，身体火辣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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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倒是好多了。
接下来的一整个白天，尤瑜就在训练室里蹉跎。
没有一点夸张，训练她们的，是另一个女性稽查员，名字叫做安幸，训练手法之狠辣令人心惊，她真觉得自己要掉一层皮。
特别是在进行药物敏锐性锻炼的环节，安幸信誓旦旦地说：“最简单的敏锐性锻炼，就是自己亲身体验，接下来的时间里，你们要把面前二十种药物使用一遍，明天训练把详细体验报告交上来。”
当时的尤瑜：“……”
她的身体，除了某些特定种类，对不属于同种的化学物质十分敏感，也就是说，要她做这个报告，就等于直接告诉安幸，自己不是个正常人。
但是在训练室，她又不得不进行这种训练，其中的某些毒药就更加不妙了，给正常的稽查员用都是慢上一秒就能一命呜呼的程度。
于是，在进行这项训练时，她们所有人都是躺在治疗舱里进行的，确保不会被其中将近十种毒药干掉。
直到训练结束，尤瑜身体一点事没有，精神却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她真的很后悔没带上几个土豆一边啃一边训练。
从治疗舱走出来的瞬间，其他人也走了出来，这里并不是只有尤瑜和叶芍，还有先前那些应聘成功的预备稽查员。
所有人出来的动作和五官都很精神，但是内心的伤害只有自己知道，极大部分人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狰狞。
“我感觉自己死了六次。”有人面无表情地说。
“什么？！你只死了六次，我足足死了八次！”
……
出了异形控制局，彻底离开【秩序】能监控到的范围，尤瑜让叶芍先回去。
叶芍也没有多问，只是说：“如果遇到什么，我这个员工，还是有义务护住自己老板的。”
随后自己走进了另一条前往千克街的路，而尤瑜则是往伏特街走。
昨晚碘伏给她发了那个修理店的地址，她照着上面的路线，来到了一个和千克街有些类似的地方。
但是除了建筑，这里和千克街又有很大的不同。
比如，一路上，很多人恶劣地看着她，那目光像遇见了可以食用的猎物，在斟酌判断着是否能下口。
尤瑜继续走着，地址上是一个编号为135的居民楼改成的修理店，就在前面一点点。
在她越来越接近135号的过程中，那些粘附在身上的目光变了味，甚至有人小声地交谈着，声音却并不揶揄，反而带着些惊恐。
“那女孩不会是要去135号吧？”
“不可能吧？我没听说过伏有这么个新人啊？”
伏？
尤瑜在脑海中将这个称呼记了下来。
直到在135号的门口停下，那些轻声交谈的声音终于完全不见了，隐约有几声吸气传来。
尤瑜转过身想看看情况，却见刚才那些明目张胆观察还带着恶意的目光全部消失了，见她望过来只咧着黑紫、厚重的大嘴笑着。
她心下思忖着碘伏在这里是什么身份，面前135号的门就被一把打开了。
那是个皮肤白皙得能透出青紫血管的小孩，头发白得没有一丝杂色，看见她的瞬间浑浊的眼睛却弯了起来，“老大！”
一瞬间，周围那些正紧紧盯着这边的人发出了更大的吸气声。
同一时刻，那个小女孩却躲回了门后，后知后觉般地昂头看向一旁刚走到门口的拥有与小女孩截然不同肤色的男人，“……老大，她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