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栽树
    飞机落地出舱后,陈艾卅最大的感觉就是温差,这边的夏末晚上已经有了明显的凉意,虽然空气干燥这个冷并不刺骨,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担心童宽现在有没有足够的保暖衣物。等行李的时候,陈艾卅给童宽失联的当地警方打了个电话,幸好这边人说话没什么口音,他能听懂。

    “好的,那边警方已经跟我们联络过了,你到了就直接来派出所吧。”

    “现在还是没有消息吗?”陈艾卅问道。

    “没有,第一批搜救队已经回来了,现在去的是第二批。”

    陈艾卅咬了咬牙,他其实想问你们就不能多派点人去吗,兜个底朝天,但他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又有什么资格指挥别人,“好的,麻烦了,有消息请第一时间告诉我。”

    话音还没落,那边的警察就接上了,“你怎么会让他一个人去那里的,一点危险意识都没有。”

    好像有一记耳光打到了自己脸上,陈艾卅后牙槽一阵发紧,他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

    “有些话我们还是有责任要说在前面,时间越长能找回来的概率越小,陈先生你要做好准备。”

    “做……什么准备。”陈艾卅都有些发不出声来了。

    “找不回来的准备,和不一定能活着找回来的准备。”民警的口吻一点没含糊。

    挂电话的时候陈艾卅的手禁不住抖了一下,行李从面前路过,跟着转盘又回到了墙的内侧,明明在赶时间,但他却错过了,他逆着姓李转盘的方向跑,绕过了一圈又到了行李的出口那,恰巧行李又转了出来。他忍不住向上天祈祷,这样让人感到幸运的巧合,多发生在童宽身上些。

    机场到火车站并不远,他逆着人流走向了出租车,这个城市他并不陌生,研三的时候他来办的公益植树活动就在这里,那是他作为外联部部长牵头办的最后一场活动了,那时候还没有伐木转保护森林,他还记得童宽是交了报名费来参加的,当时陈艾卅都不知道该不该收这个钱,活动还需要自行承担差旅,童宽很缺钱,这是陈艾卅对他的笑和虎牙之外的第二个认知。

    “卅哥!”童宽从背后小跑上来,“好久没见你了,最近不在学校里吗?”

    陈艾卅回过头,看到童宽穿了件白色的印花T恤,还有一条橄榄绿色的五分裤,逆着光的他头发丝都像挂上了灯珠一样,陈艾卅有点看不清童宽的表情,但能看到他额角也有一些汗,跑这么两步就出汗了,这小男生运动量不行啊。

    “嗯,找工作呢,”陈艾卅苦笑了一下,“感觉我们学英语的找啥都不对劲。”

    “没有啊,”童宽又对着他笑了,“学英语其实哪里都有用,你看,连我们写代码也得会点英语,不然都写不下去。”

    “你……”陈艾卅顿了顿,本来是想问为什么要勤工俭学的,可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码代码辛苦吧?”

    “这话说的,做啥不辛苦啊,你办活动辛不辛苦?”

    陈艾卅想了想,“倒还好,我还挺喜欢张罗这些事。”

    “看见啦,”童宽的活泼天真很难让陈艾卅把他和IT男联系在一起,“你简直要把全国能种树的地方都种了一遍了。”

    陈艾卅有些惊讶,自己在做这些外联活动的时候,更多还是和林区、湿地和保护区建立联系,他不乐意找那些五百强的大企业去体验什么商务人士的精致生活,更愿意把团队往林子里带,尽管后来也收到了一些投诉,他也做了相应的调整,但整个外联部的活动基调还是以公益环保为核心的,陈艾卅的朋友圈里,到处都是他全国各地种树的痕迹。

    “我们两月后有个活动,你有没有兴趣?”陈艾卅突然想起来这个活动还需要额外收费的,但开了口又不太好收回去,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说到后面声音就小了,“是在一个偏远小城里栽树,离十多公里的地方还有一大片野林子,就是有报名费,还得自己承担差旅。”

    “好啊!”童宽看起来心情很好,“下月我们论文开题,下下月应该没事了。”

    “你为什么勤工俭学啊?”陈艾卅还是问了,如果会影响他基础生活保障的话,还是得劝他别去了。

    “助学贷款啊,今天刚全——部——还完了!我今天就是去门口银行办还款来着。”

    陈艾卅有点儿惊讶,助学贷款虽然说能解燃眉之急,但印象中好像也有个小二十万,童宽才研一,怎么能这么快就还完的,难道他缺钱指的是要还贷款吗。

    “我……”童宽踌躇了一秒,又展了个他标志性的笑容,“我没有爸妈,就只能都靠自己了。”

    这个信息像雷一样砸到了自己旁边,陈艾卅下意识地把眉头锁紧了。

    “出事故了吗,还是?”

    “从小就没有,哈哈,习惯了。”童宽把背着的书包往上颠了颠,“院里长大的孩子,孤儿院。”

    “哦……”陈艾卅吸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那上学的钱?读研应该也……不便宜吧?”

    “还好,我有补助的,加上我平时帮人家老板开发的一些网页啊小程序啊软件什么的,能覆盖不少的。”童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卅哥,你那个种树的活动,报名费多少啊?大概差旅多少呢?”

    “报名费要一千了,不便宜的,算上差旅的话,估计得有个两三千。”陈艾卅的眉皱了皱,“没事的,下次有本地的我叫你。”

    “下次你还带队吗?”童宽看着自己的眼睛,一脸真诚地问。

    这个问题是陈艾卅没想到的,下意识地他脑袋里跳出了童宽喜欢男的这几个关键词,陈艾卅甚至有些恐慌,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回答还带队,那就是在骗他,如果回答不带队了,那童宽参加这个活动,是因为活动本身,还是因为他呢?

    “卅哥?”童宽面色有些不解,“想什么呢?”

    “啊没有,”陈艾卅最终还是选择了坦诚,“不带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带队外联部活动了。”

    “那必须要支持卅哥的活动呀,”童宽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上哪报名?直接跟你说一声就好了吗?”

    陈艾卅看着童宽不说话,他心里的纠结和他喜不喜欢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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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无关,还是怕他太费钱了。

    渐渐地,童宽的笑也不见了,脸上有了些尴尬,“不好意思啊,卅哥,我……我都没问方不方便就,自顾自地说要报名了。”他挠了挠头发,又扯了个笑,但明显并不是高兴的,“我唐突了。”

    明明是自己问他有没有兴趣的,现在他有兴趣,陈艾卅反而别扭了起来,但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化解这个尴尬,三千的费用,不是一笔小数目了,已经接近半年的学费了。

    “不是,”陈艾卅轻轻拍了一下童宽的背,“我刚刚就在想补贴学生能不能减免一些费用什么的。”

    “真的吗?”童宽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不、不过卅哥你也别太为难,我有存款的,够的。”

    “没事儿,我想想办法,”陈艾卅也笑了,“不能浇灭我们小学弟对公益植树的热情。”

    “太感谢了,没有也没事,”童宽挠了挠头,“我也挺喜欢种树的,我喜欢在林子里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陈艾卅看到童宽的表情从无措变到高兴,他自己心里也感到高兴起来,好像压在童宽身上的那些压力他感受到了一样,但童宽一笑,这种窒息感就消失了。

    仔细看童宽的脸,瓜子脸,头发就留到耳朵尖那,也不像那种大锅盖似的服帖,反而碎碎散散的,发质很好,在阳光下还泛着亮,眉毛轮廓倒是挺明显的,鼻梁偏细,鼻头还有点儿尖,嘴唇只有浅浅的一层粉,薄薄的,但下巴的弧线很好看,连到他的脖子……陈艾卅突然惊了一下,他竟然这么仔细地在端详一个男人,目光挪开的时候自己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到研究生宿舍楼了,陈艾卅问童宽,“你住哪里?”

    “17号601,你呢卅哥?”

    “16号612,你在我隔壁?”陈艾卅突然意识到。

    “对哦,虽然楼栋不一样,但我们好像就隔了一堵墙来着。好巧。”

    “啊,好巧。”陈艾卅的头往16号的方向偏了偏,“走了,回见。”

    “回见卅哥。”

    陈艾卅走近了16号楼后,没有立刻上楼,而是往宿管住的方向那偏了偏,那里有一扇窗,白天从外面看看不到里头,但外头路过的人倒是可以清清楚楚,他就这么看着童宽路过了16号,往17号楼的方向走,阳光铺在他的身上,额角还是有汗,应该是体质上就比较容易出汗吧,陈艾卅想。直到他只能看见童宽的背影了,陈艾卅才发现,童宽背着的那个书包,和自己买的那个是同款,只不过他背着的是深蓝色。

    在前往火车站的出租车上,陈艾卅的手捏紧了自己带着的深蓝色书包,他甚至低头去闻了闻,他不知道这上面还会不会有童宽的味道,半年多了,应该什么味都散了,可陈艾卅好像还是闻到了,不知道是不是记忆带着气味来找他了,可他又立刻否定了这个答案,他和童宽在一起七年,彼此的气味早已融入骨血,他根本不需要去想起来,因为他从未忘记。

    童宽啊,你在哪呢。

    我来找你了,一定好好的,行吗。

    卅哥求你了。